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看着实习生膝盖磕在碎瓷上，突然想起自己凌晨三点起来熬的海鲜汤底，鱼骨在汤勺下碎成粉末时，窗外的月亮还没落下。
“还有完没完？”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裂开道缝，像冻了整夜的水管突然迸裂。
男人愣了愣，大概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话。
柳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在围裙上洇出暗红小点。
“经理！”
吧台方向又传来喊叫，穿粉裙的女人举着酒杯皱眉，“这杯莫吉托没有薄荷叶，你当我喝漱口水吗？”
她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指尖敲着杯沿，声音甜腻得发腥。
穿灰西装的男人还在骂骂咧咧，皮鞋碾过满地狼藉，带起的碎玻璃扎进柳媚鞋底。
此刻后厨的烤箱还在“滴滴”作响，她知道里面是要给VIP户的熔岩蛋糕，巧克力酱应该已经烤得冒泡了。
柳媚的喉咙像塞着团浸了醋的棉花，每说一个字都扯得生疼。
她机械地弯腰捡起第不知道多少块碎瓷片，指腹被割出细痕，血珠渗出来，在苍白的皮肤上洇成小红莓。
穿灰西装的男人还在吧台晃悠，皮鞋跟一下下敲着地面，像催命的鼓点。
“我再说最后一遍，”
她终于直起腰，把碎瓷片扔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晒干的抹布，“您的赔偿诉求我们会走流程，请留个联系方式——”
“流程？”
男人突然笑起来，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烟盒，“老子有的是时间耗。”
柳媚的指尖在名片边缘碾出褶皱，声音稳得像绷直的琴弦：“您这样已经涉嫌寻衅滋事了，我们可以调监控证明牛排是按标准制作。”
男人斜倚在吧台上，皮鞋有节奏地踢着金属桌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柳媚已经第五次核对他的赔偿诉求，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像她此刻混沌的脑子。
后厨飘来烤焦的黄油味，她知道是熔岩蛋糕烤过了头，却连抬手按停烤箱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这样吧。”
男人突然凑近，烟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你陪老子喝两杯，这事就算了——”
“滚。”
这个字像块冰棱，突然砸在黏腻的空气里。
苏巧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只感觉胸腔里有团火，烧得喉咙发紧。
她听见林芊芊的吸气声，看见柳媚猛地抬头，睫毛上的碎发都在发抖。
男人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小丫头片子跟谁横呢？信不信我——”
男人的笑还卡在喉咙里，就被苏巧巧清脆的拍手声切断。
穿黑色西装的保镖从店门两侧鱼贯而入，皮鞋踏在瓷砖上发出整齐的嗒嗒声，像两列训练有素的棋子，瞬间将男人围在中央。
为首的保镖抬手时，西装袖口露出半截银色腕表，表盘折射的冷光扫过男人瞪大的瞳孔。
“你、你们干什么！”
男人想往后退，后腰却抵在吧台边缘，手指慌乱地去够身后的酒瓶。
最近的保镖已经钳住他的手腕，动作快如闪电，玻璃酒瓶砰地砸在台面上，溅出的威士忌在柳媚记账本上洇开深褐的污渍，像朵迅速枯萎的花。
“涉嫌威胁他人人身安全，”苏巧巧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尖，声音冷静得像在念财报，“我哪怕身为公民，也有资格对你动手。”
她身后的保镖队长颔首，反手扣住男人的手肘，金属手铐合拢的声响里，男人突然发出耗子般的尖叫：“我错了！求你们放过我——”
柳媚的睫毛剧烈颤动，看着男人被拖出店门时，皮鞋在地面划出两道狼狈的黑痕。
但她眼神依旧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怨怼。
是。
苏巧巧来的是很好。
但这又如何？
她认定今日所遭遇的种种难堪，皆是苏巧巧的刻意为之。
明明昨天已经推掉其他事情陪伴了她，如今却要承受这般无妄之灾？
苏巧巧浑然不知柳媚内心的暗流，见她脸色不对，关切地凑过来询问情况。
柳媚却侧身避开她的触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还装什么糊涂？昨天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啥玩意？
苏巧巧闻言，愣住，目光困惑地在柳媚泛红的脸颊上打转。
对方眼底翻涌的怒意如此直白，可那句目的达到却像团模糊的迷雾，叫人摸不着边际。
她能有什么目的？
哦，那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但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林芊芊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顿住，睫毛下的眸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她瞥见柳媚咬着下唇的模样，那抹藏在齿间的恼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偏偏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只余下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冷笑：“苏巧巧，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昨夜的片段在柳媚脑海里一闪而过，耳尖霎时烧得通红。
她当然不会说出那个让自己辗转难眠的夜晚。
当苏巧巧的指尖拂过她眼角泪痣时，当那句低低的终于等到你落进耳膜时，某种名为“沦陷”的情绪早已在暗夜里疯长成林。
此刻她攥紧拳头的指节发白，却只能用最尖锐的语气刺向对面的人：“别以为做了那种事，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完，转身离去。
苏巧巧心里暗骂一声操蛋，指尖神经质地蹭过桌面，盯着柳媚摔门而去的背影，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对方突然就像被点了炮仗似的？
就说了一句话而已，有必要吗？
林芊芊的勺子悬在咖啡杯上方，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见苏巧巧猛地转头盯住那个还在咋咋呼呼的闹事男人，眼尾吊起的弧度像淬了冰：“让门口的人把他弄出去。”
闹事男人梗着脖子还要嚷嚷，苏巧巧已经抓起手机砸向保镖：“给老子打！”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
“巧巧，这是怎么回事？”
林芊芊伸手碰她胳膊。
苏巧巧冷笑一声，“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