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请看这弩机。”
李大人忽然上前半步,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近来他若去御书房稍晚些,总能遇见这位倚在龙案旁的贵妃。
陛下批折子时,她或是翻着闲书,或是煮着清茶,或是枕在陛下腿上酣睡。
自然明白讨好了这位贵妃,怕是比讨好陛下都更有用。
往常只需向陛下演示的利器,他总要再向贵妃解释一番。
慕灼华正待细看,忽觉赫连枭掌心一紧。
廊下阴影里,阿茹罕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地。
“臣,参见陛下,贵妃娘娘。”
慕灼华清晰感受到身侧人骤然绷紧的臂膀。
赫连枭皱眉道:“平身。”
他明明今日下过令让她不必来兵器坊......
阿茹罕却已起身解下佩剑,解释来意。
“陛下,臣明日启程边关,特来辞行。顺道请李大人配柄新刀——好让边关将士,都开开眼界。”
赫连枭喉间滚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默许。
既已前来,再驱人离去反倒显得刻意。
让阿茹罕离京本是既定之策,只是这次......
他余光扫过身侧人安静的侧颜。
为让慕灼华安心,到底还是委屈了这位故人。
见慕灼华神色如常,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新呈上的弩机,他绷紧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上次不过是在御书房见了一面阿茹罕,她就想要杀人,若非必要,他的确不想慕灼华和阿茹罕再次相见。
李大人全然未察觉帝王、贵妃和文勋侯之间微妙的气氛。
脸上堆满笑容,热络地将阿茹罕引至兵器架前。
“侯爷请看此物——”
他抚摸着新铸的陌刀。
“此刀淬火七次,刃口能断飞絮!”
转头又捧出一把精巧的臂弩,“这更是下官耗时三年所制,百步之内可穿重甲!”
李大人正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兵器,在后面的阿穆尔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文勋侯。
他曾在族中长辈的酒宴上,听过关于文勋侯与陛下的往事。
后来贵妃在幽禁期间,陛下每每出宫巡查,他与文勋侯都共同侍驾左右。
陛下对这位女侯爷的态度他倒是看不真切,但阿穆尔却能注意到,每当陛下转身时,文勋侯眼中那抹藏不住的情愫。
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贵妃在南郊遭遇的那场刺杀。
本该是陛下独去营救贵妃,文勋侯却执意跟随。
结果因她引来的另一批刺,耽误了救援时机,导致贵妃坠崖。
他对贵妃天然怀着感激——
正是贵妃的举荐,才让他有机会面圣。
而今日,陛下明明特意让他传旨,命文勋侯不必前来北郊。
可此刻,文勋侯还是出现了。
阿穆尔眉头越皱越紧。
慕灼华与赫连枭并肩走在前方,身后李大人与文勋侯的交谈声却清晰可闻。
文勋侯对兵器谱系的见解独到,从玄铁锻造到机括设计,竟能如数家珍。
带着金石之音的谈吐间,不时夹杂着李大人由衷的赞叹。
若抛开立场,她确实要惊叹这位女侯爷的博学——那些连将作监大匠都容易忽略的冷锻细节,文勋侯却分析得鞭辟入里。
只可惜,这位文勋侯对她一直抱有敌意。
慕灼华忽然停下脚步,琉璃般的眸子转向文勋侯。
“适才陛下讲了这许多,本宫听得云里雾里。倒是文勋侯方才那番‘四两拨千斤’的解说,让本宫茅塞顿开。”
文勋侯显然没料到贵妃会主动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