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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号重案组(18)之谍影迷踪 毛德远 第一章 教授之死

    1

    2022年元宵过后,天气就开始温暖起来,春风从南方阵阵吹来,如同神的呼唤,把花草树木都唤醒了。最早盛开的是迎春花,红的,白的,紫的,粉的,竞相吐露芳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她们的身影。当然,其他花卉也不甘落后,赶着趟儿,睁开惺忪的睡眼,享受着春天的抚爱。

    新冠肺炎病毒还在这座城市流行,每天都有几例患者出现,给防疫机构和政府带来巨大压力,特别是在很多欧美国家选择集体免疫政策的影响下,有的市民和抗疫人员发生口角,甚至冲突,还好这种情况非常少,否则,会动摇政府清零病毒的决心。

    省新能源研究所位于东湖公园内,是中国科学院管辖下的研究所,专注研究新能源。东湖公园位于市东郊,将近12平方公里,是市民饮水的水源地,三面环山,一面被一座高达10米的大坝拦截,东湖公园成为淡水库。公园风景秀丽,环境幽雅宁静,远离尘嚣,是非常理想的办公室场所,很多人羡慕能在山水画一般的环境中办公。

    研究所大门的右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中国科学院长江市分院新能源研究所”的字样,字是烫金的,在晨光中闪闪发光,看上去很气派。今天是2月21日,星期一,所长沈辉走进办公室,坐下先泡了一杯茶,然后坐在大班椅上,打开电脑,开始写论文。

    沈辉今年才48岁,现在是二级教授,行政级别为副厅级,他是2020年6月当上所长的,不是他有能耐,而是因为所长梁轩刚好退休了,而他是副所长,他自然接替梁轩的班。

    他非常佩服梁轩在研究新能源上的深厚造诣,经常在国际研究杂志上发表文章,给研究所带来丰厚的研究资金,使所里近百名研究员带来较高的奖金,所以他在研究所里德高望重,当然,他也有缺点,就是爱和分管领导闹别扭,本来他可以到65岁才退休的,但是,因为分管领导不喜欢他,找个管理不当的理由,让他60岁就退休了。

    梁轩也没有埋怨领导,他说自己的管理水平确实不高,因为他是学究型的人,不是当领导的料。沈辉很看重梁轩,所以,梁轩退休之后,被沈辉聘请来研究所当高级顾问,除了正常发给他工资之外,还给他发奖金。

    梁轩每个星期只上三天班,分别是周一、周三、周五。沈辉写论文卡住了,因为有些实验数据还在梁轩的电脑里,需要核对清楚,才能写入论文。其实,沈辉的理论功底和实践都比较差,他正好和梁轩相反,他适合当领导,因为他毕业于省金融管理学院,后来受高人指导,让他去省新能源大学进修,边工作边读书,读了五年的新能源科学与工程,然后调到研究所来,一步步当上教授。

    沈辉抬起手腕一看,现在已经上午10点了,梁轩还没有来上班,他感到蹊跷,因为梁轩是非常守时的人,工作一辈子只迟到过两次,没有旷工过一次,他的时间观念非常强,简直有时间强迫症。

    沈辉掏出手机,拨打梁轩的电话,很快就通了,结果响了很久没有人接,他继续拨打,打了五次都没人接……沈辉眉头一皱:梁轩的手机24小时开着,随打随通,今天怎么会没人接呢?

    他不相信,又拨打了几次,依然没有人接,沈辉想:梁轩会不会把手机设为静音呢?他摇摇头,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那么,会不会出意外呢?想到这里,他忽然颤了一下。

    他走出办公室,去敲梁轩办公室的门,没有人回应,他又来到实验室,问梁轩的助手秦栋。他说梁教授今天没来上班,他们还有一个实验等梁轩来指导呢。沈辉想了一下说:“小秦,你知道梁教授的家,你和孔青一起去看看吧,我会打电话给孔青,把话说清楚。”

    秦栋点点头,走出实验室,脱下白大褂,向保安室走去。因为孔青是保安队长,他经常和保安队长下棋。秦栋走到保安室,果然看见孔青正在接电话,他边接电话,边向秦栋挥手,挂断电话之后,孔青对秦栋说:“秦哥,沈所叫我陪你去梁教授家看看。”

    “是的,走吧。”秦栋今年38岁,在研究所工作了25年,已经被评上副教授了,所以,他很受人尊敬。他走到自己的奥迪车旁边,用电子钥匙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等孔青坐到副驾驶位上之后,他启动了车子,向梁轩家方向驶去。

    梁轩的家在莱山东南方向,名叫梨园小区,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区,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是金领丽人,或者高收入者,每平方米房屋要80000元以上,是2016年开发的,设计合理,楼与楼之间相隔宽敞,光线充足,绿化率很高,是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他把车开到梨园小区大门之后,保安请他们把车停下,问他们找什么人?孔青掏出工作证递给保安看,说找温馨楼的梁轩,保安看到孔青是自己人,于是放他们进去了。

    停好车之后,他俩走进温馨楼,乘电梯来到22楼,下电梯之后,他俩直奔2204房,到那里时,秦栋按了一会儿门铃,没有人来开门,他便掏出手机,拨打梁轩的手机,结果手机在厅里响起来,那是手提琴曲《梁祝》,这是秦栋为梁轩设置的手机铃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手机铃声断了之后,秦栋继续拨打,打十几次,还是没人接听。他张开手掌,使劲地拍打着暗红色的木门,连续拍了十几分钟,手掌都拍红了,屋里没有任何反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他的心头:梁教授肯定出事了,怎么办?

    他仔细地查看了门锁,想砸门进去,但是,门锁是坚固的电子锁,凭他和孔青的力气很难撞开木门,只有指纹和钥匙才能打开门锁。孔青说:“秦哥,梁教授是独居,他可能会把备用钥匙放在物业管理公司那里,委托他们保管,要不,我们去找物业吧。”

    秦栋认为这办法可行,于是和孔青乘电梯下楼,来到物业公司,去找经理,把情况向经理说明。经理冷着脸说:“梁教授是有备用委托我们公司保管,但是,梁教授交代过:除了他之外,任何人来拿钥匙都不给。”

    “可是,万一梁教授出意外怎么办?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秦栋可怜巴巴地望着经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梁教授身体很健康,又乐观身上,不可能出事的。我也认识梁教授……再说,万一你们是骗子怎么办?我们绝不可能把钥匙拿给你们。”经理不为所动。

    “要不,你拿着钥匙,陪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秦栋建议。

    “我现在没空,五分钟之后,我要接待从总公司来的老总……我建议你们报警,假如梁教授真的出什么意外,我们拿着钥匙去开门,会破坏现场,这会给警方带来麻烦。”经理想了想说。

    “谢谢你的建议,我们马上报警。”于是秦栋掏出手机,拨打了110电话,接警员问清情况之后,请他们在梁轩的门口等候,他们会立即派警察前往处理。

    10分钟之后,江南区分局的治安队长潘奇带着两个民警来到梁轩家门前,向秦栋询问了一下情况,秦栋便把情况详细地向潘奇说明。潘奇叫秦栋继续拨打梁轩的手机,秦栋照办了,电话通了之后,《梁祝》的铃声响了,但是,依然没人接。

    潘奇叫其中一个民警守在门口,他和另一个民警去物业管理公司拿备用钥匙,因为只有两个警察一起去取关键东西才有效,才符合程序。一会儿,潘奇就把钥匙拿来了,他把钥匙插入锁孔,旋转了一下,锁开了,他推开门,看见厅的窗户边躺着一个人。

    “梁教授!”秦栋惊叫起来,他想跑进去查看梁轩的情况,但是被潘奇拦住。

    潘奇脱掉鞋子,露出洁白的袜子,对他们说:“你们在门外等候,我去看看,人多进去会破坏现场。”说完他就走进去,他走到梁轩面前,试探了他的呼吸,发现梁轩没有呼吸,他伸手去摸梁轩的颈动脉,发现没有脉搏,手指传来一阵凉意,脖子上有乌青的勒痕,脸色黑中带紫,经验告诉他:这是一起勒杀案。

    他走到门口对大家说:“梁教授已经死了,秦教授,你和孔青先回去吧,我叫刑警队来勘查现场,具体情况,等案子破了,再通知你们……”

    “什么?梁教授死了?潘队长,你会不会搞错了?”秦栋睁着大眼,惊讶地问。

    “我当了26年警察,判断一个是不是死了,是非常有经验的,你不用质疑,你和梁教授的感情一定很深,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请节哀顺变吧。”潘奇拍拍秦栋的肩膀说。

    秦栋忽然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眼睛,泪水从指间奔涌而出,发出了呜咽,一股锥心的疼痛流遍他的全身。

    潘奇想打电话自己分局的刑警队长,但是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打电话给江一明最稳妥,于是他从通讯录中调出江一明的手机号码,拨打出去,电话一拨就通了:“江队,我们接到报警,到梨园小区温馨楼出警,发现2204室的梁轩教授被人掐死在厅里,请你们来勘查现场。”

    “哦?你确认是他杀?”江一明问。

    “可以确认,死者脖子上有勒痕。”

    “好,你们把现场保护好,我们立即赶到。”

    25分钟之后,江一明带领1号重案组赶到现场,潘奇把情况向江一明简单地说了一下,便带着两个民警离开了。

    大家把勘查踏板铺好,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和帽子,进入现场。周挺负责拍摄现场录像和照相;吴江和小克负责检查痕迹,提取指纹和鞋印,以及毛发、皮屑、体液等生物样本。吕莹莹今天没有来,她带领视侦组在查看一桩失踪案的监控录像。

    温小柔负责查看现场周围的监控录像,查看完之后,又去小区的监控室查看监控录像。江一明是最后走进现场的。

    这是一套三房一厅一厨三厕的房子,大约140平方米,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厅。主卧是梁轩用的,墙上挂着一个大相框,梁轩站在左边,一个少妇站在右边,中间站着一个漂亮可爱的少女,应该是梁轩夫妻的女儿。相片是10年前照的。

    江一明来到次卧,摆在房间中央的是一张大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相框,是梁轩的女儿,大概22岁,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睛明亮如电,放着特殊的光芒,气质高雅,带着书香气息。

    江一明又来到书房,书房两面都是高到天花板的红木书柜,大部分都是专业书,他一点都看不懂。朝南的书桌上放着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外接一台27寸的显示屏。他戴着手套的手摸了一下没有合上的电脑,发现键盘非常干净,应该是经常使用。

    一个厕所是公用的,另一个厕所在主卧间里,房子里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锁死,哪怕一只蚊子也不可能从窗门的缝隙里飞进来,也就是说现场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如果凶手要杀梁轩,只能从厅的大门进来。

    江一明还拿出手机,一一对锁栓进行拍照,所有窗门都用加厚的隔音玻璃制成的,窗门框是铝合金的,深深嵌入墙体,凶手无法把窗门拆下来,进行现场作案。

    江一明来到罗进身边,蹲下去问:“罗进,梁轩是他杀吗?”

    “绝对是他杀,自己掐自己的脖子是无法完成自杀的。”

    “掐痕上有指纹吗?”

    “没有,凶手是戴着手套作案的,有一定反侦查能力,他知道没戴手套会在死者脖子上留下指纹和生物样本。”

    “能从掐痕中判断出凶手的身高吗?”江一明知道掐痕的长短等于凶手手指的长短,从而可以判断出身高,体重就无法判断了,因为有的凶手很瘦,手指却比较大,比如经常干粗活的人,手指就比常人宽大。

    “从经验上判断,凶手身高大概在170到172厘米之间,应该是个男人,因为凶手的力气很大,梁轩虽然是个62岁的人,但他身体健壮,有一定的反抗能力,绝大部分女人无法掐死他。而且凶手只用一只手就掐死了他,所以,凶手大概率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大概的死亡时间?”江一明看着背靠在窗门下面墙上的尸体问。

    “尸斑都沉积在尸体的臀部、大腿和小腿底下,说明这是第一现场,尸体没有被人搬动过……从尸斑和尸僵来看,再结合肛温和环温来分析,死者死于昨天晚上9点到12点,具体时间要等尸检结果才能知道。”

    “听潘奇说梁轩是个半退休的教授,谁会对这样的老人下手呢?”江一明看着梁轩痛苦得扭曲的脸问。

    “这得等我们去侦查之后才知道,我认识梁教授,他对国家作出过很大的贡献,可惜……唉!”罗进摇摇头,不想说下去。

    “我想这件案子不难破,首先现场是一个密室,凶手只能从大门进来,而要进来需要梁轩同意;第二,凶手应该是梁轩的亲朋好友,是梁轩让他进来的;第三,凶手有可能复制了梁轩的指纹,偷偷开锁进来的。”

    “第三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梁轩是死在厅里,如果用仿造的指纹开锁进来,门锁会发出一声‘嘀’的声音,这会引起梁轩的警觉,因为我家的门锁和梁轩家的门锁是同一个牌子的。”

    江一明点点头,陷入沉思:假设凶手是梁轩的亲友,那么,会是谁呢?

    “江队,勘查好了,我们收工吧?”吴江走过去,对正在苦思冥想的江一明说。

    “哦,好的,收工吧。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江一明问。

    “没有发现指向性的证据,所有房间和家具,我们都勘查过了,提取到5种指纹,共35枚。地上的足迹都是鞋架上的拖鞋留下的,这些拖鞋底部没有花纹,是毛绒制成的保暖鞋,鞋架上共有四双一模一样的拖鞋,不分男女。”

    “窗门里外有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指纹?”

    “我们都勘查过了,窗门里外的指纹都是梁轩的,当然,也有几枚不清晰的指纹,已经被灰尘覆盖了,是很久以前留下的,没有价值,而且所有窗门都是往里面锁死的,凶手绝对不可能从窗门爬进来。”

    2

    尸检结果出来之后,江一明召集大家在小会议室里开会。今早一上班,方理华就打电话给江一明询问案情,江一明如实汇报。方理华说科技厅的章蓝副厅长打电话给他,希望1号重案组早日破案。虽然方理华没有限定破案日期,但是江一明仍然感到压力。

    “方局打电话给我了,说上级领导非常重视这件案子,希望能早日破案,我答应方局了……罗进,你把尸检结果说一说吧。”江一明看着罗进说。

    “死者梁轩是他杀,他的舌骨在重压之下造成骨折,同时造成甲状软骨纵向骨折,肛门有粪便溢出,尿道也有尿液流出,是典型的勒死征象,凶手用一只右手将梁轩按到墙上,活活将他掐死,说明凶手力气很大,无论梁轩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凶手的手掌。死亡时间是2月20日21点到24点之间。”

    “死者的指甲缝里没有生物样本和纤维之类的东西吗?”吴江问。

    “死者的指甲缝里没有血液、皮肤组织、毛发等生物样本,但是,有一些可疑物质,已经送去化验了,我用放大镜观察了一下,很像是腈纶,希望结果出来之后,能从腈纶的成分中找出凶手的信息。”

    “正常情况下,梁轩会紧紧抓住凶手的手,而梁轩是个新能源研究专家,他应该知道把凶手的皮肤抓伤,留下凶手的DNA信息给我们,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说明凶手戴着手套,并且穿着袖口很紧的衣服。”小克说。

    “小柔,你介绍一下现场附近的监控器分布情况吧。”江一明说。

    “我用反窥视检测仪检查过,梁轩的家里没有安装监控器。他家门口和楼梯也没有监控器,只有电梯安装高清监控器,温馨楼的大堂也有监控器,整个小区一共96个公共监控器。如果凶手从楼梯往上爬,就可以避开电梯的监控器,但是,无法避开大堂的监控器。”温小柔的声音如百灵鸟一般清脆又甜美。

    “罗进说梁轩家的门锁是电子锁,有微芯片,可以识别指纹和人脸,而且是智能的,伪造的指纹很难逃过芯片的慧眼,小柔,莹莹,你俩有什么看法?”

    “嗯,梁轩家的电子门锁是岩石牌的智能电子锁,我上网查了一下,这种锁确实很好,伪造的指纹很难骗过它,当然,除非伪造者的技术非常高超。此锁会自动记录下主人进入家门的次数和时间,数据可永久保存,只要我们想办法进入锁的微芯片里,就可以知道案发时梁轩开了几次门,这将对我们办案有很大帮助。”温小柔回答。

    “老吴,提取回来的指纹比对过了吗?”

    “比对过了,没有一个指纹能在数据库里对上的,最好的办法是去查看温馨楼大堂的监控录像,记录案发时间每个出入温馨楼的人,然后一一走访、比对,从中找出嫌疑人,温馨楼高达28层,没有人能从外面爬到现场作案,何况现场还是个密室。”

    “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毛发、皮屑、精斑、体液、血液等都交给罗进去处理了,因为工作量大,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小克说。

    “可惜梁轩家门口没有安装监控器,否则很快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周挺突然打住了,觉得自己说话很天真,现在全中国到处是天网工程,照样有刑事案件发生。

    “这样吧,小柔带个助手去现场寻找电子门锁的序列号,想办法读出梁轩在案发时开过多少次门;老吴和小克去走访谁和梁轩有仇;莹莹带领视侦组查看温馨楼大堂和电梯的监控录像;我和周挺去研究所走访梁轩的领导和同事,深入了解梁轩的社会背景。”江一明说完站起来往外走,雷厉风行是他的性格。

    周挺把车开进东湖公园,看见四周都被青山绿水包围住,山上东一棵西一棵地开着一树树的不知名的花儿,闻到空气中一丝丝甜味,不禁感叹着:“江队,我们好像走进世外桃源了。”

    “下辈子我们不当警察,改行当研究员,就可以在这里办公,享受田园风光。”江一明自嘲着。在保安的指引下,他俩来到了沈辉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二楼右边走廊的尽头,沈辉站在栏杆边上举目远眺,前面是一个小鱼塘,塘边的柳树正在萌芽,吐出嫩黄的小苞。

    沈辉听到有脚步声走近,他转身看见江一明和周挺,便问:“你们找谁呀?”他的声音暗沉中略带沙哑,神情凝重,表情哀伤,手里拿着一支吸了一半的香烟。

    “你好,你是沈所长吧?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这是我们的江队。”周挺走上前去,因为疫情的原因,大家都不握手了,只是抱拳表示友好,他掏出警官证让沈辉看。

    “哦,久闻你们的大名,请到我办公室坐吧,我泡茶给你们喝。”他也握拳躬身回应。随后往前走几步,推开办公室门,做个邀请的动作,让他俩先进去,他随后跟着。从这些行为可以看出沈辉是一个非常懂得礼仪的人。

    双方在沙发上坐下,江一明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今天是为了梁轩的案子来的,请你配合我们调查,只需实话实说就行。”江一明看着沈辉,他中等个子,身材偏胖,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小眼睛,鼻梁比较挺直,皮肤白得像女人,头发已经稀疏了,看上去未老先衰,但是脸色红润,很有精神。

    “梁教授真的是被人杀害吗?”沈辉疑惑地问,他用手拉一下笔挺的黑色西装,接着又拉一下黑白相间的格子领带,好像领带绑得他喘不过气来。

    “对,梁轩是他杀,不是自杀……你能说说梁轩的情况吗?”

    “说什么好呢?在我心中他是一个完美的学者,为国家做过巨大贡献,获奖无数,为人低调,做事严谨到苛刻,和同事的关系十分融洽,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虽然他已经不当所长了,但是非常受员工尊敬。”他眼里流露出惋惜而悲伤的光。

    “你说的话太笼统,这样吧,我问你答……梁轩有亲人吗?”

    “他有个老伴,名叫杨若菲,原来也在我们研究所工作,是副教授,2016年因为肝癌晚期去世了,他有一个女儿名叫梁上燕,今年28岁,在伦敦大学留学,一般一年回来一次,她应该还不知道梁教授已经去世了……我可以打电话通知她吗?”

    “当然可以,她是梁轩唯一的直系亲属,梁轩的丧事和遗产等问题需要她回家处理。请问梁上燕学什么专业?”江一明问。

    “哦,学的是国际法,这个专业很难学,最少要读8年才能拿到文凭,只有家底深厚的人才读得起这个专业,当然,梁教授和他老伴有能力培养唯一的女儿。”

    “梁轩有没有得罪过人?比如和人结仇之类的?”

    “梁教授不太可能得罪人,他是一个性格温和、大度、善良的人,从不贪图名利,即使自己吃亏,他也不会放在心里,我想不明白他会得罪谁,而且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几乎没有社交,更不爱吃喝玩乐,一心一意搞科研,惜时如金。”他从茶几抽出两张纸巾,擦了一下油腻的脸。

    江一明和周挺告别沈辉之后,去找秦栋,因为秦栋是梁轩最得力的助手,他天天都跟着梁轩,对他的情况比较清楚。

    秦栋在休息室接待他俩。秦栋长得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五官很标致,身上有一股书香气息,儒雅、稳重、内敛。他的眼圈发黑了,人也很憔悴不堪,应该是因为突然失去良师挚友而造成的。

    “秦助理,我们知道你和梁轩的感情好,所以找你了解情况,你知道梁轩得罪过人吗?”

    “梁教授不会得罪人,对他来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绝对不会为了利益或者一时愤恨得罪人。在我的心里,梁教授是一个完美的导师,不,简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除了研究学术,他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他打住了。

    江一明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他可能有事隐瞒,于是说:“既然梁轩是你的良师挚友,那么,你一定很想我们抓获凶手,让他含笑九泉吧?我认为你对我们有所隐瞒,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绝不会把你说的话向外透露,否则会被追究责任的。”

    “……这,好吧,我先申明,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有一次梁教授约我去他家吃饭,我们喝了一点红酒,梁教授说他看不惯沈所长,说他不学无术,只会巴结领导,官瘾很重,这种人当所长,以后研究所肯定做不出巨大的贡献来。”他托了一下镜框说。

    “你同意梁轩的观点吗?”

    “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沈所长在学术上的造诣虽然不深,不太适合当个学者,但是,他管理队伍很有一套,管理水平肯定比梁教授高,自从他当了所长之后,为我们所拉来很多项目和资金,同事都乐意在沈所长的领导下好好工作。沈所长还会请我们出去唱歌、旅游、桑拿,他说不懂得休息的人,就不懂得工作,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梁轩有没有和沈辉争吵过?”

    “我不知道,我认为梁教授不会和沈所长争吵,毕竟他已经退休了,而且沈辉对他很好,退休后仍然把他返聘回来……不过,我听梁教授说,沈所长是靠贿赂上级领导当上所长的。沈所长的确升得很快,他本来是学金融管理的,后来改行学新能源科学和工程,听说他北京有人。但是,我认为沈所长不可能因此对梁教授怀恨在心,毕竟梁教授没有做出对沈所长不利的事情。”

    “梁教授的爱人去世以后,有没有交女朋友?”江一明认为沈辉谋杀梁教授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是,也不是绝对的,很多人伪装得很好。

    “梁教授没有承认他有女朋友,不过,有一次我在逛天鸿商城时,看见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少妇和他在一起买衣服,那个少妇挺漂亮的,她挎着梁教授的手臂,很亲昵的样子,我怕梁教授看见,所以赶紧躲开了。”

    “你知道她的姓名或者单位吗?”

    “不知道,我只见过她一次,她长得有点像欧美人,大眼睛,高鼻梁,雪白的皮肤,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矮,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不是外国人,可能是中外混血儿。”

    “如果让你再看见她,你会不会认得她吗?”

    “肯定认得,我说过她长得比较特殊。”

    “请问2月20日晚上9点到11点,你有没有去过梁轩家?”

    “没有,我和老婆生二胎了,小女儿才10个月大,当时我在家里带娃。”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你想到什么,请给我打电话,哪怕很小的细节,都可能是我们破案的关键线索。”江一明递给他一张名片,又叫秦栋把手机号码报给他,秦栋照做了。

    江一明和周挺走出休息室之后,又去沈辉办公室找他,问他案发时间他在哪里?他有点不开心,没想到他们竟然把他当作嫌疑人。但是,最后还是说20日晚上一直在家写论文。

    江一明回到刑警队,刚走进办公室,温小柔就敲门进来,坐在江一明对面说:“江队,我和视侦组的小曦去梁轩家,找到了岩石牌电子锁的说明书和序列号,用蓝牙和电子锁连接上,读取了案发时的数据……咳……”温小柔停下了,用手拍一拍白嫩的喉咙。

    “你是不是感冒?如果感冒应该去医院检查,万一得了新冠肺炎,可别把大家都传染了。”江一明认真地说。

    “我怎么可能让新冠肺炎病毒入侵我的躯体?放心吧,我昨天下班后去做核酸检测了,今天早上去拿检测报告,证明是阴性的……案发时间,梁轩一共开过四次门,这四次都是梁轩从里面开门,让人进入现场的。”

    “哦?也就是说在案发时间有四批人进入过梁轩的家?”

    “这不一定,如果梁轩出门扔垃圾呢?又或者他出门收快递呢?有一点比较蹊跷,岩石牌智能锁可以设置人脸认识,而且可以远程开门,但是梁轩没有设置人脸识别,只设置指纹识别,按理说刷脸更快更方便呀。”

    “也许各人的习惯和认识不同吧。有没有办法远程入侵门锁?”

    “当然有办法,但是要知道门锁的序列号,不过,我已经用电脑查过了,没有黑入侵的痕迹。江队,你们有收获吗?”

    “没有,我们只做了初步的调查,其中有个嫌疑人名叫沈辉,是研究所的所长,我从他的微表情来分析,发现他应该对我们说谎了,而且他和梁轩有矛盾。”

    “你还会识别微表情?说说吧,让我学习,学习。”温小柔来了兴趣。

    “我也是从局里的心理学专家那里学来的,只学到鸡毛蒜皮……人类的脸由43块表情肌组成,人可以说谎,但脸上的肌肉却不会,内心的真实反应都会通过瞬间的细微肌肉动作表现出来,尤其是眼睛的转动和眼角的大小……这就是微表情。”

    “沈辉哪些微表情让你认为他说谎呢?”温小柔刨根问底。

    “沈辉在回答问题时,视线转移、身体后仰、深吸气,这都是一种逃离反应,说明了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同时,双手护住前胸,侧着身,说明是一种保护反应,他是怀着不安,在保护心中的秘密……当然,我学到的只有测谎仪1%的识别能力。”

    “那以后带个便携式测谎仪去走访调查不是很快捷吗?”

    “天真!首先我们不能随便对走访对象进行测谎;其次测谎仪不是万能的,你还记得杜培武案吗?”

    “当然知道,这是一桩轰动全国的大冤案。1998年4月22日上午,在昆明国通北路40号,警方发现一辆微型面包车内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的是石林彝族自治县公安局副局长王俊波,女的是民警王晓湘,她是杜培武的妻子,两人生前发生过关系,被人近距离用枪打死,警方怀疑杜培武为了泄恨杀了他俩,把杜培武抓起来,进行刑讯逼供,最终杜培武认罪,被判死缓。后来真凶被抓,杜培武才于2000年7月11日被法院宣告无罪。”

    “你的记性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同样是警察的杜培武会被刑警刑讯逼供吗?”

    “主要的原因是办案人员请来测谎专家,对杜培武进行测谎,结果证明杜培武说谎……我知道了,你想告诉我说:测谎不是万能的,我何尝不知道这点呢?”温小柔眼皮上翻,露出调侃的微笑,然后走出办公室。

    温小柔俏皮可爱,像一阵清风,会把沉闷浑浊的空气净化,而吕莹莹则沉着稳重,更像定海神针。

    3

    江一明和周挺去秦栋和沈辉所住的小区查看监控录像。他们小区的监控设施都很完善,虽然没有做到无死角地全覆盖,但是主要的出入口都安装有监控器,通过查看监控录像,证明秦栋没有说谎,因为他家门口就有一台监控器。

    而沈辉则说谎了。沈辉住在江北区维也纳小区14栋12楼,电梯和大堂的监控录像表明:沈辉于2月20日2005,开着自己的宝马车向市中心驶去,直到21日凌晨0110才回家。沈辉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他是凶手吗?

    江一明和周挺再次去找沈辉,沈辉从江一明不悦的神色看出了端倪,心里忐忑不安,但是依然十分气地请他俩坐下来喝茶,边喝边谈,表现得很镇定。

    “不必了,沈辉,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谎?你知道对刑警作伪证的后果吗?别以为你是副厅级干部,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哪怕省委书记犯法,我们都可以将他绳之以法。说吧,20日晚上你开自己的宝马车去哪里了?”江一明冷冷地问,对于沈辉这种虚伪的人,他没有耐心。

    “对不起,对不起,江队,我错了,我没想到你们会去查我们小区的监控录像……我说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唉,本来这是绝密,但是,为了配合你们工作,我只能如实相告,我只求你们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否则,我的前途就会毁在你们手里……”他额头出汗了,天气并不热,室内温度21度左右,可谓温暖如春。

    “这要看你去干什么,如果去犯法,我们是不能容忍的。如果不严重的话,我们可以放你一马,我们也明白国家培养一个教授不容易。”江一明看他会配合,语气轻松下来了。

    “这……其实我是身不由己,那天是省科技厅的厅长胡远海打电话给我,约我陪他去凤凰洗浴中心洗澡……唉,我知道这是违规的,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们研究所需要胡厅长在政策上的支持……”他哭丧着脸说。

    江一明当然知道凤凰洗浴中心干的是什么勾当,它在本市是臭名昭著卖淫场所,由于实行会员制,需要有分量的人物介绍才能入会,警方很难查到有力的证据。听说那里的小姐都是大学毕业,年龄不准超过26岁,脸蛋和身材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像导演选演员一样严格。警方对它突击检查了好几次,都因为没有证据而罢休,最主要的原因是老板后台很硬;其次是有远程监视系统,这系统能识别全市所有在编的警察,一旦有警察上门,系统立即报警,小姐们迅速穿上服务员的制服,伪装得很好。

    江一明要求查看沈辉的行车记录仪,沈辉只好陪他俩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把当时行车记录仪拍摄下的录像调出来给他俩看,监控录像显示:当晚沈辉于2038进入辉煌大厦,于第二天凌晨0028走出辉煌大厦,而凤凰洗浴中心位于大厦的36楼到38楼,同时看见了胡远海和沈辉一起出入。

    江一明和周挺开车去凤凰洗浴中心,想查看监控录像,保安经理说:为了保护贵宾们的隐私,他们没有安装监控器。江一明听了之后,有点恼火:“按照公安部门的规定,所有大型公共场所都必须安装监控器,为什么你们不听?”

    “对不起,江队,这事情我不知道,你们去问老板吧。”保安经理所当然地回答,似乎没把江一明的话当一回事。

    江一明不想和保安经理纠缠,和周挺去大厦的保安部调阅监控录像,因为大厦里一共有8部电梯,都安装有监控器,大厦的大堂也有两个监控器,所有出入大厦的人都要经过这两个监控器,于是,他俩把大堂的监控录像复制到优盘中,带回队给视侦组查看。

    “江队,我们要不要把沈辉和胡远海去凤凰洗浴中心的事情向纪检汇报?”周挺问。

    “我们向方局汇报吧,由他来定夺,反腐不是我们要负责的事,就看方局要不要向纪检汇报了,官员的生活作风问题可大可小,给方局做个人情吧,反腐的路很漫长,我们眼下最要紧的是将杀害梁轩的凶手抓捕归案。”

    吴江和小克去查一个名叫方舟的男人,方舟出现在温馨楼的大堂监控录像里,是“饿了么”的送餐员。他今年26岁,中等个子,符合凶手的身体特征,而且他是在2月20日2111在22楼下电梯的。

    “方舟,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刑事案件,请你实话实说,否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吴江坐在“红枫餐厅”的包间询问方舟。

    “好的,我一定配合,什么刑事案件?”他的脸色红里透黑,眼睛明亮,穿着工服木讷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忐忑不安。

    “温馨楼2204房的男主人被人杀害了。”

    “啊?”他失声惊叫起来,“怎么会呢?他可是一个大好人啊,每次都会送一些水果给我吃,他说水果可以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因为我经常忙得忘了喝水。他还常常教导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先做好人,就能做好事……真可惜……”他眼里流出泪水。

    “2月20日晚上9点多,你是不是给梁教授送餐了?”

    “是的……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么好的老人会被人杀害。”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说吧。”

    “我已经给梁教授送了差不多三年的外卖,那天他直接打电话给我,叫我给他送餐,这也是照顾我的生意,因为我们是按底薪加提成的方式领取报酬的……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他有气无力地说,显然还处于悲伤之中。

    “梁教授为什么9点多还没吃晚饭?”

    “他吃过晚饭了,他点的是夜宵,因为10点过后,我们就下班,不送外卖了,所以……不过,那天他点的东西比较多,也比较贵,平时他都比较节约,点的一般是蔬菜。”

    “那晚他点了什么?”

    “一斤白灼竹节虾;一斤血蚶;一条清蒸鳗鱼;鳗鱼将近两斤;一碟空心菜;一份东坡肘子;四个肉包,一共六盒菜。很奇怪,平常梁教授最多点一碟青菜,一碟肉菜,我问他点这么多菜干吗?他说等一会儿有人来,要陪人喝点酒。”

    “哦?你看见人了吗?”

    “没有,人还没来,我怎么看得见呢?”他说话带着四川口音,但不是很浓重。

    “你有没有问他是什么人要来?”

    “没有,我们接受过培训,对人要礼貌周挺,不能随意打听人的隐私,否则随时可能被老板开除……早知如此,我应该问一下梁教授什么人要来,我想他应该会告诉我的,他曾经说过把我当儿子看待,因为他没有儿子,但是,我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

    “你走进他的厅吗?”

    “没有,那天的生意特别好,我跑出一身汗,着急回家洗澡,所以,把菜交到梁教授手中之后,和他聊了几句话我就离开了。”

    “你有没有发现梁教授异常的地方?比如恐惧或者开心之类的情绪。”

    “没有发现异常,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模一样。”他想了一下说。

    “梁教授是怎么付菜钱的?”

    “就像淘宝网上买东西一样,用支付宝付款,一共380元。”

    “你下楼时,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

    “没有,我是乘电梯下楼的,当时电梯里没人,到10楼才上来一个小女孩。”他边想边说。

    “好吧,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起什么来,请给我打电话,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利于破案,我们会给你奖励的。”吴江把名片递给他之后,就和小克走出来。

    上车之后,小克说:“吴哥,万一方舟说谎呢?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可以说得像真的一样。”

    “要证明方舟是不是凶手很简单,去问罗进:梁轩的胃内容物有哪些东西就行了,如果胃内容物有方舟送去的菜,就说明方舟不是凶手。还有,监控录像显示:方舟只在22楼停留4分钟,他不可能等梁轩吃完酒菜之后,再把他掐死,因为时间不够。”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呢?”

    “罗进没有说胃内容物有哪些东西,只说梁轩的血液里被检查出酒精120mg/100ml,属于醉酒状态。”

    “只要我们找出陪梁轩喝酒的人,就有可能找到凶手吗?”

    “不一定,但是,陪他喝酒的人肯定有很大的嫌疑。”他们回到刑警队之后,就去法医中心找罗进,询问梁轩胃内容物有些什么?

    “有虾、鳗鱼、血蚶、猪肘、红酒和青菜,前四种菜才消化四分之一,用肉眼可以分辨出来,但是看不出是什么青菜,如果你们想知道是什么菜,必须拿去化验,因为梁轩先吃了青菜,加上都是菜叶,所以被消化得看不出来了。需要化验吗?”罗进好奇地问。

    “我们已经化验出来了,是空心菜。”小克说完就走了,罗进感到莫名其妙,忽然醒悟过来,冲着小克的背影大声说道:“小克,看我以后如何报复你!”说完之后笑了。

    吕莹莹笑吟吟地走进江一明的办公室,在他的办公桌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江一明问:“莹莹,你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看你笑靥如花,一脸阳光灿烂的样子。”

    “难道我要哭丧着脸向领导汇报工作吗?老了,多笑有助年轻,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

    “要不就是你们准备生二胎了,还是已经有喜了?”

    “要生二胎也得你们先生,我可比婉晴姐小几岁呢……说主题吧。我们在温馨楼22楼的案发时间发现:有8个人下电梯,进入22楼,不久,有4个人又上了电梯,应该是访,另外4个人没有回电梯,应该是那里的住户。”

    “有多少个人从22楼上电梯下楼?”

    “有4个人在22楼上电梯下楼,其中有4个人是在22楼上电梯下楼的,他们应该是访,另外4个人进入22楼之后,就没有回到电梯上来,应该是那里的住户,电梯里的监控器是高清的,我已经把在22楼上下电梯的10个人的头像进行截图,并用软件处理得很清晰了,你看看。”她打开电脑,点开桌面的文件,让他看。

    江一明看了10个人的头像之后,非常满意:“你认为凶手就藏在这10个人当中吗?”

    “按理说是这样的,但是,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他可能会躲开监控器,进入现场作案,比如早几天躲进温馨楼,或者从楼梯爬到22楼作案,这样就能避开监控器,但是,无论凶手如何躲避,都躲不开大堂的监控器,除非凶手是蜘蛛人,能徒手爬上22楼。”

    “这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不在考虑范围。在案发时间一共多少人出入过大堂?”

    “共有28个人进入大堂,20个人先后走出大堂。”

    “出入22楼电梯有3个女人,7个男人,你认为谁有嫌疑?”

    “我不是微表情专家,看不出谁有嫌疑,我看每个人都很正常,凶手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不太可能在作案前表现得慌张或者焦虑,但是,我们可以用排除法,因为罗进判断凶手是男人,所以可以排除3个女人,7个男人中有两个是中学生,基本上可以排除……算了,不要纸上谈兵了,你们还是带着头像去温馨楼走访吧。”

    “嗯,这是必需的。这10个人中都是单独上下电梯的吗?”

    “8个人是单独出入22楼的,只有01号女人和02号男人是一起进入22楼,又一起下楼的。从年龄上判断,他俩应该是母子关系,他俩在22楼待了将近1小时,有可能是去拜访梁轩。”

    江一明一听,认真地看着01号的头像,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秦栋说他在商场遇到一个很像外国的女人和梁轩在一起,便对吕莹莹说:“这对母子嫌疑很大,我把01号照片发给秦栋看看。”

    江一明掏出手机,拨通秦栋的电话,把话说明,然后把01号的照片发给秦栋辨认。一会儿,秦栋便打电话给江一明说:确认照片就是那个和梁轩一起逛商场的女人。

    “莹莹,你把01号照片拿到户籍系统去比对,把她的资料查出来,秦栋说她很有可能是梁轩的女朋友……02号身高大概多少厘米?”

    “这我没有计算,用肉眼分析,他大概170厘米,25岁左右。我顺便把02号的户籍信息也查一下。”吕莹莹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1号重案组的每个组员工作效率都很高,没有一点拖延症。

    一会儿吕莹莹就把01和02号资料发给江一明:01号名叫李儿妍,1975年出生于本市东华路前进巷12号,现在住在江北区的来福路凯旋小区11栋602房,和叶佳音同一个小区。

    02号名叫杨青青,1997年出生来福路25号凯旋小区,是李儿妍的儿子,和他母亲同住。李儿妍原来是市第5中学的化学老师,后来辞职开鞋店,但是因为受网店的冲击,生意不好。江一明看到李儿妍的名字之后,忽然想起了初恋情人李妍。

    “哎,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他深深地叹一口气,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为什么那么多男人总是忘不了初恋呢?他总觉得自己对李妍亏欠很多,如果当时他在李妍身边,她绝对不会受那么多男人蹂躏,以致使她疯狂地报复,最终为他挡子弹而玉殒香消……这么好的女孩怎能说忘就忘呢?

    他想到这里,他忽然惊觉自己精神出轨了……这不是对婉晴不公吗?宋婉晴不管哪一点都不比李妍差,何况她俩是亲姐妹?为了压下突然袭来的淡淡哀伤,他走到办公区去叫周挺。

    4

    江一明和周挺找到李儿妍的家,她已经没有开店了,而是把店铺搬到网上,继续卖鞋子。

    她皮肤出奇地白,眼睛如北斗星,又大又亮,眼窝下陷,鼻梁如雕刻出来一样精致,脸颊带着婴儿肥,一头酒红色的秀发飘逸地披在肩膀上,很像欧美人,身高大约160厘米,微微发胖,气质良好,衣着得体,虽然年近五旬,但是风韵犹存。

    她气地请他俩坐下喝茶,说话声音温和轻柔,举止礼貌优雅,不愧是当老师出身的,身上依旧带着书卷气。

    “李女士,我们是为梁轩被杀案来向你了解情况的。”

    “大家都叫我李老师,你们也叫我李老师吧,我爱享受这种称呼,我真想回学校当老师,重新站上讲台……唉,没想到梁教授会被人杀害……”她亮丽的眼睛忽然黯淡下来,从中流出几滴泪水。

    “你和梁教授是怎么认识的?”江一明问。

    “哦,认识很久了,我上大学时,梁教授来我们大学讲课,他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许多专业知识从他的锦心绣口中滔滔不绝地流出,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体貌……一下就征服了我。他讲课结束之后,我跑上前去,请求他给我签名和留电话……那是24年前的事了,往事像梦幻般美好……”她哽咽着。

    “看样子,你和梁轩关系很亲密?”

    “还好吧,我老公五年前出车祸走了,他老婆也因病去世,我们互相取暖,何况他还是我心中的男神!没什么不对吧?”她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看着江一明,似乎等待他的评判,从中可判断出她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不是道德法庭的审判长,你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我没权说三道四。我们在温馨楼的监控录像中看到你和你儿子乘电梯到22楼下去,请问你们是不是去找梁轩?”

    “嗯,我……们……是去找他了,但是,我们没有杀他,我可以对天发誓!”她抬起手擦干眼泪,似乎不值得为梁轩流泪,这表情被江一明捕捉到了。

    “我不明白,你和梁轩是男女朋友关系,你为什么要带儿子一起去找他?”

    “这……唉,一言难尽……我不想说当天的事情。”

    “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工作,我们可以追究你的责任,每个公民都有配合警察调查的义务,这在小学就会普及的常识,你不会不懂吧?”江一明轻声细语地说着,他觉得她有难言之隐,但是,必须让她说出真相。

    “是……是这样的,梁教授去年快过年前,提出和我分手,当时我听到他说这种话,精神都快崩溃了,连过年的心情都没有,整天闷闷不乐,不知如何是好,我问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他说不是,他说想趁现在还有余力,多做研究,因为余生不长了。

    “我觉得他是在找借口,第六感告诉我,他肯定爱上了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了,想到这里,我什么事都不干,天天去跟踪他,从正月初八跟踪他到现在已经12天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我儿子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追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在儿子的一再追问下,只好把和梁教授分手的事情告诉他。我儿子想了想说:分手就分手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是,儿子说我跟梁教授相好快五年了,浪费了好多青春,必须让梁教授给一点损失费。

    “我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再加上我的网店生意不好,儿子在工厂上班,月薪只有6000元,于是,我打电话向梁教授索要青春损失费,结果被他无情地拒绝了,我对他非常失望……心中的男神变成了瘟神,能不让我失望吗?

    “于是,在我儿子的怂恿下,于2月20日晚上将近10点,和儿子一起去他家找他,在我儿子软硬兼施之下,他最终答应给我10万元生活费,他说得很明白,是看在我生活窘迫的情况下支持我的,不是青春损失费,因为我已经没有青春了。

    “开始他只答应给我5万元,后来在我儿子的劝说下,最终达成口头协议,他分五次给我把10万元用支付宝转账给我,每个月转一次,因为他女儿在英国留学,需要他资助,我们同意了。你看——”她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找到转账记录,把手机递给江一明看。

    江一明接过她的手机来查看,账目显示:她于2022年2月20日221001,收到了梁轩20000元,没有说明转账原因。江一明继续查看账目,发现梁轩自从2017年10月以来,先后给李儿妍转账15次,最小的一笔钱为520元,最大的一笔钱为5200元,都是在她生日、过年、过节时转账的,从账面上来看,他们不是为了钱。

    江一明心里暗暗叹息:本来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最后却演变成悲剧!而造成悲剧的原因可能是来自杨青青的压力!

    “既然你们那么相爱,又各自丧偶,为什么没有结婚呢?”

    “唉,最主要是他女儿不同意,他女儿怕我贪图他的钱,当然,我儿子也不同意,我儿子还没有结婚,做饭、洗衣、清洁卫生都要靠我,梁教授也不同意我儿子跟着我一起去他家住……总之,我们没有缘分!”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梁轩家?”江一明已经从监控录像中知道他俩离开22楼的时间,但是仍然要问清楚,看看她是否说谎。

    “我收到梁教授的钱之后马上就离开了。”

    “梁教授有没有请你们喝酒?”

    “没有啊,说实话,当时他很生气,没想到我儿子会去威胁他,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请我们喝酒?他恨不得我们赶快走呢。”

    “你有没有在他家的餐桌上看到五个饭盒?里面装的是菜。”

    “我没有走进他家的餐厅,只在厅里谈,他连茶也没有给我们倒一杯。”

    “当时他家有人吗?”

    “没有,但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躲在房间?难道说他金屋藏娇,和别的女人喝红酒吃宵夜?”她由悲伤瞬间转成愠怒,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有这种表情,于是渐渐变得平静了。

    “你们去梁轩家之前,有没有打电话告诉他,说要去找他?”

    “没有,我儿子说不要打电话告诉他,担心他知道之后躲起来。”

    “杨青青现在在哪里?”江一明认为必须见他一面,因为他的身高符合凶手的条件,万一他收到钱之后,和梁轩发生争执,一怒之下掐死了他呢?

    “我儿子在中华电子厂上班,马上就会回家吃饭了,要不,你们也在我家吃饭吧?我去煮菜。”

    “不用气,我们要回去吃饭……你给杨青青打电话吧,叫他快点回家。”

    她只好点点头,然后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拨打杨青青的电话,通了之后,门外响起了手机铃声,随后就停住了,门被推开了,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冲着屋里喊道:“老妈,你打电话给我干吗?”

    “是这两位警官找你,进来吧,我去做饭,你们谈吧。”李儿妍说罢就站起来,向厨房走去,没有给杨青青任何暗示。

    等杨青青坐下之后,江一明对他进行询问,他的回答和李儿妍大同小异,没有破绽。江一明叫他把双手伸出来给他看,他照做了,只见他的手指特别短,特别粗,和他的身高不太协调。

    周挺掏出手机,对他的双手进行拍照,可以把他的手指和梁轩脖子上的掐痕进行比对,看是否符合。接着又给他拍摄全身照。完成之后,他俩向李儿妍告辞了。

    上车之后,江一明问周挺:“你觉得杨青青会不会是凶手?”

    “按理说他不会杀害梁轩,因为梁轩死后,他就得不到另外的80000元了,只有傻子才会砍掉自己的摇钱树。而且他的身高将近170厘米,距离嫌疑人的身高有点差距,还有,面对我们的询问,他很淡定。”

    “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案发时间梁轩开了四次门,第一次是为送餐员开门;第二次是为李儿妍开门;那么,第三次和第四次为谁开门呢?我们假设梁轩第三次是开门扔垃圾,那么,第四次肯定是为凶手开门。”

    “我们必须去温馨楼走访22楼的住户,对2201、2202、2203的住户进行询问,看看案发时另外7个人是否去拜访过这几户人家,还要去询问温馨楼的保洁员,看看她是否收过梁轩的五个空饭盒。”周挺看着前面的红绿灯说。

    江一明点点头,叫周挺把车停在路边,去一个名叫“好再来”的快餐店,叫了两盒快餐,随便填一下肚子,又重新开车向梨园小区驶去。案情如火情,一旦有案子,他们经常忘了吃饭,只靠喝水给身体供养能量。

    他们到温馨楼之后,去找物业公司的经理,询问谁是温馨楼的保洁员?经理不像对秦栋那么高傲,而是气地请他们坐下,他打电话给保洁员,让她来办公室细谈。

    五分钟之后,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走进经理的办公室,经理对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知趣地走出了办公室。保洁员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双手不停地在裤腿上搓来搓去,红彤彤的脸上充满疑惑。

    “大姐,你好!请不要拘束,我们是来向你了解情况的,你如实回答我们就好。请坐吧。”江一明指着对面的沙发对她说,她慢慢地坐下,时不时去撩拨短发。

    “你认识温馨楼2204房的梁轩吗?”

    “认识,听说他是一个教授,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知识分子。”她的声音稍微沙哑,大概40岁出头。

    “他被人杀害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梁教授可是个大好人呀,经常送矿泉水给我喝,唉,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呢?”她眼里露出悲伤。

    “你的上班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哦,我是从早上8点工作到傍晚6点,一共负责10座楼的卫生,其中最主要的工作是把垃圾收走,然后把垃圾袋套到垃圾桶里。也负责楼道的打扫卫生和清洗栏杆等等。”

    “2204房门口有一个垃圾桶,21日你收垃圾时,有没有发现垃圾桶里有五个快餐盒?上面印有‘饿了么’的字样。”

    “这……我不记得了,我记性不太好,我想应该没有吧……”

    “请你帮我们好好想想,这才过去四天的事,而且五个快餐盒是放在一起的……这对我们破案很重要。”

    “嗯……让我想一想……应该没有,对,没有,因为‘饿了么’的餐盒大部分是用塑料做的,可以回收,我收到餐盒之后,会把它带回家,洗干净,卖给收废品的老王,一个月可以挣到150元左右。”

    “你是什么时间去收22楼的垃圾呢?”

    “我每天先从温馨楼开始收垃圾,从上到下,收到22楼时,大概是上午八点半。”

    “谢谢你,你先去工作吧,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到有可疑的事情,请给我打电话。”江一明递给她一张名片,她说声谢谢就走了。江一明和周挺也走出经理的办公室,向温馨楼走去。

    乘电梯时,周挺问:“江队,我们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那五个餐盒,它去了哪里呢?会不会保洁员记错了?”

    “按理说是不太可能记错的……我觉得餐盒可能被凶手带走了,因为罗进说梁轩的胃内容物只有五盒菜的二分之一,另外的二分之一应该是被凶手吃了,如果真的是被凶手吃了,餐盒和一次性筷子上就会留下凶手的唾液,所以凶手必须把餐盒和筷子带走,以免给我们留下证据。”

    “可是我们也没有发现凶手使用过的杯子,梁轩家储藏室里有12只空的红酒瓶,上面的指纹都是梁轩的,而且那些酒瓶落满灰尘,不是新开的,难道凶手把酒杯和酒瓶都带走了吗?”周挺问。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要带走五个餐盒和两个酒杯以及两个空酒瓶,需要用袋子装,但是,视侦组没有在大堂的监控录像中发现有人拿包离开的。”

    “凶手不一定要把餐盒、酒瓶和酒杯带走,他只需把这些东西扔到别的楼层的垃圾桶里就行了,走楼梯是没有监控器的。为什么很多地方楼梯都不安装监控器?”周挺埋怨道。

    “如果每层楼梯都要安装监控器,那么,整个梨园小区最少要多安装两千台监控器,这将给物业公司和住户带来极大的成本,所以,很多住户都反对安装密集的监控器。30年前,没有监控器,我们刑警不照样破案吗?”

    说话间,电梯到了22楼,他们下电梯之后,开始走访。他们用了两个小时,详细询问了3个住户,把7个人的头像都给他们看,这7个人中有4个人是住在这里的,另外3个人是来拜访他们的,访来的时间和离开的时间都能和监控器对上,所以,暂时可以排除这7个的嫌疑。

    因此,在案发时间出现在监控录像中的10个人都被排除了。这种结果让周挺感到淡淡的失落。周挺去法医中心找罗进,因为罗进的电脑有梁轩脖子上掐痕的照片,他想叫罗进把杨青青的手指和梁轩脖子上的掐痕做比对。

    周挺见到罗进之后,把杨青青手指的照片递给他看,并把情况说明。罗进一看就说:“凶手不可能是杨青青,因为凶手的手指比杨青青的手指长。如果你不相信我的眼睛,我可以把照片扫描到电脑,和掐痕照片进行比对。”

    罗进在电脑前坐下,把杨青青手指的照片和梁轩脖子上的掐痕进行比对,结果两者相差2厘米。周挺只能服输,他知道手指戴上厚厚的手套可以使掐痕变粗,但是绝对不可能使手指变长。

    周挺走出法医中心,在走廊上遇到温小柔,她看他一眼说:“周总,看你神情楚楚的样子,是不是和宋怡分手了?如果分手了,告诉我一声,我有机可乘哦。”说完就嬉笑起来。

    “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周挺瞪她一眼,“办案遇到瓶颈了,我这不是神情楚楚,而是忧心忡忡,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这么不会用词!”周挺挂名是天造建筑集团公司的总经理,所以,在没人的时候,她会调侃地叫他周总,有人的时候则叫他周哥。

    周挺不想和温小柔斗嘴,没有等她的话说出口,就匆匆离开了。这时,周挺的心头泛起一丝歉意,因为宋怡经常发给他,约他出去吃喝玩乐。周挺不是说没空,就是不回她信息。

    如果宋怡不是真亦伟的私生女,周挺对她的印象是很不错的。宋怡美丽优雅,身材修长,玲珑有致,极具音乐天赋,而且柔情似水,温和大方,尤其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书香气息令人着迷……这种女孩可能在10万个女人才能找到一个!

    5

    第二天早上,江一明刚刚走进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他看是陌生的号码,迟疑一下接通了:“你好,请问你是谁?”江一明气地问,他想可能是市民来向他提供线索的,因为他手机安装防诈骗、防骚扰、防推销软件,而且随时更新。

    “江队,我是温馨楼2203的钱晓月,你们昨天还来我家走访我,怎么忘了?”

    “对不起,昨天忘了向你要手机号码了,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我吧?”

    “我昨晚失眠了一夜,都在想谁是凶手呢?当然,结果想不出任何人来,但是,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我看见住在2304楼的真子,她去过梁教授的家,每次都是走楼梯,她长得年轻漂亮……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

    “当然有用,任何与梁教授有关系的人和事都值得怀疑,因为梁教授是被熟人掐死的。你有没有看见他们有亲密的举动?”

    “没有,我只看见真子两次去按梁教授家的门铃,梁教授很气地开门请她进去。”

    “谢谢你提供很好的线索,我们会去查的。如果想起可疑的事情,记得继续给我打电话哦。”江一明说完就挂断电话,他想:真子去梁轩家,为什么要走楼梯呢?按理说从2304走2204房等电梯比走楼梯慢,所以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走楼梯,这没什么可疑,再说凶手是个男人。

    但是,必须去走访真子,也许她知道梁轩的情况,可能从她口中得知谁是嫌疑人。

    江一明走出办公室,去办公区叫周挺,两人又开车来到温馨楼,乘电梯直达2304的门前,周挺上去按门铃,结果响了很久没人来开门。江一明想主人可能去上班了,于是打电话给吕莹莹,叫她帮忙查询真子的身份信息。

    一会儿,吕莹莹把资料发给江一明,资料显示:2304房的主人名叫王顺水,1965年出生在本市,他在街道派出所报备了出租房屋的信息,但是,不知道此时房屋租给谁。而本市名叫真子的竟然有810个,不知她的出生年月日,无法查询。

    幸好上面有王顺水的手机号码,江一明直接在对话框中提取了手机号码,给王顺水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江一明把情况向他说明,他说他把2304房租给一个名叫真子的女孩,她在丽行旅行社工作,如果有急事可以去她单位找她。

    江一明和周挺去丽行旅行社找真子。丽行旅行社在本市非常有名,听说资产几十亿元,于1988年建社,至今已经有34年历史,本来是政府创办的,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被公开拍卖了,现在属于私营企业。它的总社位于中天大厦内,而中天大厦是市中心最贵的写字楼之一,这足以说明它的资金多么雄厚。

    他们来到前台接待处,把证件交给前台小姐看,并向她了解真子的情况。她说真子是专门负责接待日本和韩国旅的营销部经理,今年33岁,未婚,父母都在美国做生意。说完之后,她带他俩来到真子的办公室。

    真子看见有人推门而入,以为江一明和周挺是日本人,于是赶紧从大班椅上站起来,用日语向他俩打招呼。

    “对不起,我们不是日本人,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这是我的证件,请你过目。”周挺把警官证递给她看,她认真地看了一下,把证件还给周挺,伸手做个邀请的动作,示意他们坐下来谈,笑得很灿烂。

    “不知两位警察驾到,有失远迎,敬请原谅!不知两位警官找我有何贵干?是不是想出国旅游呢?”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声音甜美中带着一丝沙哑,很有特点。

    “对不起,我们是为梁轩被杀案而来的。请问你认识他吗?”眼前的真子果然貎美如花,五官精致得像雕塑家的作品,眼睛水灵灵的,像钻石般闪着迷人的光芒,身材如模特一般修长高挑,她不去当模特简直是暴殄天物。

    “哦,我们住在上下楼,而梁教授那么出名,我有幸认识他……可惜他竟然英年早逝。我知道他去世的消息之后,难过了好一阵子,脑海里经常闪现他的音容笑貌。”她缓缓地摇着头,非常惋惜的样子。

    “你是怎么认识梁轩的?”

    “哦,我是在温馨楼的电梯上认识他的。有一次,他抱着一大沓书,手上还提着一袋菜,上电梯时,不小心把书掉在电梯上,我便帮他捡起来,一直送他到家门口,他邀请我进去坐坐,被我婉拒了。后来,我才从网上了解他竟然是中国科学院长江市分院的教授,我这才对他肃然起敬。”

    “随后,你就去拜访他吗?”

    “我不会那么冒昧的,有一次,我和朋友去我们小区旁边的餐馆吃饭,看见他一个在吃饭,于是就邀请他一起吃,他同意了,我朋友也很敬重他,不停地敬他喝酒,他欣然接受,直到喝到七八分醉才结束。结束后,他邀请我们去他家泡茶醒酒,于是,我们接受了他的邀请,就这样,我和梁教授熟起来了,有空便去他家泡茶喝。”说完,她把左腿抬起,叠加在右腿上。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哦,我是去年5月1日搬到温馨楼2304房去住的,我第一次遇到梁教授是5月5日吧……对,应该差不多,但是我们没有交谈,直到去年8月中旬我才认识他。”

    “根据我们了解,温馨楼的月租要8000元,还不包括物业管理费,你现在的月薪很高吗?租得起那么好的房子。”

    “嗯,还行吧,工资加提成30000元左右,但是,我有5%的股份,一年分红也有二十几万元,好的年景有几十万元,这是我爸妈投资的股份,我爸妈叫我来这里工作,有帮他们看护资产的意思。当然,我也很喜欢这个工作,否则,我不会待在中国的,我随时可以去美国跟我爸妈。”她平静地回答。

    “请问2月20日晚上10点钟以后,你有没有去梁轩家和他一起喝酒?”

    “没有啊,我从来不在他家喝酒,我去他家都是喝茶的,酒要几个朋友在一起喝才有气氛,有句俗话说:男人喝醉了豪情万丈,女人喝醉了风情万种。”

    “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吗?”

    “记得啊,那天是周日,我和五个朋友一起去经典夜总会唱歌,直到11点才回家。”

    “你的记性很好呀,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江一明感到蹊跷。

    “从事我们这种职业,记性必须很好,而且必须经过速记培训,我接待的大部分是韩国或者日本户,我现在还记得五年前接待的户的生日,以及他的手机号码。梁教授去世还不到一周,我当然不用想就能说出来。”她有点得意。

    “你们在经典夜总会哪个包间唱歌?”

    “我们在3011房。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其中有四个人是情侣,我和另一个男人是普通朋友。”

    “好吧,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谢谢你的配合,如果你想起可疑的事情,请给我打电话。”江一明站起来,递给她一张名片,然后走出她的办公室,她一直送他俩到电梯口,才笑着和他俩挥手告别。

    他俩开车去经典夜总会找保安经理徐泽波,他们来这里很多次,徐经理认识他俩。经典夜总会是长江市最豪华的娱乐场所之一,消费非常高。只有像真子这种白领丽人加富二代才消费得起。

    江一明叫徐经理把案发时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他很配合,亲自去调监控录像,并很快找出他们要的监控录像。监控录像显示:真子和其他五个人于1911走进3011房,于2250走出3011房,回家时已经2310。

    江一明知道3011房没有窗户,一面是玻璃幕墙,三面是混凝土墙,没有人可以从房间悄悄跑出去,即使有窗户,也不可能从30层高的楼上降落到地上,跑到现场去作案。其实一见到真子时,江一明就觉得她不太可能是凶手,因为凶手是一个力气比较大的男人,而真子是身材纤细的弱女孩,加上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因此,真子嫌疑被排除了。

    江一明接到沈辉的电话,沈辉用低声下气的语气对他说了很多气话,感谢他没有向纪检举报他,等江一明有空,一定要请他和周挺吃一顿饭,江一明不想听这种话:“沈所,吃饭就免了,如果你能为我们提供破案的线索,这比吃饭强一千倍。”

    “是,是。梁教授的女儿回国了,她是昨天下午从伦敦飞到上海,然后再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转到我市国际机场,于昨晚10点到达,因为疫情关系,她还没出机场就被送到红枫酒店隔离了,唉……你们可以通过特殊关系去酒店询问她。”

    “好的,谢谢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去高级场所消费了,现在大数据很厉害,公务员出入高级消费场所很容易被查出来的,千万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你是教授,一心一意搞研究才是正道。”

    “谢谢江队的教诲,我一定牢记一辈子。”

    江一明挂断电话之后就打电话给吴江,叫他和小克去红枫酒店询问梁英,因为江一明和周挺正在走访嫌疑人,没有空去。吴江说马上就去。

    吴江打电话给防疫总指挥,把情况向他说明,总指挥说梁英已经做过核酸检测,新冠肺炎病毒呈阴性,可以对她进行询问,但是,一定要做好全身的防护措施。吴江说必需的。

    2月27日下午,吴江和小克赶到红枫酒店去找梁英,虽然是周日,但是,因为案子没破,所以节假日照样要工作。

    红枫酒店位于江东区新华路132号,是一座三星级酒店,五年前建造的,共32层,1001个房间,装修明快新潮,采光很好,全部被政府租来隔离从国外回来的旅。

    吴江和小克穿好隔离服,戴上口罩,护目眼镜,在医务人员的引领下,敲开3028房,来开门的正是梁英,小克把警官证递给她看,她看了之后,颓然坐在沙发上抽泣起来,眼泪瞬间浸湿了白色的口罩。

    “中国政府真的好过分,简直没有人性,我父亲去世也不让我见一见他的遗体,强制把我押到这里来隔离,我们英国绝对不会如此不讲人道,政府允许我们自由集聚,还可以不戴口罩……”

    “请问你加入英国国籍了吗?”小克觉得她说的话非常刺耳,中国是全世界防疫最好的国家,成为大多数国家的榜样,竟然被一个中国留学生指责。

    “我还没有加入英国国籍,但是,我就欣赏英国的民主自由,哪有政府把人民软禁在家里或者在酒店里的?”她反驳着,看来她对梁轩的死并不很悲伤,否则应该首先向他俩询问梁轩被杀的情况。

    “那是因为英国政府对人民不负责任,在生死和自由面前,你选择自由还是选择病死?”小克毫不气地反驳。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何况英国新冠肺炎病毒患者致死率才两千分之一。中国政府把新冠肺炎病毒看作洪水猛兽,完全没有必要。”她也在大声反驳小克。

    “英国是一个差生,在防疫新冠肺炎病毒上只能考60分,而中国能考100分,所以,为什么不考100呢……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是为梁轩的案子而来的,想请你协助调查。”吴江用温和的口气打断了梁英的话。

    梁英身高大约160厘米,身材微胖,脸上白白净净的,有不少雀斑,鼻梁扁平,颜值中下,但是有学者气质,举止优雅,说话声音甜美,所以并不算难看,长得和梁轩几乎一模一样。

    “嗯,还是吴警官的话我喜欢听。”她掏出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吴江,愠怒的表情变得平静了。小克觉得吴江在处理走访对方的关系时,确实比他棋高一着。主要原因是小克性格比较直爽和急躁,吴江则温和沉稳。

    “梁英,你父亲是被人掐死在你家厅里的,我们对现场进行了细致的勘查,也调查了几个嫌疑人,但是都被我们排除了,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所以,想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从你这里了解到,你父亲有没有得罪人?或者谁恨你父亲?”

    “这……我父亲的性格温和善良,极少与人争名夺利,应该不会得罪人的。”

    “你好好想想,哪怕一件小事,对我们都很重要。”

    “嗯……我父亲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研究学术上,很少参与我的生活,但是,他非常爱我,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给我,比如出资让我去伦敦深造……在我的记忆中,他唯一一次生我的气……”她停下了,摇摇头,似乎不想说下去。

    “你想到了什么?为了早日将凶手抓捕归案,让你父亲能在九泉之下瞑目,请你不要有所隐瞒。”

    “我从省政法大学毕业之后,我想去找工作,我父亲叫我继续去深造,但是,我不太想继续读书,在找工作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黄伟俊,他是一个小画家,经过一段时间交往之后,我和他有了感情。

    “这事情被我父亲知道,他从别人那里了解到黄伟俊没有工作,只是给一些网站画动漫,但是,因为画风不适合市场,或者画功不好,没有引起读者共鸣,一个月只有1500元的生活保障费,日子过得贫困潦倒,十分拮据。我经常资助他,而我的钱是我父亲给我的。

    “所以,我父亲坚决反对我和黄伟俊在一起。有一次,我父亲知道我又去找黄伟俊,他就跟踪我,来到黄伟俊的出租屋里,对黄伟俊破口大骂,侮辱性极强,而黄伟俊是一个极其自尊和自卑的人,脾气也不好,竟然和我父亲打起来。

    “后来,在我劝阻下,黄伟俊终于按压住怒火,逃了出去,我父亲的手腕被黄伟俊扭伤了,我要送他去医院,他不让我送,满腔怒火地对我说:如果我要继续和黄伟俊交往下去,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让我净身出户。

    “我哭着求我父亲让我和黄伟俊在一起,因为我相信黄伟俊是个有才华的画家,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我父亲见我顽固不化,把我挎包的钥匙抢回去,叫我永远不要进他家门,如果我三天不回家,他就登报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在小旅馆里住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我权衡利弊良久,最终觉得父亲只有一个,男朋友可以交很多个,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也不小了,看过太多男男女女的分分合合,我市三对夫妻就有一对离婚的,何况我和黄伟俊还不是夫妻。

    “第二天我就向父亲妥协了,中午就回家,父亲见我之后,无比开心,特地带我去西湖小楼吃饭,还陪我喝酒,和我深入恳切地交谈,最终我和父亲达成协议,他送我去伦敦读国际法,因为我喜欢国际法,我经常看到中国外交官在新闻中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不亢不卑,出口成章的样子,非常羡慕,所以,我决定去伦敦大学读国际法。

    “为了彻底让我断绝和黄伟俊的关系,我父亲在一周内就为我办好了去英国的签证,他让我住在伦敦他同学家里,在那里我边学习,边考试,皇天不负有心人,半年之后,我终于考进伦敦大学国际法系,开始艰苦、漫长、快乐的学习生活。”她神采飞扬,娓娓道来,已然忘了自己是回国奔丧的。

    “你去伦敦读研究生之后,就没有和黄伟俊联系过吗?”吴江从心底里佩服梁英的努力和耐心,因为国际法非常难学,最少要读8年才能毕业,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比赛。

    “你认为黄伟俊会因为仇恨你父亲拆散你们而杀他吗?”

    “这我不敢说,但是,黄伟俊脾气大、偏执、闷骚,如果他认定的事,他一定会做到的。我恰恰相反,如果你们没有问起,我早已把他忘记了,我在伦敦过得很快乐,也有男朋友了。”

    “恭喜你爱情学业双丰收……除了黄伟俊,你父亲还和谁产生过矛盾?”

    “没有,我父亲是个学者,非常宽容大度,绝对不会轻易和人产生矛盾。”

    “好吧。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什么可疑的事情,请给我打电话。”吴江递给她一张名片。

    “吴警官,我什么时候才能领回我父亲的遗体……”她想起父亲,泪如雨下。

    “等你隔离完14天之后,再来市局刑警队找我们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吴江和她挥挥手,就和小克走出1001房。

    6

    小克在警务通里找到了黄伟俊的身份信息,他出于1988年10月10日,住在华阳小区10栋101房,这个小区位于环市路181号,属于江北区管辖。吴江和小克对这个小区比较熟悉,他们曾经去过那里查案。

    他俩开车前往华阳小区,在保安的指引下,找到了10栋101房。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俩立即闻到一股臭味,走近一看,厅竟然堆满了各种垃圾,其中被丢弃的画布最多,其次是画纸和纸箱,差不多堆到天花板。因为这些垃圾长期没有处理,所以才会散发出恶臭,对于现代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黄伟俊留着一头浓密的长发,一直披到肩膀以下,脸上的胡须有一寸多长,脸色黝黑肮脏,好像几年没有洗过脸,除了五官比较标致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当年梁英真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竟然会看上这种人。

    他穿着一套旧军装,脚上穿着解放鞋,初初看去就像一个流浪汉,或者是刚刚从贫穷的小山村出来的农民工。他手上沾满了油彩,身上散发出汗馊味,可能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表情木讷、颓废、冷淡,难怪身为高级教授的梁轩一定要拆散他和梁英。

    小克掏出警官证,让他过目,他随便看了一下说:“哦……我家很乱,也没买像样的沙发,你们随便坐在纸堆上吧。”小克看见卧室门边放着两条折叠椅,知道黄伟俊懒得去拿来给他们坐,于是,小克走过去把折叠椅拿过来,打开放在厅中间。

    “黄先生,你一个人住吗?”吴江问。

    他点点头,在一堆纸皮上坐下,似乎不想多说一句话。

    “你怎么能把房子搞得这么乱?说实话,我这辈子走访过几千个对象,没有一个人的家像你家这样凌乱的……”

    “我不是凡夫俗子,我是个画家,怎么可能和大多数的俗人一样生活呢?你们知道伟大的荷兰画家梵高吗?我的生活和他差不多,他为了追求一个妓女,把自己的耳朵当她面割下来……特立独行,安贫乐道是画家的必有风骨……”他瞪吴江一眼,十分不屑的样子。

    “好了,我不和你谈生活,也无法了解你的精神世界。我们是为梁轩的被杀案来的,听说你非常仇恨梁轩?”

    “对,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如果不是他狗眼看人低,棒打鸳鸯,梁英绝对不会离开我。这时候我们的孩子已经6岁了,如今我过上如此贫困潦倒的生活,都是拜梁轩所赐,我常常想把他挫骨扬灰!”他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不是安贫乐道吗?又何必在乎贫困潦倒呢?梵高应该比你更加落魄吧?”小克忍不住插上一句,他看不起自命不凡却才比纸薄的人。

    “难道我们这些为全人类创造精神食粮的画家,不应该过上高等的生活吗?你知道梵高时期荷兰的国王是谁吗?”他瞟小克一眼。

    “恕我无知。”

    “这就对了,大多数人不知道当时的国王,只知道梵高,这就是画家的伟大之处。”他志得意满地说,仿佛他是梵高再世。

    “好了,说正题吧,既然你对梁轩恨之入骨,又想杀他……”

    “你说什么呢?我只是恨他,并不想杀他,你要搞清楚,幻想和现实相差十万八千里。”

    “好吧,那我直接一点,2月20日晚上9点到11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吴江不想和他讨论梵高。

    “吴警官,我已经半个月没出过门了,我连买菜都叫美团卖菜的送货小哥送上门的,或者上‘饿了么’叫餐。”

    “你不用上班吗?”

    “我就在家里上班,为起点中文网、QQ阅读、小说阅读网画漫画,一天最少要工作12个小时,有时连上厕所都没有空。业余时间还要画油画,画漫画是为了生活,画油画是为了实现远大的理想,我发誓一定要成为梵高那样的画家,让全世界人民欣赏我,敬仰我,崇拜我!”他眼里放着特殊的光亮,就像吸毒者吸毒之后进入极乐的世界一样。

    “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但是不能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呀……说说当时你在哪里吧。”吴江觉得他这种人简直是盲目自信,不像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人,但是不忍心给他泼冷水。

    “我不是说过,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出过门吗?你要我重复多少遍,你才能听得入心?”他有点不耐烦,想赶他们走的意思。

    “如果你说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小克大声地说,他实在看不下他恶劣的态度,这种人不是疯子,最少也是半个疯子,不用对他气。

    “我无所谓,你有本事抓我呀,在监狱中我照样能当画家!”他和小克针锋相对。

    “如果你犯了谋杀罪,大概率会判你死刑,岂能让你苟活在监狱里?”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人?”他乜斜着小克,吴江向小克摇摇手,示意小克不要和他纠缠。

    “有谁能证明你在案发时间在家里?”吴江问。

    “我没有老婆孩子,父母也没有和我住在一起,没有人能证明我在家,唯一能证明我在家的是:我每天晚上11点要上起点中文网更新动漫。”

    吴江知道这种证明是没有用的,因为网文和网络动漫可以设置自动上传。他没说话,和小克走出黄伟俊的厅,然后去找物业管理公司,去了解小区的监控器分布情况。

    他俩从物业经理那里了解到:每栋房子的大门前面都安装一个监控器,小区一共88栋房子,每栋房子共7层,大门是唯一的出入口。于是,他俩把案发时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但是监控录像显示:从2月20日傍晚8点到12点,没有看见黄伟俊从10栋大门进出。

    监控器只拍到黄伟俊的家里有灯光,并没有发现他在屋里,因为面对监控器的窗门被拉上了窗帘。如果黄伟俊早几天就离开家,躲到别处去,把厅的灯开着,这就能给人造成他在家的假象。等他杀害了梁轩之后,逃离现场,在外面躲几天再回家,就能逃避侦查。

    吴江只好把2月15日到25号的监控录像复制到优盘里,带回队里,给视侦组的人查看。不过,吴江凭直觉认为黄伟俊不太可能杀害梁轩,一是视侦组没有在温馨楼大厅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他;二是黄伟俊身材高瘦,脸色苍白,非常柔弱的样子,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他可能没力气单手掐死梁轩,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因为有些人很善于伪装。

    经过视侦组对黄伟俊所住的10栋楼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查看,果然发现黄伟俊从2月13日进入家里之后,就没有出来过,而10栋楼通往天台的门是锁死的,钥匙在物业管理公司那里。因此,可以暂时排除黄伟俊的嫌疑。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江一明认为必须在案发时间内对那28个出入大堂的人进行排查,因为凶手有很大概率在这28个人当中。于是,他们分成两组,拿着28个嫌疑人的头像,对温馨楼的住户进行一一走访。

    吴江和小克走访1到14楼的住户,江一明和周挺走访15楼到28楼的住户,他们走访了一天,除了两户人家出去旅游和出差之外,共走访110户人家,从中筛查一个嫌疑人。

    这个嫌疑人是乘电梯直达28楼的,时间是2月20日222025,而28楼的四个住户都说不认识嫌疑人。他于230555,从28楼进入电梯,一直到1楼,中间没有遇到任何人。

    他去28楼干什么?江一明认为他乘电梯上28楼之后,走楼梯到22楼,骗梁轩开门,让他进去,梁轩应该认识嫌疑人,他买的菜可能是用来招待嫌疑人的,梁轩当然没想到嫌疑人竟然是来杀他的。

    但是,嫌疑人戴着一个大口罩,还戴着边框很大的眼镜,不知道是近视眼,还是故意的。吕莹莹把录像进行截图,然后用软件进行处理,虽然头像清晰了,但是无法把他认出来。

    吕莹莹只好把头像输入电脑,用三维复原技术,对头像进行扫描重建,这样就能把被遮挡住的面容复原,但是,因为嫌疑人暴露在外面的脸部特征很少,所以,三维重建起来的人脸和本人有差距,只能达到80%左右的相似度。

    还有一个笨方法,就是调出嫌疑人沿途而来的监控录像,但是,如果嫌疑人住在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地方,或者别的城市,那么工作量非常大,视侦组6个人,得查阅监控录像很多天,才能查到嫌疑人来自哪里。

    如果嫌疑人来自某个村庄的话,即使知道嫌疑人住在这个村庄也很难将嫌疑人找出来,因为很多村庄没有安装监控器,总之,监控器不是万能的。

    江一明叫吕莹莹把嫌疑人的头像上传到警务通上去,让全省的警察帮忙寻找。于是吕莹莹把嫌疑人大概的年龄、身高、体重和头像上传到警务通系统。从身高和体型来看,嫌疑人极有可能是凶手,因为他在监控录像中表现沉着、冷静、步伐强健有力,像运动员或者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警务通是为公安民警进行移动警务时所需的信息管理系统,又称移动警务系统。为紧急和突发事件的处理提供了信息依据,可避免重特大案件的发生,为突发案件的迅速侦破创造信息条件。适用于民警、交警、巡警、刑警、治安警等各类警务人员,让公安干警办案如虎添翼,有效提高了公安系统信息化水平。

    接着吕莹莹带着视侦组在嫌疑人来时沿途的交通监控系统中寻找,看他来自何方。江一明、周挺、吴江和小克,则带着嫌疑人的头像,去走访梁轩的亲友和同事,看看有谁认识嫌疑人。

    吴江和小克去找梁英,问是否认识嫌疑人?梁英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吴江叫她好好想想,这对破案很关键。但是,她想了好久,依然摇摇头说不认识。他俩只得去询问梁轩别的亲友。

    江一明和周挺去询问秦栋,秦栋看了嫌疑人的照片之后说:“这个年轻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对不起,我可能没有见过他,因为我的一个朋友有点像他。”

    “你朋友?名叫什么?从事什么职业的?”

    “他名叫苏西,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流萤化工厂当工程师,可是他不认识梁教授,他怎么可能成为嫌疑人呢?而且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书呆子,我可以为他打包票,他不会杀人。”

    “人心难测,你手机里有他的照片吗?如果有的话,调出来让我们看看吧。”江一明想了一下说。

    “有啊,今年元宵节那天阳光明媚,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圆顶山公园野炊,一共6个人,三男三女,我们吃过烤串之后,就站在公园那棵千年红豆杉树下合影,你看。”秦栋把手机递给江一明。

    江一明认真看着他们的合影,前排三个是女孩,她们都蹲在地上,后排站着三个是男孩,秦栋站在中间,苏西站在右边,他的身高大概166厘米,因为秦栋172厘米,他们形成很好的对比。

    江一明用拇指和食指把苏西的脸部撑大到极限,发现他和嫌疑人只有70%的相似度,因为嫌疑人身高172厘米左右,所以可以把他排除掉。江一明把手机还给秦栋,说苏西不是嫌疑人。

    这时,江一明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江南大道派出所所长郭义清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问:“郭所,好久不见,请问你有什么指教?”江一明气地打趣着。

    “江队,你是我领导,我哪敢指教你,应该你指教我才对……是这样的,我们的片警发现了你们在警务通上的嫌疑人,如果你们想找嫌疑人,来我们的派出所吧,他是翡翠小区的片警,他说有个人很像嫌疑人。”

    “好的,我们马上去找你。”江一明挂断电话之后,向秦栋告辞,和周挺驱车赶往江南大道南派出所。到了那里之后,郭义清把片警何文伟介绍给他俩。江一明拿出嫌疑人的照片,交给何文伟看:“何警官,你看见的是不是这个人。”

    “非常像,但我不能肯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何文伟今年28岁,是从部队退役之后,通过考试考进派出所的。

    “你知道他的情况吗?请你说说吧。”

    “嫌疑人名叫金小刚,今年26岁,未婚,待业在家,靠父母接济生活,和他父母住在一起,身高大概172厘米,体重70公斤左右,因为他在皇家夜总会吸毒时,被我们拘留过5天,所以,我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

    “哦,他是个吸毒者,有没有贩毒记录?”江一明觉得这种人非常容易铤而走险,因为他极其需要钱购买毒品,可能受雇于人去杀人。

    “没有贩毒记录,听他的朋友说,他只吸毒不贩毒,他的毒品是从皇家夜总会的保安经理那里购买到的。”

    “他具体住在哪里?”

    “住在翡翠小区25栋602房,房子是他父母的,他父母都是公务员,对他很失望,不爱理他。我们派出所有他被抓时的笔录,上面有他的手机号码,要不要把它找出来,打电话给,问他在哪里?”

    “嗯,你去找他手机号码,问他在哪里,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你是片警,就说有事要找他协助。”

    何文伟点点头,走到档案室去找金小刚的手机号码,一会儿就出来了,他说:“我已经给金小刚打过电话了,他在家里睡觉,叫我们去他家找他。江队,你觉得把他传唤来好,还是我们去他家找他好?”

    “去他家找他,因为接下来我们还有可能还要去找他。你带路吧。”江一明说完就向外走去,何文伟疾步超过江一明,他在前面带路。

    7

    当江一明一看到金小刚时,就觉得他是监控录像中的嫌疑人,因为身材和身高几乎一样。他大概173厘米的个子,体重72公斤,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镜片像汽水瓶底一样厚,精神萎靡不振,穿着一身睡衣,倚靠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同时一直在吐口痰,样子十分邋遢。

    “金小刚,给我坐好来,现在已经上午10点了,你好像还在做梦。我们在温馨楼2月20日晚上9点到11点的监控录像中看到你,请问你当时去那里干什么?去找谁?”江一明严肃地问。

    他一听愣了一下说:“我戴……你们怎么能认定那个人就是我?”他突然打住,因为他发现自己失言了。

    “虽然你戴着大口罩和宽大的边框眼镜,我们不可能用肉眼把你认出来,但是我们用高超的三维复原技术,把你被遮住的其他部分五官重建好了,相似度达80%,所以,我们认为那个人是你!”

    “可是你们也有20%的失误率,难道不会搞错吗?”他狡辩着,一股莫名的压力向他压过来。

    “我们有很多办法来证明监控录像中的人是你。请你站起来,在厅里走几步吧。”

    “走就走,谁怕谁?”他溜下沙发,因为他是盘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的。他下来后就从沙发走到对面墙边,接着又走回来,总共走了16步,周挺把他的走路姿态拍摄下来,发到吴江的手机里,叫他拿去用步态分析仪进行判断。结果吴江很快就回复周挺说:金小刚的步态和监控录像中的嫌疑人步态完全一致。

    “金小刚,我们已经把你走路的姿态录下来,发给技术员分析,得出的结果是:你的步态和温馨楼监控录像中嫌疑人的步态完全一致,步态就和指纹、DNA一样,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说说吧,你那天晚上乘电梯到28楼干什么?去找谁?”

    “对,那个人就是我,我当时去2803室找罗行,在他家里聊了差不多半小时,后来我就离开他家了。”

    “你胡说八道!我们已经去找过罗行了,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他说不认识你。你再这样顽抗到底,我们要把你传唤到刑警队去,让你好好反省!”江一明厉声说道。

    “他肯定不会承认认识我,因为我当晚给他送去一克冰毒,如果他承认吸毒,他肯定会被撤职查办,他是江东区民政局副局长,不信你们可以把他叫来对质!”他非常委屈的样子。

    江一明想了一下问:“你卖给他的冰毒多少钱一克?用什么方式付款?你的冰毒是从哪里来的?”

    “我卖给他300元一克,用现金结账,你们都懂得这种交易是不能用支付宝之类的东西结账的。我是从朋友阿华那里买了一克自己吸的,没想到罗行可以出300元一克,我从中赚了100元,于是,我坐摩的给他送货。我是从来不贩毒的。”

    “罗行家的沙发是什么颜色?朝哪个方向摆?你去他家时,有没有别人?”

    “他家沙发是米黄色的真皮沙发,背靠……北方,当时他家里没有别人,他说他老婆和孩子周末都回娘家了。”

    江一明和周挺去过罗行家走访,沙发的颜色和朝向和他所说的一样,这让江一明感到疑惑,难道是罗行说谎?可是如果金小刚没有去过罗行家的话,是不知道这些细节的。江一明觉得应该去找罗行,看他是否说谎,还可以用测谎仪来对付他。

    于是,他们走出金小刚家,到1楼之后,江一明打电话给罗行,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局里上班。江一明叫何文伟先回去,他和周挺去找罗行。

    找到罗行之后,江一明把情况向他说明,他大吃一惊,随后无比愤怒地骂道:“这个说卖给我冰毒的人,肯定是我的政敌利用他向你们告密,想整倒我的,真的太无耻了!”

    “案发时间你有没有在家?”

    “没有!当时我在小区的芳华楼202室打麻将,一直打到深夜12点才结束。202室门口安装有监控器,不信你们可以去查阅监控录像,那里的监控录像保存一个月,自从发生凶杀案之后,到现在才11天,监控录像肯定在。”他真诚地看着江一明说。

    “当时我们询问你时,你为什么不说?”

    “你们没有问我案发时间在哪里,我怎么会说?何况我也没想到呀,再说打麻将也不是好事,当然是不说为好。”

    江一明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按理说一个有前途的副局长是不会吸毒的,因为一旦吸毒,一辈子都将被毁掉。

    江一明和周挺驱车到芳华楼,接待他们的是麻将馆老板,老板一听说他们是警察,微微吃惊,心里忐忑不安。江一明说他们不是来抓赌的,而是要查看2月20日晚上的监控录像。

    她一听,立即把当时的监控录像从电脑中调出来给他们看,结果看见罗行从晚上7点就开始和一男两女在打麻将,一直打到12点,各自算过筹码之后,才用付款和收款,罗行是赢家,他收到1200元。

    这证明金小刚完全说谎,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知道罗行家沙发的颜色和朝向?江一明和周挺再次来到金小刚家门前,按响门铃,同时,周挺听到了卧室的关门声,他赶紧说:“江队,我好像听到关门声,金小刚可能会从逃生窗逃跑,你守在这里,我去一楼看看。”说罢飞身向电梯跑去。

    当周挺跑到一楼时,看见金小刚卧室窗门防盗网上吊着一根粗大的麻绳,金小刚已经不见人影。他赶紧往小区门口跑去,结果看见金小刚正往大街上跑,他奋不顾身地向前跑,周挺大声叫着,在后面追。

    金小刚回头看见周挺追来,跑得更快了,这时,他的眼镜掉在地上,被过往的车轮压得粉碎,他只好继续往前跑……突然,一辆小货车向他驶来,他没有看见,一头撞上去,身子被小货车撞飞到5米之外。

    货车司机猝不及防,赶紧踩下刹车,轮胎和路面摩擦时发出巨大的声音,车子在金小刚的身边停下。司机跑上前去查看,结果看见金小刚前额在流血,他马上掏出电话拨打120和122电话。然后站在旁边等交警和救护车到来。

    周挺看到此情此景时,脑子“嗡”地一声,默默地祈祷:金小刚,你千万不能死啊,否则,案子就断了线索。周挺跑到金小刚面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结果发现他的前额涌出大量的鲜血,他吼着叫司机赶紧拿一张纸巾来。

    司机知道他是警察之后,不敢怠慢,跑到车边去拿两盒抽纸来,递给周挺。周挺飞快地把抽纸抽出来,按在金小刚的前额上,这时江一明也赶来了,他一看大吃一惊:难道金小刚是被人灭口吗?谁的消息这么灵,这么快就知道他们去找金小刚?如果金小刚是被人灭口的,那么案情就更棘手和复杂了。

    江一明问周挺怎么一回事?周挺把追金小刚的过程说了一遍,江一明认为周挺的做法没错,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金小刚就是杀害梁轩的凶手,但是,十有八九就是他,否则他为什么要从自家的防盗窗拿麻绳溜到地上,然后不顾生死地逃跑呢?

    这时,救护车到了,从车上下来两个男护士和一个医生。医生给金小刚注射了新三联针,然后拿听诊器按在金小刚的胸口谛听,结果发现他已经没有心跳,他开始检查金小刚的额头,发现额骨竟然破裂了,从裂缝中流出一些白色脑浆。

    额骨是全身最坚硬的骨头之一,没想到它竟然被车撞裂了,可见当时的车速很快。医生对江一明说:“人已经死了,没有心跳和呼吸,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黄医生,能不能把伤者拉到医院去,再救一次?”江一明看着黄医生问,他不愿意相信金小刚就这么死了。

    “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如果能救活伤者,是我们最大的安慰。伤者额骨被撞破裂,颅内压巨大,导致脑髓溢出,就算全球最顶尖的医生也无法救活他。”说罢他就站起来,叫司机和两个护士回去。

    这时,交警也赶到了,是江东区交警大队队长范长风带队。他下车之后,看见江一明,上前和他打招呼,江一明和他很熟,于是,把情况简单地向他说一下,叫他仔细地勘查现场,因为他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

    其实不用江一明说他也知道,因为如果死者不是涉及谋杀案,江一明和周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叫江一明放心,一定会把勘查工作做得细致周到。接着他叫两个交警用警戒线把现场封锁了,和另外两个交警开始勘查现场。

    江一明拿出手机,把躺在地上的金小刚进行多方位拍照,拍了十几张之后,打电话叫人来把金小刚的尸体运回市局法医中心,准备叫罗进对尸体进行解剖,看看是死因是什么?

    货车司机名叫乐新,是小商品批发市场的送货员。这个市场在江南区的罗冲村,是本省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占地将近1000亩,每天有五六万省内外的户去那里进货。乐新主要负责送本市的货。

    货主把货买好之后,就雇佣乐新把货送到货主的店铺里或者超市里。他今年35岁,在罗冲村市场拉了10年的货,从来没有出过事故,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把人撞死。即使小货车买了保险,但是,撞死总是非常不好的事,一是最少要停业一星期;二是要给死者赔偿丧葬费;三是以后生意不好做。

    因为涉嫌杀人,江一明要把他传唤到刑警队,乐新一听,吓得哭起来,边哭边说:“江队,我是无辜的,是受害人突然跑出来,我来不及刹车,才撞到他的。求求你,别让我去刑警队,让我去交警队好吗?”

    “因为你撞死的是我们的犯罪嫌疑人,所以你必须配合我们调查,调查清楚之后,我们会放你回家的,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是依法办事的。”江一明看他很焦虑,可能怕受到刑讯逼供,所以安慰他。

    乐新只好跟着江一明和周挺回刑警队。江一明叫两个后勤人员看着乐新,然后召集1号重案组组员开个短会,把事情的经过向大家说明。江一明最后问大家:“你们认为金小刚是被人灭口的,还是意外身亡?”

    “江队,我认为这应该是一起高级的谋杀案,否则,金小刚怎么可能被小货车撞死?我们刚刚找到犯罪嫌疑人,他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小克说。

    “我在追金小刚时亲眼所见,认为金小刚被灭口的可能比较小,因为他高度近视,大概有1000度吧,他的眼镜在逃跑过程掉到马路上,被小车压碎了,他怕我追上他,所以不顾后果地逃跑,结果被飞驰而来的小货车给撞死了。”周挺说,他心里充满歉意,如果他不去追金小刚,他就不会死。

    “金小刚是在江东大道南被小货车撞死的,而此路白天限速40公里,小货车要把金小刚的额骨撞裂,时速应该超过40公里,如果不想撞死人,他干吗开那么快?”吴江说。

    “我们不要纸上谈兵,去调查当时的监控录像就好了。我们可以从中计算出小货车的时速,或者车前方是否有盲区。”吕莹莹说,她看着江一明,征求他的意见。

    “好吧,我们去看监控录像。”江一明说。于是,吕莹莹打开会议室的电脑,输入口令,进入交通监控系统,调出当时的监控录像,然后把它投影在大屏幕上,和大家一起看。

    他们看了三分钟,就把监控录像看完,江一明问:“莹莹,你有什么想法?”

    “从监控录像上来看,小货车是从福建路转弯到江东大道南路的,大约行驶60米之后撞上了金小刚,而金小刚是从翡翠小区西门跑出来,穿过一半马路,才撞上小货车的,金小刚的左前方有大约150厘米高的小叶黄杨隔离带,这些绿化带把马路从中隔开,我认为乐新的视线被绿化带挡住了,所以他没看见金小刚突然跑出来。”吕莹莹回答。

    “所以,你认为金小刚死于意外?”江一明又问。

    “从监控录像看来是这样的。不过也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

    “怎么说?”江一明不太理解。

    “如果主谋知道你们去传唤金小刚的话,他就可以安排乐新撞死金小刚,比如主谋站在翡翠小区西门对面的高楼上,拿着望远镜,看见金小刚从小区跑出来之后,就打电话给乐新,让他启动车子,准确地撞上逃跑中的金小刚。不过,这种概率比较小,因为实施起来很难做到那么精准,而且主谋无法判断金小刚会逃跑……”

    “不,如果主谋命令金小刚看到我们去找他时必须马上逃跑,并且向小区西门方向逃跑,主谋就可以控制金小刚的行动……要不,金小刚怎么会买一根大麻绳放在他卧室里,随时准备逃跑呢?”小克反驳吕莹莹。

    “还有,一般人家的防盗网是不预设逃生窗口的,为什么金小刚卧室的窗口会有逃生窗口?所以,金小刚依然有被人灭口的可能。”吴江说。

    “如果主谋雇佣金小刚去谋杀梁轩,然后再雇佣乐新去杀金小刚,那么,这两个人肯定有巨额的金钱入账,可以去查他俩的银行账户、支付宝、之类的账目,从中找出线索来。”温小柔说。

    “主谋何等聪明,怎么可能留下把柄被我们发现?非法的勾当绝大部分交易都是用现金的,或者用虚拟货币,这条路可能行不通。”

    吕莹莹说:“我和小柔继续查看福建路的监控录像,看看乐新的车是停在路边等候,还是从别的地方开到福建路再转入江东大道南的,如果他的车是停在福建路的,那么,他可能有预谋。江队,你们去询问乐新吧。”

    “小丫头,又指挥领导做事?”吴江笑着说。江一明和周挺走出会议室,去留置询问乐新。

    乐新的家在龙头山的半岭村,离市中心30公里,他妻子没有工作,在家照顾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全家都靠他挣钱养家,一年最多只挣80000元,日子过得比较拮据。这是江一明从当地派出所了解到的情况。江一明认为乐新有可能为了钱而杀人。

    “乐新,你的小货车是从哪里驶来的?”江一明问。

    “我是从罗冲村批发市场开往江北区江村的,因为有个老板的店铺在福建路,我要把货送给他,所以我从芳华路拐到福建路,然后穿过江东大道北上到江村,没想到竟然会出事。”

    “你在福建路停留了多久?”

    “就两三分钟,我把两箱潘婷洗发水从车厢上卸下来,抱给福建路11号来福食杂店的老板之后,就开车走了,老板名叫欧阳雄,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的,我和死者真的不认识啊。”他非常委屈,还带着恐惧。

    江一明把他的手机拿来检查,在撞死金小刚之前的一小时之内,没有人打电话给他,其他社交软件也没有人和他通讯,这就不存在他受主谋指使撞死金小刚的可能,除非他有另一部手机。

    江一明没办法,只好让温小柔给乐新上测谎仪,结果测谎仪证明乐新没有说谎。吕莹莹也说她看过监控录像了,乐新的小货车只在来福食杂店停留三分钟,他搬下两箱东西之后,就把车开走了。因此,乐新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了。

    金小刚是死于意外的交通事故,交警也把勘查记录带给江一明看。范长风也说现场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是属于意外的交通事故,唯一的错就是乐新开车超速了25%,这要对死者负一定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