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月楼内。
慕钰凌望着窗边静坐的妹妹,恍惚间又看见当年南朝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
那时她最厌烦读书,总要爹拿着戒尺追着,才肯不情不愿地翻上几页。
更多时候,她不是在筹办诗会茶宴,就是带着一群贵女游园踏春。
可如今......
他的目光落在慕灼华身上。
这样的沉静,这样的克制,与记忆中那个任性娇纵的妹妹判若两人。
慕钰凌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他轻叩窗棂。
“婳婳,宫内的人传来消息,赫连枭将淑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不过太后知道后,派人接走了她。”
书页翻动的声音轻微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
慕灼华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还有秦芷兰,那个与你交好的贵嫔......”
慕钰凌故意顿了顿,“被灌了落子汤。”
慕灼华翻书的指尖蓦地顿住。
她想过秦芷兰会被贬黜,会被幽禁,却没料到赫连枭狠得下心对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对慕灼华而言,若是自己有了孩子,孩子会是她心里的第一位吧。
可赫连枭似乎不是这样。
或许帝王心性本就如此?
又或许......
这天下的男子,骨子里都是这样冷硬心肠?
“哥哥。”
慕灼华忽然抬眸。
“若你日后有了子嗣,在你心中,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孩子重要?”
慕钰凌几乎不假思索:“自然是你。”
她重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书页上,思绪却已飘远——
原来男子当真不会将骨血看得太重?
果然,不是自己腹中所出,便不会有多深的感情。
至于赫连枭......
帝王膝下,皇子公主不知凡几。
待他年老体衰时,说不定还要防着儿子们弑父夺位。
这样的父子之情,又能深到哪儿去?
慕钰凌指尖轻叩茶盏。
“你让哥哥去接爹娘,是故意引赫连枭察觉?”
“嗯。”她合上手中的书卷,“该除的人都除干净了,自然要让他知道。”
“那阿茹罕呢?”
慕钰凌眸色微沉。
“当日赫连枭的暗卫拼死相护,让她逃了。如今侯府守卫森严,赫连枭又派人追查我的行踪......为保酌月楼安全,暂时不便再动手。”
他凝视着妹妹的侧脸:“不过婳婳放心,答应你的事,哥哥一定会办到。等阿茹罕赴边境时......”
“不必了。”
慕灼华打断他。
“杀了她也抹不去她在赫连枭心中的痕迹。”
她抬眸,眼中一片清明。
“若赫连枭因她负我,或是皇后之位因她成空......那我就和哥哥离开。”
慕钰凌望着妹妹平静的眉眼,忽而轻笑:“好。”
-
初春的皇城外,积雪消融的泥泞小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前行。
车内,慕母紧紧攥着女儿的手,眼圈还泛着红。
“娘听说你坠崖身亡时,险些哭瞎了眼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去哪儿?”
慕灼华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爹娘别怕,女儿只是借假死脱身。”
她眸色沉了沉,“赫连枭早有意攻打南朝,对我的宠爱不过是为了牵制萧君翊。如今更是拿你们要挟......”
“萧君翊的人会在城外接应,”她掀开车帘看了眼天色,“护送你们平安回南朝。”
慕父眉头紧锁:“那你呢?”
“女儿还有些事要了结。”
慕灼华取出早就备好的路引塞进父亲手中。
“如今南朝朝堂波谲云诡,爹娘回去后切记闭门谢,莫要卷入任何纷争。”
慕父深深望着女儿坚毅的眉眼,终是长叹一声:“好。”
慕母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丈夫凝重的神色后,默默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