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埂下村位于江西区西部,在莱山脚下,离市中心将近15公里,这个村许多年前是一片平缓的山坡,散落地住着一千多户人家,20世纪80年代末期,村民纷纷把平房推倒,建起了6到8层的楼房,出租给外来打工人或者生意人,所以,这里的住民很杂很多,现在已经住有一万五千多个外来人口。
莲花巷11号的房东苏启东刚刚退休两年,他妻子在他55岁那年生乳腺癌去世了,他没有再娶,他儿子去美国留学,今年36岁了,还不结婚,虽然他经常催他赶紧结婚,但他儿子不听。
他住在自己建的房子里,房子一共7层,他住顶楼,6楼以下都出租给人居住,他很悠闲,也很孤独,除了去村心公园逛一逛外,偶尔和朋友下几盘棋,结束后就回家看电视,他每天都自己煮饭、洗衣、拖地,用做家务来打发时间。
2021年7月20日早上,他去菜市场买菜,准备中午和晚上的菜,当他走到6楼时,向外面的一层铁门看了一眼,发现它没有上锁,里面一层木门也是虚掩的,他觉得有点蹊跷。
6楼住着一位名叫江南聪的年轻人,他说自己是搞软件开发的,每天都不用去上班,只在家里上班,有一部分时间是用来帮网友打游戏升级赚钱,有时也炒比特币,已经炒了三年多,他告诉苏启东:他炒比特币赚了几十万元,劝他也一起炒比特币,但是苏启东不为所动。
苏启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后来农田被开发区征用,他由农民转成工人,在流水线上当了20年工人,由他善于学习新技术,被调到工厂的实验室工作,当了一名化验员,直到退休。
他每个月的房租可以收入9000元,每层租金为1500元,他的退休金每月有6000元,一共15000元,他节俭习惯了,每个月只能花掉5000元,剩下10000元都存起来,所以,他对炒股、炒比特币、期货之类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是,他喜欢跑到江南聪屋里去聊天,江南聪虽然口才不太好,但是很多话题他们都能聊得上,特别是国家大事,他们聊得最多,尤其是台湾问题和中美关系。
有时苏启东还会请江南聪来家里喝酒,酒过三巡之后,江南聪开始发挥他的口才,和平时相比简直变成两个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国际大事,分析全世界各国政治、军事、经济,甚至各国人民的风土人情,好像他走遍了全世界似的。从此,苏启东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他的脑子装满了那么多知识。于是,他们成了忘年交。
江南聪绝大多数是在晚上工作,白天睡觉,此时才早上8点,他的门就虚掩着,所以苏启东觉得蹊跷。他一边伸手去敲门,一边叫着:“小江,小江,今天怎么这么早起?”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他拉开铁门,接着推开木门,当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惊呆了:只见江南聪躺在厅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蜷缩着,面色苍白中带着淡青色,雪白的T恤下面流着大量鲜血,触目惊心!
苏启东觉得大事不妙,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慢慢走近他,伸手去触摸他的颈动脉,结果指尖传来了一阵凉意,他推了推江南聪,没有任何回应,可见他已经死去好几个小时了。尸体旁边静静地躺着一把单刃匕首,上面沾满鲜血。
苏启东深深地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加速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110电话。接警员详细地问他所见到的情况和地址之后,叫他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入,以免破坏现场,同时劝他不要再走进现场,他们马上会派刑警前去勘查。苏启东答应了。
20分钟之后,江一明带1号重案组赶到现场,他们铺上勘查踏板,穿上勘查现场的装备之后进入现场。第一个进入现场的是罗进,他初步检查尸体之后对江一明说:“江队,人已经死去很久,尸斑和尸僵已经形成,尸斑浅淡,都是聚集在低下部位,说明尸体没有被移动过,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尸斑浅淡是因为死者体内的血液流尽造成的。”
“死了多久呢?”
“死者角膜还比较清,结合尸僵和尸斑来判断,大概死于今天凌晨0点到1点之间,离现在大约8小时,死者被凶手一刀命中心脏,我拿地上的匕首比对了一下伤口,可以确认这把匕首就是凶器。”罗进一手举起一个物证袋,一手指着袋里的匕首说。
“看来凶手非常专业,心脏在多条肋骨的保护下,凶手却能将死者一刀毙命。”
“是的,凶手可能是个医生,或者专业杀手。”
“会不会是自杀?”江一明问。
“不太可能,自杀者一般是割颈动脉,或者割手腕,很少人刺杀自己的心脏,而且能一刀毙命,就更不可能了,如果自杀者想刺破心脏达到自杀目的,要刺很多下才能毙命。这会很痛苦,我认为这是一起谋杀案。”
周挺用录像机对整个现场进行拍摄,因为要使用多波段光源,窗帘被小克拉上,现场光线昏暗。
吴江正蹲在踏板上,拿着多波段光源对地板进行勘查。江一明走到他身边蹲下问:“老吴,有没有发现?”
“现场可能被人打扫过,但是,留下了两种鞋印,其中一种鞋印是41码的鳄鱼牌皮鞋留下的,这应该是房东苏启东的,我进来时目测过苏启东的身高和体重,而他穿的就是鳄鱼牌皮鞋。另一种鞋印应该是凶手……”
“你不是说过现场被人打扫过吗?怎么还会留下嫌疑人的鞋印呢?”江一明疑惑地问。
“我只说现场可能被人打扫过,没有说肯定被打扫过……尸体距离厅门只有两米,面朝厅门,这两种鞋印都是从厅门呈直线走到死者面前的,而厅其他地方没有鞋印,这是为什么?”
“说明凶手认识死者。”
“对,凶手认识死者,他叫死者打开门之后,直接拿着匕首刺进死者的心脏,说明死者没有防备,否则,肯定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凶手刺来的匕首,如果死者抵抗,肯定会在手上留下伤痕,哪怕是一点点擦伤,在多波段光源下也会清晰地显现出来,可是死者双手没有任何伤痕。”
“你又如何认为现场有可能被凶手打扫过呢?”
“死者穿的是拖鞋,鞋底的花纹几乎被磨光,是专用于室内穿的鞋子,无法查出死者走过哪块地砖,但是,厅没有鞋印的地方有被拖把或者毛巾擦拭过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凶手可能打扫过现场,当然,也有可能是死者正在打扫厅时,凶手进来给死者捅了致命一刀。”
“即使现场被打扫过,也会留下细微的生物样本,比如毛发、汗渍、皮屑之类的,你和小克仔细地勘查,我去找房东问话。”江一明走出现场,这时负责勘查附近监控器的温小柔回来了。
“江队,现场外面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莲花路,这条路两头80米内都有监控器,另一条路是花鼓路,它是由西往东和莲花路连在一起的,花鼓路70米内也有监控器,现场在监控器的包围下,形成一个密室。凶手进入现场作案必须经过这三个监控器。”
“既然有安防监控器,那么肯定和市局联网,你和莹莹先回队,查看案发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入过现场外围。我知道这需要花很多精力,但是这是一条屡试不爽的方法。”
“好吧。”温小柔想:莲花巷11号远离大街,非常偏僻,而案发时间又是在凌晨0点到1点之间,应该很少有人进入现场外围,工作难度并不大。
江一明对苏启东进行询问,从他口中得知死者名叫江南聪,出生于1998年5月5日,家住江南区邻湖路124号的明珠小区15栋604房,至今未婚,因为和父母关系不好,他搬到苏启东家里住。
他父母主要是反对他不上班,也不谈恋爱,更不结婚,整天就知道玩电脑,所以只要他一回家,父母就会在他耳边唠叨他的婚事,这让他受不了,因此租到一个偏僻的房子,整天过着宅男生活,吃饭都在网上订购。
按理说这种人不会得罪人,他只沉溺在虚拟的世界里,钱也是从网络上挣来的。苏启东说除了吃晚饭时间,他很少和江南聪交集,因为江南聪都是晚上工作,白天睡觉。
将近中午时,大家已经勘查完现场,收尸员把尸体运回市局法医中心。吃过午饭之后,江一明打电话给江南聪的父亲,告诉他儿子被杀死在埂下村的出租屋里,他父亲名叫江水明,在一个名叫柳月楼的食品公司当销售经理。
接到江一明的电话之后,他开始不相信,接着是震惊和愤怒,最后才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这种哭声总是令江一明难过,一个年轻的生命被谋杀,只要有点良心的人都会感到悲伤。
20分钟之后,江水明的司机开车送他来市局刑警队,去找江一明。江一明把他带到法医中心去认尸。他看到还没放进冰柜的尸体之后,一直在摇头,完全不相信活生生的儿子变成了一具尸体。
江一明看他摇头,以为死者不是他儿子,于是问:“江先生,难道死者不是您的儿子?”
“是……是我儿子……但是,我不相信他会躺在这里……到底是谁杀了他?我一定要替我儿子报仇,哪怕豁出我这条老命!”他咬着说,脸色铁青,样子很可怕。
“为江南聪报仇雪恨的事由我们来做,请您相信1号重案组的能力。您和夫人首要的任务是保重身体,快一点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请多多保重。”江一明耐心地安慰他。
他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眼泪在不停地流淌。他的司机在旁边扶着他,默默地安抚他。江一明对他说要查出凶手,必须进行尸检,问他是否同意?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罗进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大家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召开案情分析会。大家没有往日那种沉重的压力,因为这种直接动刀子杀人的案子是比较容易破的,不像遥控杀人、定时杀人、药物杀人、制造意外杀人那么复杂,只要找出谁有杀人动机,然后问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了。
吕莹莹和温小柔坐在一起,在窃窃私语,不知在交谈什么,江一明看了她俩一眼说:“大家开会啦,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死者江南聪是被现场里的单刃匕首刺中心脏而造成失血性休克死亡的,死亡时间是7月20日0点到1点之间,请大家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江一明这次没有让罗进先说。
“现场的两重大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两个卧室、一个厅、一个厨房和一个厕所的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网,防盗网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凶手是死者的亲友或者熟人。”小克说。
“小克说得没错,我们在厅的木门上提取了三种新鲜的指纹,经过比对,其中一种是房东苏启东的,另一种指纹是江南聪的,还有一种指纹未知,应该是凶手的,但是在指纹库里没有比对成功,所以,凶手应该是初犯。”吴江说。
“老吴,鞋印比对了吗?”江一明问。
“现场提取了两种鞋印,经过比对,其中一种是苏启东的,另一种鞋印未知,但是,我们又提取了半个鞋印,这半个鞋印是紧靠在苏启东鞋印旁边的,是鞋印的后半部,前半部鞋印和苏启东的鞋印踩坏了,这半个鞋印比较模糊,无法判断出是多少码鞋留下的。”吴江回答。
“为什么会造成鞋印的花纹模糊呢?”周挺问。
“一是因为鞋底的花纹被磨平了;二是因为鞋印被擦拭过,但是没有擦干净,所以才会留下半个鞋印。哦,还有另外一种原因,鞋印的主人是拖着脚步走路的,以前也有这种案例,凶手意在干扰警方的侦查,不过,这种方法很少为罪犯使用。”
“凶器上有没有指纹?”
“凶器上有五个手指留下的指纹,有的只剩半个指纹,但是食指和中指的指纹是完整又清晰的。这两枚完整的指纹同时出现在现场厅的木门上,因为木门上油漆过,所以指纹很清晰。我认为这两枚指纹的主人有很大的杀人嫌疑。”吴江看着江一明说。
“能从嫌疑鞋印判断出嫌疑人的身高和体重吗?”
“能,嫌疑人穿的是41码运动鞋,比对结果是2019年夏天出的耐克鞋,嫌疑人身高大约170到174厘米之间,体重在55公斤左右,误差不会超过2.5公斤。”
“匕首上有编号吗?能查出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能,匕首是凶手用钢筋自制的,但是非常锋利,为了方便握紧匕首,凶手在前端安装木柄。”
“莹莹,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江一明微微转过头,看着吕莹莹问。吕莹莹是视侦组的组长,江一明都会先问她。
“埂下村莲花巷的监控器是埂下村派出所安装的,和我们市局联网,我们查看了案发时间内三个监控器拍摄下来的监控录像,但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我们准备扩大查看监控录像的时间,也许会发现什么。”
“好,你们继续查看监控录像,我们去调查江南聪的社会背景,从杀人动机开始查找嫌疑人。江南聪是一个大宅男,他的社会背景应该比较简单,我相信这件案子不会太难。”江一明自信地说,但是,这次他判断失误了,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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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江一明和周挺去拜访江水明。江水明年近六旬,身体壮实,中等个子,原来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写满了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他瞬间憔悴了许多,洪量的声音变得沙哑了,精神萎靡不振,但是,当他见到江一明和周挺之后,眼睛便发出些微光芒,好像在黑夜行路的人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江先生,我们今天来拜访您,主要是想问您江南聪有没有得罪过谁?或者和谁有仇?”江一明坐在江水明的对面问他。
“我这个儿子性格像他妈,比较内向,不善于社交,所以,他从小到大很少和人吵架,别人欺负他,他就忍让,按理说是不会得罪人的。由于我很忙,很少和他沟通,他有什么仇人,我真的不太了解。”他似乎很自责的样子。
“您好好想想,这对我们很重要,哪怕一点小事件,都很有可能是我们破案的关键线索。”
“让我想一想……哦,我记得今年2月底,他帮一个网络游戏公司设计软件,软件设计好了,交给了老板,可是老板把应该付给我儿子的钱扣除了30%,说他设计的软件有漏洞,我儿子是严格按照合同办事的,老板的恶意行为让我儿子很恼火,和他吵了起来。我儿子说如果他不在半年内把剩下的钱付清,他就会上法庭告他,让他身败名裂。”
“那个公司和老板叫什么?”江一明觉得这是一条线索。
“好像叫飞天网络游戏开发公司,老板名叫梁成伟……对,是叫梁成伟。本来我儿子不喜欢和我交流网上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他回家吃饭时,问我有没有当律师的朋友,我说我们公司就有法律顾问,我问他要找律师干吗?他说要和飞天网络游戏开发公司打官司,所以,他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我。”
“后来江南聪有没有去找律师起诉梁成伟?”江一明问,这时从阳台吹来一阵凉风,带来浓郁的栀子花的芳香,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儿时妈妈种的栀子花,立即有一种温暖流过心头。
“我叫我儿子把和梁成伟签订的合约带给我,我让公司的法律顾问看看,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儿子没有把合约交给我,由于我比较忙,很快就把此事给忘了,唉,我不是个好父亲啊!”他的眼里涌出热泪。
“你们只有一个儿子吧?”
“不,还有一个大女儿,已经出嫁5年了,我的外甥女已经4岁了。我女儿可从来不用我担心,她又乖又聪明,也很漂亮,我女儿嫁给宏大装修公司老板的儿子,夫妻感情非常好。只是我儿子很另类,整天只知道玩电脑……唉……”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江南聪为什么不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们家三房一厅,房子足够大呀。”
“他说我老伴整天逼他去相亲,搞得他心烦意乱,不能专心干事业,所以决定搬出去住,过自由独立的生活。母亲在儿子面前唠叨当然是为了儿子好,他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做家务多好呀。而住在外面,总要自己做家务吧?”
“现在的年轻人都崇尚自由独立的生活,从社会进步的角度来看,是一件好事呀,不像有些啃老族,成为父母的蛀虫……他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他从来不和我说他交女朋友的事情,以他的性格,是很难找到女朋友的。不是他长得丑,也不是没文凭,而是他性格太内向,总是很被动,除非女孩来追他。可是我们家又不是豪门,哪有女孩反过来追他的道理?”
“不一定,江南聪不用上班,用一台电脑就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开发软件,这么优秀的男人也会有女人追的。听他的房东说他炒比特币赚了几十万元,这事您知道吗?”
“我不知道,炒比特币和炒股差不多,都是有赔有赚的,我历来反对这些虚拟的经济交易,如果人人都去炒这些虚拟的东西,谁来做实业?中国能成为世界制造大国,就是有无数的实业家在努力奋斗,他们才是中国的顶梁柱,而炒虚拟货币的人都是不劳而获,不值一提。”
江一明不想和他谈论这些问题,虽然交谈能减轻江水明的悲伤,但是,他们的时间很宝贵,安慰死者家属的事情应该由心理医生去做。
周挺在网上查到飞天网络游戏开发公司的地址,它位于江北区江北大道140号的山海大厦12层内,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梁成伟,公司于2010年成立,注册资本为200万元,发展到如今应该有上千万的资产。
公司的网页上有前台的座机号码,周挺打电话到前台,前台小姐问他找什么人?周挺说找梁成伟,问她梁成伟有没有在公司上班?前台小姐说梁总正在上班。
于是,周挺开车向山海大厦驶去,很快就来到飞天网络游戏开发公司。前台小姐知道他俩是市局刑警队的警官之后,礼貌地把他俩带到梁成伟的办公室前,前台小姐轻轻叩响办公室的门,听到一声:“请进!”之后,她推门而入。
她走到梁成伟面前轻声说了两句话,之后就离开办公室了。梁成伟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赔着笑脸迎上来和他们握手:“不知两位警官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来,请坐,你们爱喝什么茶?我给你们泡茶。”
他今年42岁,身高大约170厘米,体重50公斤,偏瘦,上身被绿色的T恤紧紧包裹着,非常像一只螳螂。
“梁总,不必气,我们随便喝什么茶。你们公司规模不小啊,整整租了一层大厦来办公。”江一明看着他办公室装饰得比较华丽,先赞美他一句,因为梁成伟实在太气了,所以江一明铺垫一下。
“唉,小本经营,也就上千万的资产,我只是个大股东。我的目标是让公司上市,可是往往事与愿违,不过公司每年还能为国家上缴上百万元的利税,这也是很重要的。”他笑起来像济公,有点可爱。
“请问你认识江南聪吗?”
“哦,认识啊,但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死了,是被人谋杀的。”
“啊?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而且前途无量……就是有点固执。”他一听,眼睛瞬间张大一半,非常惊讶的样子。
“我们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听说你和他发生过争执是吗?”
“是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司虽然有几十个读计算机的大学生,但是,一旦等我们把他们培养成IT精英之后,他们就跳槽到大公司去,现在在公司上班的大部分都是新手,所以,有些关键技术还是要交给外面的技术员去做,于是我就找到江南聪,付费让他帮忙代写游戏的核心程序……”
“哦,江南聪有那么厉害吗?”江一明觉得蹊跷。
“他简直是个IT天才,他刚刚从省计算机学院毕业,就被我聘请到公司上班,但是才上一年班就辞职不干了。他说帮公司开发游戏就是害人,他有个表弟因为玩我们公司开发的游戏《烈火轰僵尸》而上瘾,因此逃学天天在网吧打游戏,最后因为过度劳累,猝死在网吧里,可是我们的游戏是要经过文体局审批的,是受法律保护的,他表弟猝死只是个例,不能怪我们的游戏。”
“后来他就没有上班,躲在家里开发别的游戏吗?”
“不,从此他就很少开发游戏,主要是靠卖游戏装备养活自己,听说还炒比特币,而且挣了不少钱。但是,当我打电话给他,约他帮忙升级《烈火轰僵尸》时,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当时他可能没钱生活了,或者是因为交了女朋友,开销大了,所以才和我签约,帮忙升级《烈火轰僵尸》。”说到这里,他迟疑一下,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说下去。
“结果他帮忙升级的《烈火轰僵尸》不尽你意?”
“差不多吧。我以为他能胜任这项工作,结果游戏上市之后,不仅出现漏洞,而且还很卡顿,我按照协议扣掉他30%的酬劳,一共30万元,结果他死活都不同意,在我的办公室里跟我吵了起来,竟然把我推倒在地上,对我拳打脚踢,幸好我们公司的保安及时赶到,制止了他,把他送出去了。”
“后来他就不再来你办公室找你吵架吗?”
“没有,我吩咐两个保安看严大门,绝对不能让他再进入公司闹事,否则,就开除保安,两个保安当然不想丢掉饭碗,所以,严格执行我的命令。但是,江南聪有时会打电话来骚扰我,说要去法庭起诉我,但是,我不把他当一回事,我又不是吓大的。”他淡淡地说。
“现在他被杀了,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是我们的调查对象,特别是和他有矛盾的人,包括你在内。请问7月20日凌晨0点到1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江一明看着他问,这是江一明的习惯,在问到关键时刻,他会认真地看对方的微表情,从中观察他是否说谎。
“江队,怎么说我也是千万资产公司的老总,我怎么可能因为30万元去杀人呢?”他有点不高兴,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排除你的嫌疑,你必须配合我们工作,否则可以以妨碍公务罪起诉你,我想你不想一直当我们的嫌疑人吧?”江一明好言劝说。
“嗯,也许你是对的,我不应该如此排斥你们的调查……当时我在哪里呢?那天好像……对,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在郊区公园西面的毛毛大排档和朋友吃夜宵,应该是从0点吃到两点吧。”
“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他们名叫什么?”
“一共四个人,两个是皇都KTV的坐台小姐,一个名叫小红,一个名叫莫丽,我朋友名叫陆永坚,陆永坚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合作伙伴,他在本市的腾讯分公司当策划经理,他经常照顾我,会把小业务分给我们公司做。”
“请你把这三个人的手机号码发到我手机上。”江一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接着说,“如果你想起可疑的事情,请给我打电话,我们有奖励制度,对提供破案线索的市民会给予奖金,并为市民保密。”
“好吧。”他从右边的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把那三个人的手机号码发到江一明的手机上。
“你认识毛毛大排档的服务员或者老板吗?”
“我认得老板,我这几年来经常光顾那家大排档,老板是湖北人,名叫柯洁,是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我要对你进行拍照,好让柯洁辨认,你愿意吗?”
“没问题,只要我这副尊容不会吓到别人就行。”他调侃地说。
江一明和周挺辞别梁成伟之后,驾车去找柯洁,他俩都去过郊区公园查案,知道公园西面旁边有一家名叫毛毛的大排档。
他俩去找柯洁,因为他们餐厅只做晚饭和夜宵,所以此时店里只有两个洗菜的女工在择菜,周挺问她俩柯洁在哪里?其中一位中年妇女说老板在家里,还没有来店里,一般情况下,他要傍晚才来店里。
周挺叫她把柯洁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她虽然有点犹豫,但是最终还是随口把柯洁的手机号码报给周挺,周挺记下号码之后,随手把号码输入手机的拨号盘拨打出去。电话通了,周挺把情况向柯洁说明,他一听说是市局的刑警找他,答应10分钟之内赶到。
柯洁准时赶到,他是乘魔的来的,这是为路上不堵车。柯洁长得高大结实,衣着朴素大方,看上去像个农民工,一点都不像老板。
“柯老板,你认识梁成伟吗?”江一明问。
“认识,他是我们的贵,一年最少要在我们餐厅消费十几万元,是一个大方爽快的老总。”他操着一口浓厚的湖北口音说道。
“请问7月20日0点到1点他是不是和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在你们这里吃夜宵?”
“是的,当时他们在208房间里吃夜宵,我们二楼有10个包间,一个大厅,大厅可以摆10条桌子。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查看我们的监控录像,我们监控器24小时运作,而且保存半个月,现在才过去三天,监控录像肯定在电脑里。”
“好吧,你们保存的监控录像存放在哪台电脑里?”
“在二楼吧台的电脑里,也和我的手机同步,你们要看电脑还是手机?”
“看电脑吧,电脑屏幕大,比较好看。”
“好吧,请跟我上二楼。”他沿着楼梯往上走,他俩紧跟在后面,二楼的入口处有一个吧台,一个服务员正在电脑上看网剧。柯洁走过去,服务员便识趣地走开了。
二楼左边是一个大约100平方米的大厅,大厅的右边是一排包间。江一明示意周挺去查看监控录像,他走到208房,推开门走进去。这是一个只有16平方米的房间,中间放着一张能容纳8个人的圆桌。
江一明走到窗门边,拉开窗帘往外看,窗门被防盗网封死了,人无法从窗门溜走,唯一的出入口是房门。所以可以排除梁成伟从窗门溜出去作案的可能。江一明看完之后,回到吧台。
因为监控录像需要看两个小时,所以江一明叫周挺把监控录像复制到U盘里,带回刑警队给视侦组的同事看。
结果监控录像证明梁成伟没有说谎,他有不在场证明,不可能去现场杀人,因此,他的嫌疑被排除了。中国人的防盗意识很高,听说有的农民都在家里安装监控器了,而且是电信公司免费给农民安装的。这给破案节省了许多时间,同时能震慑坏人。
3
吕莹莹来到江一明办公室门前,轻轻地叩响木门,但是没有传来江一明的回声,她觉得有点蹊跷,刚刚还看见他走进办公室,他怎么不说话呢?吕莹莹握着门锁的圆柄,轻轻地拧一下,发现门没上锁,她便推门而入,看见江一明伏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她想退出去,让江一明睡一个小时再进去,因为有案子时,大家经常加班,有时通宵达旦,她也经常倚靠在大班椅上打盹。她刚刚转过身,就听到江一明说:“莹莹,你们是不是发现了新线索?”
“江队,原来你是在假寐呀……”她转过身去说,“要不,你再眯一会儿吧,我等一下再来。”
“不用,我不是在打盹,而是闭上眼睛在沉思,由于太投入了,没有听到你的敲门声,这毛病要改,要是你是凶手,悄悄地溜进我的办公室对我下手,我岂不是来不及反抗?”
“我们刑警队戒备森严,进来要安检,枪、刀、炸药、毒药……都带不进来,怎么可能让歹徒进来行凶呢?我们在莲花巷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一个嫌疑人,他的身高和体重都和现场里留下的鞋印差不多,你看一下监控录像吧。”她走到江一明身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播放器,让他看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2021年7月20日004030,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着口罩的男人走进监控录像,上身穿着T恤,下身穿着牛仔裤,脚步匆匆地从画面下走过,向莲花巷11号方向走去。又于005520返回,然后向大街走去,返回时神情紧张,左顾右盼,好像怕人追他似的。
“这个人很可疑,可惜监控录像是黑白的,如果是彩色的话,有可能看出他衣服上有没有鲜血。后来他去了哪里?”江一明兴奋地问。
“我们还没来得及查他的去向,如果他是凶手,躲进监控盲区的话,再伪装一下,就很难将他找出来。”
“你觉得他会躲进监控盲区吗?”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肯定会想办法逃避警方的视频侦查。比如躲进监控盲区之后,再化装走出来,我们就无法通过监控录像找到他了。”
“我认为你们需要继续努力,通过监控录像把他找出来。我们也会去走访住在莲花巷里的居民,当时应该有人看见过他。”
“好的,我会带着视侦组继续查找他的下落,不过这需要时间,可惜他戴着大口罩和鸭舌帽,加上莲花巷的灯光昏暗,画面不清晰,无法把他的面部复原,否则,可以在网上发悬赏通告,通过市民的力量把他找出来。”
“你们继续追查下去,他极有可能暴露在灯光明亮的地方,如果这样的话,应该能用技术手段复原他的面貌吧?”
“应该可以,我觉得安防监控器和交通监控器安装都太高了,如果安装在离地3米的地方是最好的。”
“离地3米很容易被人和车辆破坏掉,全国安装监控器都有标准的高度……这个嫌疑人应该是江南聪的朋友,否则,江南聪不会打开一楼的大门和现场的厅门让他进去的,能不能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他?”
“江南聪不愧是IT工程师,他用的是最新的三星手机,是用虹膜解锁的,人的眼睛结构由巩膜、虹膜、瞳孔、视网膜等部分组成。虹膜是位于黑色瞳孔和白色巩膜之间的圆环状部分。包含有很多相互交错的斑点、细丝、冠状、条纹、隐窝等细节特征。世界上还没有两个虹膜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无法破解。”吕莹莹遗憾地说。
“那么,说明他的手机里可能隐藏着很多秘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他就是因为手机里的秘密被杀的。”
“可是凶手并没有带走他的手机呀。”
“因为除了江南聪,没有人能解锁,所以凶手不必带走手机,防止被我们定位到。”
“这点更加能证明凶手是江南聪的朋友。否则不知道他的手机是用虹膜解锁的。”
“是的。”吕莹莹点点头走了。
江一明和周挺去江北区移动公司查询江南聪的手机通话记录,营业部的曹旺经理和江一明打过多次交道,已经是老朋友了,所以,曹旺很快就把江南聪这半年来的通话记录都打印出来。
江一明仔细地查看着通话记录,发现江南聪半年内只有和28个人通过电话,案发当天没有人和他通过电话,但是案发的前一天,也就是7月19日他一共通话三次。
第一个电话是范叔阳打给他的,通话时间是19日181220,时长为58秒;第二个电话是陌生人打的,通话时长只有21秒,江一明认为可能是推销电话或者诈骗电话,当然不能排除是凶手给他打的电话,因为凶手知道警察会通过通话记录查找嫌疑人,所以不用实名电话。这通电话是183020打进来的。
最后一次通话是江南聪打给黄滔河的,他俩应该是朋友或者同行,经常通话,通话时间是19日235530,通话时长为1分半钟,这通电话有点可疑,因为夜已很深了,他们还在通话,所以有点蹊跷。
黄滔河的身份证复印件留在移动公司,他出生于1990年10月15日,家住江东区后街13号的蓝海小区12栋2904房。江一明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江一明的记性非常好,特别是在人脸识别方面,比如10年前,他见过一面的人,如果10年后在街上遇到他的话,江一明能一眼把他认出来,所以,他天生是当刑警的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黄滔河,这让他有点沮丧,难道自己老了?
他觉得应该去找黄滔河询问一下,当时江南聪打电话给他干什么?江南聪会不会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而打电话给黄滔河求救?或者把谁要杀他告诉黄滔河呢?而黄滔河担心凶手报复他,而不敢去报警呢?如果这些假设成立的话,黄滔河极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
江一明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周挺听,周挺同意他的看法。江一明虽然是个队长,但是他很喜欢和下属讨论问题,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征求下属的意见,因为每个人的生活经历、家庭背景、学识认识都不同,所以看问题的角度和思路也不同。
周挺开车向黄滔河家驶去。江一明在车上打电话给黄滔河,结果无法接通,江一明愣了一下:黄滔河不会被人灭口吧?想到这里,江一明打电话给蓝海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查询到黄滔河父母名叫黄俊,并得知黄俊的手机号码。
江一明拨打黄俊的手机,一打就通了,江一明说:“黄先生,你好,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江一明,请问你在家吗?我们想向你了解情况。”
“哦,是江队啊,你好!你好!今天是周日,没想到你们周末还上班,我正好在家,要我去你们刑警队,还是你们到我家里来?”他热心地问。
“我们正在去你家路上,你在家里等我们吧,谢谢你的配合!”江一明说完之后,就挂断电话。
一刻钟之后,他俩出现在黄俊家门口,黄俊听到门外有人叫他,马上出来开门,看见他俩之后,请他们进屋喝茶,坐下慢慢说。黄俊年轻时曾经在江东区检察院上过班,后来因为他把关键证据弄丢了,致使嫌疑人逃脱法律制裁而被开除公职。其实关键证据是被小偷盗走了,他不应该被开除公职,但是,他是负责人,应该把证据锁进保险柜,而不应该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让小偷有机可乘。
黄俊被开除公职之后,下海办制衣厂,结果越办越大,现在一年出口衣服的贸易额就达上亿元,除了交税之外,一年能赚500万元以上,因此黄俊一家能住在蓝海小区里,这个小区可以观赏海景,10层以上每套房都要上千万元。
双方坐下之后,江一明开门见山地说:“黄先生,其实我们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来找你儿子黄滔河的,请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哦,我儿子犯错误了吗?”他一听,感觉不妙,心一下提起来,市局刑警队长来找他儿子,绝对不是犯一般的错误,至少是刑事案件。
“不是,因为黄滔河和一个死者有交集,不,应该说是好朋友,所以,我们要请他协助调查。”江一明尽量安抚他的情绪,所以语气轻柔。
“因为他喜欢鼓捣电脑,经常熬夜,所以,此时他正在家里睡觉,我可以去叫醒他。”
“好吧,麻烦你把他叫起来。”江一明觉得黄滔河和江南聪是一路人,不仅爱好相同,连作息时间也相同,难怪江南聪会在深夜里打电话给他。
一会儿,黄滔河搓揉着眼睛走到江一明面前,江一明一看,愣了一下,原来他就是在莲花巷的监控录像中看到的人,他的步态、体形、身高都非常相似,他极有可能是杀害江南聪的凶手!
“黄滔河,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请问你认识江南聪吗?”
“认……认识……他是我朋友……不,应该是同行……”他一听说他们是刑警队的,立即紧张起来,原来睡意蒙眬,突然清醒过来,挺直腰板,注视着江一明,似乎在认真思考如何对付他们。
“请问7月19日深夜江南聪打电话给你干吗?”
“没什么,本来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吃宵夜,但是他说有急事,不能陪我去吃了,就聊这些……还有还说了几句关于网络知识方面的事。”他依然注视着江一明,盼望江一明能相信他。
“你说谎都不用打草稿。请问7月20日0点到1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江一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本来他以为黄滔河只是一条线索,没想到直接遇上了嫌疑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时我在家上网……真的,我没有说谎……”他有脸憋得通红,像喝醉了一样。
“你父亲说你是个IT技术员,没想到你那么无知,难道你不知道天网工程吗?天网工程就是公安部在全国各地安装的监控器,几乎覆盖有人居住的每个角落,同样,莲花巷也安装了监控器,而你于2021年7月20日004030经过莲花巷109号监控器,又于005520返回。”
“我没有去……一定是你们误会了……可能是一个和我很像的人……”
“对不起,我们不是通过面部来判断那个就是你,而是通过身高、体重和步态来判断的。当你从卧室走到厅,来到我面前时,我就通过这三种条件锁定你就是监控录像中的嫌疑人。”
“可是中国有14亿人口,和我身高与体重相同的人最少1亿,你怎么能断定那个人是我?”他大声地问,明显是在掩盖内心的恐惧。
“人的身高和体重是会相同,但是步态和指纹一样,是具有排他性和唯一性的,你的步态和监控录像中的嫌疑人相似。请你看看吧。”江一明掏出手机,把当时的监控录像打开给他看。
他瞪江一明一眼,然后去看监控录像,他并不惊讶,看了之后说:“即便监控录像中的人是我,也不能说明什么。”
“是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证明你当时去过莲花巷,所以,为了排除你的杀人嫌疑,我们必须把你带回刑警队说清楚,你当时是不是去找江南聪。”
“为什么要去刑警队?在这里说不行吗?”他皱着眉头问。
“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工作,在这里说也可以。我们首先要采集你指纹,其次要检查你所有穿过的鞋子。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也不行呀……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手段可以让一个平民百姓背负冤案,呼格吉勒图和聂树斌就是被警察冤杀的。”
“我从警16年了,从来没有办过冤案,你放心吧,我们是用证据说话的,绝对不会刑讯逼供!”江一明叫周挺帮他采集指纹。周挺从挎包里拿出指纹采集器,把他的10个手指都按在采集区进行采集,很快就把他的指纹采集下来。
接着把指纹发给吴江,叫他把指纹输入电脑,和从案发现场匕首上采集到的指纹进行比对。比对结果:黄滔河食指和中指和现场的完全相同,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
“这次你必须跟我们走,你有重大的杀人嫌疑!”江一明不容他分辨,一把抓住他的左臂,周挺跟着抓住他的右臂,把他往外带。
他没有反抗,知道反抗是徒劳的,于是大声冲着屋里叫起来:“爸爸,我没有杀人,你一定要来救我啊……”他边说边哭,黄俊从屋里跑出来,把江一明拦住,问江一明为什么把他儿子带走?
江一明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下,黄俊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双脚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喃喃地说:“儿子,你不用怕,只要你没有杀人,老爸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救出来。”
江一明把黄滔河押到审讯室,然后去方理华办公室申请搜查黄滔河的家,因为黄滔河杀人时,江南聪的鲜血肯定会喷溅在他的衣服上或者鞋子上。方理华听了之后同意了,给他写了一张搜查证。
江一明拿到搜查证之后,带着吴江、小克和周挺去黄滔河家搜查,把他所有穿过的鞋子和衣服都带回刑警队,同时把他专用的笔记本电脑也带回队里。吴江和小克对黄滔河的12双鞋子进行检查,发现其中一双阿迪达斯鞋底的纹路和现场提取到的鞋印完全一致。
吕莹莹对黄滔河的电脑进行检查,除了他爱上色情网站之外,没有发现违法的痕迹。
罗进把黄滔河所有衣服都喷上潜血蓝光试剂,结果在一件蓝色的保罗牌T恤上发现有潜血反应。虽然衣服已经被洗过,但是潜血蓝光试剂照样能把血迹检测出来。
潜血蓝光试剂主要用于检测被清洗过的犯罪现场是否存在潜血痕迹,并用于血痕的定位。这种新的化学制品基于鲁米诺配方,加入了专利的添加剂,经特殊工艺处理后,提高了潜血显现灵敏度。可检测出稀释到1/1000的血痕,还丝毫不会影响随后的DNA测定工作。
罗进对血迹进行提取,拿去做DNA,结果出来之后,拿去与江南聪的DNA进行比对,结果完全一致,鞋印、指纹、衣服上的血迹,这些证据足够认定黄滔河的罪,哪怕是零口供也不会影响定罪。
没想到这么快就将凶手抓捕归案,大家欢欣鼓舞。
4
两天之后,江一明带着吴江和吕莹莹来到河东看守所提审黄滔河。才48小时不见,黄滔河的精神就变得十分萎靡,胡须好像瞬间长出两厘米,眼睛黯然失色。
“黄滔河,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江南聪吧?”江一明看着坐在审讯椅上的黄滔河问。看守所里有专门审讯嫌疑人的审讯室。室内的墙上安装有防撞死的海绵,审讯椅可以自动把嫌疑人双手锁住。安装有空调机、摄像机、刷脸门禁、防爆、防毒装置,没有窗口,凶手想在审讯室里杀人灭口,比登天还难。
“江队,我真的没有杀人,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他看着江一明说。
“如果你没有杀人,那凶器上怎么有你的指纹?你的鞋印为什么会留在案发现场?你的T恤上怎么会有江南聪的血迹?现在已经铁证如山,如果你不坦白,抗拒到底,一定会被判处死刑,我劝你争取死缓或者无期,毕竟生命是最宝贵的,好死不如赖活啊。年轻人,你有IT技术,如果在监狱里能为国家做出重大贡献,极有可能减刑到10至15年。”江一明诚心诚意地相劝。
“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清楚,江南聪是我的同行,同样热爱计算机,相处久了,我们就成为好朋友,经常在一起聊天、游玩、吃饭。去年12月上旬,他打电话问我有没有钱,借给他10万元,他急需用钱,说今年年底之前一定会想办法还给我。
“10万对于我来说是个小数目,虽然我不太会挣钱,但是,我妈每年最少会给我50万的零花钱,因为我负责维护公司的网络安全,月薪过万,可是我又不爱吃喝玩乐,只爱在虚拟的世界中遨游,除了和朋友吃吃饭,看看电影之外,我不会花钱,而且我觉得江南聪是个守信用的朋友,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用支付宝转给他10万元。
“说实话,哪怕他借钱不还,我也不在乎,我的存折上已经有260万元,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7月19日深夜12点左右,江南聪打电话给我,叫我去他家取钱,他要把10万元还给我,于是,我就去他家,我走到他家楼下准备按门铃时,却发现1楼的大门虚掩着,我便推门而入,我以为江南聪是特意把门打开让我上去的……”
“等一等,你的话漏洞百出,现在还有谁还钱用现金的?用网银、支付宝、随时可以转账,为什么要用现金还债?”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叫我去拿钱,他说不方便用网络支付……我非常信任他,于是我答应去他家拿钱……我沿着楼梯往上爬,来到了6楼,我刚刚想叫门,却发现里外两层门是虚掩着的,厅的灯也是亮着的,于是,我推门走进去,可是眼前的一幕让人惊呆了:江南聪的竟然躺在地上的血泊里,胸口插着一匕首……
“我惊叫着向他跑去,跪在地上,用力去推他,这时,突然我的后脖子传来一阵剧痛,我瞬间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过来,发现他胸口的匕首竟然被人拨出,放在我手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他凝视着江一明,做出无比诚实的样子。
“简直一派胡言!那你醒来之后,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逃走?”江一明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醒来之后,竟然发现我右手掌心里写着一行字:不许报警,否则,我会杀死你全家人!字底下还画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杀死江南聪的匕首一模一样。那些字是用红色水笔写的,看得我心惊胆战,我赶紧逃跑……我怕我爸爸妈妈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我不敢报警。”
“可是我们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有第三者存在的痕迹,你这是在为自己脱罪而捏造的谎言!我告诉你,哪怕是零口供,你留在现场里的鞋印、匕首上指纹和你衣服上江南聪的血迹,这足以把你送上断头台!”
“你们勘查现场时肯定疏忽了什么?比如真凶的鞋印和指纹……”
“你当我们是草包吗?连鞋印和指纹都查不出来,又怎么查到你的指纹和鞋印呢?”
黄滔河愣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难道真凶是鬼吗?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江队,我真的没有杀人,如果你们把我当凶手,不仅会让真凶逍遥法外,而且会办一桩冤案,如果我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夜夜都会让你做噩梦!如果有一天我沉冤得雪,将是你一辈子的耻辱!”他大声吼叫起来,像一条受伤的野兽。
“你以为用威胁的办法能让我们妥协吗?我看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们已经给你求生的机会了,你不珍惜,我们也没办法。”
“我不想和你们这一帮饭桶谈话,这让我觉得很掉价,我要见律师,从现在开始,除了律师,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哪怕你们对我严刑拷打,我也不会吐一个字!”说完他就闭上眼睛,做出抗争到底的样子。
他们连续讯问黄滔河三个小时,结果他一句话都不回答,考虑到已经对他审讯了四个小时,不让律师以后指责他们对嫌疑人进行疲劳审讯,他们结束了审讯。吃完午饭之后,他们又继续审讯,直到下班,黄滔河不说半句话。
三天之后,经过大家开会同意,江一明写了结案报告,并把案子交给市检察院审查,等待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按照以往的惯例,法官大概率会判处黄滔河死刑。
这桩案子唯一遗憾的是没有黄滔河的口供,无法得知他的杀人动机,这让江一明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安正律师事务所是本省最著名的律师事务所之一,为全省人民打赢了不计其数的官司,他们团队一共有81人,规模十分庞大,它成立于1988年,至今已有23的历史。
他们以擅长打刑事官司著称,主任律师潘年是安正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今年56岁,是省律师协会的会长,德高望重,闻名遐迩,被称为德艺双馨的律师,他早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法学系,是法学博士,当时这样的人才可谓凤毛麟角。
安正律师事务所一开始由潘年独资创立,后来为了笼络人才,把30%的股份赠送给8个主任律师,他在金钱上的追求并不高,当然,23年来,他所挣到的钱已经足以让他们一家人过上一辈子随心所欲的生活了。他追求的是正义,从不出坏主意让罪犯逍遥法外,哪怕嫌疑人给他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此时,黄俊坐在潘年办公室的沙发上,对着潘年说:“潘主任,我需要您的帮助,只要您答应当我儿子的律师,报酬可以随便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能让他被判死刑!”黄俊眼里充满焦虑,恳求潘年。
“黄总,您慢慢说,您儿子名叫什么?犯了什么事?被关押在哪里?案件进展到什么程度?”潘年是通过黄俊公司的法律顾问李丰认识的,他了解黄俊是一个正当的生意人,所以对他是敬佩的。
“我儿子名叫黄滔河,他被市局刑警队抓捕,是1号重案组办的案,他们指控我儿子谋杀江南聪,现在关押在河东看守所,目前已经结案,卷宗已经交给市检察院,检察院正准备择日向法院提起公诉……可是,我绝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他连杀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何况被害人江南聪还是我儿子的好朋友。”
潘年一听,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说:“1号重案组组员都是全市甚至全省的精英刑警,他们办案严谨、观、敏锐,具有丰富的刑侦经验,从2008年成立以来,办过一百多起命案,从来没有办过冤案,在市民心中他们就是英雄,我觉得这件案子很难翻过来。”
“俗话说:神仙也有打盹时,何况是人?求求您,帮帮忙吧,我儿子真的不会杀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儿子性格内敛、柔顺、包容,很多事情都宁愿自己吃亏,也要避免和人发生冲突,而且我们不缺钱,哪怕他想去月球旅行,我们都有能力送他去,他这种人怎么会杀人呢?”黄俊眼里含着泪,非常激动。
“这件案子我不能接受,但是,我可以介绍别的律师给您……”潘年想推脱。
黄俊一听,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前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在潘年面前,泣不成声地说:“潘主任,我求您了,如果您不肯帮忙,我儿子必死无疑,您发发慈悲吧……”
潘年见状,赶紧把他扶起来,他为黄俊心痛:“黄总,您快点起来,我可以帮您去检察院看看卷宗,梳理一下案情,看看有没有破绽,但是,我想结果不容乐观,如果没有破绽,最好的结果只求法官对您儿子判处死缓,只要不判死刑,以后就有希望,这事您懂得。”
“谢谢您,潘主任,您就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啊!”他连连给潘年磕头,激动得双手发抖,因为他看到了希望,即使无法翻案,如果潘年肯当他儿子的律师,凭他在法律界的强大人脉,也能为他儿子争取死缓。
“黄总,请坐吧。您能简单地把您儿子的案子说一下吗?”潘年一手按着黄俊的肩膀,一手握着他的右手,潘年的握手很有力气,这让黄俊感到安心。
“我以前也在检察院上班过,后来因为犯错误被开除公职,但是,我有旧同事还在检察院当差,我从旧同事那里了解到基本情况是这样的:那天江南聪打电话给我儿子,叫我儿子去他家取钱,因为我儿子在去年12月初借给江南聪10万元,所以,我儿子就去了。
“当我儿子到江南聪的家里时,竟然看见江南聪被人用匕首刺死在厅,我儿子刚刚想报警,突然后脖子被人重击,立即晕倒,等他醒来之后,发现右手的掌心里写着一行字:不许报警,否则,我会杀死你全家!字底下还画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杀死江南聪的匕首一模一样。
“我儿子胆小,怕真凶杀害我和他妈,所以不敢报警就逃离了现场,回家之后,他也不敢和我说,直到江一明带人把我儿子带走的那天,我才知道我儿子出事了。唉,飞来的横祸呀,我儿子真的很胆小,很慈悲,小时候看我老伴杀鸡,他都会流泪。”
“你在检察院的旧同事有没有说案子有破绽?”
“他看过卷宗,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儿子,现场留下我儿子的鞋印,凶器上留有我儿子的指纹,案发现场80外的监控器也拍摄到我儿子向现场走去,还有,法医在我儿子的T恤上提取到江南聪的血迹。”
“现场有几种鞋印?”
“两种,一种是房东苏启东的,他也是报警人,第二种鞋印就是我儿子留下的。”
“按理说这些证据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可以给您儿子定罪,但是,还有些解释不了的地方,一是您儿子为什么要深更半夜去江南聪家里取现金?现在人还债绝大多数是用网银转账的,是您儿子说谎,还是江南聪被人逼着让您儿子去当冤大头呢?二是假如您儿子是说实话,在现场被人打晕,为什么现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呢?很多细节都值得推敲。”
“我儿子也跟办案刑警说了这两点,但是他们不相信。我儿子非常诚实,绝对不会说谎!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担保。”黄俊信誓旦旦地说。
“这样吧,我先去检察院看一下卷宗,然后再去看守所见您儿子,很多细节需要细致而全面地了解,才能从中找出破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结果极有可能不是您所期待的那么美好。”潘年真诚地看着他说。
“只要您尽力了,我们就认命,也许我儿子……唉,我真的不敢去想……”
“好了,您现在什么都不要想,耐心地等我的消息,我一定会真心实意地接这场官司。”
黄俊连连点头,稍稍放松下来,有潘年的帮助,他非常安心。潘年送黄俊到门口,回到办公室之后,他陷入沉思:假设黄滔河说的是真话,那么,肯定是真凶把他打晕,然后嫁祸给他。而且现场肯定被真凶处理过,既然处理过,必定会留下痕迹……这是罗卡定律。
那么,只要认真查阅卷宗,一定能从勘查现场记录中找到破绽,其次黄滔河也很关键,可以从他的口中找出矛盾之处。其实他不是同情黄俊的护犊之心,也不是为了乘机从黄俊身上捞一把钱,而是秉持正义之心,万一1号重案组办错案呢?
但是要挑战1号重案组,他感到压力很大,毕竟他们从来没有办过冤、假、错案,而且是全省公安系统的一面红旗,如果真的翻案了,这面红旗的颜色就变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一切都必须悄然进行,首先要叫黄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他的妻子,如果翻案了,也不能向外泄露,否则,他不会接手这桩案子。于是他拿起座机,打电话给黄俊,把条件说明,否则不会接这件案子。黄俊答应他一定守口如瓶。
5
潘年和助手蓝美来到市检察院公诉科。科长欧阳庭是潘年的老朋友,欧阳庭见到潘年之后,气地请他坐下喝茶,潘年随和地坐在沙发上,欧阳庭笑着问:“潘主任光临,有什么指教?”
“欧阳科长,我哪敢指教你?我是来求你的。”潘年真诚地说。
“哦,什么大案要让你亲自出手?”欧阳庭今年45岁,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眼睛雪亮,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看到光明一样,一身笔挺的制服使他更加伟岸。
“我受嫌疑人黄滔河的委托,想查阅市局刑警队交给你们的卷宗,你看过卷宗吧?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潘年注视着他说。
“我看过卷宗了,没有发现问题,我们准备下周三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1号重案组办的案子总是很让我们省心。你对这件案子有特别的看法吗?”他好奇地问。
“目前还没有,因为我需要查看完卷宗才能判断案子有没有问题。”潘年说话的时候,蓝美在一边为他们倒茶,同时认真地听他们的谈话,这是一个助手必须做到的事情。
“您见过黄滔河了吗?”
“没有,我们见嫌疑人要你们授权才行啊,以前都是这样的。”潘年觉得他明知故问。
“我以为您以前就认识嫌疑人,或者嫌疑人是您的亲属。”
“不是亲属,是朋友的儿子,他名叫黄俊,20多年前也在市检察院干过……我们不仅要查阅卷宗,还要对卷宗进行拍摄。”
“没问题,这是法律赋予你们的权力,我去档案室把卷宗拿给您看。你们稍等一下,多喝两杯茶。”欧阳庭站起来,向外走去,潘年也不气,坐在沙发上等。
一会儿,欧阳庭就把卷宗拿来了,他郑重地把它交到潘年手上。按照规定,卷宗是不能让律师带回去查阅的,更不能让他人查阅。于是,潘年打开卷宗来看。卷宗分门别类得很清楚,有照片、文字、绘图,总共108张A4纸,潘年把卷宗交给蓝美。
蓝美站起来,把卷宗放在桌子上,从挎包里拿出数码相机,对每一页进行拍照。她当潘年的助手8年了,对拍照或者复印卷宗非常娴熟,就像流水生产一样,只用了一刻钟就把所有页面拍摄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卷宗交给欧阳庭。
潘年见达到目的之后,问欧阳庭有没有空,一起去吃午饭。欧阳庭说:“得了,你明明知道我中午不能喝酒,故意馋我是不是?下次吧,我知道你此时恨不得立即开始查阅卷宗。”
“知我者,欧阳科长也!”潘年笑着和他握别。中国人说下次,其实就是遥遥无期,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只是套话。
两天之后,他把卷宗看完了,果然发现其中有矛盾之处。主要是现场勘查时有半个不明鞋印,而且现场有被人清理过的痕迹。假如是真凶清理了现场,他肯定会留下痕迹,他不可能像刑警那么专业,把每个鞋印都擦掉,因为有的鞋印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毕竟案发现场是大理石地板,而非泥沙载体,只有在多波段光源照射才能看清鞋印。
潘年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像看到海市蜃楼一样让他兴奋。
接着他去看守所讯问了黄滔河,虽然潘年是第一次看见黄滔河,但是他一看到他,就觉得黄滔河是一个老实人,气质怯弱、内敛、儒雅,皮肤白得像石灰,身材像女孩子。总之,潘年对他的印象不错,不像有些嫌疑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凶狠的角色。
潘年告诉黄滔河,他是他的辩护律师,是受他父亲的委托,请他把案件的过程说一遍。一定要说实话,否则会很被动。
黄滔河一听,欣喜若狂,忍不住哭了:“我爸爸终于来救我了……潘律师,我一定说实话,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说实话,只是那帮狗屁警察不相信我,谢谢您能相信我,谢谢!谢谢!”他不停地向潘年磕头,泪流满面。
潘年安慰他几句之后,叫他把案发过程说一下。于是,黄滔河把江南聪打电话他到他逃出案发现场的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用了20分钟左右,说完像看救星一样地看着潘年。
潘年边听边沉思,等他说完之后,潘年才问:“你离开案发现场时,江南聪厅的两层门有没有被你关上?”
“嗯,关上了,我把里面一层的木门关上之后,接着慢慢地把外面的铁门关上,因为我怕关太重,铁门发出声音,被房东听到。警察可没问我这些事情。”他稍微想了一下说。
“警察是人,不是神仙,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不可能面面俱到,当然,他们不是故意的……可是苏启东说厅的两层门都虚掩着的,如果你没有说谎的话,说明真凶把你打晕之后,还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幸好,你及时逃走了,如果你想当英雄,去房子里寻找线索的话,你极有可能被杀……你为什么要把厅的两层门都关上呢?”潘年又发现了一个漏洞,这让他暗自欣喜。
“我也爱看侦探小说,知道死者的尸体越迟被发现,法医判断死者死亡的时间就越不准确,我甚至祈祷江南聪的尸体一个星期或者更久之后被人发现。破案的黄金时间为72小时,这是书上写的。所以我才把门关上的。”他的声音比较尖细,有点像女声。
“真凶和你想法恰恰相反,他总是想让人早一点发现江南聪的尸体,因为越早发现尸体,就能更准确地判断江南聪的死亡时间,这样可以更好地嫁祸给你。因此,警方在短短的五天时间内将你抓捕归案。”
“可是真凶为什么要嫁祸给我呢?”
“因为真凶可能是你和江南聪的朋友,知道江南聪欠你10万元,江南聪可能是在为真凶工作的过程发现了真凶电脑里的秘密,所以,他要除掉江南聪,但是,他必须嫁祸于人,所以,他拿现金到江南聪家里假装准备付酬金给江南聪,但是,真凶要求他把钱以现金的方式还给你,江南聪不知是计,于是打电话给你,叫你去他家拿钱,等你答应去江南聪的家之后,他就杀死了江南聪,并清理了现场,嫁祸给你,然后带着现金逃离现场。”
“可是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我借钱给江南聪啊。”
“你没有说,并不等于江南聪没有说啊,江南聪是知恩图报的人,他可能会在别的朋友面前赞美你支持他渡过难关的情义……江南聪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他的语气是恐慌的吗?”
“不是,和平时差不多,很平静……不,他的语气有点兴奋,绝对不是恐慌。”他边回忆边说。
“这说明他当时不是被真凶逼着打电话给你的,而是在真凶的引诱下给你打电话的……还有,当时你穿的T恤是怎么沾上江南聪的血迹的?”
“我蹲下伸手去推江南聪,希望他醒过来,我喜欢穿宽松的T恤,所以,我T恤前襟和下摆沾上了江南聪的鲜血。这是我回到家之后才发现的。我怕被我爸妈发现,赶紧拿到洗手间去,打开水龙头,把鲜血洗掉,然后把T恤挂在卧室的阳台上晾干,当天中午我就把T恤收纳到衣柜里。”
潘年想:从这点来看,黄滔河不像是凶手,因为凶手肯定会把沾上死者血迹的T恤扔掉,连同裤子和鞋子都会扔掉,可是黄滔河却保存着T恤和鞋子……
潘年问:“你为什么不把带血的T恤扔掉或者烧毁呢?你不缺钱啊。”
“那件T恤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我怎么舍得把它扔掉呢?好了,我不想说这些,因为我女朋友知道我是杀人凶手之后,已经向我提出分手了……潘律师,您认为真凶是如何逃过莲花巷的监控器的,他逃离现场必须经过监控器呀。”
“真凶的犯罪智商很高,他有一百种方法逃过监控器,莲花巷的民房密度相当高,像甘蔗林一样一栋紧挨一栋,真凶可以从天台逃走,根本不用经过监控器。”
“真凶真聪明啊,实在令人佩服!可是却把我害惨了。唉,早知如此,我也从天台逃走就不会被警察发现……”
“这种想法不能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江队他们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的,哪怕他再狡猾也没有用。好了,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你不要太悲观,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案子有机会翻过来。”说完之后,潘年和他挥手说再见。
潘年走出河东看守所,蓝美坐在奔驰车的驾驶位上轻轻按了一下喇叭,她在车里等他差不多一个小时,潘年看她一眼,向车走去,蓝美按下遥控器按钮,副驾位车门自动打开,等潘年上车之后,车门又自动关上。
蓝美虽然不是大美人儿,但是五官很精致,皮肤白皙,气质高雅,浑身散发书香气息,所以十分耐看,尤其是她那双总是含着水雾一般的眼睛特别迷人。
“师傅,询问有收获吗?”她启动车子,眼前望着前方问。
“嗯,有点收获。”潘年不想把细节告诉她,一是他认为自己的想法还没有得到证实,都是黄滔河的一面之词;二是他不会把细节告诉的助手,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为会影响市局刑警队和市检察院公诉科的形象。律师必须和公检法司四家搞好关系,否则很难生存。
蓝美看着潘年闭上眼睛在沉思,知道他不想把更多的细节告诉她,所以她不想问。蓝美兰心蕙质,冰雪聪明,早已在工作上和潘年达成默契,所以她改变话题:“师傅,现在要去哪里?”
“去市检察院公诉科找欧阳庭。”他依旧闭着眼睛说。蓝美不再说话,把车向市检察院方向开去。
半小时之后,他们到了检察院,又去找欧阳庭。欧阳庭见了他之后,依然像老朋友那样招待潘年。欧阳庭知道潘年可能发现了破绽,所以会来找他。
“潘主任,你是不是从卷宗和询问黄滔河中发现了破绽?”
潘年点点头,把自己查到的几个疑点说给他听,并且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一桩冤案。欧阳庭一听,心里一愣,潘年果然是火眼金睛,自己当了15年的主诉检察官,怎么就没有发现破绽呢?
他觉得潘年说得有道理,也支持潘年继续调查,但是,如果江一明认为黄滔河故意把另外的半个鞋印印到现场去,做成有第三者存在的假象呢?有一些高智商罪犯会伪造各种犯罪现场,让警察永远找不到真相。还有,黄滔河是否说谎?假设他没有说谎,他在心慌意乱之下,怎么会记得把厅的两层门都关上呢?
欧阳庭觉得如果把黄滔河的案子驳回重新侦查的理由不够充分,他需要向检察长宋小波汇报,因为江一明是宋小波的女婿,先叫宋小波去把江一明叫来,把问题向江一明说清,再做决定,这样大家都有回旋的余地。在没有新的证据下,要把案子驳回重新侦查难度是很大的。
潘年同意欧阳庭的想法,潘年叫欧阳庭及时去向宋小波汇报,并且向公诉科申请延期对黄滔河的公诉。欧阳庭同意了。他想:万一这是一桩冤案的话,公检法三家的主要领导都有极大责任。
以呼格吉勒图案为例,此案被平反之后,对公安局局长、刑警队长、主诉检察官、审判长等十几个参案人员都进行了追责,而且追的是刑事责任,所以,在谋杀案中一定要极其认真、严谨。欧阳庭感到一种压力,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会影响潘年的情绪,甚至案件的走向。
江一明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宋小波的电话,他赶紧接了:“爸,您身体好吗?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呢?”江一明其实是在婉转地问宋小波有什么事情,因为他俩各忙各的,很少联系。
“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和你妈都很想你和婉晴,有空回家一起吃晚饭吧。”
“目前没有案子,今晚有空,但是我要准时下班,所以到家要6点半左右。爸,您想吃什么?我在手机上给您买,现在菜市场大部分都被手机上卖菜的app占领了,在手机上下单半小时之内,送货员就会送货上门。”
“不用,你妈已经卖好了你和婉晴最爱吃的血蚶、肉蟹、龙虾,还有梅菜扣肉和东坡肘子,你们带一张嘴来吃就行了。”
“好的,谢谢老爸的溺爱!”江一明从心底里感到幸福,所以用“溺爱”来表达感激之情。其实表达感谢无须多言,做到言简意赅是最好的,恩重不言谢就是说这个道理。
江一明打电话给宋婉晴,把爸妈约他们吃饭的事情告诉她。宋婉晴说:“妈已经打电话给我了,我今天可以早一点下课,先回家当老妈的助手。我的学生今天从老家带给我一斤葫芦蜂蛹,我上网学习了烹调方法,今晚露一手厨艺给相公看看,我吃过蜂蛹,你吃过吗?”
“谢谢老婆垂爱,我没有吃过蜂蛹,今晚一定细品你的厨艺。”江一明调侃道,自从宋婉晴和他结婚以后,她一直都叫他相公,从没叫过老公,这习惯可能到天荒地老也改不了。
“相公,我听老爸的口气,好像不是为了团聚而约我们吃饭的,今晚我们赴约会不会是鸿门宴?”
“你想太多了吧?说得好像生死攸关似的,一定是你又怕老妈逼我们生孩子,算了,我们已经很努力,可是小天使偏偏不喜欢来我们家,我们也没有办法呀。”他们结婚两年半了,但是宋婉晴一直没有怀孕,她妈着急抱外孙,每次回娘家都和宋婉晴讨论生育问题,这给宋婉晴留下心理阴影,所以,她尽量不回娘家。
其实他和宋婉晴都去医院生殖科检查过,宋婉晴的身体没有问题,每月都能正常排卵,问题出在江一明身上,医生说他精子的质量比较差,活力不足。建议他多吃维生素e和激素,尽量避免过度疲劳和压力。
江一明按医生说的去服用药物,但是他因为工作忙,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所以断断续续地吃,没有效果。而作为一个刑警队长,案子一来,过劳和压力就无法避免。后来,宋婉晴干脆叫他不要吃药,一切顺其自然,这正中江一明下怀,于是不再吃药。
6
当江一明推开岳父岳母的家门之后,竟然看见宋小波和潘年坐在沙发上泡茶,宋小波一边给潘年倒茶,一边和潘年谈笑风生。江一明心里一凛:宋婉晴的感觉太灵敏了,这可能是鸿门宴,他娶了一个神仙一般聪明的老婆!
江一明对潘年十分敬佩,因为他正义又勇敢,从不惧怕黑恶势力,也不会理会大人物给他打招呼,为坏人打官司。更让他佩服的是:潘年对刑侦非常专业,不亚于他这个刑警队长。看来岳父大人也很敬佩潘年,否则绝不会约他来参加家庭宴席。
“一明,来,坐下来喝几杯茶,晚饭可能要7点才可以吃。今晚我特意把潘主任请来,参加我们的家宴,你没有意见吧?”宋小波笑着对江一明说。
“爸,我怎么可能对您请来的贵有意见呢?说心里话,潘主任是我最敬仰的律师,没有之一,他为全省人民打赢了无数官司,特别是刑事官司……潘主任,好久不见,您微微发福了。”江一明在他俩对面坐下,掏出香烟递给他俩,表达自己的恭敬。江一明明白潘年绝不仅仅是来这里吃一餐饭那么简单。
“一明啊,我和潘主任是老朋友了,不,应该是发小,儿童时光是一起度过的,我比潘主任大两岁,小时他很爱跟我一起玩,小学还同学了五年,当时同学的年龄参差不齐。上中学之后我们就分开了,高中毕业之后,他考上复旦大学,我考上了北京大学,我俩是乡亲们的骄傲……哎,好汉不提当年勇,总之一句话,你可以把潘主任当作自家人,可以随便谈,绝不外传。”宋小波认真地看着江一明说。
“潘主任,请您老多多指教。”江一明拿着杯夹,把放在潘年面前的茶杯夹过来,把杯中的茶倒掉,再添上热茶,因为茶已经凉了,不好喝了。酷爱喝茶的人都爱喝热茶。
“江队,我哪敢指教你,你知道我为人直爽,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好吗?”潘年望着他诚心诚意地说。
“我也喜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请您说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小辈愿意静静地聆听您的教诲!”
“好!黄俊委托我当他儿子黄滔河的律师,我接受了他的恳求,去市检察院查看了卷宗,花了两天时间,仔细地查阅完卷宗,发现这可能是一起冤案,当然,这不能说是你们的过错,你们是无意的……”潘年看着江一明,要看他如何反应,如果他很抵触的话,他就不想说下去。
“有错必究,这是我们的原则,不容违反。请问您从中看出了什么疑点?”江一明盼望他能说出来。潘年是聪明人,其实他完全不用通过这种私下会面来指出他们的错误,但是,他肯定是考虑到维护1号重案组的形象,所以才走迂回路线。说到底潘年完全是为江一明他们考虑。
“一是在案发现场留下了半个可疑的鞋印,这半个鞋印不是黄滔河的,也不是苏启东的;二是现场被人清理过;三是黄滔河说他逃离现场时,把厅的两层门都关上了,而苏启东说他进入现场前发现两层门都是虚掩着的……你能解释一下吗?”潘年问。
“第一,那半个鞋印留下的底纹很模糊,用多波段光源也无法查清是属于谁的;第二,现场是有被拖把或者毛巾擦拭过的痕迹,但是,我们认为是江南聪死前拖过地;第三,黄滔河应该是说谎……不过,我们确实没有问他逃离现场时是否把两道门关上。我们认为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可以把案件移交给检察院。”江一明边说边沉思,看看潘年的疑点是否会站得脚。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黄滔河穿到案发现场去作案时的保罗牌绿色T恤上的血迹,黄滔河说他是跪在地上去推江南聪时,T恤的前襟和衣摆沾上了江南聪的血迹。”
“这也是我们给黄滔河定罪的关键证据,有什么问题?”江一明看着潘年问,完全是一副向他请教的态度。
“江队,正是这件T恤上的血迹是关键,我问你:黄滔河T恤上的血迹是呈什么形状?如何分布?”
“这我们的法医没有说,但是T恤的血迹确实是江南聪的,这就足够了。”
“不,这非常关键,我们假设黄滔河是凶手,当他把匕首插进江南聪的胸口时,因为心脏被刺破,立即会喷溅出大量的鲜血,这些鲜血肯定会喷溅在黄滔河的T恤上,而且是由上而下呈线条状的。但是,黄滔河对我说,他用水头清洗血迹时,发现血迹都是分布在T恤前襟下方,最多处是T恤的下摆……”
“这点我们没有去分析,是我们的过失……我打电话问罗进一下。”江一明听了之后,心里好像瞬间被压上一块巨石,如果T恤上的血迹真的是分布在T恤的下摆,那么,他们可能是抓错人了……这后果将非常严重,自己有可能会在监狱里度过几年……他想到这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江一明站起来,走到阳台去,打电话给罗进,问他黄滔河T恤上的血迹是呈什么形状的?罗进犹豫了一下说:血迹是呈不规矩的三角形,上小下大,全部集中在T恤的前襟的下摆……江一明一听,头瞬间大了。
他不想责备罗进,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从现场提取的血迹,法医都不会在意血迹和血点的形状和分布区域,因为只要从嫌疑人的T恤中检测出死者的血迹就可以锁定凶手。看来这件案子办错案了,幸好潘年智慧过人,考虑得很周到,没有把案件向外宣布,而且吩咐黄俊严守规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一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进厅,对潘年说:“潘主任,我们的法医说黄滔河T恤上血迹大多数是分布在前襟的下摆,呈三角形,上小下大,而非线条形,可以证明血迹是沾染上去的,而非喷溅上去的……我承认这案子有问题,我明天一上班就去把检察院公诉科把案子撤回,重新侦查,谢谢您的指教,我恳请您代表我们向黄俊表示深深歉意!”江一明弯腰向潘年鞠躬。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能接受我的意见,我已经十分感激了,我会向黄俊说明案子已有转机,至于表达歉意嘛……还是等你们抓获真凶之后再说吧……”
正说着时,宋婉晴走过来,对他们说:“开饭了,今晚你们一定要好好喝几杯,我也陪潘叔叔喝酒,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潘叔叔了。”宋婉晴看他们说话语气凝重,立即感觉到可能自己的老公办案出问题了,所以,她开怀大笑起来,以调节严肃的气氛。
“走,吃饭去。”宋小波一只手搭在潘年肩上,另一只搭江一明肩上,往饭厅走去。
桌上一共12道菜,大部分是海鲜,蔬菜和肉类比较少,菜肴香喷喷的,弥漫在空中,色泽斑驳,散发着诱人的光。
宋婉晴知道宋小波和潘年爱喝白酒,早已打开一瓶五粮液放在桌上。接着又打开两瓶拉菲葡萄酒,她准备和江一明以及妈妈把两瓶拉菲喝完。
吃过两道菜之后,江一明开始频繁举杯向潘年敬酒,说着各种好话,听得潘年心花怒放。他是应宋小波之邀来吃饭的,当欧阳庭把情况向宋小波汇报时,宋小波听完之后,立即意识到江一明可能办错案了,于是给潘年打电话,邀请他来家里吃饭,尽量在小范围内解决问题。
潘年对宋小波的邀请很感动,也深知宋小波的用意,但是,他怕江一明拒绝承认错误,造成尴尬,没想到江一明心胸如海,一听他提出的疑点,立即打电话问法医,可见他是知错能改的人,并答应重新侦查此案,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他非常开心,可以说大喜过望。
这餐晚饭吃了两个小时,大家其乐融融,饭后,他们又坐在厅泡茶。由宋婉晴来泡茶,她茶艺比茶楼的茶艺师还精通,也是她的业余爱好之一。他们一直聊到11点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江一明去检察院公诉科把案子的卷宗拿回来,然后召集大家开会。江一明把四个疑点向大家说明,让大家对案情进行深入分析。大家一听,心瞬间被提到半空,感到办错案了。
各位组员一致同意重新调查此案,分析如何寻找线索。
“我们假设那半个鞋印是真凶留下的,那么,如果能判断出那半个鞋印多少码鞋子留下的话,就可以从中判断出真凶的身高和体重吧?这是一条线索。”周挺看着吴江说。
“这大概可以判断出来,只是当时那半个鞋印被我们忽略了,主要是因为有黄滔河的鞋印、指纹和T恤上的血迹干扰了我们,那个鞋印约42码到43码,根据鞋印形状的判断,是一双运动鞋的鞋印。真凶身高在180厘米到183厘米之间,体重就无法判断了,毕竟鞋印是印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吴江说。
“还有鞋印的花纹很模糊,无法比对是哪种品牌留下的。”小克说。
“可是我们视侦组在三个监控器拍摄的录像中没有发现在案发时间有这么高的嫌疑人,我想嫌疑人可能是用特别的方法躲过监控器。”吕莹莹说。
“潘年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真凶极有可能是从苏启东的天台逃走的,因为埂下村的民房挨得非常紧密,真凶完全可以越过一个个天台,逃到监控器之外地地方,再从下水管道溜到地上,从容地逃走。”江一明说。
“真凶应该是江南聪的朋友或者熟人,不然很难进入案发现场,因为一楼有大门,案发现场有两层大门,如果真凶是用钥匙打开案发现场的两道门的话,习惯在深夜工作的江南聪肯定会发现有人闯入,因此,我们只需在江南聪的亲友或者熟人中去寻找180厘米到183厘米的人,就能锁定嫌疑人。”吴江说。
“如果真凶是从天台逃走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吧?”
“很难说,从案发到今天已经过去20天了,而前天我市还下过一场大雨,即使留下痕迹,也应该被雨水冲洗干净了。当然,除非真凶留下衣服纤维之类的物证。”
“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必须去苏启东的天台勘查,看真凶是否有可能从天台上逃走。老吴和小克去勘查苏启东的天台,也尽可能勘查苏启东邻居的天台,莹莹和小柔继续带视侦组扩大查阅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器,我和周挺去排查江南聪的朋友圈。”江一明把任务安排下去。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河东看守所看望黄滔河,一是向黄滔河表示歉意;二是询问他是否知道江南聪有个身高180厘米到183厘米的朋友。
黄滔河见到江一明之后,非常抵触,不肯配合,也不接受他的道歉,江一明说:“如果你想早一点出去,那么必须配合我们,否则……”江一明见软的不行,只好对他来硬的。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找到真凶,那么我就不能重获自由吗?”他鄙视着江一明。
“嗯,差不多……如果你能配合我们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让你早日释放。你知道我们是有这个权力的,因为目前你还是我们最大的嫌疑人。”江一明还没考虑释放他。
“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有问必答,我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没有电脑我会发疯的。”他深深地叹一口气,表示妥协。
“还是那个问题,你和江南聪是好朋友,请问你是否知道他有身高在180厘米到183厘米之间的朋友?”
“这很为难我,我又没有拿尺子去量他朋友的身高。”
“你可以目测啊,我们目测一个人的身高误差不会超过3厘米。”
“你们是警察,就是吃这碗饭的,而我是搞计算机的……我和他的共同朋友中,没有人身高超过180厘米的。”
“你确定?”
“是的。”
“好吧,我相信你。当时江南聪为什么向你借钱?”江一明觉得这起案子肯定和钱有关。
“他说他女朋友要买钻石项链,而他又没有积蓄,所以他就向我借钱。”
“哦,他有女朋友吗?可是我们调查了他的社会关系,没有发现他有女朋友。”江一明觉得蹊跷。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有女朋友。他为人低调内敛,性格和我差不多,不爱炫耀,更不会发朋友圈秀恩爱,但是,江南聪真的非常爱她,哪怕为她付出生命也愿意,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伟大,让我羡慕无比!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爱一个人,哪怕我父母。”
“他女朋友名叫什么?”江一明觉得肯定能从江南聪的女朋友那里找到线索,江南聪那么爱她,极有可能为了她而去冒险,所以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名叫李非凡,是繁星文化公司的文员,不仅人长得水灵,而且身材极好,气质上佳,像林黛玉,有一种病态之美,看见她的男人会激发强烈的保护欲。”
江一明又仔细问了很多问题,询问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才离开河东看守所,离开黄滔河之前,江一明向他承诺会尽早释放他。既然案子存疑,是应该释放嫌疑人的,对他采取监视的方式就可以了,如果黄俊把此事向媒体爆料,会破坏市局刑警队的形象。
7
江一明和周挺去找李非凡,他们通过公安内网查到李非凡的资料。她出生于1996年7月17日,住在江北区彗星小区18栋302房。这是一个比较老旧的住宅小区,可以说没有几个有钱人愿意住在那里的。
他俩驱车去李非凡家,敲开房门之后,一个大约50岁的女士把里面一层门打开问:“请问你们是找李非凡的……”
“阿姨,您好!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这位是我们的江队,请问您是李非凡的妈妈吗?”周挺礼貌地问,并把警官证给她看。周挺觉得她和李非凡身份证的头像有点像,所以才这样问。
“是!是!是!你们快点进来,我们一家人都在等你们的好消息啊,终于把你们给盼来啦……”她非常激动,迅速把两层门打开,无比气地请他们进去,周挺想换拖鞋进去,她赶紧说,“不要换鞋,快点进来吧。”说着把周挺推向厅的沙发上。周挺觉得莫名其妙。他从警以来,走访过上千人,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热情的。
“你们是不是找到我女儿了?或者有我女儿的消息了?”还没有等江一明坐下,她便急切地问。
“阿姨,我们是来找李非凡的,她不在家吗?”江一明觉得蹊跷。
“唉,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报喜的,我女儿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说罢便抽泣起来,双肩在颤抖,像风中的杨柳随风轻摇。
“失踪那么久了?你们报警了吗?”
“报警了,我们是去江北区治安科报警的,队长史无前答应立案调查,结果到现在还没有一点音讯,我们只有一个独生女,把她当作手心里宝,如果她出意外,我真的不想活了……”
“阿姨,您先别哭,把情况说一下,请问李非凡是哪天失踪的?最好要有具体时间。”江一明心里一阵难过,凭他多年的刑侦经验来判断,李非凡应该是被灭口了。可能是江南聪临死之前告诉她:他有可能被杀害,而她知道凶手是谁……但是,为什么她接到信息之后不报警呢?
“是8月3日失踪的,当时是深夜11点钟,她从卧室里出来,跟我说要出去一下,会见一个朋友,叫我不要等她,于是我和她爸便去睡觉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我起床之后,发现她还没有回家,便给她打电话,结果她的手机无法打通……”
“是无法接通,还是关机了?”
“不是关机,是无法接通,现在还是一样,不信你们可以拨打一下看看。”她随口把李非凡的手机号码报出来。
江一明把号码输入手机的拨号盘,拨打出去,几秒之后,系统传来了语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请问您认识江南聪吗?”江一明认为李非凡的失踪肯定和江南聪有关。
“认识,这几年来,他一直在追求我女儿,但是我们不同意他们来往,因为江南聪是个无业游民,好吃懒做,明明有技术,却不去上班,整天躲在屋子里玩游戏,我们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这种人?”她愤愤不平地说。
“阿姨,您错怪江南聪了,他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他一直在努力进步,而且是在用生命去爱李非凡……李非凡有没有说去见什么朋友?”
“我没有问。她常常深夜被她朋友约出去吃夜宵或者唱歌,我不能过度干涉她,毕竟她已经27岁了,是要交男朋友的。”
“您反对她和江南聪交往,她是怎么想的?”
“我女儿表面答应我不和他来往,但是,我觉得她阳奉阴违,还在偷偷摸摸和江南聪来往,因为她想把自己拖成剩女再逼我们同意。”
“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您,叫您拿钱去赎您女儿?”
“没有,我们家一贫如洗,绑匪怎么可能绑架我女儿呢?”
江一明想了想说:“阿姨,我们要去江北区治安队了解李非凡案子的情况,您不要太过悲观,也许过几天她就会回来。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想起什么疑点,请给我打电话。”
“好的,谢谢江队,你们一定尽力帮忙寻找我女儿啊……”她的眼泪再次顺着脸颊流下,紧紧抓住江一明的手。江一明拍一拍她的肩膀,承诺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找李非凡,然后和周挺走出她家。
“江队,李非凡可能已经被人灭口了。”周挺边开车边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的死肯定和江南聪有关,凶手极有可能是杀江南聪的人。江南聪应该是在临死前向她传递了凶手的信息,所以凶手要将李非凡灭口。”
“可是李非凡为什么不马上报警,而要等凶手找上门来呢?”
“凶手可能答应给李非凡巨大利益,拖住她,然后引她到指定的地点,将她灭口。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没有任何证据支撑。”江一明想起李非凡她妈无助而哀怜的眼神,眼眶就湿了。又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这世上消逝了,她父母情何以堪?
他俩来到史无前的办公室,史无前知道他们是来了解李非凡失踪案的,于是把情况简单地向他俩说一遍。最后遗憾地说:“我们派了8个民警,专门负责寻找李非凡,主要是通过视频侦查和入户走访,发现李非凡最后出现在莱山别墅区路最后的一个监控器中。”
“最终她没有回到监控器当中,消失在莱山上?”江一明问。他忽然想到黄滔河是被凶手嫁祸的,因为李非凡失踪的时候,黄滔河在河东看守所里,他是绝对不可能逃出来,把李非凡骗到莱山上去,是应该把黄滔河放出来了,并且要真诚地向他道歉。
“对,我带着5个同事,去莱山别墅区进行深入走访,希望能找到目击者,连续走访了四天,却没有任何人看见李非凡。”
“你们有没有对李非凡的手机进行定位?”
“能采取的技术手段我们都用上了,无法定位到她的手机,我想应该被人扔进水里,或者埋进泥土里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李非凡故意把手机的电池拆下来,让我们找不到她。”史无前说。
“李非凡绝对不可能这样做!我们认为李非凡已经被杀了,因为她和江南聪是情侣,江南聪被杀,她应该知道凶手是谁,所以,她也被凶手灭口了。”江一明听了之后,心情更加沉重了。
“江队,没有找到尸体你就能推测她已经死亡,这也太胆大了吧?”史无前处理过很多失踪案,有一小半失踪者都是和家长闹别扭负气出走,最后自己后悔了,又回到家里。
“我也不希望当我们找到李非凡时,她已经成为一具尸体,而是希望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她出现在莱山别墅路的最后一个监控器时,是坐车还是走路?”江一明不想和他讨论她是死是活的问题,因为民警和刑警的分工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
“她是坐摩的去莱山路的,她刚好在最后一个监控器下面下车,我们才能清楚地把她分辨出来,下车之后,她就往山上走去,而不是别墅区方向。”
“李非凡有没有可能在莱山待了一会儿,拿到了某件东西之后,再乘车回到市区呢?”江一明对莱山路非常熟悉,今年5月谋杀真行的叶浅浅就是出现在莱山路最后一个监控器的录像中,才让他们找出线索的。
“没有,我们查看了她下车之后一直到8月4日18点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她约摩的回市区,但是如果她乘坐小轿车回市区就无法看到了,因为监控器无法拍摄到车后座的人。”
江一明想:如何才能找到李非凡的尸体呢?用追踪犬能追踪到吗?因为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而且莱山路上有无数市民和车辆经过,李非凡的气味应该被人群和风雨彻底驱散了。
但是,江一明不死心,他打电话给肖兵询问,电话接通之后,江一明把情况说给他听,请他协助追踪,他调侃道:等我培训出一只神仙追踪犬之后,再来帮你们吧。江一明听了之后,默默地挂断电话,心里有点失落。
江一明和周挺只好辞别史无前,开车回队。江一明刚刚走进办公室,想坐下沉思一会儿,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江一明接了电话之后问:“请问你是谁?”
“江队,我是李非凡的妈妈丁桂香,有个情况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我觉得应该向你说一下。是这样的,我女儿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心跳过慢,于去年12月底去省立医院安装了心脏起搏器。我女儿会不会因为起搏器没电而昏倒在没人的地方呢?”
“哦,你反映的情况很好,我去咨询一下医生,看看医生怎么说。”江一明只是听说过心脏起搏器,不了解它的构造和运行方式。于是挂断电话,打电话给罗进,把他叫来。
两分钟之后,罗进来到江一明的办公室,江一明把李非凡失踪过程和她安装了心脏起搏器的情况告诉他,向他了解心脏起搏器的工作原理。
“心脏起搏器是一种植入于体内的电子治疗仪器,通过脉冲发生器发放由电池提供能量的电脉冲,通过导线电极的传导,刺激电极所接触的心肌,使心脏激动和收缩,从而达到治疗由于某些心律失常所致的心脏功能障碍的目的。它的种类很多,有单腔、两腔和三腔的,有国产和进口的。不知道李非凡安装的是哪一种心脏起搏器?”
“我们不管它安装哪一种起搏器,请问它的电池寿命有多长?”
“最少5年,一般是在10年左右,听说有的是终身的。但是具体情况我不懂。你还是打电话问一下李非凡的妈妈吧。”罗进建议。
江一明拿出手机回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丁桂香问:“江队,你们是不是找到女儿了?”
“对不起,还没那么快,我想问您,李非凡安装的是哪种心脏起搏器?”
“我女儿安装的是美国进口的双腔起搏器,好像是圣犹达的。当时花了12万元,我老公因为35岁那年在修车厂修车时千斤顶滑落,被汽车压断了脊椎骨,终生卧床,只领很少的生活费,所以,安装起搏器的钱是我女儿向朋友借来的。”她哽咽着说。
江一明不想听这么悲惨的故事,于是说了两句气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他想:原来江南聪向黄滔河借钱是给李非凡安装起搏器的,可见江南聪对李非凡何等深爱!他对罗进说:“李非凡安装的是美国进口的圣犹达双腔心脏起搏器。”
“这个牌子的起搏器电池寿命最少10年,我们可以通过起搏器找到李非凡,哪怕她死了,心脏起搏器依然会继续运作,如果起搏器如果没有受损的话,可以通过追踪起搏器而找到死者的尸体。这款心脏起搏器外壳是钛金属制成的,非常坚固,一般的外力打击,甚至腐蚀性化学物质都无法对它造成破坏。”
“太好了,你现在有工作要忙吗?”
“随时听候你的差遣。”罗进调侃道。
“你和吕莹莹去省立医院找帮李非凡安装起搏器的医生,从他那里问出起搏器的序列号,并询问医生如何追踪起搏器,看看能不能找到李非凡……”江一明想说“尸体”,忽然觉得这样太残忍,无法说出口,于是停住了。严谨地说,没有看到李非凡的尸体,是不能肯定她已经死亡。
罗进点点头,领命而去。
第二天,江一明上班,吕莹莹来到他办公室,对他说:“江队,我们追踪到李非凡的心脏起搏器了。它出现在龙头山的幽灵谷里,精确度在10米之内。”
“太棒了!起搏器是否在移动?”江一明兴奋地问。
“没有移动过。”吕莹莹失望地说。
江一明的心被扯了一下,李非凡果然被杀了,而且被埋在幽灵谷里,如果把这消息告诉丁桂香,她肯定会当场晕倒。江一明一拳头打在办公桌上,狠狠地说:“我一定要将凶手抓捕归案,否则,我就不当刑警了!”
“江队,你别吓我,没有你的英明领导,我们会迷失方向的,你千万别生气,再说生气也没有用啊,我们要做最细致工作,拿出最大的耐心、信心、毅力,才能抓获凶手。”吕莹莹从没看见过江一明用拳头打过办公桌。
“对不起,我心里……唉,不说了……你去通知所有组员,带着勘查工具,立即赶往幽灵谷,我倒要看看什么幽灵躲在那里!”吕莹莹走后,江一明想:莱山距离幽灵谷直线距离将近10公里,凶手是如何去那里埋尸的?难道凶手把李非凡骗到幽灵谷去吗?
他们开着两辆警车直奔幽灵谷。幽灵谷距离龙头山的村道将近两公里,没有公路,只有骑越野摩托车或者步行才能上去。大家只好下车爬山,他们提着沉重的勘查箱快速往上爬去,都盼望能尽快找到李非凡的尸体。
此时,夕阳已经落到海平面下,绚烂的晚霞在天边燃烧着,像鱼鳞一般铺满半边天,今天吹的是东风,晚霞随风悄悄地向弥漫开来,变幻成一朵朵巨大的玫瑰花。山风吹来了许多不知名野花的清香,花草都在暮色中呢喃,似乎在说着动听的情话。
世界多么美好啊,可惜它的角落却隐藏着罪恶!
8
当他们爬到幽灵谷时,吕莹莹叫大家停下来,她手里的笔记本显示李非凡的心脏起搏器就在50米以内,如果大家再走近的话,会破坏现场的痕迹,于是,小克打开勘查箱,把勘查灯拿出来照射,顿时,一道雪亮的光芒把前路照得如同白昼。
大家纷纷穿上鞋套,戴上手套,开始勘查。因为地方太大,他们无法带勘查踏板来,所以,吴江和小克走在前面,对地面进行勘查,结果他们发现了一行鞋印,虽然鞋印被大雨冲刷过,但是因为泥土是松软的,鞋印深深印在上面,鞋印的纹路还清晰可见。
这个鞋印是一双43码的运动鞋留下的,吴江根据泥土的松软度和鞋印的深度计算出嫌疑人身高在182厘米左右,体重在130到135公斤,这当然不是凶手自身的体重,如果182厘米的人体重达130公斤,他很难爬到幽灵谷来,说明他是扛着尸体来的,所以体重才会这么重。
这个鞋印的大小和江南聪死亡现场的鞋印相差无几,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只不过江南聪死亡现场的鞋印是皮鞋留下的,而非运动鞋。
他们继续往前走,除了野兽留下的足迹外,没有发现别的新鲜鞋印,如果鞋印是凶手留下的,说明凶手是一个人来埋尸。
吕莹莹拿着电脑往上走,追踪软件上显示心脏起搏器离她只有一米,她蹲下来观察,发现地面有几棵半枯的树枝,她掀开树枝,露出一片新土,周围很多鞋印,也是43码运动鞋留下的。
小克对周围的鞋印进行拍照,然后拿出石膏,对鞋印进行倒模,周挺和罗进则拿着铁锹开始挖土,边挖边把泥土往外扬,当他们挖到60厘米深时,露出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正是李非凡离开家时穿的颜色和款式。
他俩放下铁锹,用手去扒泥土,因为使用铁锹可能会破坏证据。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女性的脸,但是,因为尸体已经严重腐烂,并出现尸绿。在这么炎热的夏天,死者死后3天就会出现尸绿。
尸绿是人死后24—48小时,由腐败气体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及其衍生物结合成硫化血红蛋白,或硫化变性血红蛋白,或与血液中的游离铁结合成为硫化铁,透过皮肤呈绿色,称为尸绿。一般最早出现于尸体右下腹部,经3-5日后逐渐扩展到全腹、胸部和全身,使尸体皮肤染成深浅不一的污绿色。
尸体上出现了大量的蛆虫,爬满了尸体的脸部,口鼻处特别多,所以无法分辨出死者是否是李非凡,当然,凭她体内的心脏起搏器就可以判断她是李非凡,因为世上所有心脏起搏器的序列号都是不一样的,就像人的身份证一样不会重复。
尸体已经出现巨人观现象,散发出浓烈的恶臭,哪怕他们都戴着加厚的口罩,依然能闻到。但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恶臭,没有人会有恶心的感觉,更不可能吐出来。
小克和周挺把尸体轻轻地从坑里抬上来,把尸体放进裹尸袋,拉上拉链,吩咐两个跟随而来的收尸员把尸体抬走。罗进在坑里仔细地寻找着丽蝇的蛹壳,这些蛹壳能判断出死者大概的死亡时间。
随后他们扩大搜查,但是没有发现新的痕迹。于是,他们收工了。这时已经晚上11点了。因为来的时候大家只在办公室里吃一碗泡面,所以他们都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挺说请大家去吃晚饭,一听到有美食慰劳自己,大家的疲惫瞬间消失了。江一明也同意了。
龙头山有个蝴蝶谷,谷里有个名叫蝴蝶谷农家乐的餐馆,他们准备去那里吃。他们下山之后,把车往前开了两公里,然后右拐弯,又开了两公里之后,就到了蝴蝶谷农家乐餐厅。
几年前,他们曾经来蝴蝶谷捣毁了一个制毒工厂,抓捕了十几个制毒人员,所以,他们对这里很熟悉。但是,蝴蝶谷农家乐在制毒厂上方的悬崖上面,蝴蝶谷农家乐下面是百丈高的悬崖,背后是无边无际的毛竹林。
蝴蝶谷农家乐除了有餐厅之外,还有30栋独立的民宿,夏天很多市民来此游玩、住宿,因为这里处于风口之中,夏天特别凉快,周围种着各种花卉,吸引着无数的蝴蝶来此吸食花蜜。因为谷里有成千上万的各种蝴蝶而被人称为蝴蝶谷。可惜此时已是夜晚,看不见蝴蝶吸蜜的壮丽景观。
他们要了一个包间,几乎每次都是由温小柔先点菜的,然后再由江一明点,接着是吕莹莹点。因为温小柔年纪最小,好事都让给她,苦差事都避开她,她是被每个组员呵护备至的女孩。
蝴蝶谷海拔580米,而市内平均海拔才80米,所以,坐在包间里可以看见市区灯光辉煌的夜景。此时,微风徐徐吹来,夜凉如水,十分舒爽,风夹着一阵阵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脾,一弯新月悄然挂在天边,像被切成四分之一柠檬,温暖而富有诗意。
“明天就是中国的情人节七夕了,‘纤去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王母娘娘真可恶,为什么要把织女押回天庭,使牛郎远隔万里银河呢?”多愁善感的温小柔诗情发作了。
“我们还是想想现实中的牛郎织女吧,为什么凶手要杀害江南聪和李非凡呢?牛郎织女一年可以一度相会,江南聪和李非凡只能长眠地下,永不相见!”江一明问。
“江队,你好扫兴,就不能让我浪漫地幻想一下吗?”温小柔善于撒娇,都说会撒娇的女孩生命最好,这都在她身上得到证明。
“小资情调!”周挺回答她。
她假装不满,瞪周挺一眼说:“你也是不解风情的男孩。哎,你和那个亿万富翁的私生女宋怡明天有约吗?恭喜你,你是千万富哥,她是亿万富姐,正好门当户对呀。”
“别来恶心我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视金钱如粪土,否则我干吗要当刑警?”周挺不气不恼,他知道温小柔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不在意她怎么说。
“江队,我们已经查到凶手的身高和体重,这就很好办了,他应该是在莱山上将李非凡杀害,再用交通工具把尸体运到幽灵谷掩埋了,因此,他必须经过古平村公路,这条公路有监控器,虽然公路上有监控盲区,但是,应该能从监控录像中将凶手找出来。”小克说。
“对,我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下,古平村路总共11公里,分布着11个监控器,一公里一个,而上幽灵谷的山路处于监控盲区,但是,只要能判断出死者大概的死亡时间,就能从监控录像将凶手找出来。”吕莹莹说。
“罗进,你现在能判断出李非凡的死亡时间吗?”江一明问。
“从尸体的尸绿、蛆虫和丽蝇的蛹壳等物证来看,可以做出初步的判断,死者大概死于10天前,也就是2021年8月3日傍晚6点到8月4日上午10点,正是李非凡失踪的那天晚上到第二天上午。”罗进想了一下说。
“判断死亡时间竟然在16个小时之间?埋尸之处是第一现场吗?”
“因为尸体已经严重腐烂,并出现巨人观,所以已经无法看到尸斑了,但是,埋尸的土坑里只有极少的血液,所以,我认为埋尸的地方不是第一现场。凶手是将尸体运到幽灵谷掩埋的。”
“你是说李非凡是被锐器刺中,流血休克而死?”
“对,李非凡的胸口被锐器刺伤,应该是刺破心脏而导致死亡,而且是一刀毙命,非常准确,和刺死江南聪的手法一模一样,但是因为第二现场没有凶器,死者的伤口也腐烂了,判断不出是被什么锐器刺死的。要等尸检之后才能知道。”
这时服务员把菜一一端上来,江一明叫大家开始吃饭,于是大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江一明吃了两道菜之后,不知为何,似乎已经饱了,因为他脑海总是出现丁桂香含泪而无助的眼睛,所以吃不下去了。
“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埋在莱山之上,而要把尸体埋在幽灵谷里呢?”江一明忍不住问大家。
小克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想说,于是说:“凶手可能认为埋在莱山上更容易被人发现,而埋在幽灵谷很难被人发现,因为幽灵谷人迹罕至,而且有个可怕的传说,说幽灵谷的幽灵每年都会把上山采花的少女吃掉,用来修炼成仙,所以很少人去。”
“对,如果李非凡的身上没有安装心脏起搏器,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的尸体,这就成了失踪案,而非谋杀案,多年以后,谁还会去追查一件失踪案呢?所以凶手非常狡猾。”吴江说。
“凶手当然不知道李非凡安装了心脏起搏器,否则,他完全可以对尸体开膛破肚,把心脏起搏器取走,或者烧毁尸体和起搏器,让我们找不到尸体,但是他还是给我们留下了把柄。”
“可惜埋尸现场没有找到李非凡的手机,如果能找到手机的话,我们就有可能发现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江南聪和李非凡的动机。”
“抓住凶手只是时间问题,莹莹和小柔,你们接下来要更辛苦了,重任都放在你们视侦组的肩上,罗进也要加班,快点完成尸检,把李非凡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定下来,好让我们去排查。”江一明说。
他们都说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下午,罗进就把尸检报告放在江一明的办公桌上,江一明叫罗进简单地讲一下李非凡的死亡时间和死因。
“我比对DNA,确认死者是李非凡,她的死因是心脏被锐器刺破,造成机械性失血休克死亡,凶器是一把双刃匕首,吴哥已经把伤口倒模出来,拿到锐器数据库去比对,但没有结果。”
“也就是说凶器可能是凶手自制的?”江一明问。
“大概率是这样……我根据丽蝇蛹壳、蛆的生长发育和尸体腐烂程度等因素综合来判断,判断出死者死于2021年8月3日深夜10到4日凌晨5点,这已经是最大胆的判断了。因为不知尸体何时被掩埋,而地表的气温和地下的气温又有差别,所以很难判断出准确的时间。”
“能判断在7个小时之内已经足够了,只要对古平村路上的监控录像进行严密筛查,我相信一定能把凶手找出来。因为幽灵谷的入口处于村路的9号到10号监控器之内,所以找出凶手并不难。”江一明自信地说。
“对。”罗进说完就走出去了。
这时吕莹莹走进江一明的办公室,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面前说:“江队,我们发现嫌疑人了,你看一下当时的监控录像吧。”她点开播放器,把监控录像播放给他看。
录像显示:2021年8月4日011010,一辆旧款的本田雅阁轿车进入9号监控器画面之中,5秒钟之后,又驶出监控器画面,一直到021515秒又回到监控器中,6秒钟之后,驶出了监控器画面。
此人头上戴着鸭舌帽,嘴上戴着一个大口罩,穿着短袖衬衫,但是无法分辨出他的面容。上身比较长,也比较壮,符合嫌疑人的条件。前后的车牌都看不清楚,肯定是用泥浆将车牌遮住了,这说明嫌疑人反侦查能力很强。
“后来嫌疑人开车去了哪里?”
“我们顺着他的行驶路线查阅监控录像,看见他的车一直往北方驶去,开进茫茫的群山之后就不见了。他走的是省道,然后是县道和乡道,没有进入高速公路,所以无法查到他的下落。”
“现在哪怕是村道都有安装监控器,车辆那么大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我们还不够时间去追寻嫌疑车下落,因为我知道你很着急洗清黄滔河的嫌疑,并希望将凶手快速抓捕归案,所以来向你汇报,让你开心一下,减缓你的压力,毕竟在你的英明领导下,我们还没有办过错案。”吕莹莹向他挤眉弄眼。
“莹莹,你心细如发,天赋异禀,绝对是当刑警的好材料。”江一明笑了,他很少赞扬下属的。“你们必须查到嫌疑车的下落,哪怕他把车驶到伊犁去,也要把车找出来。”
“是!”吕莹莹当然知道江一明是和他开玩笑的,如果嫌疑人真的把车驶到伊犁,他们起码得花一个月才能将嫌疑人找出来,不,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出来,因为监控器不是万能的天眼,而人和车是随时变动的,所以非常难找。
第二天上班,吕莹莹又来江一明办公室汇报,说嫌疑车被黄石乡派出所的民警找到了,车辆被丢弃在黄石乡到林村的公路旁边,嫌疑人不在车上。江一明听了之后,叫吕莹莹和他一起去黄石乡派出所,顺便叫上吴江、小克、周挺。
50分钟之后,他们在黄石乡派出所见到了嫌疑车,车门没有上锁,所长刘新说他们是原样把车拖回来的,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车内。江一明赞扬刘新领导下的民警素质高,懂得保护物证和现场。
这辆的车牌号码为:长A56545,江一明叫吕莹莹登录车辆管理系统,寻找车主,结果发现此车牌是套用一个名叫林海森的车牌号码,而林海森的车是奔驰S600,和这辆本田车完全不同。
通过发动机号码寻找嫌疑人,却是被交警告知这是一辆失窃车。凶手设置了重重障碍,让侦查变得十分艰难。但是,他们在嫌疑车上提取了指纹、毛发、皮屑、汗渍以及唾液。接下来的工作主要看罗进的进展了。
吴江把在嫌疑车内提到的5种指纹输入电脑的数据库中进行比对,结果没有比对上。这说明凶手没有前科。
罗进和几个助手对提取出来的11种生物样本进行DNA检测,然后拿到数据库里比对,结果和一个名叫柴永红的女孩比对上了,这让罗进异常兴奋,他马上向江一明汇报。
原来柴永红是个坐台小姐,前年夏初,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警方查到她在酒店里卖淫,所以被拘留了五天,并罚款5000元,然后放回去。所以,她的DNA信息留在数据库里。当时是江南区分局治安大队办理的案件。
江一明和周挺赶到治安队去找当时的办案民警,原来是副队长桌星带头抓获柴永红的。他了解江一明的意图之后,打电话给柴永红,问她在哪里?说有急事找她。
她说在家里看电视,问他有什么指教?听语气她并不抵触桌星。桌星问她住在哪里?她马上把住址告诉他,并说:桌队长,我已经从良嫁人了,还怀上宝宝了,如果你们要来找我问话就快点来,别等到我老公下班你们才来。
桌星答应马上去找她。
他们很快就出现在柴永红面前,她并不惊讶,平静地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她的眼睛特别漂亮,像北斗星一样闪着妩媚之光,身材修长而苗条。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在寻找一个身高182左右,体重大约83公斤的嫌疑人,此人应该是你的朋友,因为你在他的车里留下……留下了生物样本。”江一明想说留下毛发,但是担心她反感而不配合,所以改口了。
“哦,我知道他,他应该是我以前上班夜总会的保安队长,名叫罗达,我们也叫他罗哥,不过,他经常不上班,行踪不定,好像很神秘,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上班可以领工资……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江一明知道她撒谎,因为她体内的分泌物还留在后车座,但是江一明没有揭穿她:“你们上班的夜总会名叫?”
“哦,叫罗马夜总会,在抗英大街上,在我们市没有什么名气。”
“请问你有罗达的相片吗?”
“嗯,好像有,对,我有他和我们的合影,不过这事不能让我老公知道哦。”她认真地说。
“放心吧,你是我们的保护对象,绝对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她拿出手机,打开360卫士,刷脸解锁之后,进入隐私空间,把里面的照片下载相册里,然后点开交给江一明看。
这是一张两女一男的合影,男的左手搂着柴永红的腰,右手搭在另一个女孩的肩上,站在中间,两个女孩的笑得很灿烂。站在中间的男人却很平静。
江一明虽然没有见过罗达的真面目,但是一看照片就断定他是监控录像中的嫌疑人。江一明把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劝告柴永红以后千万不要和罗达来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如果罗达联系她,请立即打电话给他。她爽快地答应了。
江一明从户籍中找到罗达的身份信息之后,叫上周挺、小克和吴江,带着佩枪一起赶往他家。结果罗达的母亲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他们去找罗达的朋友询问,问了12个人,他们都说罗达失踪一星期了。江一明认为罗达十有八九是畏罪潜逃了,或者被幕后主谋灭口了。他叫吕莹莹把罗达的照片发布到网上,对他进行通缉。如果罗达不是伪装逃到国外,天网监控系统一定能将他识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