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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30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远山笼罩在茫茫的烟雨之中,整座城市的能见度不到30米,只能看到近处的霓虹灯在朦胧的昼光中闪烁,这是典型的江南梅雨季节,一切果实都在雨季中慢慢成熟。
林希是益民宾馆的保安经理,他长得高大结实,五官端正,皮肤黑里透着红色,像一个沙滩排球运动员。他的眼睛特别有神,有一次,他去抓小偷,小偷向他这边跑来,他大喝一声,然后用犀利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偷,小偷竟然当场瘫软在地上,大有张飞在长坂坡喝退百万敌人之雄风。
林希今年45岁,已经娶妻生子,妻子温柔贤惠,儿子乖巧听话,酒店的老总非常倚重他,他对工作也认真负责,可谓家庭和事业双丰收。他住在江北区烟花路,益民酒店在江西大道中,两者相距5公里左右,因为这段路经常堵车,他不开车上班,而是坐公共汽车,有时是跑步去上班,这样既能锻炼身体,又能磨练意志。
今天早上天就开始下雨,他只好坐公交车上班,下午6点过后,他关上电脑下班了,从益民宾馆上公共汽车,坐过6站之后,雨下得比上车时大了好多,车到站之后,他下车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特别多,上车的人也特别多,他撑开雨伞向家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出10米,他感觉臀部好像被蚂蚁咬了一下,微微发疼,他下意识地转身向后看一下,结果没有发现异常,他摸一摸臀部,又迈开脚步向前走去,那一点小疼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当他走了70多米之后,忽然感到眼睛有点模糊,他以为是工作一天累了的缘故,便用手揉搓一下眼睛,然后睁开,又继续向前走,走了几十步之后,他的胸口发闷,气也喘不过来,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他想努力站住,但是,身体由不得他控制,于是,脚步开始踉跄起来,手也无力撑住雨伞,被风吹走了……他突然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轻声地喊道:“救我……救救我……”
旁边有几个人看见他倒下之后,赶紧跑上前来,看见他的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已经不省人事,怀疑可能是心搏骤停,赶紧拨打120电话求救。有一个年轻人帮他做心肺复苏,却无法让他苏醒过来,年轻人急得满头大汗。
其中一个人认识林希和他的老婆林红,他掏出手机,从通讯录中调出林红的电话号码,拨打出去,电话很快就打通了,林红接到电话之后,立即向现场赶来。
林红和120车先后赶到,医生和护士经过一番急救之后,把林希用担架抬到救护车上,向最近的江北区中心医院驶去,林红看见医生在救护车上不停地给林希做心肺复苏,心急如焚,只顾伤心地抽泣。
五分钟之后,林希被送进抢救室,护士和医生像打仗似的在来回奔忙,林红站在外面看他们跑来跑去,只能双手合十地祈祷上天能挽回林希的生命,平时她最怕来医院,这时却把医院和医生当作宝贝……
20分钟之后,一个医生走到林红的面前,对她说:“对不起,林女士,我们已经尽力……”
“你说什么?”林红绝望地看着他,浑身在颤抖。
“对不起,你老公已经死亡了……”
“他的死因是什么?”她恐惧至极地问。
“中毒死亡。具体是什么毒物要做化验才知道,但是我们没有义务做这工作,除非你同意付钱。”
林红一听,瞬间跑进抢救室,扒开正在收拾各种仪器管子的护士,扑到林希身上痛哭起来……
一小时之后,林红终于哭累了,声音也沙哑了。她尝试着让自己平复下来:噩梦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她坐在那里想着: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林希身体一向非常好,像一头牛一样能吃能耕,怎么会中毒死亡呢?何况他是刑警出身,对各种食物都非常小心,特别是毒物……林红感到蹊跷,她忽然想起半个月之前林希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果我死了,肯定是被人谋杀的,你一定要为我报警……
当时,林红没有把林希的话当作一回事,还骂他是乌鸦嘴。林希笑着不和她辩白,对她说:最好不会发生,然后去安慰她。此刻,林希真的已经死亡了,这句话却成为谶语……不,不是谶语,而是他真实地意识到自己面临死亡的威胁!
林红掏出手机报警,安逸田接到110指挥中心的命令之后,带着两个刑警赶到医院,向林红和医生了解情况,他们明白情况之后,觉得这可能和成归来的死有关,因为林希曾经是成归来的手下。
安逸田打电话江一明,把情况向他说明。江一明接到他的电话之后,马上意识到林希是被人谋杀的。十有八九和唐明诗、方为海、成归来的案子有关,他没有想到凶手竟然会赶尽杀绝!
江一明带周挺和罗进赶到江北区中心医院,他们看过林希的尸体之后,去向参与抢救的医生罗宝华了解情况,罗宝华确认林希是中毒身亡,但是他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他俩又去询问林红,林红哽咽着把情况向他们诉说,叫江一明一定要替林希申冤,将凶手抓捕归案。江一明很郑重地向她承诺: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但是要将林希的尸体带回市局尸检。林红含泪点点头。
第二天下午大家坐在小会议室里开会。
“经过尸检,死者林希死于河豚毒素中毒死亡,死亡时间于2018年5月30日1830到1845。河豚毒素存在于河豚、蝾螈、斑足蟾等动物中的海洋毒素。无色棱柱状晶体。可溶于弱酸的水溶液。在碱性溶液中易分解。河豚毒素是强烈的神经毒素,它的毒性相当于剧毒药品氰化钠的1250倍,只需要0.48毫克就能致人死命。这种毒素能使人神经麻痹、呕吐、四肢发冷,进而心跳和呼吸停止。”罗进对大家说。
“河豚毒素是怎么进入林希体内的?”江一明问。
“毒素是从林希的臀部进入体内的,在林希左臀上方,有一个和针眼一样大小的出血点,就像被蚊子吹过一样,而林希体内的毒素是提纯的,只需0.048毫克就能致人死亡,肯定是他杀,因为提纯的毒素生活中很少见,凶手是一个使用剧毒的高手。”
“也就是说凶手使用某种发射器,从背后向林希发射毒针,从而造成他的死亡?”
“应该是,但是毒针射入林希的臀部只有2.5毫米深,而且针头非常细小,所以毒针没有留在林希的臀部,有可能林希还感觉不到痛,或者只感到微痛,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中毒针了,即使知道的话,也不及自救,死亡是必然的,因为随着林希的走动,血液流入心脏,他很快就会死掉。”
“能不能像弹道测试一样,准确地测出毒针是从哪个位置发射出来的?”江一明问吴江。
“不行,因为死者的伤口已经肿胀变形了,何况伤口那么浅,就更不可能了,弹道有它的飞行轨迹和射入点,而毒针虽然有飞行轨迹,但是没有比对样本和数据库,所以肯定是不行的。”吴江回答。
“如果能找到那根毒针就好了。”小克说。
“既然林希是被毒针射中的,那么,他肯定会感到疼痛,如果能感到疼痛,他必然有反应,而他从小银站下车走到他倒下的100米左右的地方都有监控器,我想应该能从监控录像中找到他是何时中毒针的。从而可能在中毒的地方找到毒针。”吕莹莹回答小克。
“我可没有莹莹那么乐观,如果凶手把毒针捡走了呢?”周挺说。
“不可能,凶手怎么敢在监控器下去捡毒针呢?这不是明显暴露自己吗?我们的对手反侦查能力非常强大,他肯定不会干这种傻事。”江一明反对。
“我同意江队的想法,既然凶手不会去捡毒针,那么,毒针就会掉到地上,如果没有被清洁工扫掉或者扎入汽车的轮胎,那么,应该能把毒针找出来。”吴江说。
“让莹莹和小柔去查看监控录像就会知道,嫌疑人应该混在下车的人流中,等林希下车向前走,凶手才向林希发射毒针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排查对象就很少了,我想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将凶手抓捕归案。因为公交车里有监控录像。”
“小克,你还是过于自信,如果凶手一直撑着雨伞在小银站等林希下车,看见他之后,再向他发射毒针,那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雨伞会遮住监控器。”吴江反驳道。
“这事以后再讨论,我们现在开始讨论:四个死者是不是同一凶手所为?”江一明看着大家说。
“肯定是同一个凶手干的,林希年轻时脾气非常火爆,加上成归来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可能对某个嫌疑人进行刑讯逼供,被冤枉的嫌疑人出狱之后,对这四个人进行报复,遗憾的是他都一一成功了。”小克说。
“我同意小克的意见。”
“我同意!”
“我也同意!”
…
几乎所有人都同意,只有江一明保持意见,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凶手应该不会丢下狙击枪而用刀和毒针来杀成归来和林希,除非成归来用刀剜过凶手的肉,林希用毒针刺过凶手的身体,凶手想以牙还牙,否则凶手是不会采取后两种谋杀方法的。
“问题是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哪个人曾经受过他们的刑讯逼供?如果能找到其中的关联性,就能把凶手找出来。”
“这是迟早的问题。我已经抽调大量的刑警对所有他们四人共同办理的案子进行再次查阅案卷,只是时间比较慢。大家不要急。”江一明安慰大家。
“能不急吗?万一凶手跑出来再杀一个,死了第五个人怎么办?”小克说。重案组六个成员之中,小克是最急的,虽然他屡次因为性子急而吃亏,但是依然本性难移。
“我说的不要急,是叫大家不要乱中出错,如果把案子办成冤案错案,我们以后就有可能成为成归来和林希那样的人。你们知道林希为什么没有继续当刑警,而是去益民酒店当保安经理吗?”
“我知道他因为殴打一个嫌疑人被人告上法庭,最终被解职,而嫌疑人根本没有在犯罪现场,虽然他是按照成归来的命令行事,但是成了替死鬼,其实被解职的应该是成归来,他的责任更大。”吴江回答。
“对,所以我说不要急,并不是要大家放松下来,而是要更紧张起来,因为参与对凶手刑讯逼供的人绝对不止成归来和林希,所以,我们更要淡定、耐心、细致地走访调查。”
“说得太对了。”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莹莹和小柔先去调阅交通监控录像,我和周挺去公交车公司调阅监控录像,寻找当时下车的嫌疑人,老吴、小克、刘小伟和史威去现场附近走访,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当然,最好是能找到那根毒针。”江一明把任务安排下去。
吕莹莹进入交通监控系统,开始查看案发时的录像。她和温小柔很快就看到了林希的身影,虽然当时下雨,天色已经暗下来,但是在昼光和灯光的交相辉映之下,依然能看清林希。
录像显示:2018年5月30日182020林希从201路公交车的前门下车,下车之后,离车门近两米处,他打开了手里的黑色雨伞,向前走去,走了15步之后,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一下他身后的人群,发现没有异常时,用手搓揉了一下臀部,然后继续往前走。
他从左人行道向他所住的“温馨苑”小区走去,然后左转弯走进了小区,走了大约70米之后,他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雨伞随风飘走,最终在大约100米之处倒下……
但是,因为是上下班的时间,小银站旁边站满了人,只能看到一片五彩缤纷的雨伞,几乎看不见人的脸,如果凶手不是跟随林希一起下车,想在那一片人群中找到凶手那等于大海捞针。
最要命的看不见撑雨伞人的脸,只能凭鞋子、衣服、人的高矮来分辨男人和女人。而凶手肯定是一个男人,这已经从成归来的谋杀现场的监控录像中判断出来了。
吕莹莹尝试从远处的电子眼去分辨,看能不能找出嫌疑人,因为远处的电子眼可能会看得到人的脸孔,但是,结果令她失望:因为雨天雾大,远处的电子眼根本无法拍摄到小银站所有旅的容貌,一切都在凶手所设计的那样,似乎上天都要帮他。
吕莹莹打电话吴江,叫他们在小银站左边前后20米之内的地方寻找那根毒针——如果有毒针的话。吴江他们按照吕莹莹的指示去做,找了一个下午,但是没有结果,用来寻找毒针的磁铁上倒是附着了许多铁屑、回形针、图钉。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201的起点站,找到公交公司的经理姚遥,他知道他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很热情地配合工作,带他们来到车站的监控室。201车站总共有28辆车,每辆车在行驶过程中,都把监控录像通过无线网传输到监控室,方便管理。
值班保安调出了他俩要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2018年5月30日180202,林希在益民宾馆上了车,因为车上很挤,他站在那里,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抓住车上的固定杆。一路上他都在沉默,没有人和他交谈。
他一直站到小银站才下车,这时一共有11个人下车,前门下3个,后门下了8个,其中两个女人,9个男人。江一明想从中寻找凶手,但是9个男人中,没有一个和凶手的容貌相似。
当然,因为杀成归来的凶手戴着面罩和鸭舌帽,电脑图像复原不可能跟真实的凶手一模一样,而且不清晰,所以,一下子还是不敢肯定凶手是不是在这个9个人当中。
不过,9个男人中有一个是中学生,一个是年轻人,有一个人的个子超过175厘米,还有两个人的个子165厘米左右,因为凶手的个子在170左右,误差不会超过两厘米,因此,除了林希自己,共6个人可以排除掉,那么,只剩下三个人。
这三个人的个子都在170厘米左右,而且是40岁到50岁之间,符合嫌疑人的条件,因此,接下来要重点排查这三个人。
江一明把监控录像复制到U盘里去,准备带回去给吕莹莹做技术处理,然后把嫌疑人的容貌打印出来,在网上发布嫌疑人的信息,对提供有价值线索者进行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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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莹莹把三个嫌疑人的信息在网上发布,等待市民来举报。
“我们不能坐等市民来举报嫌疑人,我们脖子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砍下来,我们无法再承受第五个死者的出现,莹莹,你脑子好使,能不能从监控录像中用排除法把嫌疑人找出来?”江一明期盼地看着吕莹莹。
“你是一队之长,脑子比我的好使几倍,就别寒碜我了……我已经初步排查了一天,但是没有结果。”
“你认为凶手是尾随林希,还是在小银站等待林希?”
“两者都有可能,但我更倾向后者。”
“如果是后者,凶手肯定站在小银站等林希,那么,我们查看谁在那里等得最久,就有疑点,你觉得如何?”吕莹莹的肚子已经隆起,离预产期只有20几天,但是,她不请假,依然在办公室里工作着,这让江一明很感动。
“不靠谱,凶手必须确认林希在什么时候上车,什么时间下车,因为5月30日那天下雨,雾非常大,能见度只有30米,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凶手就不会在那里下手,所以,凶手必须于当天下手,否则,小银站之外的30多米之外有很多私人店铺里安装的监控器,它们能拍摄到凶手的一举一动。”吕莹莹对视频侦查比江一明内行。
“如果凶手要向林希发射毒针,那么,他肯定要把发射器对准林希,然后摁下开关,这样凶手就必须用手,监控录像虽然不能拍摄到凶手的脸孔,但是能拍摄到他的双手吧?”
“是能拍摄到他的双手,但是,如果发射器的开关安装在雨伞的手柄上,只要他摁下隐秘的开关,我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的动作,那又有什么用呢?”
“这……如果凶手要发射毒针,为了把毒针射入林希的体内,前面不能有遮挡物,那么,离林希最近的那个人的嫌疑很大吧?”
“是的,不管毒针射入林希的任何部位,一旦血液循环到林希的心脏,他必死无疑,但是,我和温小柔已经把那几分钟之内的视频看了20多遍,没有发现离林希最近的人有什么异常,而且离林希最近的人有三个人并列,但是都看不见他们的面貌,只知道是三个男人。”
“林希下车之后沿着大路向前走了10米左右,然后被毒针射中的,射中之后又走了将近10米,才拐入左边的人行道,在他被毒针射中之时,那三个男人有没有异常举动?”
“没有,他们都是正常行走在路上……江队,即使我们知道毒针是从谁的手中发射出来的也没有用,因为我们看不见他的脸,不可能在网上寻找到他们,你所说的方法恐怕没有用,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先去排查从201路公交车上那三个可疑的男人,无果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你说得对,公交车上的三个嫌疑人应该是熟,如果不是熟,那其中一个人的嫌疑最大。我和周挺先去走访长AB14545这辆公交车的司机。”说罢,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办公区叫周挺。
长AB14545这辆公交车的司机名叫季先伟,他已经为公司开了25年的车,经验丰富,观察细致入微,真正是阅人无数,坐过他车的旅应该有几十万吧。他个子矮胖,理着平头,留着八字胡,看上去有点像电影中的反面人物,但是他的内心非常善良、正义,曾经为一个老人抓小偷,肚子被小偷刺了一刀,差一点去见马克思。
“季师傅,这里有三张嫌疑人的照片,你帮忙辨认一下,看是否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或者在哪里上班。”江一明把打印照片递给季先伟看。
他接过去认真地端详起来,可能因为雨天室内光线不太好,他站起来去开灯,然后坐下来,重新开始辨认。看一会儿之后说:“1号和2号照片上的人我都认识,他们经常坐我的车,每天都在小银站下车,应该就是附近的人。但是不是我的朋友,只是点头之交。”
“他们是从哪里上车的呢?”
“1号在益民宾馆站,2号在长城酒店站,3号我不知道是谁,也没有注意他在哪里上车。”
“你以前见过3号照片上的人吗?”
“没有,从来没有见过,可能是外地来的旅。”
“这三个人中,你有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我只顾开车,很少注意旅的情况是否异常。”
“谢谢你,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如果你发现了新情况,请及时给我们打电话。”江一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然后走出了驾驶员休息室。
他俩来到管辖温馨苑的派出所,找到户籍警蓝天儿,希望能从户籍系统把这三个人找出来。蓝天儿把三张照片全部扫描到电脑里,在户籍系统中进行检索,结果对了两个,分别是1和2号嫌疑人。
1号嫌疑人名叫童攻坚,1975年出生于江北区凌云路148号,现在住在温馨苑18栋402房,已经结婚生子,父母都健在,他曾经于2001年因为出卖公司机密罪被起诉。
事情是这样的:他曾经是一个建筑设计师,他在帮助易发房地产开发公司设计一座21层的酒店,名叫纳尔酒店,他任技术组长,组员共5人,大家在技术总监的带领下,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奋斗,终于把大厦设计好,而且经过了总经理的同意。
刚刚通过的那天晚上,他把设计图纸放进手包里,准备带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善,但是,下夜班之后,他被好朋友梁当有叫去夜总会喝酒,结果,他被朋友和坐台小姐灌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手包里的图纸给弄丢了。
这些图纸价值50万元,最大的问题是图纸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因为没有经过董事长的同意,如果重新设计过,需要再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工程会被拖后腿,公司将面临巨额罚款,总经理一怒之下,向警方报案了,因为他怀疑童攻坚出卖图纸。
警方迅速立案侦查,由成归来经办,本来这事应该由江北区经侦队办理的,但是,考虑童攻坚有可能被下了迷药,图纸被小偷盗走,属于刑事案件,加上总经理请求成归来办理,局长只好同意由刑警队来侦办。
成归来带领下属去夜总会进行调查,但是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知道童攻坚的图纸被盗,任何人都没有疑点,而当时那家名叫“迷你”的夜总会是一家很低档的歌厅,没有监控录像,因此,成归来把注意力都放在童攻坚的身上。
成归来对童攻坚的银行账户进行调查,结果发现有一笔10万元人民币汇入他的户头上,他们查汇款人,却查不出来,因为钱是从美国汇给他的。一般情况下,这是一件小案子,如果派人去美国调查,开销都不止10万元,更不用说那些烦琐的申请手续了。
因此,童攻坚被检察院以出卖商业机密罪被起诉。
最终童攻坚被判刑5年,没收非法所得的10万元人民币,并罚款1万元。童攻坚没有上诉,认真地在监狱里服刑,因为在监狱帮忙监狱设计了许多漂亮的花圃,被减刑两年,于2004年夏天出狱。
虽然这是一个小案,但是,如果成归来在侦办此案时动用刑讯逼供,依然有可能因此受到童攻坚的报复,而林希和成归来都参与了此案,主诉检察官是唐明诗,审判长是方为海,因此,童攻坚是有嫌疑的。
童攻坚身高169厘米,体重55公斤,体形偏瘦,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皮肤白皙,富有光泽,眼角里有许多浅浅的皱纹,性格内敛,不爱说话,对人彬彬有礼,不像一个曾经在监狱中待过3年的人,更不像杀人犯。
童攻坚的家非常简陋,不像是个建筑设计师所住的家,厅没有任何装修,墙上挂着一幅毛泽东的印刷书法,内容是《沁园春·雪》,另外的一面墙上挂着一个稻草人、斗笠、蓑衣,仿佛把人带回静美的农耕时代。
“童攻坚,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江一明看着他问。
“不知道。”他回答得简单明了,似乎不想多说一句话,尤其是在刑警面前,可能他对刑警抱有成见,有抵触心理。
“林希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整个小区都在议论,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他曾经是你2001·6·1案的经办刑警。”
“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想详细了解当时的情况。”
“往事不堪回首,我不想再提。”童攻坚别过头去,表情痛苦。
“如果你不想说,你将背负谋杀林希的嫌疑,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你现在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而且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如果……”
“别说了,江队,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他又侧过头来看着江一明。
“你认为自己当年是被冤枉的吗?”
“对,说我出卖商业机密,我到死都不会认罪的。”
“我们看过你案子的笔录、证据、口供等,都比较扎实,你又承认了自己出卖图纸,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承认?而且不上诉?”
“我是被刑讯逼供的,我受不了120个小时不睡觉的痛苦,那种感觉生不如死,我知道只要我承认了,最多只不过判决几年刑罚,出狱后,我还可以重来,后来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你们看我们的家虽然简陋,但是老婆温柔敦厚,女儿活泼可爱,父母和蔼慈祥,日子过得挺好的。”
“那你觉得有人陷害你吗?”
“对,肯定是被人设下套子,我掉进那人的陷阱里。”
“你觉得谁会陷害仍然呢?”
“应该是叫我去喝酒的朋友——梁当有,如果他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我还怀疑是我们的技术总监高小意,因为我刚刚和一个漂亮的女孩谈恋爱,我入狱之后,她成了高小意的妻子。唉——都是命……”他深深地叹一口气。
“你老婆也很漂亮,你看——”江一明指着墙上童攻坚和妻子的结婚照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什么好叹息的。”江一明安慰他。
“江队,我不是佛系中年人,不可能超然世外,被人冤枉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如果我没有被耽误了三年,并且留下污点,我现在可能住着别墅,开着豪车,享受着更加美好的生活,谁不向往这种生活呢?”
“你为什么不提出申诉?”
“没有用的,你是刑警队长,比我更清楚要想翻案比登天还难,谁会为一个小案远渡重洋去美国查?不知道是你天真还是我无奈,反正我认为不可能翻案,因为我感觉成归来背后有人指使他对我进行刑讯逼供。”
“你现在还恨成归来和林希吗?”
“说实话,他们刑讯逼供我时,我是恨不得立刻把他们杀掉,而且在暗暗发誓要报复他们,但是,后来我在监狱里想明白了,这世上不止我一个蒙冤受屈,还有千千万万的人被冤枉,世上只有相对的公平,没有绝对的公平,否则,呼格吉勒图和聂树斌不会被冤杀。”他悲伤地流出眼泪。
江一明看出那是真正悲天悯人流下的泪水,绝对不是伪装的,这种人会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吗?
这时,一个大爷开门进来,他是童攻坚的父亲,刚刚买菜回家,一看见童攻坚在哭,赶紧扔下手中的菜,跑过来双手抱着童攻坚,急切地问:“儿子,你怎么了?又犯了什么事?”
“爸,我没事,我刚才只是想到伤心事,不知不觉就流泪了,您老放心吧。”
“没事为什么警察会找你?还是两个刑警?”他认识江一明,知道他是刑警队长。
“爸,真的没事,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毛躁小子了,我已经43岁了,不管做什么事都会三思而后行,绝对不会把这个家拖入灾难之中!”他信誓旦旦地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说。
“江队,你们找我儿子什么事?”
“没事,我们只是例行走访,您老放心吧,您先把菜拿到厨房去,我们还要继续询问您儿子。”
他听了江一明的话之后,走到门边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菜,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厨房,去洗菜了。
江一明掏出手机,叫童攻坚在厅里来回地走几次,他同意了,于是在地上走来走去,江一明把他走路的视频拍摄下来,准备带回队让吴江看,看他是不是谋杀成归来的那个嫌疑人。
吴江看过江一明拍摄的视频之后,把童攻坚给否定了,确认他不是谋杀成归来的那个人,因为两者的步态完全不同,步态就和人的DNA一样,是排他性的,除非嫌疑人故意装出来的,就像用尺子画出来的字一样无法鉴定,因为步行者走路时每一块肌肉都在动,所以,步态是不可能完全相同。
“老吴,我最担心的是:谋杀成归来和林希的不是同一个人,这样,我们所有的排查工作都等于零。”江一明对吴江说。
“哦,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只是假设,假设他们是不同一个人,而是一个联盟,那么,就很多个凶手,即使童攻坚是杀林希的真凶,也会被我们的步态分析仪给排除了,这是侦查方向的问题。”
“我和小克都始终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联盟,或者一个组织。如果真的是一个联盟,我们所有的工作都等于白干!我们所有侦破的案件中,还没有连续白干两个多月过,虽然其中有曲折迂回,但是始终都往真相方向行走。我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吴江自信满满。
“我只是推测,其实没有任何证据支撑我的想法。或者是第六感吧?但是破案是不能凭第六感去破的。”江一明对自己的想法表示歉意。
“那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侦察方向去走?”
“当然。你们那边的走访情况如何?”
“我们四个人分成两组,我和小克一组,刘小伟和史威一组,这两天下来,总共走访过50个人,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会认识符合凶手条件的人,可惜那天的雾太大,否则……”
“否则凶手也不会动手。”江一明的意思叫吴江别去幻想能简简单单地把案子给侦破了。
“对,所有因素都被凶手考虑到了,没有否则和假如。”吴江自我调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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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号嫌疑人名叫邱林枫,他住在温馨苑对面的常青藤小区14栋504房,出生于1973年5月19日,在益民宾馆背后的华乐酒店当仓管员,主要负责管理酒店里的床铺、桌子、椅子、电视、电脑之类的东西,他是那是的主管,有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身高和体重符合嫌疑人的条件,更巧的是:他曾经因为和人打架斗殴,把对方打成残疾,法医鉴定为重伤二级,因为他把对方的膝盖骨打碎了,无法治愈,只能拄着拐杖走路。
他因此被判刑15年,赔偿对方30万元,入狱之后,他在监狱里重新做人,被减刑3年,坐了12年监狱才出来。
那是2001年初夏的一天,他和朋友巫凯在黄金海岸大排档吃夜宵,巫凯开了一家纺织品贸易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经济上对邱林枫有所照顾,所以,他有把邱林枫当作是自己小弟的意思。
夜宵吃到一半,巫凯因为点了一道菜白灼竹节虾和邻座的人争吵起来,因为邻座也点了同样的菜,服务员先把菜上到巫凯的桌子上,邻座不肯,一定要叫服务员把菜先给他们上。
于是,巫凯和他们吵起来,没有想到邻座一个名叫武龙的人自恃人多,藐视巫凯的人少,动手打了巫凯,巫凯既气又怕,他对邱林枫和安杰说:如果他俩谁能把带头打架的武龙给打倒,他立即给他十万元。
邱林枫少年气盛,为了挣那十万元,同时为了给巫凯出气,他去旁边找来一根木棍,大声叫着冲向武龙,武龙正在吃菜,他见状之后,迅速站起来,但是他还没有站稳,膝盖就被邱林枫敲打了一棍,那一棍正在打在他的膝盖骨上,武龙当场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邱林枫知道出事,赶紧和巫凯、安杰跑掉,但是,他不敢回家,巫凯递给邱林枫5000元,让他先躲一躲,看看对方的伤势如何再说,巫凯人缘好,当晚就从医院了解到武龙的膝盖骨被打碎,他可能一辈子残疾。
巫凯打电话邱林枫,叫他在外面躲一段日子,等事情过平息下来他再现身。但是,邱林枫还没有躲过一夜,就在宾馆里被民警抓获,在江北区刑警队里留置了半夜,第二天被关进拘留所,不久又被转到看守所。
邱林枫以为巫凯会为这件事负责,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巫凯说他根本没有指使邱林枫打武龙,是他自己一时看不过,讲江湖义气而为巫凯出头而打人的,更气人的是:安杰的说法和巫凯一模一样,没有一点漏洞。
而武龙指认只有邱林枫一人打他,别的人没有打。邱林枫知道自己被巫凯出卖了,他认为价值千金的江湖义气竟然一文不值。他不服气,始终实话实说,他是在巫凯的指使下去打人的。
后来,邱林枫改口了,承认自己是为了替巫凯出气,才把武龙打伤的,这件伤害案很快就被检察院认可,并向江北区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结果邱林枫被判刑15年,责令他一次性赔偿给武龙30万元。
这种结果完全出乎邱林枫的意料之外,因为他没有想到会被判那么多年刑,他以为赔偿之后,最多的坐三五年的监狱。他在监狱里发誓:出狱之后一定要找巫凯算账,因为他完全被巫凯当作棋子使用,根本不讲义气。
但是,巫凯于2015年10月15日在开车时,追尾一辆大货车,货车上的沙石把巫凯给埋住了,当场死亡。法医对巫凯进行了尸检,发现他是因为酒后驾车追尾,被沙石埋住窒息而死的。
因此,邱林枫出狱之后,无法报复巫凯,那么,最有可能是去报复被杀的四个死者,而邱林枫身高为171厘米,体重达60公斤,符合嫌疑人的条件,嫌疑比较大,必须找他询问。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常青藤小区14栋504房前,敲开了他家的门,是邱林枫来开门的,他认识江一明,知道他们是市局刑警队,便把门打开,让他俩进去,气地请他们坐下泡茶。
邱林枫皮肤黝黑,但是五官端正,像黑葡萄般的眼睛炯炯有神,脸部线条柔和,嘴唇稍稍厚了一点,从外表看去很斯文,不像是一个能把人打成伤残的坏人。也许是经过了监狱的教化才变成目前这样。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江一明:“江队,我出狱之后就重新做人了,从来不干犯法的事,你们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对不起,你猜错了,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认识林希吧?”
“当然认识,他是审讯我的刑警之一,我可领教过他的厉害了。”
“他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小区里许多大妈大爷都在传这件事,这种人迟早都要得到报应的。”他的眼里闪着阴郁与仇恨的光。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听说是因为心搏骤停而猝死的,送到医院已经断气了。”
“不,他是被人谋杀的。”江一明紧紧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得到某种信息。
“谋杀?怎么可能?”他望着江一明匪夷所思地问,好像他刚刚得到这信息似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没什么不可能,你用‘报应’这个词语,说明你对他没有好感,甚至恨他是吧?”
“当然了,他们都一群蠢猪,只会拿老实人开刀,否则我也不会被判15年。”
“他们对你刑讯逼供吗?”
“没有打我,但是动用了疲劳审讯和洗脑法,直到让我觉得生不如死,我斗不过他们,所以,我承认了……不,是他们叫我承认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打人,更别说巫凯奖励我10万元的事了。可惜巫凯这个胆小鬼不敢出来承认,不仅如此,还买通了林希他们,让我一个人承担责任。”他住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里竟然溢出泪花。
“打人致残判15年不算太重,如果巫凯承认和你共谋,他也必须被判刑,刑期不会少于你。”
“问题我不是故意想打碎武龙的膝盖骨,我只想打伤他的脚,让他无法反抗,以此来震慑武龙的同伙。可能是苍天有眼吧,给巫凯更大的刑罚:死刑!假如他和我一起坐牢,他肯定不会出车祸,他家有钱,只需在监狱待上十年八年的,就会提早出狱。”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法网之外还有一张天网……所以,你到现在还在怨恨林希和成归来?”
“对,我是恨他,是他们毁掉了我最美的青春年华,害得我成了一个空虚乏味的仓管员,如果那次不出事,我肯定有了自己的公司和美满的家庭。”
“为什么你只会埋怨别人,而不为武龙想一想,如果你没有把他的头盖骨打碎,他如今会那么惨吗?他现在没有家庭、没有工作、没有娶老婆,一个人坐在尘土飞扬的街角替人擦皮鞋过日子,你呢?有老婆、孩子、工作,到底是谁毁了谁?”
邱林枫一听,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去,双手揪住头发,眼泪像珍珠般地掉在地上,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江队,你所说的情况是真的吗?”
“当然,我们是经过调查得出的结果,不是随意杜撰的。”
“对不起,我欠武龙一个道歉,说实话,到现在我还埋怨他太贪婪,竟然要我赔偿30万元,看来我是赔少了,以后我一定会去看他,如果有什么地方不需要我照顾的,我绝不含糊。”他满脸愧疚。
“冲动是魔鬼,你这一棍打下去,不仅毁了自己的青春,而且毁掉了武龙的一生……你现在是我们的嫌疑人,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洗脱你的嫌疑。”
“为什么我有嫌疑?”
“因为你有杀人动机。”
“江队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配合。”
“你这间房子几个人住?”
“就我和我老婆与儿子三个人住,儿子读幼儿园,半寄托,周末假期我们才把他接回家。我老婆是幼儿园的老师,不到周末假期不会回家,平常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父母和我妹妹住在一起。”
“你的态度很好。你们家有几把雨伞?我们和你一起去拿。”江一明想那天下雨,如果有发射器的话,应该是安装在雨伞里,吕莹莹也是这么认为的。
“好吧。”邱林枫点点头,淡定地站起来,向鞋架走去,然后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五把折叠雨伞说,“我们家的雨伞都在这里,你们好好看看。”说完把雨伞递给江一明。
江一明和周挺分别对五把雨伞进行了检查,结果没有发现异常,所有雨伞都和买来时一模一样,只是旧了一点,其中有一把雨伞是绿色,是邱林枫专用的,另外一把是粉红色的,是他妻子专用的,还有一把是玫瑰色的儿童雨伞,剩下的两把是黑色的,邱林枫说是他父母的。
每一把雨伞上面都写有名字,方便遗失之后找回来,是用不同颜色的水笔写成的,字迹出自一个人之手,邱林枫说是他写的字。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有在雨伞上签名?一把雨伞也有十几二十元,丢了大不了买过而已,看来邱林枫做事情是很认真,难怪能当上仓库的主管。
江一明担心邱林枫把那把凶器雨伞藏起来,不让他们看见,比如藏在家里某个很隐秘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把雨伞毁掉,比如扔进大海里,或者前江里。
不过,这么好使的凶器,嫌疑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扔掉的,因为想在雨伞的手柄里安装发射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需要精密地制作,而且要试射几百次甚至上千次,才能精确地把林希杀死,否则会伤及无辜。
“我们可以去的房间看看吗?”
“这……”
“如果不行的话,我打电话叫我的同事送一张搜查证来,但是我们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影响你的生活,甚至名声,毕竟见警察就像见医生一样,不是一件好事。”江一明自我调侃的语气中带着威严。
“好吧,你们想看什么,我都让你们看。”
“那我们就先从厅看起。”江一明说罢就去查看所有能藏雨伞的地方,厅里没有找到雨伞,接着又去卧室里查看,连保险柜也被江一明打开来看,仍然没有。儿童房里的所有地方都搜查了一遍,还是没有。
因此,邱林枫暂时被排除了。
江一明办公室门口出现一个头发金黄的女孩,她大约18岁,穿着时髦的牛仔衣和牛仔裤,她把头伸进门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请问这是队长办公室吗?”
“是的,你有什么话请进来说,我是江一明。”他鼓励她走进来,她似乎一下来了勇气,不再畏畏缩缩的,把身子一挺,走到江一明的办公桌旁边,顺势坐在他对面。
“我是来举报的。”
“你要举报谁?”
“我是在网上看到你们的悬赏通报,认出了3号嫌疑人,看到举报有奖金,我就来啦……哦,我名叫罗馨,东方技校的学生,读的是计算机专业……我想得到那5000元奖金……”她期盼地望着江一明。
“哦,请你把他的情况说一说好吗?”他有点兴奋。
“我能拿到奖金吗?”
“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价值,肯定是有奖金的。”
“他名叫江清石,今年45岁,在江北区政协办公室上班,是那里的办公室主任。”
“你怎么认识他的?”
“这重要吗?他……是我同学的爸爸。”她犹豫了一下。
“他大概有多高?”
“170左右,偏瘦,我对比过了,他和你们的3号嫌疑人十分相似,凭感觉他肯定是你们要找的人。”她眼睛清纯得像一汪秋水。
“哦,你有他的照片吗?”江一明觉得她说的话不太靠谱,因为悬赏通报上的照片是从公交车的录像中截图下来的,不太清晰,没有求证是不能肯定是他们想找的嫌疑人,但是既然有人来举报,必须认真对待,也许她提供的情况真的是一条好线索呢?
“我有,是我同学江飞生日那天大家在一起庆祝的合影。”她说完便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华为手机,打开手机之后,从图库中找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江一明,“就是我左手边的那个人——江清石。”
江一明接过手机,查看照片:这是一张家庭晚宴的合影,桌子上摆着蛋糕和各种菜肴,照片上一共8个人,除了江清石之外,都是少男少女,因为光线很好,照片很清晰,所以,江一明认为江清石和3号嫌疑人很像。
江飞站在照片的正中间,正在吹着蜡烛,他的身边站着罗馨,江清石站在江飞的右边,似乎刻意把罗馨和他儿子隔开,但是大家的都笑容满面,很夸张地为他儿子祝福,气氛十分融洽。只有罗馨的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似乎很牵强。
江一明把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叫罗馨留下手机号码,等有了结果再通知她来领赏,罗馨似乎不太甘愿地走了,也许因为不能马上领到奖金而闷闷不乐吧?
送走罗馨之后,江一明把江清石的照片发到电脑上,然后放大,把江清石的头像截图下来,然后在户籍系统上进行检索,果然和江清石比对上了,也就是说3号嫌疑人肯定是江清石!
江一明有点小兴奋,案子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
江清石1973年8月6日出生于江北区的黄洋镇,身高170厘米,体重60公斤,现在就职于江北区政协。如果一个曾经犯法过,是很难坐到区政协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必须去会一会江清石,毕竟他的身高和体重都很像嫌疑人。
4
江一明和周挺去找江清石,区政协离市局比较近,就两个站的路,位于鸣泉路128号,江清石在二楼办公,政协虽然是一个没有钱的单位,但是办公楼盖得还是很漂亮,崭新的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十足。
他俩走进江清石的办公室之后,自我介绍一番,他赶紧说:“不用介绍了,我久闻两位的大名,你是江队,你是周警官,两位是我们市的大英雄,我怎么敢有眼不识泰山?请坐下说话。”
江清石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中午个子,穿着粉红色的衬衫,下着米色的西裤,看上去清瘦儒雅,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学者,双方坐下之后,他疑惑地问:“江队,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他拿着两个纸杯,把热水加入杯,茶叶迅速往上爬,然后把杯分别递给他们。
“我喜欢你开门见山的风格,请问5月30日傍晚你是不是乘21路公交车在小银站下车?”江一明问,不知道为什么,江一明怎么也无法把他和犯罪嫌疑人联系起来。
“是的,我当时乘21路公交车从益民宾馆上车,在小银站下车,当时下着小雨,我是应同学康亮辉之约,去他家吃晚饭的。”他平静地回答。
“康亮辉住在哪里?”
“住在温馨苑13栋303房。”
“你是否知道当时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不知道,我一下车就匆匆忙忙地往康亮辉家赶去,直到第二天看到报纸,才知道有一个同乘21路的旅猝死在路上,没想到这是一起谋杀案……”江清石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死者名叫林希,是益民宾馆的保安经理,当时他和你同乘一辆车,而且他也是在益民宾馆站上车,在小银站下车的,我从中筛查出三位嫌疑人,另外两位嫌疑人已经被我们排除了。”
“难道我是你们的第三个嫌疑人?”他皱着眉头问。
“对,所以我们今天登门拜访你……”
“我为什么要杀那个名叫林……林希的人呢?我不认识他,也没有任何交集……”他急得满脸通红。
“你别急,你只是嫌疑人而已,不是罪犯,在案子没有侦破以前,任何人都是我们的嫌疑人……你以前经常乘21路车吗?”
“没有经常坐,只是益民宾馆站离我家很近,我要出行时,偶尔坐一两次,平时我都开车上班,但是那天我的车被我老婆开去我岳父家了,我才坐21路车去康亮辉家吃饭,没想到竟然成了你们的嫌疑人。”他脸上的红色慢慢褪去。
“你乘车时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情况?”
“没有,车上的旅都很平静,甚至没有听到过哪个旅大声说话,就像一部无声的电影在播放。”
“我们在网上发布了对你的悬赏通报,你没有看见吗?”
“没有,哪个网站?”
“市局官方的微博上。”
“我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看,有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接来送往无数的领导和同行。”他开始抱怨工作,都说政协是个吃闲饭的地方,他怎么就那么忙呢?
江一明结束了谈话,和周挺走出江清石的办公室,江一明忽然想起他的同学田喜水的父亲在政协当副主席,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何不去拜访他一下,顺便了解江清石的为人。
田副主席告诉江一明说:江清石工作认真负责,团结同事,听从领导;生活上洁身自好,家庭和睦,没有一点污点,而且从来没有违反规定,更别提犯法了。
江一明觉得田副主席说话是可信的,于是和周挺告别了田副主席,打道回府。
案子一次次走进死胡同,每个人的心里都很着急,但是又无可奈何,凶手谋杀了4个曾经在公检法干过的人,明显是冲着公检法来的,为什么迟迟查不出凶手的蛛丝马迹呢?
江一明召集大家开会,重新梳理了四个案子,看哪里可以下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整整开了一天的分析会,大家一致认为还是要从被判决死缓或者无期的杀人犯那里查起,特别是已经服刑出狱的人。
以前也初步查过,但是不够细致,因为时间跨度大,涉及的案子和人数多,总有漏网之鱼。江一明只好重新调集人手,在现有的基础上,对身高在168到172厘米的刑满释放人员进行排查。
但是100多号人员查了一星期,结果还是和以前的一样,不过,也有一点收获:有一个名叫杜风的人被漏掉了。
杜风年轻时是一个打手,跟着臭名昭著的四大金刚之一的黑牙头混饭吃,黑牙头是靠收保护费和放高利贷为生的,杜风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要打人的事都由杜风出面,带着一帮手下去。
杜风身材中等,也不魁梧,但是下手凶狠,不考虑后果,不管遇到多么高大的对手,他都毫无惧色,他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这种人绝大多数人都惹不起。他15岁初中毕业后,就跟着黑牙头混。
杜风的父母只有他一个独生子,从小到大对他无比溺爱,即使他犯了错误也要站在他这边,在学校里经常把同学打得鼻青脸肿的,家长找上门来讨说法,他父母就用赔钱和道歉摆平。
杜风的父母是做小商品批发生意的,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他,从小学2年级开始到初中毕业,都是出钱给学校,让他常年寄宿,因此造成他目空一切、为所欲为的性格,初中毕业后他再也不想读下去,于是偶尔到父母的店铺帮忙打下手,但是觉得那活儿很苦,就不干了,因此跟黑牙头混。
1994年5月15日晚上,黑牙头命他带22个兄弟去和另一帮小混混火拼,每人都带着铁棍和马刀冲进吴山俱乐部里砍人,吴山俱乐部是另一个黑帮的大本营,黑牙头因为和吴山俱乐部的人争抢赌博和色情地盘而产生摩擦。
俱乐部的老大名叫池阳,也是江北区的四大金刚之一,他一步步地蚕食黑牙头的地盘,在那里设地下赌场和提供色情服务,拉走了许多黑牙头的赌和嫖,虽然黑牙头警告过池阳几次,但是,池阳当作耳边风,这让黑牙头十分恼火,于是命令杜风带人去打砸吴山俱乐部。
俱乐部里有台球桌、老虎机、健身房供人娱乐,后面就是会议室和休息室,是小混混们娱乐和聚会的地方,杜风带人直接冲进会议室,见人就砍,见东西就砸,俱乐部里的混混猝不及防,被砍得哭天喊地,雪白的地板和墙壁喷溅了无数鲜血。
对方见大事不妙,纷纷向外跑,许多人跑到医院去急救,只有五个人被杜风砍成重伤,跑不了,其中池阳的伤势最重,他的颈动脉和手被杜风砍断,鲜血一直往外冒,想喊却无法出声。
杜风见状,觉得这样下去会死人,他带大家一起把那五个重伤的人都送往医院抢救,结果池阳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益死亡,其他四个人不是断脚就是断手,因为抢救及时,他们没有什么大碍。
这场聚众斗殴影响极坏,震惊了江北区分局,他们出动一百多个警力,将所有参与者都抓捕归案,但是他们潜逃了5个人,因为证据充分,参与斗殴者都被判了不同的刑罚。
只有黑牙头和杜风被判决死缓,是这起斗殴事件中量刑最重的两个人。但是杜风说砍死池阳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名叫霍仁的人干的,而这个人直到如今还无影无踪,可能已经横死街头了。
但是当时的场面混乱,池阳的小弟都在昏暗的灯光下喝酒,根本分不清是谁砍了谁,其中有两个杜风的手下说确实是霍仁砍死池阳的,而法官不采纳他俩的意见,判了杜风死缓。
因此杜风不服气,和他父母不停地上诉,结果都被驳回,到后来杜风也死心了,在监狱里好好服刑,他砍池阳那年才21岁,如何能听从政府的教育,有可能由死缓改成有期徒刑。
杜风想开了,在监狱认真反思人生,检讨自己,并且积极改造,结果被改为20年有期徒刑,最终只服刑18年,于2012年5月15日出狱了。这时杜风才39岁,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那么,杜风会不会心里不服,从而报复杀人呢?仇恨在有些人的心底就像一个顽石,不管经历多少年,都无法拔除,而有些人则很看得开,正直能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
江一明在户籍系统中找到了杜风的资料,他身高174厘米,体重61公斤,符合嫌疑人的条件,虽然身高和嫌疑人差了两厘米,但是随着年龄的老去,身高是会有微小的变化,一般情况是会变矮,因此,必须去见一下杜风。
江一明从杜风所在地的派出所的民警那里得知:杜风的爸爸得了比较严重的糖尿病,他出狱之后就接了父亲的班,在黑马商厦A座205档口批发小商品,他和母亲一起经营。
江一明和周挺去黑马商厦找杜风,杜风正在忙着装货,把12个包装箱往小四轮车上搬,其实他有雇搬运工,但是为了抢时间,他参与了装车,看到他俩之后,就停下手里的活,赶紧请他俩去办公室坐。
杜风穿着一身牛仔衣,清瘦的脸上皱纹纵横,头发也掉了不少,只剩下三分之二,朴素得像一个农民,根本不像精明的商人,也许无情岁月留给他满脸的沧桑。
杜风的办公室和店铺是连在一起的,店铺在外面,办公室在里面,他母亲年近七旬,看见有人到来,便从大班椅上站起来,去外面看店铺,把办公室留给他们,江一明和周挺都没有穿警服,要不肯定会吓他母亲一跳。
“我们是市局刑侦队……”江一明边说边去掏警官证。
“不用看,我知道您是江队,您是周警官,请坐。”办公室比较小,只有一条三人沙发,他俩坐下之后,杜风拿出一把折叠椅打开,放在他俩对面坐下,“请问两位警官有什么指教?”
“不敢指教,我们是来向你了解情况的,请问你认识林希吗?”
“林希?这名字有点耳熟……我不认识。”他想了一会儿,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认识成归来吗?”闷热的办公室里飘散着各种气味,其中塑料的味道特别重。看来杜风是一个节俭的人,气温将近34度也不舍得开空调。
“成队,我当然认识,当年我犯事就由他立案侦查的……我出狱之后就重新做人了,江队,您问这个干吗?你们不会怀疑我是凶手吧?”他想到这里,微微一愣,轻轻地蹙一下眉头。
“你是怎么知道成归来和林希被杀的?”
“我不知道林希是谁?也不知道林希被杀,我是从网上看到成归来被杀的。现在是信息化时代,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尤其是前分局刑警队长被杀的案件,更无法瞒得住广大市民。”
“请问5月30日傍晚6点到六点半,你在哪里?”
“您这是要我的不在场证明吗?”
“是的,你有杀人动机,所以我们必须把你纳入嫌疑人的范围内。”
“当时我肯定在店铺里,我们都营业到每天下午六点半才关门的,因为我媳妇生第二胎,我妈又老了,店铺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必须按时下班。”
“有谁能证明?”
“我邻居店铺的老板都可以证明啊,还有商厦里到处都是监控器,没有监控死角,你们只要调阅一下监控录像就行了。”他坦然自若地回答。
“好的,我们一定会去查的。”江一明说完便站起来往外走,周挺跟着出来,江一明看见一个保安,上前问他商厦的监控室在哪里?保安说在1809房,于是,他俩来到监控室,要求值班保安把他们所需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
保安知道他俩的来历之后,不敢怠慢,很快就把监控录像给调出来了,因为时间短,他俩很快就把录像看完,结果证明案发时间,杜风确实是在店铺里,因此,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这天是一个晴朗的周日,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突然放晴,整个城市像被洗涤剂洗过一样明净,风不热不燥地吹拂着,天空蓝得像宝石,几朵白云在悠然自得地漫步着,暮春初夏是最美好的,到处绿草如茵,花团锦簇。
因为破案,江一明他们已经取消了周六,只剩下周日才放假。江一明好久没有陪宋婉晴去逛街,这天是6月16日,正好是周日,在宋婉晴的强烈建议下,江一明被她拉去逛天鸿商城。
但是逛了一会儿,宋婉晴觉得里面的人太多,挤得没心情,就不想逛了,刚好天鸿商城就在白云公园的隔壁。她又拉江一明去逛公园。俩人相依相偎走在公园的小径上。
这时一个遛鸟的老人从远处走来,手里提着鸟笼,鸟笼里是一只绿色的鹦鹉,江一明认真一看,竟然是他的老师何家冲,他今年66岁,已经退休,何家冲是教法学的,江一明在省公安学院上学期间曾经听过他的课。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俩人因性格相似,志趣相投,结下了不解之缘。江一明非常喜欢听他讲课,认真、严谨、诙谐是他的风格,他特别爱用案例来说明一个问题,使枯燥无味的法学变得生动有趣,从而给江一明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上大四时,江一明是班长,这是同学们选举出来的,因为他确实出类拔萃,江一明深得各位老师的厚爱,何家冲对江一明特别好,他最佩服江一明的不是优秀,而是无畏、勇敢和敢于承担责任。
江一明看见何家冲,赶紧快步迎上去,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何教授,您好,好久不见,您的精神还和年轻时一样好。”
他怔了一下,仔细一看是江一明,把手握得更紧:“哪里,哪里,我老了,你没有看见我半头的银发吗?”
“我们师生难得见上一次面,我请您去清音茶馆喝一杯茶吧?茶馆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江一明热切地望着他。
“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乐呵呵地笑着。
“哎,别用从命这个词,我哪敢叫您从命呀?”
宋婉晴也喜欢去清音茶馆泡茶,那里的环境幽雅清静,整座楼掩映在繁花茂林之中,而且前面就是白云湖,湖水不辱其名,真的像白云一般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