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1号重案组 > 1号重案组(11)之毒手 毛德远 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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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新年这天,从北方刮来一股寒流,马不停蹄地直奔长江市,气温骤然下降15摄氏度,最低温降到5度,打得市民措手不及,很多不关心气温的市民,尤其是年轻人,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不停地骂娘,不敢相信长江市有这么低温的新年。

    不仅风大,而且带来了寒冷的雨,虽然不大,但是非常恼人,绵绵不断地下着,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搞得喜欢夜生活的市民被风雨打消了出去喝几杯的念头,只能躲在被窝里看电视,玩手机,所以,长街行人稀少,空旷又潮湿,只有霓虹灯还在卖力地歌唱着,给人一点温暖。

    离山酒店是三星级,位于江东大道中,设备完善,除了房外,服务设施也很齐全。有餐厅、宴会厅、会议厅,综合服务比较齐全。是社交、会议、娱乐、消遣等活动的好去处。这种酒店在长江市有五十多家,所以并不显眼。

    冬至前后的冬夜是最漫长的,天很快就黑下来,加上下着小雨,五点半天就差不多全黑了,华灯无情地打败白昼,开始担任主角,把夜渲染得特别俗气,却自以为是地在风雨中骄傲着。

    江一明和宋婉晴的婚礼在离山酒店举行,江一明的父母和宋婉晴的母亲,要求他们婚礼最低标准是放在四星级酒店里举行,但是遭到江一明、宋婉晴和宋小波的反对,方理华和席千度也支持他俩的低调做法。

    为深入贯彻执行中央八项规定,防止党员领导干部在操办婚丧喜庆事宜中奢侈浪费、借机敛财等问题发生,制定了加强对党员领导干部操办婚丧喜庆事宜监督的暂行规定,对党员领导干部操办本人和直系亲属的婚庆、生日、乔迁、晋升、调动等事宜作出了严格规定。

    首先请不能超过12桌,虽然江一明目前只是处级干部,在藏龙卧虎的省城不算大官,但是毕竟是个官,所以,他只请了10桌的亲朋好友。他们还有另外一种考虑,像江一明这么优秀的刑警,以后有可能会被调到别的地方当卧底,所以,越低调越好。

    因此,江一明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更没有现场直播,没有收到请柬的人一律不准进入。为了防止记者混进去,江一明专门叫两个保安帮忙守住大门,凭请柬进入。吕莹莹还在请柬上作了简单的防伪处理,比她自己结婚还上心,所以,想混进去极难。

    五点过后,江一明穿着一套笔挺的亮蓝色西装,站在酒店门口迎接贵。宋婉晴则穿着一套紫色的法兰绒旗袍,上面用手工绣着大红色的牡丹,两朵盛开的牡丹由裙尾向上身延伸,另外两朵牡丹由两个肩膀往下开放,四朵牡丹绽放在她的小腹间,极富美感,又寓意四季红火。

    这条裙子是宋婉晴自己设计的,灵感来自刘禹锡的《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由著名苏绣大师李春媛亲手绣出,为双面绣。

    苏绣是中国优秀的民族传统工艺之一,是苏州地区刺绣产品的总称,其发源地在苏州吴县一带,现已遍衍无锡、常州等地,它具有唯美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的独特风格,而且地方特色浓郁。是我国四大名绣之一。

    而双面绣是在一块底料上,一针同时绣出正反色彩一样的图案的绣法。它和单面绣不同:单面的绣法只求正面的工致,反面的针脚线路如何则可以不管;而两面绣则要求正反两面一样整齐匀密,所以,非常耗费工夫和精力。

    李春媛今年已经71岁,她整整花了三个月为宋婉晴绣出这件旗袍。宋小波年轻时,曾经在苏州工作过,因为李春媛的一件案子和她结识,她感念宋小波的正义,所以他们一直保持联系,所以,特地为宋婉晴重操绣针,这可能是她最后的一件作品,所以价值不菲。

    宋婉晴要给她工钱,她坚决不要,否则宋婉晴就生气。因为她早已过上富裕的生活,可以说名利双收,根本不在乎宋婉晴的钱,而在乎宋小波的正义和人情,所以,宋婉晴只好听她的,没有付钱给她。

    宾陆陆续续来到,因为是男方办的喜酒,所以,大部分都是江一明的亲朋好友。不认识宋婉晴的人,一走进去看到她,不是眼前一亮,就是微微一愣:天下哪有这么绝色的新娘?

    宋婉晴把头发盘在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黑发纤尘不染,笔挺的鼻梁上面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如电,顾盼生辉,脸颊绯红,像天边燃烧的朝霞,雪白的肌肤细腻如丝,加上纤细高挑的身材,像从古代穿越到此时的古典美人。

    她轻轻地贴着江一明,对贵宾温婉含笑,有的夫妻或者情侣,看见他俩难免心生自卑,只是不同程度而已,连小克和吕莹莹也一样,认为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吕莹莹感叹自己修不到宋婉晴那种气质,她甚至有点恨警察生涯毁了她,让她变得粗糙……

    婚礼六点准时开始,江一明和宋婉晴走进二楼的大厅,这时背景音乐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周边的灯光渐渐暗淡下去,聚光灯把光投射在这对新人身上,他俩从门口缓缓走来,款款走向舞台,在大家的惊叹声中,他俩笑靥如花走上舞台,向大家深深地鞠躬。

    接着两位主持人说话,主持人不是明星,是婚庆公司请来的主持人,虽然他们没有名气,但经验丰富,能说会道,口若悬河,把气氛搞得非常喜气、幽默、浪漫,欢笑声塞满整个餐厅。

    小克、吴江、罗进、周挺、吕莹莹、温小柔、方理华、史威、刘小伟、席千度和方理华都来了,他们同桌,就在小舞台的旁边,对面是新郎新娘的父母。主持人继续发言,江一明叫大家开始吃饭,于是,碗筷杯盏声响起来了,江一明和宋婉晴只能跟着主持人继续秀恩爱……

    小克问大家要喝什么酒?好几位都说要喝红酒,有的说喝啤酒,小克说红酒和啤酒14,吴江先宣布不喝酒,因为吃完晚饭后,要陪女儿去老师那学习版画。小克知道他爱女如命,也不勉强。

    小克问方理华和席千度喝什么酒?他说:“方局,席局,今天我就不把你俩当领导了,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放松过,你们也不能例外哦,平时我们出生入死,为人民冲锋陷阵,你们就开开恩,陪我喝点酒吧?”

    “喝酒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喝多,也不要多少比多少,喝到尽兴就好,绝对不能喝醉,万一有案子怎么办?”方理华微笑着说。

    “方局,你这乌鸦嘴,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竟然说如此扫兴的话。”小克假装生气。

    “案子可是不认时间和地点的,也不考虑江队结婚,我们随时都要保持警惕,今晚江队可能要被灌醉,如果真的有案子,我可不忍心叫他出现场,毕竟结婚一辈子只有一次。”方理华依然不肯让步,保持着极大的理智。

    “你们喝吧,如果有案子,我代表江队出现场,反正我住院刚出来,医生不让我喝酒。”席千度劝方理华。

    方理华沉默着……

    “方局,你说句话嘛,要不,我们都不敢开桌了,您看,别人都开始喝酒了。”周挺附和着小克的话。

    “好,席局和吴江不要喝,别的都喝,我也陪你们喝,但是,还是那句话:不能超出底线。”方理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于是,小克把红酒打开,一连开了五瓶,全部倒进醒酒器里,共三个醒酒器,所有人都说要喝红酒,因为喝一杯红酒要喝四杯啤酒,啤酒很胀肚子,所以,大家都选择喝红酒。

    小克的性格比较急,他先开始敬酒,先敬方理华,然后敬席千度,他以茶代酒象征性地喝一口。小克接着敬刘小伟和史威,因为他们很少在一起喝酒,虽然同在一个刑警队,但是各忙各的,很少有交集的时候,如果在一起工作,那就是案子走进死胡同的时候,否则,难得在一起。

    就这样,大家杯盏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史威的酒量很好,喝酒也非常豪爽,加上年轻气盛,总爱和小克斗酒,吕莹莹则在一边帮小克说话,甚至拿眼睛瞟小克,叫他不要喝醉。

    来参加婚礼之前,吕莹莹就暗示小克不能喝酒,因为她在排卵期,万一喝酒怀孕了,会影响宝宝的发育,甚至畸形或者弱智。小克当时答应了她,但是,一上酒桌,他就把她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吕莹莹不好当着战友和领导的面批评他,只能沉默。

    吕莹莹因为以不方便为由,拒绝喝酒,已经被史威和刘小伟批评了,所以,她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由小克和他们喝个够。她知道这种场合非常难得,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平时,他们因为工作太忙,几乎与酒绝缘,加上戒酒令非常严格,更喝不上酒。

    刘小伟已经结婚,儿子五岁,他明白吕莹莹的言下之意,他对吕莹莹说:“莹莹,你不要急,大不了小克回家和你分床睡啦。”刘小伟是粤北人,说普通话很喜欢带着一个“啦”字。

    “刘队,你既然这么明白我们女人,还来劝我?”

    “不就是想干造人工程吗?这是长久之计,不必在乎迟一天,晚一天。”

    吕莹莹正想反驳,江一明和宋婉晴过来敬酒了,他俩已经敬过双方的父母,这是第二次敬酒,江一明提议他和宋婉晴喝两杯红酒,大家共干一杯,这建议得到了方理华的认可,于是大家举杯干掉。接着,新郎新娘去别桌敬酒了。

    吕莹莹不想反驳刘小伟了,毕竟他是副队长,肩上比自己多了一道横杠,再说平时他们的关系不错,还是要随大流,想想觉得自己不对,于是再次沉默了,脸色不再淡然,而是带着甜甜的微笑。

    温小柔是各位男士敬酒的对象,尤其是史威,给她加酒特别快,她一看他加酒,眼睛一瞪,眼珠子突出来,白多黑少,只看着酒杯不看人,同时噘着樱桃小嘴,一愣一愣的样子,也不知道拒绝,这是她的招牌动作,样子极其可爱,典型的傻白甜,总之,谁敬酒她都喝,谁叫她敬酒也敬,好像喝不醉似的。

    这餐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大家都非常开心,接着他们去新郎新娘的新房里闹洞房,还好大家都没有喝醉,周挺是开自己的奥迪车来的,因为喝酒不能开车,求吕莹莹帮忙开车,她很乐意地接过他的车钥匙去开车。

    于是,吕莹莹、温小柔、小克、周挺和罗进同一辆车,吴江、史威、刘小伟、席千度和方理华坐一辆车,由吴江开车。这车是方理华的私家车,吴江把他们都送回家之后,才打车回家。只有史威去江一明家闹洞房,刘小伟、席千度和方理华都回家了,毕竟他们不年轻了,没有激情。

    还好江一明和宋婉晴都没有喝醉,静安花园非常安静,虽然今天过新年,但是没有几家的灯亮着,站在28楼的阳台看外面,只听到寒风呼啸,细雨迷蒙,灯火阑珊,与室内的温暖和敞亮形成强烈对比。

    大家开始闹洞房,罗进、周挺和吕莹莹没有参与,他们坐在沙发上泡茶,别人在卧室里戏耍新人,表演各种节目。有两个刚刚毕业的民警非常羡慕他们是1号重案组的,一直请求吕莹莹讲案子,吕莹莹不想辜负他俩的诚意,于是把以前破过的案子向他们娓娓道来,不时还向他们科普一下他们没有学过的刑侦知识。听得他俩恨不得跪拜她。

    新年的焰火响过之后,整座城市慢慢安静下来,然后沉沦在寒雨之中无法自拔,只能任它肆意鞭打。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从临江小区的临江路驶上109省道,由南向北驶去,昏暗的车灯照亮了潮湿的路面,水洼时不时把车灯反射到关山路的眼前。

    他心里暗暗骂着该死的公路局,为什么不把被损坏的路面及时修好呢?现在市政府不缺钱,缺的是管理人员的责任心。其实这不能怪公路局,因为109省道是通向下面各乡镇的公路,很少车辆走这条路,凡是通往各县市的公路都有高速公路。109省道不收费,所以,不可能及时维修。

    关山路是开书店的,他每天都要开着面包车把户订购的书送上门去,现在做生意真心不容易,各大购书网都送货上门,他也必须这样做,否则就无法生存下去。

    他把车开到北郊,在华兴木业公司前面停下,等户来取货,户订购的是一套二手的《鲁迅小说集》,这个户是个网络作家,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写作的,他们说好了0030在路边等他来取货。

    关山路掏出一支香烟点燃,静静地望着无人的长路,听风在呼啸,忽然感觉有点吓人,因为狂风把树枝刮得“哗啦啦”地响,昏暗的灯影在路面狂舞着,变幻出各种形状来,像恐怖小说中的场景。

    这时,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大墨镜的人从左边向他走来,看到有人来之后,关山路觉得心安一些,但是,那人走到离他大约三米时,右手突然从衣袋里伸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黑洞洞的手枪,对准他开了一枪,只听一声枪响,他立刻失去意识,惊恐万状地睁着巨大的眼睛。

    子弹从关山路的左额射入脑袋里,顿时,一股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车门,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溅落到路面上,这情景触目惊心。开枪者收起手枪,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周围没有一辆车,一个人。

    “110吗?我要报警……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开枪打死了一个驾驶员,请你们马上派人去……去查看,我……我要走了,我怕凶手是恐怖分子……”他声音发抖,好像非常害怕的样子。

    “您好,请您镇静点,请问您看到的情况发生在哪里?”接警员把语气调到最和气的状态。

    “在109省道的华兴木业公司前面100米左右,你们快点派人来,我要跑了。”说完就挂断电话。接警员回拨过去时,报警人已经关机了。

    接警员马上用对讲机说:“各位巡警请注意,谁在109省道华兴木业公司附近?那里发生枪击案,请附近的巡警立即赶往现场,把现场保护好,等刑警去勘查。”

    “指挥中心,我是0019号巡警,我就在现场附近,我马上赶往现场,一分钟就能赶到现场,请放心吧。”

    “好的,我打电话给市局刑警队,你要保护好现场。”说完挂断电话,把情况向值班主任朱雨岭汇报。

    朱雨岭立即打电话市局刑警队的值班员,他接到电话之后,想打电话给江一明,但是,想到此时正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于是没有打电话给他,便把电话打给席千度。

    席千度正在家里上网,还没睡觉,听到警情之后,感到案情重大,因为涉及枪杀的案子绝不可以忽视,于是打电话给江一明,在命案面前新婚之夜必须为它让路,虽然这不近人情,但是没有任何办法,除非指挥中心打电话给江北分局。

    但是,一般情况下,朱雨岭是不会打电话给分局刑警队的,因为分局的经验和技术都不如市局,所以,朱雨岭是经过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当然,他也知道江一明正值新婚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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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一明接到电话之后,立刻感到事态严重,幸好他没有喝醉,此时已经快要凌晨1点,大家都已经回家了,江一明也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和宋婉晴好好狂欢一夜,以此让她留下铭心刻骨的记忆,但是,发生了枪杀案件,他必须亲自带队前往现场勘查。

    他看宋婉晴正在缓缓脱去旗袍,脱好之后,把旗袍用衣架撑好,放进衣柜里,听到江一明在接电话,她忽然意识到可能有案子,因为极少有人这么迟打电话给他。她回过头来,水汪汪的眼睛渴望地看着他:“相公,今天可是新婚之夜,你不许……”

    江一明走上前去,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含情脉脉地和她对视:“对不起,晴晴,109省道上发生枪杀案,我必须出现场,人命关天,履行责任是我的天职,我明晚再补偿你好吗?”

    她略微一沉思,便娇嗔道:“好了,我知道即使留得住人,也留不住你的心,走吧,希望你早去早回,你……”她本来想说你不回家,我就不睡觉,一直等着你,但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应该给他压力,于是没有说下去。他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知道在战争面前,人命如草芥,爱情更是渺若尘埃,“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深刻地说明了这点。现在是和平年代,在人命和职责面前,洞房花烛夜算不了什么。她轻轻把他推开,拿外套帮他穿上,然后踮起脚,把滚烫的嘴唇贴在他嘴上,深深地吸一口之后移开,把他推出房间。

    江一明边走边打电话给各位组员,幸好他安排方理华和席千度压阵,才没让大家喝醉,否则,肯定有人出不了现场。他打各个组员的电话之后,乘电梯往下走,心里非常恼火:这个凶手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我的新婚之夜作案,还是枪杀案?如果被抓获,一定狠狠修理他,以报心头之气!

    当他走出一楼的大门时,外面风一阵,雨一阵,吹打在树叶上,发出带有寒意的沙沙声,江一明看了看大门,看见周挺已经开着自己的车在等他,他便向小区门口疾步走去,上车之后,江一明闻到了周挺呼出来的酒气,便说:“停车,我们打的去刑警队。”

    “江队,现场如火场,哪有时间等的士?你看看整条大街都没有一辆的士,案发现场在109省道旁边,那里有车经过,越迟赶到,现场就可能被车辆破坏,特殊时期,可以用特殊方法处理,如果我和凶手枪对枪时,难道还要打电话向你汇报是否开枪吗?”

    “这我知道,我怕你醉了发生事故,欲速则不达。”

    “没有醉,一听到有案子,我酒早就醒了,你放心吧,你看我开得多么稳?”

    江一明沉默了,如果被交警拦下,只要说他们正在赶往现场,交警肯定会配合的,这已经形成了默契,何况交警根本不会拦自己人的车。片刻之后,他们就到了市局门口,所有的组员都已经到齐,勘查工具也装好了。

    江一明和周挺下车换乘警车,由吕莹莹驾驶,小克坐在副驾位上,罗进和吴江乘另一辆车,快速向现场驶去。小克嘴里骂着:“江队,如果凶手被我抓住,我一定要他为破坏你和嫂子的新婚之夜打掉他的牙齿!”

    “算了,别讲气话了,如果这样,你可能会被迫脱掉警服,再也不能为民除害。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么好的精英。”江一明知道小克心里想什么。

    路上车辆极少,好像没有过新年的气氛,长街两旁庆祝新年的灯笼在风中表演着。十分钟之后,他们赶到了现场。

    现场已经被江北分局的民警用警戒线封锁住,共三个民警和一个巡警,其中巡警名叫雷啸风,他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案发时,他正好骑着摩托车在附近巡逻,和他一起巡逻的吴天阔肚子,去药店买药了,因为事发紧急,就他独自前往现场。

    他到达现场之后一刻钟,江北分局的民警就赶到现场,把现场保护好,等1号重案组前来。1号重案组半小时左右才到现场,这时正好2018年1月2日凌晨0100。

    现场位于华兴木业公司前面,公司的右侧有一条6米宽的公路通往易水村,与109省道呈T字形,易水村是一个小村,才1000多人口,离109省道约1公里,所以,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寒夜,很少人来往。寻找到目击者的可能性很小。

    面包车位于离易水村公路北面20米处,为旧款的金杯面包车。死者关山路的下巴抵在方向盘上,脸微微向左侧着,也就是凶手来的方向,眼睛睁着大大的,可能他已经看见凶手的枪口对准他,正惊愕之际,被人枪杀,因此,就一直睁着眼睛。

    关山路双手垂直,座位上和座位前面流了大量的鲜血,大约有400毫升,有一部分鲜血喷溅在车窗外面的马路上,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但是,因为下雨,路面上的血滴已经被雨水稀释,不成形状。

    还有摩托车和轮胎从路上压过,破坏了血滴的原始状态,可见,当时路过的驾驶员并不知道面包车里驾驶员死了,所以,车辆会从面包车旁边驶过。这很正常,没有人会停下车子看面包车为什么停在路边。

    江一明询问了雷啸风:“雷警官,你在接到指挥中心命令之后,多久赶往现场的?”

    “十几秒之后,我就启动了摩托车,赶往现场。只用了55秒便抵达现场。如果不是因为雨天路滑,我只需45秒就能赶到。那就不会让更多的车辆破坏路面上的血迹了。”

    “你当时是从什么地方赶往现场的?”询问第一赶到现场的人很重要,因为他是最先看到原始现场的人。

    “我是从五里亭村路口接到命令之后赶来的。到现场之后,我把摩托车停在对面,然后横穿马路走到死者的车窗前,看见死者左额的枪伤和一地的鲜血之后,我认为他已经没救了,为了不破坏现场,我就站在两米之外,等你们来处理,并把情况向110指挥中心报告。”雷啸风身高178厘米上下,今年35岁。从警已经10年,经验十分丰富。

    “你做得对,那么,你到现场之后,还有车辆从这条路上驶过吗?”

    “有,但是都是在离死者两米之外驶过,因为我不让车子压坏路面上的喷溅血。”

    “但是,路面的血迹已经被车胎破坏了,那么,应该是你赶到之前有车辆驶过?”

    “对,总之,我到达之后,没有车子压过路面上的血迹。”

    江一明想了一下说:“一般情况下,你们巡逻有两个人,为什么只有你赶到现场呢?”

    “哦,是这样的,我的同事吴天阔去五里亭村买治疗肠炎的药了,他有慢性肠炎,可能因为巡逻被风吹着凉了,所以肠炎发作。我本来是在大路上等他的,我接到命令之后,打电话给吴天阔,用了大约十秒,他说正在药店里上厕所,没有那么快,叫我先去现场,于是,我就自己来了,毕竟人命关天,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的做法是对的。”江一明问完之后,叫他留下电话,说以后可能还要找他帮忙。雷啸风随口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江一明听完后,把号码存入通讯录中,然后走开了。

    “江队,死者被人用手枪击中左太阳穴,因为它没有从右太阳穴穿出,所以我判断子弹停留在死者的颅脑内,不知道是什么枪,什么型号的子弹,要把子弹取出来检查才知道。也要经过弹道检测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枪。”罗进看见江一明走到他面前,对他说。

    “死亡时间很好判断吧?”

    “当然,死者的肛温为34度,尸僵和尸斑都没有形成,综合气温和报警人的情况考虑,可以判断出死者死于2018年1月2日0005到0020之内。”

    “这么短的时间里,应该不难把凶手找出来吧?”

    “我可没你那么自信,我想凶手选择在这里下手,肯定是策划已久。”一般情况下,罗进只参与勘查尸体,很少参与侦查案件,因为他还要管理实验室里的十几个技术员,活多得干不完,所以他不敢确定案件是否能很快被侦破。

    江一明觉得罗进说的话有理。

    吕莹莹负责查看周边是否有监控器,她已经在周围观察了半个多小时,可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在向现场走来,江一明迎上去问:“莹莹,你有没发现监控器?”

    “我走了一圈,非常失望,没有发现周围有监控器,前几年这条路上每隔300米就有一个监控器,虽然现在这些监控器还在,但是,因为下雨和摄像头很久没有清洗,即使有,也可能看不清嫌疑人作案。”吕莹莹的脸色有点难看。

    “只要有监控器就好办吧?”

    “一般的监控器的拍摄半径只有100米,但是,在风雨如晦的夜晚,要大打折扣,最多也就70米,但是,两个监控器之间隔着300米,偏偏凶手就是在两者之间的150米内作案,他是经过精心谋划的,不容易把凶手找出来……”吕莹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没有把话说下去。

    江一明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比她和罗进都有信心,因为凶手不可能从天上垂直落下,然后又笔直飞走,除非他是从路的左右两边进入的。当然,如果凶手从路边进入现场,也是有足迹可提取的。

    “老吴,中心现场提取到什么痕迹?”周挺、小克和吴江已经勘查了一个多小时,应该差不多了,毕竟现场不到30平方米。

    “面包车里的痕迹还没有来得及勘查,路面有血迹的地方提取到两辆小车和一辆摩托车的轮胎卬,应该是雷啸风来之前,从血迹上碾压而过的车胎,具体是什么车型和牌子,要拿到系统去检索才能确定。”吴江回答。

    “没有提取到鞋印和指纹吗?”

    “面包车的前面提取到三种鞋印,但是,这三种鞋印是穿过面包车底的,所以,可以判断三种鞋印是面包车停下之前留下的,应该没有什么意义,从面包车背后也提取了三种相同的鞋印,和前面的相连,所以,可以肯定是……”

    “如果凶手先来到现场等死者,然后横穿马路,等死者停车后,再从左路边悄悄走向死者,向死者开枪,那么,这些鞋印就有意义了。”江一明打断了吴江的话。

    “对,还是江队考虑得周到,不过,我想凶手应该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我们,如果要证明你的想法是对,必须扩大勘查范围,最好是方圆500米之内,但是,这要派很多刑警来帮忙。”

    “这个我上班后去向方局说,叫他从各个分局把刑警抽调一部分来协助勘查,加上2号和3号重案组的人,足够把500之内的地皮翻过来了……说说指纹情况。”

    “车门的拉手上只留下死者的指纹,这我们已经初步比对过,如果要对整车的指纹进行提取,我建议先把车拉回我们刑警队再说。从地面血迹分布的情况来看,凶手最少站在两米之外向死者开枪,他身上应该没有死者的喷溅血,所以,我认为凶手不可能在面包车上留下指纹。”

    “面包车右边的路面上有没有留下鞋印?”

    “同样留下三种完整的鞋印,但是,面包车右边的窗门都是紧闭着的,凶手不会跑到右边去,当然,我们觉得这些足迹还是有参考价值的。”

    “死者为什么要在寒冷的深夜来到现场,并把车停在这里呢?”

    “应该是来送货的,这以后是我们必须弄清的问题。现在关键是要扩大勘查范围。”吴江望着路左边的灯柱说。

    “好吧,让罗进和江北分局民警守住现场,我和莹莹、周挺去勘查路的左边,你和小克去勘查路的右边。”江一明说完就向左边走去。

    他们发现路的左边几乎没有足迹,只有车辆留下的轮印,有的鞋印也是不完整的,这说明案发之后,有不少车辆从路上驶过。但是,他们对这些鞋印进行提取,包括车胎印。

    接着又对人行道上的鞋印进行提取,人行道的后面是一片废墟,原来是密密麻麻的小作坊和贫民窟似的单层住宅,半年前就全部被拆迁,准备重建,但是不知什么缘故,没有任何开工的迹象,这片废墟一千多亩,想从粗糙杂乱的地面上提取鞋印非常困难,更何况还下雨。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而且越下越大。方理华打电话给江一明,向他了解情况,江一明如实汇报。方理华叫大家先收工,回家好好睡个觉,下午再来上班。

    方理华实在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因为他知道昨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加上连夜勘查,体力严重透支,工作效率并不处于最佳状态,所以,叫大家先回家休息。

    在新年之夜,发生了枪杀案,这是非常严重的,因为枪已经被凶手带离现场,如果没有及时把凶手抓捕归案,把杀人枪支缴获,那么,存在重大隐患,说不准凶手会继续作案,杀死更多的人,特别是报复社会,以杀人为乐的凶杀更可怕。

    2017年10月1日晚,拉斯维加斯市曼德勒海湾酒店附近发生枪击事件。事发时酒店旁在举行一个露天音乐会,突然传来一阵阵密集的自动武器射击声,枪击持续了10到15分钟,共造成59人死亡,527人受伤,影响极为恶劣,所以,枪杀比任何案件都严重。

    想到这里,江一明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他叫收尸工把关山路的尸体运回市的法医中心,从车上拿来拖车绳,把绳子绑到面包车的前面保险杠上,用警车把面包车拖回刑警队的物证仓库里,等待进一步勘查。

    江一明回到新房,悄悄地跑到浴室去洗澡,宋婉晴有洁癖,去死亡现场回家不洗澡她是不能容忍的,这也是她的缺点,完美主义者差不多都这样。

    江一明洗好之后,脱掉衣服,轻轻地掀开大红烫金的被子,看见她一脸甜甜的睡相,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宋婉晴美美地笑了:“相公,你终于回来了?”

    “当然,新婚之夜,我这个新郎怎么忍心让新娘独守空房呢?”说罢,他的手慢慢滑进她的内裤……

    “不要了,你眼里布满红红的网丝,你累了,早点睡吧。我们的第一次才是真正的新婚之夜。”她拿手轻轻抚摸着他洁白细腻的脸庞,无限爱怜地从樱桃小嘴中吐出香气。

    “不行,我要在新婚之夜给你留下难忘的浪漫和温存。”江一明说罢就翻过身去把她压在下面,她大喊救命,喊声慢慢减弱,直到无声,然后又变成甜蜜的呻吟,闭上眼睛享受着从波谷冲上波峰的美妙……

    3

    第二天,大家坐在小会议室里开案情分析会。方理华和席千度也参与了会议,这么重大的枪杀案,他俩必须参加。

    “死者的钱包里放着3500元百元大钞,西装口袋里有一部苹果7手机,钱包的夹层里有三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身份证显示:死者名叫关山路,出生于1983年9月9日,住在江南区的房山路183号东林小区11栋305房,已婚,育有一个儿子,是华林书店的老板。”小克在投影仪的屏幕上播放各种物证。出现在上面的是死者头部枪伤的照片,接着是面包车、钱包、身份证、银行卡等。

    “留在死者颅脑内的子弹头已经被取出,弹头严重变形,经过弹痕和弹道比对,它为7.62×17毫米手枪弹,是仿制的64式手枪,不知道枪的来源,肯定是黑市上高仿真的手枪,初步估计,我市私藏这种枪支最少1000支,想从这条线索去寻找嫌疑人比较难。”吴江昨天下午在实验室里工作了几个小时,得出了这个结论。

    “死者死于枪杀,经过射击模拟,凶手是站在离死者3到4米的地方开枪,也就是死者左前方3到4米之处,这是109省道中线偏右的地方,案发之后,有不少车辆经过,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足迹,全部是车胎印。”小克继续说。

    “能判断出凶手的身高吗?”方理华一脸严肃地问,发生枪案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周克华从2004年到2012年,在长沙、南京、重庆作案10起,共开24枪,杀死11人,抢走半自动步枪1支、现金50余万元,震惊全国,为公安部督办的重案。

    周克华于2012年8月14日被警方在重庆沙坪坝区童家桥当场击毙。虽然最终被击毙,但是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因为,如果早点将他抓捕归案,就不会死那么多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铁路警察,所以,方理华和席千度要亲自坐镇。

    “死者是坐驾驶室正驾位上被枪杀,伤口离地面为1.5米,子弹呈水平线射入死者的左额,这是经过弹道测试得出的结论,凶手大约170厘米到172厘米。”

    “这样身高的嫌疑人太多了,排查范围很大。”方理华说,他想的缩小范围,尽快把凶手抓捕归案,他默默祈祷凶手只针对唯一目标,千万不要像周克华那样为钱而在全国各地杀人。

    “江队,你认为凶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杀人动机是什么?”方理华侧过脸,问坐在他右手边的江一明。

    “凶手的枪法很准,他站在3到4米之外射击,是为了不让死者的鲜血喷溅到身上,免得以后被我们从他衣服获得DNA这样的铁证,所以,我认为凶手是一个胆大、细心、冷静的人,而且可能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比如军人、警察、特种保安,甚至民兵。现金没有被带走,显然不是财杀,应该是情杀或者仇杀。”

    “莹莹,你说说监控器的情况。”方理华看着吕莹莹说。

    “109省道每隔300米有安装一个监控器,我已经进入交通监控系统查看过,现场位于监控器的盲区,那些监控器是2006年安装的,分布得不够科学,画质也很差,直到现在还没有更新,加上案发时是风雨交加之夜,没拍到当时的情况,说准确一点,监控器的极限抓拍半径只有70米,这是凶手经过精心踩点而策划出的作案地点。”

    “案发之后,有多少车辆经过现场?”

    “我和视侦组的同事初步查看了一下,从报警人报案后的前5分钟开始查阅监控录像,到巡警雷啸风赶到现场为止,共8分钟之内,由南向北一共三辆轿车、一辆货车和两辆摩托车驶过。由北向南共四辆轿车、一辆皮卡和三辆摩托车驶过,没有发现可疑的车辆。当然,我们接下来会用大量时间进行排查,看哪辆车有嫌疑。”吕莹莹说完,又感到微微恶心,难道自己怀孕了吗?

    “时间这么短,车辆也不算多,排查起来应该不难吧?”方理华问大家。

    “如果嫌疑人是驾驶车辆进入现场,然后下车作案,完成枪杀之后,再乘车离开的话,排查起来就容易多了。我担心嫌疑人是从现场旁边的任意一处进入的,然后再从那里逃走,这样的话就难办了。”江一明把案子想得复杂多了。

    “现场两旁都没有监控器,我们当时就对周边进行了仔细搜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足迹,面包车后面20米是109省道进入易水村的村路,同样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足迹,这条路也没有监控器,直到快要到达易水村口时,才安装一个安防监控器。”吴江说。

    “我认为凶手是从现场左路逃走的,和左路接壤是一千多亩已经被拆迁的废墟,废墟绝大多数都是细碎的水泥块和瓦砾,否则就是粗糙的路面,加上案发时下雨,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这片废墟有无数条路可以进入,唯一的办法是查看监控录像,但是,工作量非常大,还不一定能查出嫌疑人。”

    “家属来认尸了吗?”席千度问江一明。

    “来认尸了,是关山路的妻子旭日艳来认的,因为当时她很伤心,我们没有对她进行详细询问,只知道他们有一个5岁的儿子,在江东区渭水路开了一家名叫华林的书店,因为旭日艳原来是邮电局的员工,后来效益不好,自己离职开书店。”

    “有没有问她关山路当时是去现场干吗?”

    “她说有个名叫路遥遥的网络作家叫关山路订购的《鲁迅小说集》,关山路是去送书给他,他住在华兴木业公司的单身宿舍里,因为路遥遥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写作,所以,他要求关山路那时把书给他送去。”

    “不管凶手那么狡猾,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动机,除非神经病患者杀人没有动机之外。你们从现有的证据着手,深入调查关山路的社会背景,从中找出嫌疑人来。我吩咐各个分局抽出干警,从64式仿真手枪那里开始,在全市范围内排查枪的来源和去处。”方理华说完,接着又说了不少鼓劲的话,特别交代大家要注意安全,毕竟凶手有枪。

    大家听了之后,心头暖暖的,如沐春风。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房山路183号东林小区11栋305房门前,轻轻叩响大门,木质的门发出“笃笃”的声音,也许主人没有听见,所以没有人来开门。周挺想:悲伤之人对外界反应总是迟钝的,于是他加重了敲门声。

    门终于开,一个少妇把门打开,探出一个头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来找旭日艳,请问你是谁?”

    “哦,我是她的闺蜜刘妍儿,请进,请进。”她把门完全打开,让他俩进去,“旭日艳在卧室里躺着,她伤心过度,精神很不好,你们如果要问话可以,但不能刺激她。”她的语气像是个医生。

    江一明点点头,刘妍儿转身走进卧室里,去叫旭日艳出来见。

    一会儿,旭日艳拖着沉重的脚步走来,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瘦得像竹竿,似乎被风一吹就能折断。她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服,走到他俩面前说:“两位警官,辛苦了,杀害我老公的凶手抓到了吗?”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俩。

    “对不起,这个案子比较复杂,没有你想象那么容易,所以,请你要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江一明觉得她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哪有这么快就能把凶手抓捕归案的?虽然她没有学习过刑侦,但是福尔摩斯探案总看过吧?

    “需要多长时间?我想早点安葬我老公。”她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嘴唇毫无血色,干燥得起皮。

    “这不好说,破案不仅需要耐心和恒心,还要一点运气,不瞒你说,不管哪个国家都有悬案,甚至死案,我们觉得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几个月甚至几年……”江一明想说十几年,但是,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之后,没有说下去。

    “如果案子没有侦破,我老公的尸体就不能火化吗?”旭日艳身材小巧玲珑,大约158厘米,颜值中等,但皮肤白皙,掩盖了她五官不太协调的缺点,不过,她的气质不错,内敛中带着书卷气,这是她长期守候书店,用看书来打发时间的结果。

    “尸检取证之后就可以火化,这是新的规定。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和嫌疑人,所以,我们特此前来找你帮忙,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她疑惑地看着江一明。

    “比如关山路和谁结仇,或者他得罪过什么人?”

    旭日艳微微低下头,作思索状,乌黑浓密的秀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头发间有不少白色的头皮屑,忘却梳洗是未亡人的必然状态。

    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说:“我老公年轻时不务正业,经常在街上打群架,跟着一个名叫杨跃虎的老大混,结果在一次群殴中,被人打断了左脚,在骨科医院里躺了两个月,还被打成脑震荡,打他的人先用板凳砸断了他的左脚,然后顺手在他的天灵盖又砸了一下。从此,我老公洗心革面,退出江湖。”

    “打他的人有没有被抓到?”

    “抓到了,经过法医鉴定为轻伤,让对方赔偿了15万医疗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那人名叫丁雪村,家里一贫如洗,没办法拿出15万元来,如果他赔不起,我老公就要起诉他,让他坐牢,结果丁雪村的父母把一套二手房卖掉,赔偿给我老公,丁雪村的父母去外面租房子住。”

    “这是哪一年的事?”

    “12年前,也就是2006年2月初的事,当时我还不认识我老公,我只是听他说过这事。丁雪村不服气,他说总有一天,要让我老公死得很惨,否则,他誓不为人,他说我老公买通了法医,让法医做出轻伤一级的报告书。”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也不认识他。”

    “当时这件事是在哪个分局处理的?”

    “听说是江北区分局。”

    “这件事我们会去查,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来,我的脑子一片糨糊,精神状态也不好……我老公35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我就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泪水溢出她的眼眶,漫过黑眼袋。

    江一明不忍看她的眼泪滑落,把泪光偏移到她的耳朵上,她的耳朵特别大,像兔子的耳朵,和别的器官不太协调:“那个名叫路遥遥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只是听我老公说过他,但是,我上百度查过,他写了很多小说,共计1800多万字,虽然不很出名,但很勤奋,听说有上百万的粉丝,他写的是玄幻小说,我不爱看。”

    “关山路经常在午夜给他送书吗?”

    “也不经常,我生完孩子之后,就把孩子交给保姆带,和我老公一起开书店,已经快五年了,我老公是在开店的第十天认识他的,直到现在,他先后从我这里买走了将近1000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绝大部分都是送货上门的。而且都是在午夜时分。”

    “好吧,今天我们暂时谈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什么来,请给我打电话,哪怕一件很小的事情,对我们可能都很重要。旭女士,人死不能复生,你和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请打起精神,拿出勇气去面对生活。”江一明看着她说。

    “谢谢你!我会坚强起来的。”她站起来,把江一明和周挺送到门口,她准备送他们下楼,但是被江一明婉拒了。

    “江队,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你现在才发现啊?”

    “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我看你随口的两句话,让旭日艳的心神一下安宁下来,这些稀松平常的话,为什么对一个未亡人那么有魅力呢?”周挺性格内敛,不爱说话,因此别人说的话,他也未必听得入耳。

    “首先我们是刑警,代表国家的力量,力量是可以通过语言传递的,其次说话真诚,不要花言巧语,也不必金科玉律,再者,她处于人生最悲伤时刻,因此,也是最脆弱的时刻,所以,只要我们说一些鼓励的话,她肯定会感到欣慰。”

    “嗯,你说得对,以后我得向你学习,多说话……我昨天看见一条新闻,一个女司机在高速上追尾一货车,交警赶到之后,她一直向交警索要拥抱,以此安慰她的惊魂,被执法记录仪记录下来,上传到网上,可见女人有多么脆弱……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走访一下路遥遥,然后再去一趟江北分局,找当年丁雪村打伤关山路的案卷,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我也觉得路遥遥有点蹊跷,为什么他要叫关山路在风雨飘摇的深夜里送书?”

    “1月1日235555,路遥遥确实打电话给关山路,通话时间为58秒,说明他们的通话简单明了,而旭日艳说过,傍晚关店门时,关山路就已经把那本范曾插图的《鲁迅小说集》放在面包车里,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案发时间段给他送去呢?”

    “因为嫌疑人要知道关山路行车的准确路线和时间,或者说嫌疑人能够控制关山路,这样才能在特定的地点伏击他。”

    说话间,他们已经把车开到华兴木业公司的大门前,保安指着公司行政楼背后约150米的一栋五层楼说:路遥遥就住在五楼最南端的528房里,这时,他应该在睡觉。

    路遥遥原来是华兴木业的文员,因为业务不忙,他就利用业余时间写网络小说,因为持续更新和构思新奇,从而赢得大量的粉丝,最后干脆辞职专业写作,这一写就是8年,如今成了月入上万元的写手,但是他已经习惯住在这华兴公司的单身宿舍里,于是就付房租给公司,领导同意让他住下去。

    他们来到528房前,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一个衣着凌乱、模样邋遢男人来开门,他双眼盯着他俩大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没听说过本尊从来不在白天接待人吗?”

    “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你涉嫌与一桩命案有关,找你调查是我们的权力,你配合调查是义务。”周挺看他态度蛮横无理,非常严厉地说,并把警官证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命案?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跟命案八竿子打不着。”他面带幽怨地回答,呼出的气息有一股臭味,肠胃不好或者吸烟过多的人差不多都这样。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先坐下慢慢说。”江一明看着房间里乱成一团糟,衣服、袜子、书籍、泡面、杂物、烟头到处都是,几乎没地方落脚,典型的单身狗模样。三层厚重的窗帘把光线和声音隔断,空气浑浊,好像半年没有开过窗门似的。

    “你们将就点,就坐在床沿上吧。”路遥遥身材矮小,不到164厘米,头发像女人一样长,眼窝深陷,鼻梁扁平,皮肤黝黑,就像一个流浪汉,没有一点像作家的样子。

    “你名叫路遥遥吗?”

    “不是,我叫路鸣涧,因为喜欢路遥的小说,但是又不想像他那么短命,所以,取个笔名叫路遥遥。”

    “关山路死了,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被人枪杀在前面的路边。”他指着窗外说。

    “根据我们调查,案发之前是你打电话给他,叫他送书给你,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夜深人静时叫他给你送书?”江一明冷冷地看着他,觉得他是个不懂生活或者超然世外的人,可能有社交恐惧症。

    “年年月月天天——我都是在那个时间段打电话叫他把我想要的书送来,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因为这个时间是我吃午饭的时间,正好有空,吃过午饭之后,我又要开始写作,一直到早晨8点多才睡觉,直到下午5点才起床。起床之后,开始修改昨晚写的小说,然后上传到网上,一天最少要写10000字。有时来了灵感,要写20000字……”

    “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些,你为什么要向他购买二手书,现在网上购书非常方便,而且直接送货上门,何况你不缺钱买新书。”江一明不想听他聊写作。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快递白天来打扰我睡觉。最主要的是关老板非常热心,和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只要我想买的书,他都能帮我买到,比如黄色小说、被国家封杀的小说、孤本小说和手抄小说等,只要能买到一本孤本小说,就能发大财,比如关老板帮我买到了张扬的手抄小说《归来》,虽然不是张扬的笔迹,但是,我依然视她为珍宝,当然,我还有淘到一些著名作家的藏书和签名,比如巴金、茅盾、钱钟书、张爱玲的……”

    “这些我们不感兴趣,你多久会叫关山路送书给你?”江一明觉得他不太可能是凶手,一是他的身高不符合;二是不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三是他眼里没有杀气,就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文人。所以,他把语气放缓和一些。

    “不好说,月平均五六次吧。”他听江一明语气柔和了,不再有抵触情绪。

    “有谁知道今天关山路要给你送书?”

    “没有,我整天除了读书就是写作,除了到公司的食堂吃饭之外,我几乎与世隔绝,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所有生活必需品都上网购买。”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话前后矛盾,赶紧打住。

    “你不是说怕快递吵你睡觉吗?为什么又说日用品都在网上购买?”

    “对不起,我的日用品都是华兴公司值班室的保安代收的,我在关老板那里买书是因为我们之间有深厚的感情,从他开书店以来,我都在他那儿买书,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当时他的车停在华兴木业行政楼前100米左右,是你叫他停在那里,还是他自己要停在那里的?”

    “每次都是他自己要把车停在那里的,到了那里之后,刘小伟给我发,叫我下去拿书的,但是,那晚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给我发信息,我以为他路上耽搁了,所以没有在意,后来听到警笛声,才下楼来看,结果远远地看见他死在车里。”

    “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是来给你送书的?”

    “这种事躲都来不及呢,告诉你们不是自找麻烦吗?我耽误了一个小时就得欠粉丝2000字,所以,我是不会浪费时间的。似水流年就是我的一切,别的都是奢侈品!”他眼里闪着坚毅之光。一个人敬业到这种地步,想不出名都难。同时,江一明也看到网络写手这一行何等艰难。

    “在警车来到现场之前,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没有,我的房间离现场将近300米,又隔着厚厚的窗帘,加上那晚风雨交加,我只听到风摇树枝、雨打芭蕉的声音。何况我完全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声音反应很迟钝。”

    江一明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芭蕉林,更远处是柳树林,因为柳树高达7米多,从窗口看不见现场,如果凶手使用了消音器,那么,路遥遥肯定听不到枪声。

    离开时,江一明回头看了路遥遥一眼,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把时光当作最贵重礼物的人少而又少,尤其是为了写作而忽略一切的人。

    4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江北分局,找秦越明把当年关山路和丁雪村斗殴致人轻伤的案卷调出来查阅。情况和旭日艳说的大同小异,只是细节不同而已,从骨科医生的病历来看,法医没有偏袒任何人,唯一是在精神赔偿费这一块多了一点。

    江一明问秦越明是否知道丁雪村?他说不知道。丁雪村的户籍是在江北区梨山村56号,片警吴城磊分管那个片区,他可能知道。江一明有吴城磊的手机号码,于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吴城磊说在长巷小学门口执行任务,答应马上归队。

    一会儿,吴城磊回队了,大家热情地打过招呼之后,他坐下来问:“江队,你们有什么急事?”他今年已经40岁,五年前就认识江一明,所以,不用太多的套语就开门见山地问。

    “1月2日凌晨在109省道华兴木业公司门口发生了枪杀案,你应该知道了,我们已经把信息上传到协同办案系统,这件案子可能和梨山村的丁雪村有关,我们想向他了解情况,请问你是否知道此人的底细?”

    “知道,丁雪村住在梨山村小区15栋201室,今年32岁,还没结婚,他是一个比较头痛的人,没有正式工作,整天跟一群混混在一起,全靠帮一个老板放高利贷挣钱,已经被我们打击过好几次了,还被判过两次刑,不过时间不长,一次半年,一次8个月。”

    “他怎么还不悔改呢?脾气还像从前一样暴躁吗?”

    “他的本性就是这样,我找他聊过很多次,叫他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你说他怎么说?他说天生就有暴力基因,改不了。”

    “难道他还像年少时那样打打杀杀吗?”

    “那倒是没有,他现在是华洋公司董事长的司机,但是,那只是挂名的,底下是帮董事长经营天伟财务公司,众所周知,所谓的财务公司难免放高利贷,他底下养了几十个小弟,打人逼债的事情都是由他指挥小弟去做的。”

    “也就是说他成了老大,犯罪更加隐秘,更智能化?”

    “对,他表面斯文,内心凶狠毒辣,还有比较强的反侦查能力,这叫作久病成良医吧。”

    “你给他打电话,看他在哪里?我们去见见他,他是枪杀关山路的嫌疑人。”

    吴城磊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丁雪村,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说在家里睡觉,有事等下午醒来再说。吴城磊说市局刑警队的两位警官要找他,因为事情紧急,不能等。但是丁雪村没有等吴城磊把话说完就挂断电话,重拨之后已经关机了。

    显然丁雪村根本不把吴城磊的话当一回。江一明叫吴城磊跟他俩一起去找他,于是三人走出江北分局,坐上警车,向丁雪村家驶去,一刻钟之后,他们把车开进梨山村小区,停在丁雪村的楼下。

    来开门的是丁雪村的妈妈,她听了江一明的介绍之后,脸上泛起担忧和焦虑的表情,她叫他们先在沙发上坐下,她去叫丁雪村起床。

    一会儿,丁雪村穿着睡衣走来,他身材高大魁梧,留着短发,皮肤粗糙晦暗,一脸阴沉,一看上去就像是个恶人。他就来到他们的面前坐下,慵懒地问:“江队,什么事这么急啊?打断我的艳梦。”

    “我们1号重案组都是管命案大案的,人命关天,不急能行吗?你认识关山路吗?”江一明看见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点反感,淡着脸说。这种人他见多了,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尽管很多专家来给他们讲课时,都强调要像五星级宾馆的服务员一样对待走访对象和嫌疑人,但是江一明遇到丁雪村这种人,早就把那些金玉良言抛到脑后。

    “认识,他是我前世的冤家,今世的仇人!”

    “他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听说是被人枪杀的,太好了,终于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得感谢那个为我报仇的凶手……不,对我来说是恩人,不是凶手,是替天行道的侠!”

    “果然不出所料,你有杀人动机。”江一明觉得对他不必婉转,开门见山地说是最好的方式。

    丁雪村一愣,忽然觉得自己说话过于冲动,这下给他们抓住了把柄,非常后悔,赶紧解释道:“江队,我以前是想报复关山路,甚至想把他杀掉,但是,我两次进了监狱,接受政府和党的教育,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俗话说事过心头凉,加上年龄的增长,我早已把关山路淡忘了,哪来的杀人动机?何况杀人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俗话说‘江湖越混越老,胆子越混越小’,我没有胆量杀人。”

    “你解释是没有用的,谁会承认自己杀人?除非是恐怖分子才会承认对恐怖行动负责。2018年1月2日凌晨0点到0点30分,你在哪里?”

    “这我得想一想……”

    “才过去三天的事,而且那天是新年的第二天,用得着费力去想吗?”江一明打断了他的话。

    “唉,别提了,这十几年来,我天天在外面应酬,几乎天天喝酒,把我的脑袋瓜给喝迷糊了,记忆力严重下降……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和几个朋友去花事迪吧喝酒,一直喝到凌晨三点才回家睡觉。”

    花事迪吧位于前江南路的中山大厦内,离案发现场将近50公里,迪吧里有监控器,一查就知道。

    “你们在包间里,还是在大厅里?和谁在一起?”

    “我们在107号间喝酒,我和四个小弟在一起,他们分别叫作湾仔、豪野、刘欢和斗地。我们1日晚上11点才到,一直在喝酒、唱歌,还有几个小妹陪我们,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如果你说谎怎么办?”

    “没有如果,我们干财务公司的人最讲信用啦,怎么可能说谎?”丁雪村说得很干脆。

    他们离开丁雪村的家,周挺先送吴城磊去长巷小学,然后去花事迪吧找负责人,把当时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查看,录像显示:丁雪村带着四个小青年于1月1日2305走进107包间,这正是大家在闹江一明的洞房之时。

    他们五人进去之后,叫了几个坐台小姐,虽然这五个人不时进进出出,跑到舞池去跳舞,但是,跳舞的时间都不长,不管使用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可能跑到现场去杀人,然后又回到迪吧,所以丁雪村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

    关山路的父亲名叫车枫晚,是关山路的母亲关白云和车枫晚的私生子,车枫晚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先行者,关白云当时在省国营纺织厂当工人,后来国有企业转型,实行股份制,关白云因为反抗厂长的猥亵而得罪了厂长,被解雇了。

    这时车枫晚走进了她的生活,给她信心和勇气,并出资让她开了一个服装店,结果一路顺风顺水,解决了生活问题。关白云带着感恩和敬佩之情,爱上了车枫晚,但是,车枫晚已经有老婆和孩子,这只能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苦恋。

    年少不经事的关白云为了牢牢地拴住车枫晚的心,偷偷地为他怀上了孩子,后来生了下来,他就是关山路。车枫晚知道她生了孩子之后,非常气愤,指责她欺骗了他,她则埋怨他只把她当作玩偶,不想负责任,从此,两人闹僵了。

    为了不再藕断丝连,车枫晚一次补偿给关白云5万元,这些钱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的200万。关白云也是极有个性的,她收下5万元之后,把服装店转让给他人经营,在家里专门养育关山路,希望能把他培养成才。

    从此,她从父母的家里搬出来了,找一处偏僻的地方往下,隐藏于闹市的幽静之处,切断了和车枫晚的一切联系,同时,也切断和亲朋好友的联系,她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旭日艳打电话江一明,把这些情况向他说,江一明一听到豪门是非就有点心塞,因为这里面的关系非常复杂,比如杨家将公司就是因为几个兄弟自相残杀而分崩离析。因为这些商人不仅智商高,能量大,而且背后还有靠山,不容易侦查。

    江一明和周挺正在外面走访,他打电话给吴江,叫他和小克去查车枫晚,因为旭日艳说车枫晚写下了让关山路继承部分财产的遗嘱。车枫晚的公司是搞海运的,有大大小小的机动船100多艘,总资产近亿元,部分财产也有一两千万,这些足以让急功近利者发狂。

    车枫晚的公司位于远洋大厦2008室,不过,他因为身体不好,经常没有上班,大权都掌握在大儿子车清泉手上,他是公司的总经理,他有个妹妹名叫车清芳,是公司的副总,她比关山路大三岁,今年38岁,车清泉40岁。

    车枫晚出生于1953年6月6日,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虽然常年吃药,控制了病情,但是身体很虚弱,所以,只能把公司交给车清泉打理。车枫晚是一个很好强的人,他曾经发誓要像李嘉诚一样活到老干到老,结果天不遂愿,病发之后,只能退居二线。

    车枫晚住在钻石水岸别墅,钻石水岸的别墅群与黄金海岸的别墅区相对应,离黄金海岸别墅区将近10公里,位于市区的东北方。来之前,吴江已经从网上找到了他的公司,上面有车枫晚的电话。

    吴江已经打电话车枫晚,把情况向他说明,问他是否能够接受他们的询问?车枫晚说没有问题,并把具体住址告诉他,还用把他的位置发给吴江。他很配合,毕竟死的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车枫晚住在19号别墅里,原来他不是住在这里,这是最近几年才开发的别墅区,住的都是新贵,因为原19号别墅主人是靠炒股发家的,2015年8月底股市狂跌,并且持续将近一年,许多股民的钱被蒸发。

    19号别墅的主人黄大新因此损失了上亿人民币,为了偿还银行的债务,他把别墅以2150万元买给车枫晚,如果正常情况下的房产交易可以卖到2600万,但是,黄大新负担不起财务公司的利率,所以便宜出售给车枫晚。

    小克摁下车枫晚的门铃,门铃响过十几秒之后,电动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年近六旬的大妈来开门,她看见他俩之后问:“你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吧?”

    “嗯,我们来找车枫晚,请问车董他……”

    “请随我来。”她的精神很好,动作利落,像是管家或者保姆,她向二楼走去,上楼梯的脚步轻盈快捷,根本不像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哦,我忘了介绍了,我原来是车董的秘书,现在是他的管家,叫保姆也行,反正负责他的衣食住行和管理账目。”她回头微微一笑,像阳光一样明媚。

    上楼之后,是一个大厅,车枫晚坐在真皮沙发上,精神萎靡,但是看见他们之后,想故作坚强地站起来,去迎接吴江和小克,但是吴江挥手示意他别起身,并疾步向他走去,这才使他没有起身。

    吴江坐下之后,看一眼车枫晚,他身着黑色的裘皮大衣,穿一条驼绒裤子,还开着空调机,暖气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吹,厅如暮春般温暖。他身材中等,瘦得像被蒸发了水分的干柴,谁都不曾想到过,他曾经在商海拼搏了30多年。

    面对尚未迟暮却十分憔悴的老人,吴江忽然想起“美人迟暮,英雄末路”这句话,心里不禁一酸。

    “车董,关山路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吴江接过管家递给他的茶杯,一股茶香沁入他的肺腑。

    “唉,知道了,听说是被人枪杀的,都怪我不好,一直让他在社会底层挣扎,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如果他能进我公司,我想他应该不会有这种悲惨的下场。”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轻轻咳嗽起来,也许悲伤的情绪引发他的疾病吧。

    “斯人已去,感伤没用,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凶手绳之以法,才能告慰他的泉下之灵……您知道谁有杀人动机吗?或者说他和谁结仇?”

    “不知道,我很少和他接触,他对我抛弃他们母子俩耿耿于怀,甚至怨恨,除了特殊情况,他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聊天、吃饭、游玩,甚至我六十大寿那天请他来家里吃饭,他也不肯来,我确实不应该对他那样。”他的语调迟缓、沉重,心怀内疚。

    “听说您写过遗嘱,百年之后要把财产分给他一部分,请问是真的吗?”

    “不……不是真的,我写的遗嘱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外人怎么会知道遗嘱的内容,这纯粹是造谣!”他的脸色由悲伤转为愠怒。

    “那您立过遗嘱吗?”

    “有,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来日不多,于是亲手写下了遗嘱,交给了正天律师事务所的杨正天律师保管,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内容,除了杨正天。”他真诚地望着吴江,似乎怕他不相信。

    “包括你车清泉和车清芳吗?”

    “对!”

    “你的管家呢?”

    “这……她没有看过遗嘱的内容,不过,她应该了解我的心思,近来我的脑子偶尔会犯糊涂,她就建议我立遗嘱,我听从她的意见,写下了遗嘱。”

    “哦,你们有没有和她谈过要把财产分给关山路一部分?”

    “没有,我怎么会和她说那种话?她毕竟是外人,再说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把财产分给一个不争气的私生子。”他并不生气,而是平淡地回答,显然他口是心非。

    吴江觉得车枫晚在尽力隐瞒事实,假设车清泉或者车清芳知道遗嘱的内容,他们其中一人不肯让财产外流,那么唯一的办法是杀掉关山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车清泉和车清芳绝对有办法看到遗嘱的内容,比如收买杨正天,或者从管家那里套出遗嘱大概的内容。

    除了这些之外,车清泉还可以在家里的每个房间安装针孔式监控器,这样就能看到车枫晚什么时候写遗嘱和遗嘱的内容了。

    “车董,请问您可以告诉我们遗嘱的内容吗?我们有铁一样的纪律,绝对会为您保密的。”

    “对不起,无可奉告。”他非常坚决地回答。

    为什么他不肯说出遗嘱的内容呢?唯一的原因是他担心车清泉看到遗嘱之后,对关山路起了杀人动机,并且付诸实施,所以他必须守口如瓶。

    吴江知道没办法再从车枫晚口中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于是向他告辞,走之前,把名片留给他,叫他想起可疑的事时,及时给他们打电话。车枫晚说一定会配合调查。

    管家送他俩下楼,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吴江回头问管家:“您好,请问您的贵姓芳名?”

    “啊,免贵,我名叫苏南飞……请给我一张名片好吗?如果有事,我好打电话向你们求助。”她的微笑格外灿烂,如果时光倒流四十年,她不知有多么迷人!

    “好的。”吴江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们家的女主人哪去了?家里没有一点女主人留下的痕迹。”

    “哦,我们的女主人名叫沈婷,因为一心向佛,已经皈依佛门,住在灵宝寺已经三年了,她很少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她说得很自然。

    “真是遗憾,这不是舍茶求水吗……幸好车董有您照顾,否则他的病可能更快恶化。”吴江说完就走了,苏南飞听懂了吴江一语双关的话,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看看天色已晚,暮霭沉沉,便转身回去。

    5

    吴江和小克来到江北区凤栖路维也纳酒店,因为正天律师事务所就在酒店19楼,他俩下了电梯之后,按照指示牌去寻找。这里面有好多家公司,他们拐了几个弯之后才找到。

    正天律师事务所不大,共8个员工,其中6人都有律师资格证,两个是实习生。杨正天是这里的老板,此时,他正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听到敲门声之后,说一声:“请进!”,小克便推开门走进去。

    杨正天一看他们,立即起身迎接他们,热情地握着他俩的手说:“吴警官,克警官,欢迎光临,来,请坐。”他拉着吴江的手,请他们坐在沙发,然后拉开半掩的窗帘,让更多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

    杨正天认识吴江和小克,干律师这一行,不认识市局刑警队的精英,那一定是默默无闻的律师,因为名律师必须跟刑警打交道,甚至从他们那里招揽生意,所以,双方坐下之后,没有过多的套话,就聊开了:“杨律师,请问你认识车枫晚吗?”

    “当然认识,他是我的老户,我是他公司的法律顾问。”杨正天年过四旬,高瘦个子,穿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系一条蓝白相间的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非常稳重严谨的样子。

    “他说把遗嘱保存在你这里,请问是真的吗?”

    “对,这份遗嘱在我们这里公证过,然后托我们保管。”

    “这份遗嘱和一桩枪杀案有关,我们需要查看,请问可以吗?”

    “对不起,吴警官,除非车枫晚本人同意,我无权把遗嘱调出来给你们看,因为他再三交代我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我们已经请求过车枫晚了,他不同意让我们看,但是,你是我市的名律师,应该很清楚,我国法律规定你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否则,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让你配合,不过,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想对你们的名声可能不好。”吴江的话绵里藏针。

    杨正天避开吴江的目光,低下头去思考对策,他白皙细腻的脸镀上一层金色的晨光,袅袅上升的茶香和热气在空中弥漫开来,使他的脸有些变形。终于,他点点头说:“好吧,我去拿遗嘱给你们看。”

    吴江笑着说:“这才是好律师,在国家法律面前,职业道德必须让路,否则,无数沉冤难以得雪。”

    杨正天走到另一边,在一个差不多一人高的大保险柜面前停下,用指纹解锁,打开了保险柜,里面装满了各种文件,他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回到吴江身边坐下,然后把文件夹递给他。

    吴江接过文件夹打开来看,是一份打印的遗嘱,一共四张A4纸,上面有车枫晚的签字。遗嘱详细写了车枫晚公司的股权分配,他把50%的股份留给车清泉,把30%的股份留给车清芳,把20%的股份留给关山路,同时规定关山路在一年不能把股份出售给任何人。

    不动产都留给车清泉,包括钻石水岸的19号别墅和环市路的一套高档住宅,以及公司的三辆豪车。唯一没有把财产留给他的妻子沈婷,这非常奇怪,难道车清泉和车清芳不是沈婷生的?或许沈婷申明不要他的任何财产?

    如果车枫晚死了之后,那么,关山路就能从他们的公司中获利2000万元,这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对于公司来说,也占有比较大的比重,如果关山路得到继承权之后,要把股份出售掉,将会对公司造成很大的影响。

    吴江和小克认为车清泉和车清芳都有杀人动机。他们从正天律师事务所出来之后,驱车向远洋大厦方向驶去,他们要找车清泉和车清芳询问。

    半小时之后,他俩到了远洋大厦,乘电梯向20楼走去,一下电梯就看见正对面挂着一个牌子:远大海运股份有限公司,镀金的宋体字在闪闪发光,显得气派又精致。

    车清泉正在上班,他的办公室不大,装修也一般,墙上贴着各种字画,其中有一幅仿制的《清明上河图》,这幅画营造出很浓的艺术气氛,也许主人低调而高雅吧?

    见到车清泉之后,果然名副其实,他穿一套青色的西装,眼睛清亮有神,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高雅、斯文、稳重,浑身充满书卷气,像山涧里的一泓清泉,峡谷里的一缕清风。

    “两位警官光临,使我公司蓬荜生辉,没想到今天这么幸运,能见到两位精英,来来来,请坐,请坐!”他热情得有点夸张,但是他俩都喜欢听,谁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被人笑脸相迎,总比遭人白眼强吧?

    “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你知道关山路被枪杀的事吗?”坐下之后,吴江开始问,时间不等人,套语和过多的铺垫都是多余的,只有快速破案,才不至于再次发生枪杀案。

    “听说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死于枪杀,说实话,我对我父亲这个私生子不感兴趣,我忙得命,我父亲近来身体不好,把重任都落在我肩上,不努力工作不行啊,我已经好久没有休假了,我把周末都用来工作。”他心情沉重地说。看得出他对关山路的死抱有同情心。

    “听说你父亲要把公司的股份分给关山路20%,你是怎么看的?”

    “不可能吧?我父亲不会糊涂到把价值2000万的股份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私生子,听说他很不争气,经常和街上的小混混在一起吃喝玩乐,价值观和人生观和我们完全不同,父亲不会这样做的。”他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难道他是在为自己洗白吗?

    “不,我们看过你父亲的遗嘱,上面确实是将你们公司的股份分给了关山路20%,你就不要隐瞒事实了。”

    “这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即使如此,我也尊重父亲的决定,公司有今天的成功,都应该归功于我父亲,他每次重大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我非常相信他,不,我崇拜我父亲。”

    “可是20%的股份差不多2000万元的价值,你能拱手相让吗?”

    “当然可以,虽然我和关山路没有感情,也不同姓,但是我们血管流的血是相同,再说我们——我和我妹妹什么都不缺,钱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个数字,更重要的是我没有土豪们的通病——吃喝玩乐赌嫖毒,我喜欢读书和学习,不怕你笑话,除了业务招待的花销,我一个月用不了5000元。”他下意识看看办公室两排宽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

    “难得你有如此高尚的情操,现在还有几个老总喜欢看书?我相信你不会手足相残,不过,为了排除你的嫌疑,你必须告诉我们:本月1月2日凌晨0点到0点30分,你有哪里?在干吗?”

    “新年那天晚上我接待从青岛来的户,吃完晚饭之后,去经典夜总会唱歌,唱完歌之后,我们又去经典楼上的水云间洗桑拿,洗到两点我才把人送到白天鹅宾馆休息,然后回到钻石水岸的家中睡觉。”

    “你想都没想就把行程告诉我们,是不是胸有成竹?一般情况下回答问题是的边回忆边回答的。”

    “这才过去五天的事,不用想我都记得很清楚,更不用说那天是新年了,还有,我的记忆力特别强,从来不用备忘录,我能记住所有户的车牌号码和手机号码,当然,我每次打电话前都会下意识到默读一遍。”

    “接待几个户?名叫什么?”

    “两个户,一个名叫李新一,一个名叫马文华,马文华是李新一的助手,女的,她没有陪我和李总去桑拿,吃完晚饭之后,她就先回宾馆了。”

    吴江没有看出车清泉的破绽,于是向他告辞,来到了车清芳的办公室,同样询问她案发时间在哪里?她说在钻石水岸19号别墅陪父亲过新年,还有她老公和两个女儿都住在那里,新年傍晚5点进入别墅后,直到2日上午9点才离开。

    吴江和小克去水云间桑拿城调阅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车清泉于1月1日2351和两个男人进入水云间,在1609房洗桑拿,于2日凌晨0205才离开,这是走廊的监控录像,房间里没有出口,车清泉不可能长翅膀从窗口飞出去,所以车清泉的直接杀人的嫌疑可以排除。

    他俩又来到钻石水岸调阅19号别墅的监控录像,结果证明车清芳确实在那里,所以她的嫌疑同样可以排除。

    “莹莹,你们视侦组没有发现线索?”江一明把吕莹莹叫到办公室,他盼望能从交通监控录像找到嫌疑人。

    “没有啊,我们把两平方公里内的所有交通和安防监控录像都调出来,日夜奋战,一共看了300多个小时,没有发现情况,当然,录像还没看完,才看了四分之一,你得耐心点。”吕莹莹微笑着回答,似乎很轻松。

    “有把握从中找出嫌疑人吗?”

    “当然有把握,只要嫌疑人出现在监控录像中,我想还是有信心的。就怕嫌疑人躲在别人的后备厢里,或者垃圾车底下逃走,这种事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

    “如果凶手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你们又怎么能看出来呢?他脸上又没写着凶手两个字。”

    “看身高,凶手的个子不是在170厘米到172厘米之间吗?把这样身高的人全部找出来,然后排查一遍,应该会有线索。”

    江一明点点头,陷入思索之状。

    “江队,我觉得必须找到报警人,他看见凶手枪杀关山路的过程,即使凶手蒙上了面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报警人应该看到凶手的身高、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和裤子,甚至鞋子,这样的话,就缩小了范围,我们好在监控录像中把他找出来。”

    “你说得没错!凶手穿什么颜色和款式的衣服很重要,不过身高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经过模拟射击,已经判断出凶手的身高了。”

    “模拟射击判断出来的身高并不准确,绝对没有报警人看到的身高准确,凶手是一个反侦查能力很强的人,假如他开枪的时候稍稍下蹲,我们就会误判……”

    “莹莹,你说得太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和周挺马上去110指挥中心查看报警人的手机号码。”江一明伸出拇指,给她一个大大的赞。

    “江队,我可不是给你安排任务哦。”她得意又俏皮地说。

    “这种任务你以后可以经常安排我去做!”

    市110接警中心设在市局行政楼第9层,整层楼将近2000平方米,都由接警中心使用,在编的接警员和领导共250人,分三班倒进行值班,每个接警员每天要接报警电话100多次,几乎每个接警员都患有不同程度的咽喉炎、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

    一位接警员执勤一个班次单单敲击键盘就数万下,接警人员时刻都要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而且要耐心、细心、温和,甚至要了解每个小区和每条街道的情况……由此,一天的高强度工作也给她们心理上造成很大压力。据不完全统计,调度接警人员每天的吃饭时间平均只有15分钟,有时一天下来忙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上,说到嗓子冒烟。

    江一明和周挺是这些女接警员心目中的英雄,他俩一走进办公区,几十个接警员纷纷侧目,但是又不敢分心,怕被江一明批评,虽然他从来没有批评过她们,但是她们总会忐忑不安。

    江一明认识不少接警员,他一一向她们点头致意,然后走进了值班主任朱雨岭的办公室,她正坐在电脑前办公,看见他俩进来,赶紧给他俩让座,倒来两杯咖啡,接着分别给他俩递烟点火。

    “江队,你俩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朱雨岭今年35岁,身材高挑苗条,皮肤稍黑,五官端正,眼睛特别有神,在警服的衬托下,更加英姿飒爽。她已经在接警中心干了12年,有人说她那么好的身材不去当模特,简直是太暴殄天物,她则淡淡地说:保护一方平安才是上天交给她的使命。

    “我们要找1·2枪杀案报警人的电话号码,你知道的,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行,我们的系统上里都有记录,而且有报警人的录音,我马上去查。”她说罢从简易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电脑边,打开电脑进行筛查,因为有比较准确的时间,她很快就找到了。

    “报警人是用手机报警的,号码是:13328404349,是我市电信的段号。”

    “这就好办,如果是外省或者国外的号码,那有可能得费好多劲才能把报警人找到。”江一明边说边把号码输入自己手机的拨号盘上,然后拨打出去,等了七八秒之后,系统却传来:“您所拨打的手机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江一明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很少没有信号的地方,报警人可能把手机开启飞行模式。他又叫朱雨岭把报警人的录音调出来,让他俩听听。

    她又去录音库查找当时的录音,很快就找到了,她点击播放,从电脑的音箱流出了报警人和接警员的对话声:

    “110吗?我要报警……我刚才看见一个人开枪打死了一个驾驶员,请你们马上派人去……去查看,我……我要走了,我怕凶手是恐怖分子……”

    “您好,请您镇静点,请问您看到的情况发生在哪里?”

    “在109省道的华兴木业公司前面100米左右,你们快点派人去,我要跑了。”

    录音到这里就没有了,对话非常简短,报警人是个男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好像非常害怕的样子,为什么他会如此慌张呢?难道他离凶手非常近吗?如果很近的话,他肯定看到凶手的模样,找到他,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可是,为什么他的手机无法打通呢?江一明重拨报警人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他觉得吕莹莹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和周挺回到一楼,把手机号码交给吕莹莹处理,耐心地等结果。

    第一章(2)

    6

    吕莹莹对报警人的手机进行定位,但是,鼓捣了大半天,都没有结果,这出乎意料,她考虑报警人可能已经弃用当时用来报警的手机卡,否则,应该能定位到的。可惜不知道报警人手机的序列号,要不也可以从中定位。

    吕莹莹把结果向江一明汇报,江一明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报警人要弃用SIM卡呢?”

    “可能是手机被小偷盗走了,小偷把SIM卡给扔掉。”吕莹莹微微皱一下眉头。

    “莹莹,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的皱眉没有逃过江一明的眼睛。

    “没有啊,我觉得很正常。”吕莹莹近来偶尔会有恶心的反应,她怀疑自己可能怀孕了,但是由于出了枪杀案,她忙到没有时间去买一张试孕纸,更别提去医院检查了。

    “不对,你以前很少皱眉头的,我命令你下班后去医院检查,如果我看不到你身体的检查单,你不要来上班。”江一明严肃地说,此中带着关切。

    “江队,看你说的,有那么严重吗?但是我还得谢谢你的关心……如果小偷把SIM卡扔进水里就无法定位了。”

    “别打岔,你必须答应我去医院检查,你的脸色也比以往苍白,少了红润之色。俗话说:官司越拖越轻,病情越拖越重。”

    “好,我下班后一定去看门诊。”吕莹莹感激地望着他。

    “这才是好刑警!我觉得报警人手机被小偷盗走的几率比较小,即使手机被盗,但是可以用身份证去补办SIM卡,为什么他不去补办呢?难道他不怕SIM卡被复制,盗走他银行里的钱吗?”

    “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也有不少人不去补办丢失的SIM卡,而是直接买一个新的SIM卡。”

    “不,我还是认为不可能这么巧合,案发还不到一个星期,报警人的手机怎么会这么快被盗呢?”

    “你认为报警人自己把SIM卡扔掉吗?”

    “对,他就是怕我们把他找出来,所以,把SIM卡扔掉了。”

    “报警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清楚,目前只是推断。我猜想可能他和案子有关,会不会他杀了关山路之后,故意打电话报警,以迷惑我们的侦查方向?”

    “不会吧?凶手的智商很高,他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有反侦查的人都知道:越迟被警察发现的案子越难侦破,尤其是24小时之内的钻石时间,如果报警人就是凶手,他胆子也太大了,不像是凶手的行事风格。”吕莹莹不相信江一明的推测。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把报警人找出来,你有办法吗?”

    “假如报警人不是凶手,那么,他肯定会从109省道离开,或者向南,或者向北,因为案发现场两头都有监控器,只要认真查看监控录像,仔细去分析排查,应该能把报警人找出来,除非他是凶手,才会从非正常渠道离开现场。”

    “可以通过基站准确地查到报警人当时的具体位置吗?”

    “不可能,只能查到报警人从哪个基站拨打电话,范围在几平方公里之内……不过,我们视侦组已经排查出一个可疑的人,我们和他的报警时间比对过,他是在报警之后的9秒内离开现场的,也是最先离开现场的嫌疑人。”

    “哦,他是利用什么交通工具离开现场的?”

    “是驾驶一辆破旧的钱江牌摩托车,我在电脑里比对过摩托车的形状,确认钱江牌摩托车,嫌疑人由案发现场向南方的市中心驶去,但是,摩托车没有车牌,可能是故意把车牌拆掉的。”

    “这就更可疑了,我和周挺去电信公司查过,原来机主是一个老大娘,名叫曾大柳,因为欠费被电信公司强行停机,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这个号码,但是,这个号码被激活了,而曾大柳完全不知道,显然报警人有意为之。”

    “对,报警人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不可能是个老大娘,至少可能说明报警人利用这个手机的动机是不纯的,否则不需要激活别人的电话号码。”

    “既然我们的意见统一了,那么,你带视侦组一路追查监控录像,看他把摩托车驶向哪里,他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这是肯定的,不过这样的话,我们的工作量将呈几何位数增加……还有,嫌疑人戴着头盔驾驶摩托车,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判断出他大约170厘米的身高,身体偏瘦。”

    “我知道这样的工作量非常大,但是,破案是我们的职责,而且他极有可能是凶手,我们看过太多的案例,凶手往往是报警人。”

    “是!江队。”吕莹莹向江一明点点头,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吕莹莹带领视侦组连夜奋战,终于理出嫌疑人摩托车的去向。他是案发之后从现场进入最近的一个监控器,然后顺着109省道进入江东大道,再从江东大道南拐进江南大道,最后从江南大道南驶进了大梁村。

    大梁村位于市郊西南方向,莱山脚下,和望山别墅仅隔一条街,在望山别墅的西部,这里原来是农村,随着城市逐渐向外扩张,农村成为城市的边缘,许多外地来的打工族住在这里。

    大梁村本地人口上万,加上流动人口,将近5万人居住在这里,是一个大村,甚至比一个小镇还大,村子有80多条不同名字的巷子连接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弯弯曲曲的巷子网,有的巷子长年没有阳光照射,一年到头都是湿漉漉的。

    大梁村东面有一条大梁路和江南大道连接在一起,是村民主要的出行之路,大梁长约2.1公里,路两边大部分都是商铺,而嫌疑人就是从大梁路进入村头的英明巷。

    英明巷只有2.5米宽,两旁都是六七层的高楼,楼顶和楼顶各自伸出嘴巴要接吻的样子,阳光不肯光顾这里,所以,走进巷子里,立即能闻到潮湿的霉味。

    江一明和周挺带着吕莹莹从监控录像上截下的图片,来到大梁村派出所,找分管的片警汪小舟了解情况。

    汪小舟是一个年轻人,他从警校毕业才两年,任大梁村的片警只有两个月,所以,对大梁村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但是,他基本摸清村子里的每条巷子和地形。

    汪小舟中等个子,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色稍黑,看上去很像南亚人。不过他双眼放着精光,神采奕奕,具有警察的特质,听说他善于攀爬,徒手能爬上七层楼,像传说中的蜘蛛人,他的业余时间都用于练习攀爬。

    他说大梁村里面的巷子没有安装监控器,只有巷子的出口才有监控器,大梁村共有12个出口,所以,有12个安防的监控器,而吕莹莹他们查看的是交通监控器,所以,两处的角度和地点都是不同的。

    因为嫌疑人是从大梁路把摩托车驶入英明巷的,所以江一明叫汪小舟带他们去派出所监控室调阅当时的监控录像。12个安防监控器是大梁村派出所安装的,派出所里的监控室里保存着半年来的监控录像。

    他们来到监控室,负责监控的女警宁诗思把案发时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拿着江一明给她的嫌疑人的截图看了一会儿,开始寻找。结果很快就看到嫌疑人骑着摩托车于2018年1月2日003535从英明巷的监控器下经过。

    嫌疑人戴着头盔,驾驶一辆红色的挂挡钱江摩托车,从大梁路拐入英明巷,车速大约30迈,因为天上下着小雨,加上嫌疑人戴着头盔,根本无法看到他的容貌。但是,可以目测他身高在167到171厘米之间,个子偏瘦,驾驶摩托车的动作非常流畅。

    摩托车从一对年轻男女中间穿过,虽然男女相隔不到80厘米,但是摩托车依然顺畅地从中驶过。那个女人看见摩托车没有开近光灯,举起手挡了一下眼睛,等摩托车驶过之后,她回头看了嫌疑人一眼,口里似乎还骂了他一句,可能是怪摩托车的轮子溅起的污水弄脏了她那白色裤子。

    嫌疑人经过监控画面时,只用了三秒钟,速度偏快,好像着急回家的样子,按常理来讲,进入巷子车速是不能超过30公里,而摩托车的时速竟然超过48公里。

    因为英明巷口的监控器离嫌疑人最近的距离大约五米,所以比吕莹莹的截图更清晰,嫌疑人和摩托车也更大。

    江一明把监控录像的画面放大,试图看清嫌疑人的五官,但是没有成功,他把录像复制到U盘中,准备带回队给吕莹莹处理,也许能从中看到嫌疑人清晰的面貌。

    “小舟,你见过嫌疑人没有?”江一明问。

    “没有,即使见过我也认不出他是谁,因为我们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汪小舟略为遗憾地说。

    “这辆没有车牌的摩托车你见过吗?”

    “也没有,现在极少有人敢骑报废车了,不,这可能是一辆黑车,我们辖区经常发生摩托车被盗案件,我手头上就处理过十几宗,有的被关进了监狱,有的被罚款或者行政拘留。”

    江一明想了一下说:“那你认识那一对男女吗?他俩看起来好像关系密切,你看,他俩将在画面消失的那一刻,那个男人拉了一下女人的手。”

    “我认识他俩,他俩是诗丝发廊的,男人是理发师,女的是收银员,诗丝发廊在我市比较出名,有几家连锁店。”

    “这就好办了,也许他俩认识嫌疑人,走,带我们去找他俩。”江一明说完和周挺走出监控室,汪小舟跟着他们出来,一起去诗丝发廊找人。

    大梁村派出所在村的南面,诗丝发廊在北面,相隔两公里,他们开车来到发廊,男理发师请假没来上班,但是收银员在,她看见汪小舟和两个陌生人进来,赶紧迎上来,问他们是不是要理发。

    她认识汪小舟,自我介绍说她名叫阮润玉,是这里的技术总监兼财务。江一明拿出嫌疑人的截图给她看,问她是否认识他?她一看就生气地骂道:“就是这个人渣,那晚弄脏了我的裤子,要是被我看到,我一定要狠狠地掴他两耳光!”

    “那你不认识他吗?”

    “当然不认识,如果我认识他,或者他认识我,他会把车开得那么快吗?”她大约27岁,涂着猩红的口红,描着黑睫毛,妆化得像涂面粉,幸好五官还算端正,否则,简直可以用恶俗来说她。

    “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每天从我们店门经过的人流不下于3000人,如果不是我们的顾,我不可能认识那种人渣。”她极力做出鄙视的表情。

    “好吧,那我们就不为难你了,如果下次你看到那辆摩托车,请你及时给我们打电话,这对我们很重要。”江一明递给她一张名片,然后和周挺、汪小舟走出装修华丽的发廊。

    他们在大梁村走了一圈,问了几十个人,都说不认识嫌疑人和摩托车,因为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江一明只好交代汪小舟帮忙留意嫌疑人,他觉得嫌疑人应该是住在大梁村里面。当然,也不能排除嫌疑人和他们捉迷藏的可能。

    经过走访调查,吴江和小克发现关山路外面竟然有一个情人,她名叫边塞笛,听名字有一种苍凉的诗意之美,边塞笛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和经济拮据关山路成为情人?也许颜值很低吧?

    边塞笛住在华阳小区,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区,比关山路住的地方高档许多,房子的价钱相差一半,华阳小区位于环市北路181号,属于江北区管辖,离市中心10分钟的车程。

    边塞笛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喜欢逛街、购物、游泳、旅游,但是最喜欢的是打麻将,她的大部分时间才用于打麻将,都是和一些阔太太在高级宾馆或者别墅里打麻将,输赢以万元计了。

    吴江和小克来到华阳小区找边塞笛,她住在红坊楼1202房,他俩在保安的指引下,乘电梯来到1202房前,小克看到大门是用厚重的橡木制成的,就知道吴江是个有钱人。

    小克伸手摁门铃,门铃是钢琴曲《风的色彩》,它轻柔悦耳地响了一阵子之后,一个睡意蒙眬的声音从对讲机中流出:“你们是谁?这么早就来打破我的美梦?”

    “对不起,我们是市局刑警队,有要事找你,请开一下门吧。”

    “能让我看一下你们的证件吗?我一个人住,怕被人抢劫。”她的声音变得清亮,睡神似乎一下被赶跑了,毕竟听到刑警队三个字的人不容易再平静下去。

    “好吧。”小克掏出警官证,把它对着猫眼几秒之后,门无声地打开了。

    一个高约170厘米,体重约90斤,穿着一袭红色长裙的女孩出现在他俩面前,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秋天的泉眼,鼻梁高挺,脸色红润而富有光泽。一头长长的秀发随意披在瘦削的肩膀上,散发出淡淡的芳香,那是长年使用高级香水留下的香味,气质像油画中的女郎一般高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漂亮。

    一进门,她就盯着小克不放,好像是女色狼,小克还从来没有遇到走访对象这么火辣辣的目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像边塞笛这样的女孩,应该见过太多的帅哥俊男,怎么会这么失态呢?

    “边小姐,找个地方坐下谈吧。”小克见她那样,语气冷冷的,意在给她泼一盆冷水。

    “哦,是是是,请跟我来。”她如梦初醒,脚步轻缓地引领他俩在厅的沙发上坐下,她推来一把大班椅,坐在他俩对面,眼角的余光仍然盯着小克。小克觉得很奇怪:莫非她是我未曾见过的亲人?

    “请问你认识关山路吗?”为了帮小克解围,吴江等她刚刚坐下就开始询问,好把她的注意力引开。

    “认识,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她迟疑一下,似乎不想说,但是这迟早必须承认的事,不如早点捅破更好。

    “他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的,我真心不希望他英年早逝。唉……”她叹一口气,但是脸上没有悲伤,似乎很平静。

    “你好像不伤心?”

    “别人家的老公,太伤心没有意义。”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五年前的夏天,我在黄金沙滩游泳时认识他的,我对他一见钟情,很快就发展成为情人。”她的思绪似乎飞到五年前的那个浪漫夏天,眼神变得缥缈、神往。

    “根据我们了解,他并不富裕,为什么你会喜欢他呢?”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那时我年少无知吧,我只看到他一眼,就迷上他。那天他穿着一套白色的休闲装在沙滩上独自漫步,海风撩起了他的长发,他眼里有一股淡淡的忧郁,我觉得很性感,于是故意用脚把沙子踢到他身上,弄脏了他的衣服,我以为他会骂我,结果却对我浅浅一笑,我觉得他很有修养,于是我上前给擦衣服,他说不要擦,只要我答应陪他吃晚饭就两清了。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你漂亮、年轻又富裕,他养不起你吧?”吴江知道这里的房子一平方米最少五万元,厅装修得华丽典雅,装修费不少于一百万元。

    “这跟养不起无关,跟爱情有关。”她淡淡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从外表来看,她是非常完美的女孩,是富豪眼中的理想情人。

    “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我不喜欢工作,我从省金融学校毕业之后,就没有工作过。”

    “那你靠什么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不瞒你说,我开始是靠有钱男人的支持,后来我利用自身姿色累积的资本买了股票,是我上大学时就买的,而且是原始股,已经原来从1.20元涨到现在60元一股,不愁吃穿用度。”

    “为什么你能买到原始股?”

    “其实不是买的,是喜欢我的男人送的,他是公司的董事长,当时他送我十万股,现在值多少钱,你们一想就知道。”她微微一笑,如果春风吹开湖面,旋起一阵涟漪,湖面漂满玫瑰花瓣。

    “你的意思是说关山路从来没有在经济上支持你?”

    “如果说完全没有,那是没良心的话,我认识他五年,他每到年终都会往我的账户上汇入10万元,先后大概汇了50万,说实话,这些钱还不够我零花。”

    “你觉得谁会枪杀关山路?”

    “我哪能知道?和我交往的男人不只他一个,我的前任和现任男朋友不下十个,我只能给他很少的时间和空间。”她边说边去瞟小克。

    “你……你这不是滥情吗?”吴江很想用滥交这个词,但是,又怕惹怒她,导致她不配合,所以用了滥情这个词。

    “我也不想这样啊,吴警官,医生说我患有性欲亢奋症,临床特点为:出现频繁的性兴奋,性行为要求异常迫切,同房频率增加,每天要求有数次性活动,同房时间延长,远远超出正常人所能接受的水平,幸好有许多帅哥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所以,我一看见帅哥就有性冲动,除非我专注去做别的事,比如打麻将。”她的脸绯红得像燃烧的朝霞。

    7

    面对边塞笛这个奇葩的女孩,吴江不知道如何评价她,有些人天生的基因就有“花痴”病。严重性欲亢进的人,可达到见异思交、不知羞耻、不择对象、时间、地点的地步,并对握手、接吻、拥抱、触摸,也能产生强烈的性欲高潮。中医称之为“花癫”、“花痴”、“花心风”。

    “边小姐,请问你现在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有几个?”吴江沉思了一会儿问,他认为她有男朋友之中可能有人吃醋,仇恨关山路,从而痛下杀手。

    “包括关山路一共五个。”她随口道出,显然没有经过思考。

    “可以把他们的名单和联系方式提供给我们吗?”

    “这……这四个中我只能提供三个人的名单,另外一个是我市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之间有过保密协议,绝对不可能提供给你们,哪怕你们要抓我去坐牢,我也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她抿了一下嘴,咬着牙回答。

    “好吧,你就把那三个男人的名字告诉我们。”吴江不想勉强她,他想通过她的通话记录应该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一个名叫崔离;一个名叫苏南方;一个名叫罗尔·芝林,是美国人,半个月前已经离开长江了,要到2月12日才回来。”说完掏出手机,并把这三个人的手机号码调出来,分别报给吴江。

    吴江把他们的号码保存到手机里,然后问:“请问本月2日凌晨0点到1点之间,你在哪里?”因为不知道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所以必须把女人也拉入排查范围。

    “我看一下手机通话记录……”她说完去查看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想了想说,“当时我和崔离在中国大酒店1929房里睡觉,不信你们可以去查,那里的监控设备很完善。”

    吴江和小克从边塞笛的家里出来之后,就去中国大酒店查,结果和她说的相同,这说明她没有说谎,同时证明她和崔离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可以排除他们杀害关山路的嫌疑。

    接着他俩又去找苏南方,他是远胜化工公司的总经理,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外表英俊儒雅,身材魁梧,很像电影中的硬汉。他说当时他在红海酒店里开年会,并和员工们一起吃夜宵,直到深夜一点半才结束。

    通过查看红海酒店大厅的监控录像,他确实一直在大厅和顾聊天喝酒,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厅,于是,他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他们又去出入境管理处查询罗尔·芝林什么时候离开长江,管理员告诉他们:罗尔·芝林于2017年12月12日乘长江国际机场的航班飞往美国洛杉矶,至今还没有回中国。

    因此,边塞笛提供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但是,那个她不肯说的神秘人物不知道是谁?这难不倒他们。一是可以通过边塞笛的通话记录查找他;二是可以通过她的银行账户查询;三是可以通过华阳小区的监控来找到他。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手段。

    他俩首先去移动公司,把边塞笛的所有通话记录都打印出来,逐一地进行排查,从中发现一个名叫安悠远的人和她通话很频繁,虽然通话时间不长,但是仍然很可疑,因为她和他已经交往了5年之久。

    安悠远是省铁路总局的常务副局长,位高权重,许多重大项目都要经过他的批准,才能成立。在这种岗位上想要没钱都难,因为有许多承包商会通过各种手段贿赂他。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和边塞笛签下保密协议,不许在任何人面前出卖他们之间的秘密。

    吴江和小克没有直接去找安悠远,而是通过他的秘书从侧面查询他在案发时间在哪里?他的秘书说当时正在北京开会,住在长城饭店。于是,他们通过酒店查询,总台服务员告诉他俩:当时安悠远确实入住长城饭店1204房。并且把当时的监控录像发给他们。

    因此,安悠远的嫌疑也被排除了。不过,像安悠远这么有钱的高官,如果想谋杀一个人,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他完全有能力雇用一个杀手去作案。吴江打电话省纪委,把安悠远和边塞笛的情况向领导汇报,他答应吴江派人去调查,因为这样可能查出安悠远是否雇凶杀人。

    小克觉得安悠远和关山路是两个不同世界、不同级别的人,安悠远不会因为发现边塞笛和关山路是情人关系而杀害关山路。吴江同意小克的想法,安悠远今年才45岁,前途无量,深谋远虑,应该不会自毁前程。

    吴江和小克又去查边塞笛的银行账户,她竟然有15个账户,几乎每种银行都有她的账户,每个账户都有钱汇入,对方都是不同的男人,这说明边塞笛远远不止5个男人,最少15个,说白了,她是以有“花痴”病为借口,当高级妓女,绝不是外表所看到的那样。

    所有以营利为目的的肉体交易都可以称为妓女。吴江看了她的账户的收入之后,头都大了,这么多男人怎么查?得消耗多少时间?她确实有10万股的股票,是争发网络软件公司的原始股,现在每股已经涨到61元。这些股票加上她的房子和存款,她已经是千万富姐了。

    一个千万富姐和关山路这种人交往了5年,确实让人费解。关山路曾先后往边塞笛的城市银行账户上汇去了7笔10万元人民币,而不是边塞笛所说的50万元,当然,因为太多男人给她汇款,她记不清也是可以理解的。

    吴江和小克继续追查所有和边塞笛交往男人的杀人动机,结果所有男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这让他俩有点失望。

    吴江和小克把调查情况向江一明汇报,江一明想了一会儿说:“按理说关山路开一个小书店,一年大不了赚10万元左右,房贷和生活费就要花掉这些钱,如果生个不大不小的病,可能还得借钱过日子,他哪来的钱汇给边塞笛呢?”

    “关山路会不会有非法收入?”小克说。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干非法生意,被人灭口是有可能的。我和周挺去调查关山路的银行账户,顺便问一下旭日艳,了解关山路的情况。你们继续查边塞笛交往的所有男人。”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旭日艳的房前敲门,门开了,旭日艳出现在他俩的眼前,她已经把书店关了,在家里休养生息。她眼圈发黑,脸色苍白无血,明显瘦了很多,神情落寞而悲伤,可见她和关山路的感情是很深的。

    “关太太,我知道你和关山路情深似海,但是,为了破案,我不得不问一些或者说一些刺痛你心的话,请你配合我们好吗?”江一明坐在简易沙发上开始询问。

    “江队,您说吧,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为了慰藉我老公的在天之灵,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们。”她的声音喑哑,说话有气无力。

    “请问你认识边塞笛吗?”

    “边塞笛?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不认识,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稍稍皱着眉头。

    “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江一明边说边掏出手机,从图库中调出吴江发给他的边塞笛的照片,然后递给她看。

    她接过手机,仔细地端详着边塞笛的照片,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这个女孩名叫边塞笛,她是关山路于2013年夏天认识的情人,是一个千万富姐,今年才25岁,关山路和她交往了将近5年,先后往她的账户上汇去了70万元……”

    “不,不可能!我老公哪来那么多的钱?我不相信我老公会在外面找小三!”她一阵惊讶之后,决然否认了。

    “这是事实,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会乱说话的,这是我们从边塞笛账户上打印出来的汇入金额明细账,请你看看吧。”江一明边说,边从手袋里掏出几张账单递给她。

    她接过账单之后,认真地看着,苍白的脸色慢慢变成淡青色,一种被欺骗之后而产生的愤怒泛上她的脸,不久又沉默了,也许她在关山路生前她就感觉到边塞笛的存在,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这说明旭日艳是一个天真善良的人,不愿意相信关山路背叛她。

    “你们一年的收入大约多少?”

    “这几年来,生意不好做,最多的一年赚9万多,最少的一年才赚5万多,还不够我们夫妻打工的工资,算是最低级的打工仔,所以我不相信他有钱在外面养小三,因为所有收入都归我管,只是每个月给他2000元零花钱。”她依然觉得此事不可思议。

    “你平时从来没有察觉他外面可能有女人吗?”

    “没有,我很忙,每天早晨9点开始看店,一直到晚上10点才关门,除了早餐,我每天都吃泡面或者叫快餐,已经忙得没时间去想这些东西了,他负责送货,有时会在外面待很久,他说和户谈淘古旧书籍的生意,或者陪户吃饭,当然都是有钱的大户。”

    “你觉得他的钱是从哪来的?”

    “应该是去旧货市场淘到古书赚到的钱,他对古书很有研究,有独到的眼光,看一眼就能判断出那些古书的价值、是否仿造,甚至书籍的朝代,不过,我不相信他能从旧货市场中淘价值千金的书籍,因为干这一行的不止他一人。”

    江一明觉得无法从旭日艳口中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于是走出她的家,和周挺直接去银行查找关山路的账户,关山路只开了两个账户,一个是建设银行;一个是中国银行。

    关山路的钱是从建设银行汇给边塞笛的,他们先查建设银行的账户,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一个账户每年年底都往他的账户汇入10万元,有时是高达15万元,这笔钱汇入不久,就被关山路转给边塞笛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会不会边塞笛装假承认是关山路的情人,而实际上是非法生意的户呢?如果这样的话,他俩在私下做什么交易呢?

    江一明叫银行的户经理帮忙查是谁在每年年底把钱汇给关山路,查询结果是车枫晚汇给他的。

    车枫晚为什么要汇款给关山路呢?难道是车枫晚良心发现,要救济关山路吗?

    江一明和周挺再次来到车枫晚家里,他的精神比上次好了一点,也健谈了许多,他说2009年初冬在一个朋友家里认识了关山路,知道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格外惊喜,为了救济关山路的妈妈——关白云,他每年年终都会往关山路的账户汇去10万到15万元。

    因为关白云拒绝见他,他只好通过关山路转交给关白云,每次关山路把钱转给关白云之后,关山路就会打电话向他说明,并对他说关白云的情况,但是,他没想到竟然把钱汇给了边塞笛,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再给关山路汇款。

    说完之后,他的眼睛红了,痛苦又内疚,责骂自己没有做好,一直让关白云受委屈。临别时,他托付江一明去看望关白云,说知子莫若母,也许能从关白云那里得到破案的线索。江一明答应他一定去看望关白云。

    江一明打电话给旭日艳,向她查询关白云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她说关白云独居在江西区东大路18号。那个片区几乎都是解放前的老住宅,因为有许多曾经位高权重的老干部住在那里,所以幸免被城市化的巨轮碾压。

    关白云住在一栋老宅子里,据说这栋房子建于清道光18年,也就是1838年,距离现在已经有180年。解放前是一个罗姓地主的住宅,解放后被政府没收,分给高干或者对国家有巨大贡献者。

    改革开放之后,许多人发了财,不再住在阴暗、破旧、潮湿的老宅里,于是,把老宅子以低价出售给喜欢老宅子的人,经过修缮之后,老宅子重新焕发风采,得到了爱好古典风格人们的喜爱。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门楣上雕刻着“罗宅”两个字的大门前,大门是仿古的木门,正敞开着迎接来。他俩把脚步放缓,似乎生怕惊动古人。

    此时将近中午,一缕透明的阳光从天井上斜射下来,轻轻地铺在一个大娘的身上,大娘的青丝间夹杂着几绺白发,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剪纸。十指灵巧轻盈,剪着一对穿着汉服的情侣。

    也许由于太专注,她没有发现他俩的到来,一直等到他俩走到她眼前时,她才蓦然回首,看见两个英俊的帅哥,便缓缓从木椅上站起来,笑意盈盈地问:“请问你们是——”

    “您是关白云吧?我看过旭日艳发给我您的照片,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江一明和周挺。”江一明边说,边指着周挺,向她介绍。

    她把他俩请到厅坐。

    房子下方是下厅,下厅和正厅之间隔着一个长方形的大天井,大约8米长,5米宽,天井里种着一株大铁树,叶子在阳光下尽情地舒展着。下厅比正厅低30厘米,厅子两旁是厢房,全部是硬木板制成的,上面雕刻着各种花鸟鱼虫,还有四大文学名著里的人物,人物栩栩如生,像要跑出来一样。

    整座房子就像一个雕刻展览馆,如果现在估价,最少上千万。当年关白云和车枫晚分手之后,就看上了这座房子,仅用4万元就把它买下,现在卖主很后悔,经常上门恳求关白云把房子以800万元收购回去,但是,关白云没有同意。

    房子占地1.5亩,由于周围都是同样的房子,没有车马的喧嚣,所以非常静谧,甚至静得肃穆,这正是关白云最想要的。她在这栋房子度过了35年的岁月,年轻时陪伴关山路在这里长大,等关山路高中毕业后,她就劝他去打工。

    从此,她开始独居的生活,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房子里剪纸,或者绣花,再也无心寻找新的伴侣,一任美丽的容颜渐渐老去,青春慢慢消逝,皱纹悄悄爬上眼角,就像一株野桃花,任风吹雨打,自然凋零,无人怜爱,也不自怜。

    虽然时间沧桑了她的美貌,却使她更加成熟、从容、优雅,因为她的大半生都用于绣花和剪纸,所以她的功力深厚,名气也很大,她的湘绣作品一幅最少能卖到5万元,一幅剪纸也能卖到5000元。

    但是她从来不去公众场合签售她的作品,所有作品都交给她的小表妹罗依灵去经营,一心把精力放在剪纸和绣花上。她的存折上已经储蓄了580万元,本来她想支持关山路开一间更大的书店,但是当她知道他和边塞笛的关系之后,彻底失望,更加专注于创作了。

    关白云皮肤白皙细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她穿着自己绣的紫色旗袍,黑色皮鞋,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如果没有看过她的户籍,根本不相信她已经年近六旬。

    “关大姐,您知道关山路的事吗?”江一明错觉她已经被世人遗忘在这个角落里,所以说出这种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蠢话来。

    “知道。”她非常平静,就像无风无雨的湖面,不曾起一丝涟漪,似乎死的不是她儿子,而是和她毫不相关的人。

    “关大姐,恕我直言:为什么您对关山路的死不感到悲伤?”

    “难道所有的悲伤都要写在脸上吗?十年前我就皈依佛门,只是没有剪去长发而已,我相信因果报应和灵魂存在,人世间的种种结果都必有原因,所以,我认为我儿子肯定做错了什么,去佛祖面前忏悔了。但愿他来世能成为一个善人。”

    “你难道不想我们早日将凶手抓捕归案吗?”

    “一切顺其自然,如果凶手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他一定会受到佛祖的惩罚,或者良心的责备。”

    “抓捕凶手是我们的职责,所以请您配合我们好吗?”

    “好是好,只是我不知道应该为你们做什么?”

    “很简单,您认为谁最有可能杀害关山路?”

    “自从他19岁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和我住在一起,他交往过什么人,得罪了谁,我真的不知道,我整个身心都投入在绣花和剪纸上。也许我很自私,没有去管教他,所以才有今天的结果,但是我从没感到内疚过,我把他养大,已经尽责了。”

    “车枫晚从2009年冬天开始就通过关山路给您汇款,请问您知道这件事吗?”

    “汇款?他凭什么给我汇款?我过得这么好,需要他廉价的怜悯吗?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和他早已形同陌路,已经35年没有见面,请你不要再提起他好吗?”她的眼里泛起一丝哀伤。

    “这么说关山路一直在以您的名义收车枫晚的钱,前后一共收了105万元。”江一明觉得关白云不会说谎,因为这可以从她的微表情中看出来,更何况她从不缺钱,也不贪钱,否则就不会把所有作品都交给罗依灵打理。

    8

    吃过晚饭后,吕莹莹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电脑中的播放器,点击观看《白夜追凶》,这部网剧火遍中国大江南北,听说有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译制过,给出品人带来非常丰厚的利润。

    因为没有时间,所以她很少看网剧,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尤其是在电脑和网络的深造,她总有一种跟不上时代的紧迫感,如果她的红技术能达到五级,那么她就可能利用网络技术,把田向义揪出来,可惜她没有做到。

    每上一个级别都要付出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她哪有时间看网剧?可是她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都在谈《白夜追凶》,她终于下决心去看,结果越看越想看,几乎停不下来,像是上瘾了一样。

    虽然她看到第五集就看出很多破绽,因为哪怕是同卵双胞胎的DNA相同率很高,但是声纹和指纹是不可能相同的,还有生活习惯,比如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表达方式等等都是破绽。

    但是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不是论文,只要能吸引观众,不必那么严谨,否则,就会失去观众,所以,她不把自己当作刑警,而是抱着不懂刑侦技术的心态去看,结果真的被这部网剧吸引了。

    她的电脑是和电视用Wi-Fi连接在一起的,点开播放器之后,她脱掉外套,走到床边,拿来两个抱枕放在床背上,然后靠着抱枕倚在床背上,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开始观看《白夜追凶》第十集。

    小克和江一明还在外面走访,没有回来,他发来信息说可能要迟一点回家,叫她先睡,不要等她。她回复一个俏皮的笑脸,然后说:早点回家啰,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小克问她什么惊喜?她就是不肯说。

    当她看到第十三集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小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见她在看电视,笑意盈盈地问:“老婆,有什么惊喜?快把它告诉我。”小克的性子总是那么急。

    “现在不能给,得八九个月之后才能给你。”她捂着嘴笑着。

    “去——那么远的礼物算什么惊喜嘛。”小克夸张挥一下手,有点失望。

    “但是现在只能让你摸一摸。”

    “放在哪里?”这时小克已经挨着她坐在床边,一双疑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左手拿起他的右手,右手把衣服往上撩起,露出平滑细腻的小腹,把他的手轻轻放在上面说:“在这里。”

    “啊?老婆你有喜了?”他立即由疑惑转成惊喜,声音大得吓人。

    “是的,昨天江队说我近来老是皱眉头,命令我必须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医生说我有宝宝了,差不多两个月了,难怪我的大姨妈迟迟不来,我还以为最近很累,推迟了。”她温情脉脉地看着他。

    “太好了,我终于要当爸爸了。”他一下把她从床上拉起来,紧紧地抱进怀里,然后原地旋转起来,转了好几圈,直到她翘起的脚撞到床头柜才把她放下,那种被宠爱的感觉太美妙了,特别是看到小克的狂喜之后,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和自豪感,还有深深的母爱涌上心头。

    “我要奖励你——”说罢,一下把她的嘴吻住,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不行啊,老公,你怎么一点育儿知识都不学?怀孕初期的三个月不能同房,否则可能导致流产。”她急忙把他推开。

    “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看育儿的书?”小克停下手,重新把她搂入怀抱,“老婆,我不许你去上班,电脑屏幕有辐射,对我们的宝宝不利,我要把你宠上天去。”

    “老公,劳动法不是你定的,你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你这还像是刑警说的话吗?”她娇嗔地瞟他一眼。

    “我知道劳动法规定孕育假期只有90天,但是,我们可以向江队说明情况,把你调到后勤部去……”

    “不行,我坚决反对搞特殊,电脑屏幕的辐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否则,电脑商就要倒闭……说点别的吧,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像你一样漂亮。你呢?”

    “男孩,像你一样英俊。”

    “看来我们都有性别歧视。”

    “你言重了,只是说心里话而已,只要是个生命,都值得尊重,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孩,绝对要好好养育我们的孩子。”

    在他们说话间,《白夜追凶》已经从十三集播放到十六集了。

    夜已深,他们相拥而眠,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小腹上,好像一松手,孩子就会跑掉似的。她感到生命的珍贵和爱情的美好,毕竟宝宝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虽然躺下,但是因为俩人都很兴奋,一直在聊着孩子的未来,不知不觉才发现已经到了凌晨四点,他俩还要上班,于是相约不许再聊,才一起睡去。

    1号重案组经过半个月调查,没有找到线索,视侦组也看过四平方公里之内的监控录像,共300多个小时,也没有发现嫌疑人,因为只知道嫌疑人的身高,没有他的容貌,对视侦组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大家开会讨论案情,思考线索,觉得仿制手枪是一条线索,但是私藏仿制枪是一个重罪,即使拥有枪的人,也不敢轻易示人,除非是拥有者的好朋友,否则,难以找到线索。

    江一明忽然想起一个五年前的线人,他名叫向闻晓,当时他是退役军人,很想当警察,想去江北分局当辅警,但是因为笔试不过关,托朋友叫江一明帮忙想办法。

    江一明看过他的资料,他父母都是企业家,家庭富裕殷实,不用他工作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他父母想让他在家族企业里干,等他们退休之后,让他接班管理企业,但是,他的理想是当警察,而不是企业家。

    江一明把他叫来面试,结果他的反应能力和观察能力都很强,唯一缺少知识的累积,因为在学校太调皮,没有把书读好,初中毕业就辍学了。江一明想了一段时间,问他是否愿意当警察的线人?他说只要和警察有关的任何事,他都愿意干。

    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秘密的培训之后,他成了1号重案组的线人,也叫编外警察,不过和卧底有很大的区别,但因线人整天和黑帮混在一起,更不会让人怀疑,所以很多警察是靠线人提供的线索来破案的。

    由于向闻晓有强大的家庭背景,很多黑道人物都想拉拢他,而且他又出手大方,经常请朋友吃喝玩乐,所以他手机通讯录的电话号码竟然达1580个,这些都是很好的人脉,再加上他有意和黑道的老大接触,所以是江一明几个线人中最好的一个。

    江一明打电话给向闻晓,约他在白云公园的清音茶馆里见面,他说准时会到,他很聪明,没有把警察朋友的手机保存名字,这也是一种防备手段,以免被歹徒看到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江一明考虑到向闻晓的安全,没有大案是不会联系他的。江一明和周挺提前来到清心茶馆,在二楼的“清泉”室坐下,服务员把茶叶和小吃端上来之后,江一明叫她可以出去了,他会泡茶。

    江一明动手烧水泡茶。房间的屏风后面摆着一台古筝,房间焚烧着优雅的檀香,背景音乐是古筝演奏的《汉宫秋月》。微寒的风从木窗外徐徐吹来,让人有一种梦回汉朝的感觉,如果宋婉晴在的话,一定会诗兴大发吧?

    周挺站在窗口东张西望,似乎有什么心事,江一明说:“你别急,我们难得有这闲工夫喝几杯茶,你就坐下慢慢享受吧。”

    “即使坐下喝茶,我也身在曹营心在汉……江队,向闻晓来了,这家伙好像发大财了,开着一辆捷豹跑车,直接开进公园,向我们的方向驶来。”周挺也认识向闻晓。

    “哦,他一向低调,每次和他见面,他不是打车就是骑摩托车来,今天是有点蹊跷。”

    “公园是禁止车辆进入的,除非是公园的管理人员或者大领导,他哪来的权力?我们的车都得停在外面呢。”正说着,门被轻轻敲响了。周挺赶紧去开门,一看,果然是向闻晓笑吟吟地站在外面。

    他闪身进来,冲着江一明说:“江队好,周警官好!”

    “来,坐下来慢慢说。”江一明示意他在茶几对面坐下。

    向闻晓穿着一套米白色的西装,连皮鞋也是相同的颜色,加上留着长发,那种飘逸、清朗、阳光的模样很像他们市电视台的主持人闻千飞。

    “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又是捷豹跑车,又是西装革履,是不是改行当主持人了?”江一明笑着问。

    “江队,你就别笑我了,我哪有当主持人的才华?我连辅警都考不上,您是知道的。跑车是我老爸的,他要我开他的车,穿他买的西装去相亲,结果我一看到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没讲三句话就赶紧跑了,我爸爸也不知是什么眼光,竟然叫我看那种女孩,这不是自伤士气吗?”他满脸的怨气。

    “你是对的,你还年轻,今年才26岁,不用急,慢慢找,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35岁才结婚,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遇到一件难解的案子,需要你提供线索。”

    “没问题!我想应该是关山路枪杀案吧?”向闻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变得严肃起来。他中等身材,偏瘦,和江一明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差不多,没有因为吃喝玩乐而使身材变形,可见他经常锻炼。

    “你怎么知道的?”江一明微微一惊。

    “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们的和微博,当然,还有别的渠道……说吧,您要我做什么?”他的双眼放着精光,一下就来了精神。

    “既然你已经知道不少,我不妨告诉你,我们是因关山路枪杀案而来的。凶枪被凶手带走了,是一把64式仿制手枪,枪和子弹都没有编号,是一把走私枪,你整天和黑道人物混在一起,知道谁曾经有过这种枪吗?”

    “有一个名叫老伍的老大曾经给我看过这种枪,不过不能肯定那支枪就是杀死关山路的凶枪。”向闻晓当过兵,当然认识64式手枪。

    “哦,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说。”

    “当时我和几个朋友去‘外滩’夜总会唱歌,因为我朋友和隔壁房间的老板同争一个坐台小姐,这个小姐在我们房间和隔壁房间穿梭往返,想挣两份台费,结果那个老板冲到我们房间来把她拉走了。

    “我朋友喝多了,从厕所里出来,看他的小姐被人抢走了,非常气愤,就跑过去和老板吵起来,那老板以前是靠走黑道发家的,他根本不把我朋友放在眼里,竟然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我朋友的脖子上,说只要我朋友再敢叫嚣,就杀了他。

    “我怕出事,赶紧去找看场的老伍,他听说之后,和我跑进房间,突然拿出一把64式手枪,顶着那老板的太阳穴,命令他放下匕首,那个老板吓得脸色都变青了,赶紧把匕首扔在地上,求老伍放过他。

    “老伍这才把枪收起来,后来双方在老伍的调和下,互相敬酒,各自道歉,又叫那个小姐跪在地上给每个人敬酒,并且被老伍赶出夜总会,这事才算罢休,当时我没有看清那支枪是不是真的,所以没有报警。老伍和我关系不错,否则,他不会拿枪吓唬对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2017年中秋节。”

    “老伍真名叫什么?”

    “江队,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只叫他伍哥,不知道他的真名,再说了,出来混没有几个人肯暴露真实身份的。现在他还在‘外滩’夜总会当保安队长,很容易找到他。”

    “好吧,你先走吧,你回去之后,帮我们打听一下,哪个人藏有这种手枪,没有找到这把枪之前,都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我们领导已经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找到那支枪。”

    “行,只要江队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向闻晓站起来和他俩握手告别,然后把上衣脱下来,揉成一团,在茶几底下拿出一个纸袋,把西服塞进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当‘主持人’了,专心当你们的线人。”说完俏皮一笑,走出房间,那种决然与干脆,令人起敬。

    外滩夜总会位于江东区的建设路154号的远航酒店里,通过江东分局片警的介绍,老板名叫真道义,夜总会的保安队长名叫伍行军,户籍在江东区柳河小区13栋502。

    片警米来认识伍行军,他今年35岁,是一个凶狠又狡猾的家伙,被判过两次刑,刑事拘留过三次,都是因为打架,至今没有结婚生子。他曾经结过婚,但是由于脾气太暴躁,经过打老婆,他前妻只能偷偷逃到别的城市去生活。

    伍行军独自居住在柳河小区的家里,米来带着江一明和周挺来到小区观察,没有直接上去找他,因为假如他是凶手,那么,手里必然有枪,如果他开枪拒捕,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爬到伍行军家对面的人家里,江一明用望远镜对他的屋子进行观察,发现里面有人,然后把望远镜递给米来,他仔细地看一会儿说:“江队,屋子里只有一个人,他就是伍行军。”

    江一明点点头,打电话给吴江,叫他带一张搜查证来,顺便穿上防弹衣,带上四支手枪,以防万一。吴江接到电话之后,和小克去枪库里取枪和防弹衣,然后赶到柳河小区,和江一明他们会合。

    四个人穿好防弹衣之后,把枪都藏在背后,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证明伍行军枪杀关山路,所以伍行军应该不会反应过激。

    他们来到伍行军的门口,米来上前去叫门,门很快就开了,小克和周挺先冲进去,江一明和吴江随后进去,米来走在最后。伍行军看到小克和周挺的动作,有点吃惊:“你们干吗大动干戈?”

    “对不起,我们怀疑你家藏有枪支,所以必须搜查,这是搜查证,请你过目。”江一明把搜查证递给他看。

    “谁说我家藏有枪支的?”他不解地问。

    “我们是根据群众的电话举报,按照规定例行检查。至于是谁举报,你就不用知道了。”江一明叫米来看住伍行军,他也参与搜查。

    伍行军住的是两房一厅的小套房,只有60平方米,没有几件家具,他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全部搜查完毕,但是,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手枪,除了厨房里的几把刀具外,没有任何其他凶器。

    江一明觉得伍行军仍然有藏枪的嫌疑,因为向闻晓肯定不会说谎,更不会冤枉伍行军,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把枪给了别人;二是他把枪藏在别的地方,如果是前者,他是不可能承认的,所以拿他没有办法。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会把枪藏在哪里呢?也许他会把枪藏在外滩夜总会,因为那里很安全,也是经常需要用枪的地方……总之,不管他的枪藏在哪里,那么,经他们这次的打草惊蛇,他可能会把枪转移到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

    因此,只要派人暗中跟踪他,应该能找到那支枪。想到这里,江一明叫大家收队,然后安排监视组的人对他进行24小时监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9

    同时,江一明和周挺去外滩夜总会,找监控室的保安,把最近三个月来所有的监控录像都拿回队,让视侦组的人查阅,因为录像太多,江一明叫吕莹莹先从2017年12月20日看起,直到现在。

    假如是凶手是伍行军,又假如他把枪藏在夜总会的某个房间里,他肯定会在案发前去取枪,然后带到现场去杀人,所有查看监控录像是非常有必要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会把枪交给杀手去杀人。

    在吕莹莹查阅录像的同时,江一明和周挺又去找伍行军,问他案发时间在哪里?他毫不犹豫地说在夜总会值班,因为那天是新年,顾爆满,连大厅都没有位子,他必须带小弟看场,所以当时他肯定在夜总会里。

    他俩回到刑警队,叫吕莹莹把当时的录像调出来查阅,结果发现伍行军确实在外滩夜总会里值班,而且从1月1日晚上8点上到2日凌晨3点才下班,上班期间他没有走出夜总会的大门和后门,因此,他直接去现场杀人的嫌疑被排除了。

    但他有可能把枪借给凶手,或者雇佣凶手去现场杀人,所以他们从夜总会带回来的录像还必须查阅。

    两天后,视侦组终于发现伍行军的可疑之处,因为他经常去209房,进去的时候都是在非营业时间或者没有人的时候,这说明他当时可能去房间里拿东西,或者躲在房间里吸毒。

    江一明觉得必须搜查夜总会的所有房间,因为这里可能藏着大量的枪支或者毒品。于是,他去方理华办公室拿搜查证,方理华相信江一明的办事能力,所以同意给他们签发搜查证。

    江一明打电话给夜总会的老板真道义,叫他在夜总会的办公室里等他们,有要事找他。真道义当然不敢违抗命令,他答应马上去办公室等他们。为了防止真道义转移枪支,江一明叫监视组的人先守住夜总会的前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江一明带着周挺、吴江和小克赶到夜总会时,真道义和监视组的人已经守候在门口等他们。江一明把情况向真道义说明之后,他很配合地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搜查。

    他们直奔209房,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顿时亮得如同白昼,房间里只有一排呈E字形的沙发,半围着一台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沙发旁边有一台点歌器,再也没有别的了。

    他们首先把组合沙发搬出来,在搬动的过程中,小克听到里面有东西响,好像是硬物碰撞沙发架子的声音,小克把沙发放下,发现沙发背后的中间有一块木板是可以活动的,就像一个小门,这扇门被皮革包裹着,不容易发现。小克撕开皮革,打开小门,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他把盒子拿出来,它大约40厘米长,25厘米宽,外面包着紫色绒布,印着几朵白玫瑰,一把小铜锁把盒子锁住,当然,这只是做样子而已,拿一把电工刀就能把撬开。

    小克发现盒子比较沉,用手把它摇了摇,结果发出了撞击声。他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折叠刀,把刀插进锁扣,稍稍用力,把盒子打开了,里面竟然放着一把64式仿制手枪!

    枪下面还有十几包透明小塑料袋装的白粉,每袋一克左右,小克戴上手套,数了一下,一共16包。然后把手枪拿出来,认真观察一下,上面有清晰的指纹。这种结果让大家大喜过望,如果指纹是伍行军的,经过弹道比对是杀死关山路的那支枪,那么这个案子就破了。

    他们搜查了外滩夜总会的38个房间,但是,一无所获。最终,江一明叫吴江和小克把真道义带回刑警队,先留置24小时之后再说,因为他是夜总会的法定代表人,尽管他可能和枪与毒品无关,但是仍然有责任。

    江一明打电话监视组的人,问他们伍行军在哪里?他们说他正在家里睡觉。江一明又打电话给米来,一起去伍行军家,准备把他带回去讯问。因为分管的片警去找他,他才不会起疑。

    米来很快就到了,但是就在他们要上楼去找伍行军,铁门刚刚打开时,忽然看见一个人从里面冲出来,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跑出十几米了。

    江一明和周挺一看是伍行军,立即去追赶。伍行军的速度很快,几乎和他俩一样,此刻,就像四个人的短跑比赛,伍行军跑在最前面,离他们大约30米,周挺跑在第二,江一明第三,米来第四。

    由于伍行军熟悉地形,他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弯,像过街老鼠,溜得非常快,他们只能在后面紧追,一直无法拉近距离,但是,追赶了大约20分钟之后,周挺渐渐追上他。

    伍行军见状,跑进一条巷子里,拐弯时,看见旁边有一条木棍,他拿走木棍蹲在地上,因为这时他已经快跑不动了,只能先将周挺打倒才有机会逃跑。几秒之后,周挺果然跑到拐弯处,伍行军双手挥着木棍,向周挺打去。

    结果周挺没有防备,只听到木棍和脚骨发出一声轻响,他一下倒在地上,一阵剧痛向他袭来,他忍不住用双手紧紧抱着右脚,咬着牙去掏对讲机,想告诉江一明和米来:伍行军逃跑的方向。

    还没说出来话来,只听见巷子那头传来一阵杀猪般嚎叫,原来江一明躲在巷子那头拦截伍行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木棍把猝不及防的伍行军打倒在地,击中的部位同样在他的右脚上。

    周挺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这时,米来也跑上来了,他扶着周挺向江一明走去。江一明用脚死死地踩住伍行军的左脸,气愤地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杀害关山路的凶手,凭你拒捕和袭警,就够在监狱蹲上好几年了。”

    周挺非常气愤,他叫江一明把脚拿开,让他踩他几下,以泄此恨。江一明便把脚移开,转身过去,让周挺去对付伍行军,江一明转身去看有没有市民,怕被市民看见,说他们公报私仇。

    周挺使出全部力气,又狠狠地踩了他几下,他又是哭叫,又是求饶,一会儿江一明才转身说:“好了,有人来了,把戴上手铐,押回队里去,记住,不要乱说话,你脸上的伤是自己摔的。”

    伍行军连连点头。

    周挺这才发现自己痛得无法下蹲,于是把手铐交给米来,让他给伍行军上手铐。幸好周挺的血压偏低,微循环不好,冬天都要穿厚厚的保暖裤,所以,木棍的冲击力被保暖裤缓冲一下,否则,可能伤到骨头。

    他们把伍行军押回刑警队,送到审讯室,把他晾在那里。然后叫米来把周挺送到骨科医院去拍片,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米来非常乐意地开着市局的警车,把周挺送到医院去拍片。

    从外滩夜总会搜查出来的64式手枪是伍行军的,白粉也是他的,两者上面都有他清晰的指纹,但是,他说真道义毫不知情,是他偷偷把枪藏在那里的,是他把沙发后背锯开,做了一个小门,方便他紧急情况下使用手枪去威逼刁蛮的人。

    白粉也是他从广州带回来偷偷出售的,每克能赚到400元,但是,他不承认他杀了关山路。吴江把枪拿去做弹道比对,结果不是杀害关山路的那把枪。江一明叫人把他关进看守所。准备以私藏枪支、贩毒、拒捕、袭警罪起诉他,各项罪名加在一起,没有坐上十年监狱,他是出不来的。

    大家对伍行军不是凶手有点失望,因为这意味着得重新寻找线索,在已经排查了多条线索之后,仍然被否定,再重新找线索是非常难的事,这说明通往真相的线索非常隐蔽。

    “伍行军肯定不是凶手,首先他有不在场证明,其次手枪不是杀害关山路的那把枪,大家开动脑筋,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线索?”江一明问。

    “凶手会不会有同伙,他杀完关山路之后,同伙开车进入现场,然后把车停在那里,打开后备厢,让凶手躲进去,因此躲开监控录像,从容地逃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去调查每一辆经过现场的车。”周挺说。

    “嫌疑人应该不是从正常渠道离开现场的,所以无法从现场南面和北面的两个监控器中找出嫌疑人,他肯定是从现场的路边离开的,因为我们视侦组已经看过大量的视频,并且仔细地比对过,出入监控录像中所有的车辆都没有在现场停留过,哪怕是三秒钟——这都可以计算出来。”吕莹莹回答。

    “莹莹,你们真的能计算得这么准确吗?”小克问。

    “当然,现场的监控盲区大约150米,我计算过所有经过的车辆,包括摩托车在内,车速是每小时40到80公里之间,那么,车子跑完150米只需8左右秒钟,然而停车之后再打开后备厢,直到人躲进去,最少要用5秒钟,所以,凶手不可能用这种方法逃走。”

    “可是我们没有在现场公路的两边找到有价值的足迹。”吴江说。

    “案发当晚下着雨,即使凶手逃跑时,留下了足迹,也已经被雨水破坏了,如果凶手穿鞋套进入现场,我们几乎不可能从中找到足迹,即使找到足迹,也是没有价值的。这是一桩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江队,我们原来假设过报警人是凶手,如果假设成立,那么,我想凶手可能是惯犯,如果是这样的话,声纹库里可能有他的声音,不如把他的声音输入声纹认识库中去试试看?”吕莹莹看着江一明说。

    声纹是用电声学仪器显示的携带言语信息的声波频谱,不仅具有特定性,而且有相对稳定性的特点。成年后,人的声音可保持长期相对稳定不变。无论讲话者是故意模仿他人声音和语气,还是耳语轻声讲话,即使模仿得惟妙惟肖,其声纹却始终不相同。基于声纹的这两个特征,侦查人员就可将获取的犯罪分子的声纹和嫌疑人的声纹,通过声纹鉴定技术进行检验对比,迅速认定罪犯,为侦查破案提供可靠的证据。

    “但是,我国的声纹库还不完善,容量也不大,都是采集于犯人、警察、军人、报警人、特殊行业人员等,比对成功的概率非常低,即使比对成功,也不能当作证据,指证他杀人。”小克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莹莹说得对,如果比对成功,至少我们知道报警人是谁?让他说出当时的情况,从中可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江一明赞同吕莹莹的做法。

    吕莹莹对比对声纹很在行,她先把报警人报警时说的话输入电脑,然后打开全国共享的声纹库,进行检索,因为是自动检索,她就泡一杯茶在等待电脑的结果,但是,等两个多小时,电脑没有提示音,最终没有比对成功,这让她产生淡淡的失望。

    江一明的手机响了,他看是汪小舟的电话,觉得他可能找到了线索,于是赶紧摁下接听键:“小汪,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当片警不容易啊,要管那么多地方。”

    “江队,我们找到了你们要找的那辆摩托车,这个人正被我们关在派出所里,你们派人过来看看吧,你们没有来,我们不敢审问他,怕他耍滑头,迷蒙了我们的眼睛。”

    江一明一听,非常高兴,说他们马上过去,挂断电话之后,他就去办公区叫周挺,和他一起去大梁村派出所。

    他俩走进大梁村派出所时,看见院子里的榕树下停着一辆没有牌照钱江牌摩托车,周挺拿出截图照片进行比对,它的新旧度和造型与照片完全一样,连两个车把上的套子和前面的防护架也是一样的,可以确认它就是报警人当时驾驶的那辆摩托车。

    这时汪小舟走出办公室,他站在二楼看见他俩,便叫道:“江队,你先上来坐吧,我已经泡好茶等你们了。”

    “好嘞,我们就来。”江一明向他招招手。

    他俩上楼后,汪小舟把情况向他俩说明:原来汪小舟和几个辅警在街上巡逻,那辆摩托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汪小舟看了一眼,觉得这辆摩托车很眼熟,而且又没有牌照,于是,他拦下已经驶出十几米的摩托车的车主,车主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摩托车停下。

    汪小舟走上前去观察摩托车,才想起来是他们要找的那辆摩托车,于是,叫车主把行驶证拿给他看,结果行驶证上的编号是那摩托车。车主是个小青年,曾经因为盗窃罪被判过半年刑,汪小舟就把他连人带车叫到派出所来,留置在审讯室内。

    他们一起去审讯室讯问小年轻人,原来他名叫成小晨,今年19岁,是个无业青年,去年因为盗窃摩托车被判刑,于2017年11月刑满释放。出来后,整天在街上混,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根本没有重新做人的打算。

    “成小晨,你的摩托车是从哪里来的?”江一明看着他问。

    “警官,这次我可不是偷摩托车,而是捡来的。”他的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

    “天上会掉馅饼吗?那你说说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拣来的?”

    “2018年1月2日下午我经过麻花巷的老杜小吃店时,看见那辆摩托车停在旁边,车钥匙还插在电门上,而且没有车牌,我马上觉得这辆的主人太马虎,于是就记在心里。

    “我当时被我朋友‘老虎头’约去吃晚饭,吃完饭之后,我们又去迪吧蹦迪,我们从迪吧出来又去吃夜宵,直到3日凌晨3点左右,我才乘的士回大梁村,我在村口下车,经过老杜小吃店时,发现那辆摩托车还停在那里。

    “我想肯定是哪个醉鬼把摩托车给遗忘了,于是走近想看看,结果看见车钥匙还插在车上,这让我很兴奋,因为当时我喝了很多酒,胆子就大了起来,于是打开电门,试着看能不能启动,结果一按电门就启动了。

    “我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于是坐上摩托车,把它骑回家了,我认为这是上天奖赏给我的礼物,就天天骑着它四处兜风,当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夜里,而且要避开交警,没想到如今却落在你们的手中。”他很不甘心。

    “1月2日凌晨0点到1点你在哪里?”江一明觉得成小晨不太可能是凶手,因为凶手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声音也不像是报警人。吕莹莹说报警人的声音像是25岁到35岁,每个年龄段的声音都会有微微不同,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声音一下就能听出来,经过声纹分析之后,可以把说话人的年龄框定在5到10岁之间。

    “那天是新年,我和几个兄弟在英雄迪吧玩通宵。”他很镇定地回答。

    江一明叫米来把成小晨送去拘留所,先拘留一星期再说,就凭他偷盗那辆摩托车,然后等他们的调查结果。成小晨非常无辜的样子,大声抗议江一明乱拘留人,说出来后要去控告他。江一明当作他的话是耳边风。

    江一明戴上手套,把钥匙插进嫌疑摩托车的锁孔里,启动马达之后,驶回刑警队,他希望能从摩托车中找出报警人的指纹或者生物检材,因为这是报警人刻意把摩托车扔在那里让人去偷的,以此来毁灭证据,或者转移他们的侦查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