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彻底暗下去前，金银龙最后看见的是凉凉重新戴上假发，对着新进来的大哥甜笑：“欢迎星空哥~刚才那个神经病终于走啦~”
而他曾以为的慰藉，此刻不过是直播间里一场滑稽的闹剧，散场后连个像样的谢幕都没有。
暴雨还在敲打着窗户，金银龙摸出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却发现通讯录里的号码都被标注了诈骗、催收。
他望着街对面闪烁的霓虹灯，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直播间时，不过是想找个人听他说说拆迁后空荡荡的房子。
原来所有的热闹都是假的，只有孤独是真的，像此刻流进衣领的雨水，又冷又咸。
……
……
另一边，直播间里，十三酱的刘海都被汗粘在了额角。
她抱着计算器的手直发抖，屏幕上的打赏金额跳得比心跳还快。
作为标准小康家庭的女儿，她连商场五位数的包包都要绕道走，哪见过账户里突然蹦出几千万？！
苏巧巧刚刷完那么多钱，她急得直拍桌子：“哥！哥你收手吧！”
声音带着哭腔。
“再刷我要被我妈打断腿的！”
她对着镜头比划出停止的手势，发梢上的廉价发圈跟着晃啊晃，“这钱真不敢要啊！”
弹幕里“哈哈哈哈”连成一片，有人翻出她之前直播吃泡面的片段，调侃“千万富婆竟是我自己”。
但她攥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眼睛盯着后台分成数字，满脑子都是老爸唠叨的“别乱花冤枉钱”。
“平南哥！”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聊天记录里的转账截图，“你看！平台要抽成50％呢！我就算全还你，也要先扣掉一千万……”
话没说完就被特效金光淹没，苏巧巧又甩出个嘉年华，把她的话堵回了喉咙里。
直播间外，她妈正发消息催她回家吃饭：“别忘了带楼下王姨给的酱菜，别老点外卖。”
十三酱看着手机里的千万余额，再看看消息框里的家常菜照片，突然觉得这满屏金光，还不如妈妈炒的酸辣土豆丝实在。
苏巧巧在连麦里笑出了声：“这点算什么？”
她随手把刚收到的限量款包包推到一边，“上回我家狗砸了个古董花瓶都不止这个数。”
林芊芊凑到屏幕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巧巧，咱家什么时候养狗了？我怎么不知道呀？”
她晃了晃手里的马卡龙，碎屑掉在苏巧巧的爱马仕毛毯上。
苏巧巧翻了个白眼，用指尖弹掉她肩头的糖霜：“忽悠她的啊，你个笨蛋。”
说着随手关掉直播间，
林芊芊晃着手机冲苏巧巧笑：“略略略，想好去吃什么了吗？”
她发梢沾着点春日的柳絮，在风里轻轻晃。
苏巧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卫衣抽绳，听见吃什么三个字时，后槽牙突然有点发酸。
上次在那家西餐厅，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还想去上次那家西餐厅。”
林芊芊眼睛亮晶晶的，鞋尖蹭了蹭苏巧巧的帆布鞋，“她家新出了黑松露意面呢！”
“柳媚那家啊……”
苏巧巧的尾音被风扯得有点飘，喉结轻轻动了动。
她看见窗户的玻璃映出自己的表情，眉峰压得有点低，像突然飘来片云，把眼底的情绪都遮住了。
林芊芊没注意到她的停顿，正低头翻相册：“你看上次拍的那个蘑菇汤，绝了——”
话音突然卡住，她手指在屏幕上顿住一下。
空气突然静了两秒，像被谁按了静音键。
林芊芊突然抬头，睫毛扑簌簌的，“想吃！”
她拽了拽苏巧巧的袖子，阳光穿过她的发隙，在锁骨处落了片金斑。
苏巧巧的指甲掐进掌心，又慢慢松开。
“行啊。”
她知道自己如果再拒绝的话，估计林芊芊就要看出问题了。
只听见自己笑了一声，抬手替林芊芊拂去头发上的柳絮，“不过这次我要坐靠窗的位置，上次那盏水晶灯晃得我眼花。”
林芊芊蹦蹦跳跳往前走，马尾扫过苏巧巧手背。
可是，就在苏巧巧和林芊芊一起前往餐厅，刚推开西餐厅的玻璃门的时候，铜铃骤响间，吧台方向传来“砰”的闷响。
穿皱西装的男人拳头砸在台面上，震得杯碟跳起来，焦糖布丁在玻璃盏里晃出涟漪。
“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男人领带歪斜，食指戳向面前的牛排，褐红色酱汁沿着刀叉滴在桌布上，像道渗血的伤口，“这生肉怎么吃？当我是野人吗？”
他袖口带翻了胡椒罐，细黑颗粒滚进邻桌的蘑菇汤，惹得金发女士皱眉后退。
苏巧巧的脚步顿在门廊阴影里，看着柳媚从后厨冲出来，白围裙带子松了半圈，跑动时在身后晃成模糊的白影。
“先生，实在抱歉……”
柳媚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指尖抚过牛排边缘，“三分熟的肉质确实带红，但我们可以为您重做——”
“重做？当我有闲工夫等？”
男人突然掀翻餐盘，瓷片迸裂声里，苏巧巧看见柳媚本能地伸手去护溅起的酱汁，手腕擦过桌角。
碎瓷片在地面拼出不规则的星图，柳媚蹲下身捡拾。
“赔钱！不然我砸了这店——”
男人的皮鞋碾过瓷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的诉求我们会记录反馈。”
柳媚的声音稳得像绷直的琴弦，递出名片。
后厨传来烤箱报警的“滴滴”声，某个服务员抱着托盘经过，热可可的甜香突然盖过空气中的硝烟味。
“谁他妈要你的名片！”
柳媚的指尖在名片边缘碾出褶皱，男人一把拍了过去。
“今天不赔五千，老子让你这店开不成！”
男人踢翻高脚凳，凳脚砸在瓷砖上迸出火星。
柳媚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咖啡机边缘，滚烫的蒸汽口喷出白雾，灼得她睫毛猛颤。
此刻铝箔包装在掌心硌出锐痛。
“柳店长！”
新来的实习生举着订单本从后厨冲出来，“23桌说海鲜意面有腥味——”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挥臂扫倒在地，订单纸页纷飞，像群受了惊的白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