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轻轻地推开了李昭明办公室那扇半掩的门。
脚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张县长已批了吗？”李昭明正埋首于一堆文件中，头也没有抬地问道。
“是的。”
听到江昭阳的话。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你确定没弄错？”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这件事的批准超出了他的所有预期。
“难道还有假？”
江昭阳将已报复的报告放在他的办公桌子上面。
当“请给付宏泰建工修筑堤坝工程80万元及林场柳苗款35万元，共计115万元整，张超森。”一行钢笔字跃入眼帘时。
李昭明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到他看见落款处张超森特有的瘦金体签名。
他心里才发出一阵冷笑。
原来张超森与他之间有暗语。
李昭明用拇指摩挲着“付”字首个一撇，那道比往常延长了三毫米的墨痕像把尖刀，刺破了他藏在心里的冷笑。
这份报告中的“付”字，那个比往常延长了三毫米的墨痕，并非无心之失。
而是张超森与他之间的一种暗语。
这个微妙的细节，如同密码一般，只有他们两人能够解读。
去年深秋在白云温泉会所的私人汤池里。
张超森曾用温泉水在青石板上画出一道墨痕般的曲线。
“若是给付两字的‘付’字一撇拖得长，那就意味着不予以理会。”张超森沾着硫磺水汽的手指在雾气中比画，“那就是要你‘付之东流’的意思。”
水珠顺着他的腕表表链滴落，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李昭明双手无力地一摊。
他的脸上写满了为难与无奈。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刚查了一下，预算科那边传来消息，说财政账户里剩下的钱……”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了两下，似乎在努力吞咽着心中的苦涩，“刚刚够给退休教师发放中秋补贴。”
说到这里，李昭明忽然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仿佛是想借此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他继续说道：“那些退休教师们，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现在都眼巴巴地等着这笔中秋补贴到位呢……”
“我们真的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嗡鸣。
江昭阳这才注意到墙上温度计显示26，而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黏在身上，湿漉漉的，极不舒服。
“我要的是省里划拨的防汛专项资金。”
“李局长，宏泰建工的水泥标号检测报告就在这里。”
江昭阳从公文包夹层抽出一个牛皮信封，封口处的火漆印已经开裂，“如果工程质量有问题，我第一个去纪委说明情况。但现在……”
“现在我只想知道，防汛资金到底卡在哪个环节？”
李昭明道：“我给你说实话吧，江镇长，那一笔钱还没下来呢。目前还在上级部门的审批流程中。”
“现在，找我们财政局要钱的乡镇多了去呢。”
“每个乡镇都在强调自己面临的特殊困难和紧迫需求，这让我们真的很难抉择啊。”
李昭明揉了揉太阳穴。
他继续说道：“如何做好资金预算平衡，这确实是个让人伤脑筋的问题。”
“既要考虑各乡镇的实际需求，又要确保一碗水端平。”
“真是左右为难，伤脑筋呢。”
“江镇长，你持有县长的批条，这本来应该是个加分项。我应该办。”
“可问题是，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有的乡镇甚至拿出了副市长的批条来，你说这让我怎么抉择？”
“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李昭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苦涩。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刺耳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李昭明皱了皱眉，拿起电话：“喂？啊……黄山理论研讨会？”
“正在协调……”李昭明边说边从抽屉摸出瓶硝酸甘油，倒了两粒压在手里。
江昭阳瞥见文件筐里露出半截审批单，烫金校徽在阴影里闪着微光。
电话那一边的压低的，带着几分谄媚声音传了过来，“李局长，听说您儿子今年中考？”
“真是恭喜啊！”
“我这边有个消息，市实验中学国际部最近有个插班名额，您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绝对给您办得妥妥的。”
“哦？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黄山理论研讨会这事儿还是得按照正规程序来办，不能坏了规矩。”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李局长，您放心，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只是，您也知道，现在这年头，什么事情都得讲究个‘人脉’和‘资源’。”
“您儿子能进入市实验中学国际部，对他的未来可是大有裨益啊！”
李昭明轻轻地“嘘”了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慌张与不安。
他做贼心虚地瞥了身旁不远处的江昭阳一眼，嘴唇微动，用低声音说：“知道了，别说了。”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令郎的学籍档案我看过了……”
李昭明突然剧烈咳嗽，手背青筋暴起，两粒白色药片顺着指缝滚落在地。
江昭阳的目光从李昭明身上移开。
下意识地往下一瞟，发现红木桌腿内侧粘着半张温泉会所的消费签单。
李昭明见状，急忙慌乱地挂断了电话。
他生怕电话那头的人再透露出什么让他难堪的信息。
江昭阳压抑住火气道：“那省里划拨的防汛专项资金什么时候可以到位？”
李昭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尴尬。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说道：“全省一盘棋，要统筹兼顾。”
“这笔资金具体什么时候到位，我也说不上来。”
“防汛资金下拨后也要全县统筹。”李昭明用皮鞋尖将药片碾成粉末，窗外的蝉鸣突然沉寂，“就像防汛演练，该撤的村子就得撤。”
“什么意思？”
“就是说，防汛资金下来后，我们也不能简单地平均分配。”
“而是要根据各个乡镇的实际情况和需求来统筹安排。”
“有的地方可能地处低洼，易受洪水侵袭。”
“那么他们就需要更多的资金来加固堤坝、疏通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