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是常家赘婿这事儿只是猜测,想要印证,得需找个人证,仔细了解一下当年的事情。常家覆灭距今不过二十余年,再怎么沧海桑田,也有与吴永打过交道,熟知他音容相貌的人。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捕快挠了挠脖子:“这常家是皇商,其店铺曾遍布整个青州府,那人作为常家的赘婿,必然随着常老爷出入各个店铺,熟悉他的掌柜和伙计定然不少,然常家覆灭后,这些掌柜和伙计都不见了。”
沈渡:“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慕笙:“全给杀了?”
捕快摇头:“是全给抹杀了!”
杀了跟抹杀了,一字之差,结果却是天差地别。杀人,说着容易,做着也容易,但杀人之后想要抹去痕迹不容易。
一个人,不可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他有父母,有妻儿,有七大姑八大姨。他死了,他的家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常家有多少铺子,就有多少掌柜,伙计则是掌柜的翻倍。这么杀下去,无异于屠了半座城。
抹杀就简单多了,辞去或者抹去掌柜的身份,再或者更名异姓。然想要办到这些也不容易,除了有足够的财力,还需在官府那边有人脉。人脉还得足够强,普通的小吏难以办到。以此推论,促成此事的必是澹台家与当时的青州知府。
慕笙抓着沈渡的胳膊:“你是安平县令,赴任前定然查询过此地官吏,他是谁?”
沈渡:“程为民!””
慕笙:“程为民?程?没记错的话,吴廉的母亲,吴夫人就姓程,且她出身官家。难不成,她是程为民的女儿。”
沈渡:“我们好像接近真相了。”
慕笙:“程为民何在?把他揪出来问问。”
沈渡:“死了,死的透透的,骨头都化成渣了。”
捕快咽了咽口水,举起一只手来:“其实,程家还有一个人,是那位程大人的管家,眼下就住在青州府的甲子巷。”
走进巷口,只觉家家户户高墙密闭,唯有尽头那家门缝虚掩,且门前台阶上布满荒草。近了,看到门上朱漆脱色,斑斑驳驳。两盏灯笼只剩下骨架,门上的匾额也歪了,布满蛛网。
慕笙转过身,问捕快:“你确定这宅子里还有人住?”
捕快不确定,挠了挠头:“我这是买的消息,应该没错才是,若是错了,今个儿晚上就把那暗庄给烧了。”
沈渡捏着额间:“花了多少银子?”
捕快局促地伸出一根指头:“一两,大人看啥时候还我一下。我这个也不容易,回家娘子还得盘问。”
沈渡给了他一个眼神,捕快立马转向慕笙,嘿嘿一笑:“小姐,公子让我问你。”
慕笙赶紧捂住荷包:“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欠你银子!”目光转向沈渡:“他还欠我薪俸呢,上次帮他验尸都没给钱。”
沈渡贴过来:“没给吗?我怎么记得我把自己送给了笙笙。”
“脸真大!”慕笙鼓起腮帮子,捂着荷包上了程府门前的台阶。气不顺,跺脚转身,补了句:“银子能花,你能干啥?”
沈渡跟上来,不疾不徐道:“我能赚银子给笙笙花!”
慕笙伸手:“银子呢?”
沈渡又贴上来:“回去给你!不是回安平县,是回栈。待笙笙接了银子,就得替我执掌中馈。”
“想得美!”白了他一眼,握住生锈的门环,轻轻叩响。约莫叩了十几下,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门后传来。慕笙拉着沈渡后退,破落的房门打开,一个蓬头垢面,满脸是伤,弯腰驼背的老人出现在面前。
不太冷的天气,他却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衣。棉衣上满是污渍,散发着浓郁的,犹如死老鼠一般臭臭的味道。得知他们是来找程管家的,他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认真地看了看他们。他的两只眼睛不一样,一只是黑色的,另外一只是琥珀色的。慕笙晃了晃手,听老人道:“姑娘不必试我,我这两只眼睛早就坏了,看不见的。”
一边说着,一边引他们到院内休息。院中一片狼藉,丝毫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老人看不见,走得却是异常顺畅。
“我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原是老爷跟前的书童,一路陪着老爷从童生到乡试,会试,殿试,再到老爷做了官。这座府邸是我帮老爷选的,里里外外都是我打理的,眼睛好时,每日要往返几十趟,就算瞎了眼,也不妨碍。”
说罢,提醒道:“三位贵,注意着脚下的路,老朽住在那边小院。”
穿过回廊,来到偏院。偏院依旧荒废,然比着前头已经好了许多,起码能落脚。院子里有株石榴树,未曾修剪,长得乱七八糟。石榴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搁着一壶水。石桌旁是一张旧藤椅,藤椅上有多处用布修补过的痕迹。看得出,这张藤椅很招它主人的喜欢。老人摸索着进屋,拿出几个清洗干净的杯子,张罗他们坐下。
“三位贵随意,老朽这破地方没什么讲究。”
捕快四处看了看,好奇道:“您一个人住在这里?身边儿也没个照顾的?”
“原是有个娘子的,差一点儿还有个孩子。命不好,难产,母子俱亡,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老人摸索着端起自己的茶杯,慕笙留意到茶杯上有个豁口,材质也与他们的不同。
“这杯子是苏大人留下的吧?”
“姑娘眼光真好。”老人抚了抚杯子上豁口:“这杯子本是老爷的心爱之物,因小姐之故摔了个口子。老爷舍不得扔掉,收在书房里。后来,老爷病故了,这杯子原是要给他当做陪葬品的,因为有了这个口子被指不妥,这才由我收着。”
“既是程大人的管家,为何不在程大人过世后去找你家小姐,反而孤身一人留在这破落宅子里。”捕快挠着头,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看来你们那位程家大小姐不怎么样?对待府里的老人,无情无义。”
“不准这么说我家小姐。”老人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留在这里,守着这处宅子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家小姐待我极好,时常让人给我捎些吃的喝的,若非小姐记挂着我,我早就死了。”
捕快啧啧两声,越发觉得这老头儿是死鸭子嘴硬,只顾逞强。他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被人记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