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躬身退出时,余光瞥见案几上那盏凉透的茶——
自贵妃失踪,陛下怕是再未合过眼。
赫连枭独坐龙案前,染血的衣料在掌心蜷缩成团。
娇娇,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
为何非要离开昭华宫?为何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是不是金链锁住的不仅是她的身,还有她的心?
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早已将昭华宫当作囚笼,宁可死,也要逃?
“朕只是......”想护着你啊。
赫连枭眼前浮现出慕灼华初入宫时的模样——
一双狐狸眼比星辰还要明亮,比娇花还要妩媚。
朱唇轻启时带着南朝特有的温软口音。
那时的她,就算是伪装,也会对他笑。
可后来呢?
脸颊两巴掌的刺痛算什么?
真正让他不敢回宫的,是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呵......”
错的难道不是她吗?
是她不顾他的感受杀人,若是以前,赫连枭早就将人打入冷宫,受尽折辱了,对她的那些惩处,不是惩罚,是他的私欲。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
只是明明知道她骨子里的傲气,却偏要用更强势的手段去压制。
那些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时,他何尝不是在与自己较劲?
这两个月他宁愿在南郊练兵场与将士同宿,也不愿回宫面对她。
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
怕看见她眼中的恨意,更怕看见她眼中的漠然。
一滴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地砸在染血的衣料上。
赫连枭怔然抬手,指尖触到脸颊上的湿意。
嗤笑一声。
昏暗的御书房中。
赫连枭猩红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乌青,凌乱的胡茬爬满下颌。
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殿门“吱呀”一声轻响,风澜踏着月色而入。
“臣参见陛下。”
赫连枭倚在龙椅上,双目微阖:“免礼。”
风澜上前一步,道:“臣查证多日,发现那日刺杀文勋侯的刺,肩上所刺图腾,是金朝国师亲卫独有的印记。”
玉扳指在赫连枭指间骤然停住。
“朕记得,当年国师府上下三百余口,一个不留,竟还有漏网之鱼?”
“阿茹罕虽然当初参与了攻伐金朝的战役,但攻打金朝皇城是朕亲自率领三军......为何那些人冲着阿茹罕,而不是冲着朕?”
风澜适时再次开口:“还有一事,近日似有人在暗中接触贵妃双亲......”
赫连枭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要杀阿茹罕的竟是慕灼华?
这个念头仿若劈开重重迷雾。
他太了解她了——看似柔弱的南朝大小姐,时而怯懦如兔,时而狠戾如狼。
就连他这个帝王,也时常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若真如他所想......
赫连枭突然冷笑出声,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什么吃醋出宫?
分明是金蝉脱壳之计!
若有高人相助,那坠崖的粉衣女子,恐怕根本不是她!
案几上的茶盏被狠狠扫落,碎瓷四溅。
好一个慕灼华,竟敢在他眼皮底下玩这等把戏!
赫连枭阖上双目,脑海中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悬崖边的一幕——
戴着白色帷帽的纤细身影摇摇欲坠。
当时他只觉肝胆俱裂,可现在想来,那帷帽不仅遮住了面容,更掩盖了身形特征。
“好一招金蝉脱壳......”
他蓦地睁眼,眸中寒光凛冽.
“风澜,即刻去查。朕要知道,紫原境内还藏着多少金朝余孽。”
指尖轻叩案几,赫连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传朕口谕,贵妃遇刺身亡,朕悲痛欲绝,罢朝三日。”
他顿了顿。
“另外,悄悄撤掉对慕家二老的。”
既然她要演戏,那他便陪她把这出戏唱到底。
不管她要逃到哪里去,总是丢不下父母的。
那他就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