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绮与窦氏遽然变了脸色。
萧文慎也怒不可遏。
九瓣鸢尾的事,虽已然被厉钧行釜底抽薪,给他的侯府插了一堆钉子,但到底与萧家人是撇清了关系。
可萧华臻作为萧家的女儿,怎么还能抓着此事不放?
难不成还要他再赔进去一个女儿、赔进去他这张老脸不成!
他张嘴便呵斥,“华臻,你也太不识大体!”
“不过是姊妹间打闹,绮儿年纪小,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对她就半分宽容怜惜之心都没有吗?”
“再说了,此事都督已然有了决断,你是什么身份,怎敢轻易左右!”
萧华臻看都不愿看她这个虚伪的父亲一眼。
往日自己在府中受尽欺凌的时候、前世自己在废院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时候——
他这个慈父去了哪里?
她被萧华绮陷害、欺辱、溺毙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像如今这样为自己开口讨公道?
如今倒是想起训导她什么姊妹之情、宽容大度了。
萧华臻觉得讽刺,对萧文慎的斥责充耳不闻,仍旧定定盯着厉钧行的眼。
厉钧行深深看了她一眼。
随后将她手中的簪子接过。
抬起手,再度缓缓戴进她的发髻间。
他将紫玉簪的位置整理好,又轻轻拉起嘴角,温声道:
“本都督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被退回手中的道理。”
萧华臻似木偶般任他摆弄,只是咬紧了牙关闭上眼,努力不叫汹涌的不甘和恨意溢出。
她知道,她方才是愤怒过头,失了理智。
她提出的这个要求跟萧华绮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同,都是把厉钧行当刀子使,她还更明目张胆。
厉钧行没那么好糊弄,更不会轻易任她讨价还价,她又怎会天真到以为他能为她所用、替她报私仇?
不成便不成吧,她对萧华绮的仇恨活着一日便一日不息,早晚,会连带着她今日羞辱阿娘的仇一起,报复回去。
而萧文慎一家三口见状,终于松了口气。
萧华绮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她就知道,都督这样的人哪里能是任萧华臻予取予求的!
哪怕都督适才知道了一切,不也照样没有对自己如何吗?
虽然那贱人大出风头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关注,但都督对她还肯网开一面,就说明他对自己仍旧是不同的!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萧华绮脸上闪过喜悦之色,都督今日本就是为她而来的!
据母亲说,他今日还带来了好几匣子贵重礼物给她!
而那贱人看似风光,得到的不也只有两支钗环而已?
她捂着红肿的脸,窃喜着上前一步,“都督……”
“嗯,”厉钧行回过身,唇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萧二姑娘。”
“你今日在长亭中所奏的曲子,是皇后娘娘所作的凤鸣朝阳?”
萧华绮愕然片刻,随即猛地点了好几下头。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她几乎是要喜极而泣,旁人都被那贱人的琴声吸引去,只有都督,一直在留心她的弹奏!
厉钧行仰头似是深思了片刻。
“此曲于帝后而言,可是意义非凡。”
“旁人与皇后殿下的琴技自然不能相较,但萧二姑娘既选了此曲,不说非要穷极其妙,但好歹也该尽心尽力、尽善尽美才是。”
萧华绮愣住,“我……”
厉钧行收了笑。
“而方才的弹奏,尾音混乱敷衍,甚至最后拨断琴弦……”
“不、不……”萧华绮拼命摇头,“我那只是受人所扰……”
厉钧行嗤笑,“若演奏时真正心存敬畏、严阵以待,却还能轻易为外物所扰……那便是根本不曾勤加练习过了?”
“你早知此曲是皇后娘娘所作,既选此曲,却不加以勤学苦练,以臻完美,反而因技艺生疏受人所扰,以致错漏百出。”
他故作惊讶看向萧文慎,“这该算是,大不敬了?”
“只不过萧二姑娘年岁尚小,若算起来,该是谁的过错呢?”
萧文慎惨白了脸。
“还请都督饶恕!”
“萧侯玩笑了,我能饶恕什么呢?”厉钧行笑起来,“此事来日传到宫中,自然是等陛下与娘娘的圣裁才是。”
萧文慎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天子近宠就在眼前,能不能传入皇帝耳里,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
“本侯……下官求都督,”他颓然跪下,“求都督看在家中母亲病重再受不得刺激的份上,替下官瞒下此事……”
阳光洒在面具上泛出阵阵寒光,谁都看不清厉钧行是什么表情。
他沉默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也罢,谁叫我向来是个乐善好施的。”
“那便小惩大戒,此事就此揭过吧。”
他轻轻扬起下颌,漫不经心道:
“萧二姑娘今日是哪只手指拨错琴弦,便砍了哪只手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