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太平记 > 第176章 直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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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了雍鸡县城十余里,便是雍鸡关了,也就是后世著名的镇南关、友谊关。横亘于郁林郡和交趾郡之间的层峦叠嶂的大青山山脉在这里出现了一个缺口,经由这里向西南行不到两百公里,就能抵达红河三角洲的核心地段,交趾郡的首府龙编县。

    “这也是令公子乘敌不备攻下来的?”袁绍看着眼前敞开的关门,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倒不是!”魏聪笑道:“我预先派人打听过了,守卫这里的都尉是贾人之子,对金钱看的重些,我预先派人送来三十斤黄金,许诺他若是开城,还可以得到三十斤。所以——”

    袁绍看着魏聪那张满是笑容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还是假,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次突袭魏聪恐怕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他的敌人多半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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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趾郡,龙编。

    在交趾郡太守府邸以南,靠近天德江(红河支流,流经今天河内)的岗地,有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本地的居民都知道,能够居住在这片岗地的都是不一般的人家,即便是外来的没有根底的有钱人也难以在这一带立足,只有那等在交趾世代居住的望族,才能在这片幽静的岗地上建立起自家宅邸,是以本地居民给这片岗地起了一个颇为僭越的名字——黄底岗。

    广信士氏当然是那些能在这岗地上有宅邸的少数家族之一,虽然士氏的发家之地在广信,但自从新莽时士家南逃至交州以来,其家族在交州各郡为官吏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人,虽然魏聪在高要之役后将士家在广信的田产部曲抄没得差不多了,但百足之虫死而未僵,士燮、士武兄弟逃到交趾郡后,很快就得到了张磐的信任,成为其幕府中的重要幕僚。

    “兄长,您回来了?”听到外间的通传声,士武赶忙走下堂来,迎接士燮。看上去士燮脸色灰暗,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士武赶忙上前,伸手搀扶住兄长的手臂:“先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士燮点了点头,他上得堂来,解下削刀,在婢女的侍候下擦了把脸,吃了两口豆粥,突然叹了口气:“你知道吗?今日在张刺史那儿,众人劝说了半日,他却始终一言不发,最后却说了句;‘若是不成,至多我回雒阳去,将这交州刺史给他做便是了’,当真是岂有此理!”

    “兄长!”士武小心翼翼的接口道:“其实张刺史说的也不无道理,朝廷现在已经下了诏书,以魏聪那厮接替张刺史。朝廷名义都站在了魏聪那边,张刺史总不能抗旨吧?”

    “胡说八道!”士燮闻言大怒,将手中的粥碗往几案上一顿,顿时汤水四溅:“魏聪就是个领着乱兵四处劫掠的贼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若是他能做交州刺史,那蛾贼就能做天子了,哪有这种道理!”

    “小弟当然知道魏聪的底细,可朝廷确实下了诏书让他接替张刺史,魏聪手中又有兵,他有实力又有名分,日南和九真郡又有叛乱,交趾郡的豪杰们哪个还敢与他对抗?”

    “此乃乱命,不可受也!”士燮冷哼了一声:“我已经打听过了,魏聪这厮这次能当上交州刺史,靠的是走太傅袁隗的关系,好像是送了一大笔贿赂,那袁隗居然就答应他了,致朝廷的体面不顾,还真就让他做了交州刺史,简直是荒唐至极!”

    “兄长,就算是贿赂,朝廷的诏书总是下了,那大义就在他那边。再说了,这些年来向外戚、宦官行贿而得刺史、太守之位的人还少吗?也不多他魏聪一个吧?又有哪个敢拿这个当由头不奉诏的?咱们硬碰硬,肯定理亏,不会有好下场,照我看还是算了,去一趟番禺,托孔太守向那魏聪请罪吧!”

    面对弟弟的苦苦劝谏,士燮终于恢复了理智,在权衡了利弊之后,他终于低下了头:“你说的是,若是硬碰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在交州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这样吧,我明日想办法去雒阳一趟,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的刺史之位给抹了,至于你——”

    “兄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广信的家业恢复过来!”士武道。

    “嗯!”士燮点了点头,能够抓住事情的关键点,看来经历这番历练,弟弟还是长进了不少,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拍了拍士武的肩膀:“世事艰难,我等只有勉力行之,至于最后是非成败,就不是我等庸人所能笃定的了!”

    “二位郎君,二位郎君!”

    “什么事?”士燮沉声问道。

    “太守府有人来,便在门外,说是张刺史相召!”管家在门口道,满脸的紧张。

    “张刺史吗?好,我马上出去!”士燮擦了擦脸,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士武赶忙拿起地上的削刀,赶了上去,道:“兄长且慢,刀,你的削刀!”

    “多谢了!”士燮接过刀,挂在腰间,他看了看士武的面容:“阿武,其实你现在就可以动身了,我有种预感,应该过不了多久,魏聪就会入主交趾了!”

    “兄长!”士武顿时盈眶而出,士燮抚摸了下弟弟的头发,便转身向外间走去。

    当士燮进门时,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发现每张脸上都有掩藏不住的惊惶,有几人甚至还有泪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威彦,你终于到了!”看到士燮进门,张磐显而易见的长出了口气:“原本你已经操劳了一日,我本欲让你好生歇息一晚,只是此事的确要紧,所以——”

    “无妨!”士燮摆了摆手:“出了何事?使君但请直言无妨!”

    “魏聪来了!”张磐道:“就在两刻钟前,有急使赶至,说在从雍鸡县到龙编的官道上遇到了魏聪的军队,距离这里只有九十里不到了!”

    “雍鸡县到龙编的官道?距离这里只有九十里?”士燮愣住了,半响之后才问道:“这怎么可能?他既然走这条路,那沿途的关城怎么没有一点消息?尤其是雍鸡关,地势险要,魏聪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几天内攻下来的呀?对了,魏聪有多少兵马?”

    “不多,至多不过一千人!”

    “不过一千人?”士燮精神一振:“那岂不正好,刺史,赶快调遣兵力将其一鼓全灭!”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旁边有人插嘴道:“来使说那魏聪军队除了打着交州刺史的旗帜,还有朝廷钦使的大旗,若是我们派兵,只怕不但伤不了他,反而会落得个对抗朝廷的罪名!”

    “是呀!魏聪那厮走从雍鸡县到龙编这条路,却直到这么近才有消息传来,这摆明了沿途的关城根本就没抵抗,就直接开城投降了。这说明人心已散,就算派兵,又有何益?”

    “是呀!他如今持有朝廷大义,虽不过千人,但我等若派兵去,只怕看到朝廷钦使便望风而降,反倒落个罪名在他手上!”

    士燮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只看到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他咬了咬牙,对张磐问道:“刺史,您以为呢?”

    “形势如此,非人力所能挽回!”张磐长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来人,准备车马,随本官出城迎接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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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他依旧瞧得出那是红色旌旗,中间暗色一点只可能是字眼。一会儿,待亲眼目睹之后,魏聪勒住马缰,举起右臂,示意麾下列阵相迎。

    “是张磐?”袁绍问道。

    “不错!”魏聪点了点头:“不过还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义父,让我先过去确定一下来意吧!”聂生道。

    “也好!”魏聪点了点头:“不要贸然动武,明白吗?”

    “孩儿晓得!”聂生应了一声,他踢了一下马腹,便带着十余骑迎了上去,片刻后便又回来了:“义父,正是张磐,他说是迎接天使而来!”

    “哦?”魏聪笑了起来:“本初,这次的正主是你了!”

    袁绍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整理了下衣衫,策马上前,魏聪坠后几步跟在后面,待到距离对面还有二十余步时,袁绍勒住缰绳,沉声道:“本官侍御史奉诏前来,交州刺史张磐何在?”

    “下官在!”张磐赶忙翻身下马,四周的随员也赶忙下马,魏聪这边也齐刷刷下得马来。唯有袁绍一人还在马上,显得有些突兀。此时袁绍才翻身下马,从身后随员手中接过诏书,走到两边当中的空地,高声道:“有诏——!”

    “臣领诏!”

    在张磐和魏聪的带领下,两边皆屈膝下跪,就好像被割倒的庄稼,顿时矮了一大片。袁绍展开诏书,高声念道:“以勇猛知兵法讨逆校尉魏聪为交州刺史,护百越校尉,秩千石如故事,领交州兵即百越义从北击蛾贼!钦此!”

    张磐磕了两个头,心中的噩梦已经变为现实,此时的他心中反而一片平静。不错,魏聪这厮把交州刺史从自己手中夺走了,不过他也没得到什么便宜。

    朝廷让他当交州刺史可不是白当的,还要他领兵北击蛾贼,考虑到原本日南九真的叛乱,他的麻烦至少比我要多一倍。无论是镇压日南九真叛乱不力,还是北上击蛾贼拖延,朝廷到时候都会拿来当借口责罚,甚至免官治罪。想到这里,张磐的心中甚至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感来。

    “张公!”魏聪恭谨的向张磐躬身行礼:“你我过往虽然有些嫌隙,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我都是做大事的人,应当往前看。今后你我同殿为臣,若是互助,大有可为!您此番回雒阳,还请您在圣上和朝中诸公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说到这里,魏聪轻轻拍了两下手掌,身后的聂生上前,献上一只木盒子来。

    魏聪拿过盒子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一点小玩意,还请张公笑纳!”说到这里,他将木盒子掀开小半,露出里面满满都是手指头大小的珍珠来,他在交州为官多年,这原本也不稀奇,只是这些珍珠竟然都是淡黑色的,放在白绸上,更显得晶莹剔透。

    “张公回程时途径番禺,我还有一份程仪奉上,些许心意,千万莫要推辞!”魏聪笑道。

    张磐接过木盒子,放入袖中,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魏聪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说到底自己在这交州也待了有些年头了,又遇上蛮族叛乱,有人能把自己这个烂摊子接过去,自己能体体面面的回雒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这交州百万士庶,就交由魏刺史牧养了!”张磐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让身后的人都听清楚,魏聪能够感觉到那种绝望的颤抖——就好像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堤坝崩塌,洪水劈头盖脸的淹过来。随即他解下腰间的印绶,双手交给魏聪。魏聪赶忙躬身接过,沉声道:“魏某敢不从命?”

    站在人群中的士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魏聪竟然这么轻松的就把张磐拉过去了,随着张磐当着众人的面交出刺史的印绶,一切都成为定局。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魏聪就是堂堂的大汉交州刺史,大义名分已经站在他那一边了,任何敢于与其对抗的都是无可质疑的逆贼。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无比的绝望。

    “诸位!”魏聪向张磐身后的众人做了个团揖:“蒙天子信重,让我接替张刺史之位。交州位处南鄙,汉夷夹杂,土地广袤,今南有林邑,北有蛾贼,正逢多事之秋。诸位皆为州中俊杰,或世食爵禄,或代蒙朝恩,家宅庐舍,祖宗陵墓皆在此地。

    魏某虽为粗鄙之人,但也知事之轻重,昔日之事与我便如浮云一般,自当拂去,今天使在此为证,我若心怀旧怨,寻隙相报的,天厌之!还请诸位如待张公一般助我,使交州早日治平,解天子南顾之忧!”

    众人听魏聪这番话,不管心中信还是不信,都齐声陈喏。于是一行人进了龙编城,魏聪住进张磐原来住处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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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