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木兰村位于松荫县的东部,坐落在大理山的半山顶,这里是全县海拔最高的村庄,是第一个看到日出的地方,村庄只有88户人家。
因为和清江省毗邻,又是历代战争中战败者的避难之地,所以,村民来自各个不同的民族,村民竟然会讲五种方言,村民至今还有人会唱山歌,成为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但是,为逃避当时明清政府的打击,所有来此避难的人都改成汉族。
木兰村因山高路险,只有一条3.5米宽的水泥路连接外部,虽然有88户人家,但是年轻人绝大多数都出门打工,有一半村民搬到山下的大坪村居住,剩下一半的村民没有能力搬迁,所以,这个村成为典型的空心村。
村民陈胜林年过八旬,他是个非常勤劳的人,他两天没干活会生病,他的长寿健康让全村人羡慕不已。
10月8日十一长假刚刚结束,那天秋高气爽,凉风习习,陈胜林扛着一把耙子、挑着一双空箩筐,准备去地里挖地瓜,他的地在木兰溪旁边,他沿着溪边的小路向前走,心想今年风调雨顺,地瓜长势喜人,应该有不错的收获,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哪怕今年一亩地比去年多收成50斤地瓜,他也非常开心。
陈胜林年轻时脸色白皙得像女子,他演过南戏,主要扮演旦角,喜欢唱戏,他边走边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到这里时,他忽然看见小溪里浮着一件红色的衣服,他觉得奇怪,走近一看,竟然发现是个女孩子。
他怕看花了眼,赶紧跑到溪边再看一下,结果看到的仍然是个小女孩漂浮在水里,他脱下鞋子,走进水里,溪水没到他的大腿根时,他离小女孩只有一米多远,他伸出耙子把小女孩从水里捞起来,放到溪滩上。
小女孩已经被水泡肿大了,已经死了多时,尸体散发出浓浓的臭味,但仍然能辨认出她是郭霖松的孙女郭爱琴,他赶紧掏出老人手机,拨打村主任区阳阳的电话,一拨就通了,他把情况向区阳阳说明,区阳阳叫他站在原地等他,他马上就赶来。
一会儿,区阳阳和村治安主任来到了现场,查看了郭爱琴的情况,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必须报警,他掏出手机打110电话,指挥中心接警员问清情况之后,交代他们不要让别的村民知道,以免破坏现场和物证。
朱钢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之后,立即召集车晓林、陈理、郑祖华、吴江、小克和吕莹莹赶赴现场。
县城离木兰村将近60公里,是松荫县最偏远的行政村,一个半小时之后,两辆警车开到木兰村,停在与木兰溪对面的公路上,大家提着勘查箱下车,来到溪滩上。
因为这不是第一现场,谈不上勘查现场,吴江在询问陈胜林,郑祖华在查看尸体。
郭爱琴穿着一套半新的红色运动服,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鞋子已经破得露出了脚趾头,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
她的头发掉光了,郑祖华把尸体翻过来观察,发现她的后脑勺有一道伤痕,好像被钝器击中,他用手按了一下,头皮迅速凹下去,而且听到一声微微的声响,判断是她是颅骨骨折。
她的肚子胀得不大,两个手掌是摊开的,指甲缝隙里没有泥沙和水草,没有溺死征象,因为溺死的人是紧握双拳的,她在落水之后会喝下大量的水,还会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抓东西。
朱钢来到郑祖华面前问:“是意外死亡吗?”
“应该不是意外,你看死者的顶骨骨折,是被钝器打击受伤的。死者的口腔、鼻腔、指甲缝隙都没有泥沙和水草之类的东西,说明她是死后被抛入水中的。”
“会不会死者从高处坠落,后脑勺撞到石头上,再坠入水里呢?比如从桥上坠落到水中?这样她就无法喝进溪水了。”
“有这种可能,但概率不大。”
“死者在水里泡了大约多久?”
“不能确定,要尸检之后才能确定,但是从伤口和皮肤被水浸泡发白的程度上来看,应该是在昨夜10点之后被抛入水中的,而且尸斑浅淡,这可能是被水浸泡的原因,估计她死于昨夜10到12点之间。”
朱钢点点头,神色凝重,如果这是一桩杀童案,谁会那么凶狠呢?即使大人之间有仇也不能把气氛宣泄在小女孩身上。
朱钢走到区阳阳身边说:“这是谁家的女儿?”他指着郭爱琴的尸体问。
“是郭霖松的孙女,郭智宽的女儿。”
“你把她家的情况说一说吧,我们怀疑她可能是被故意杀害的。”
“哦?应该不可能……她叫郭爱琴,是个白血病患者,今年7岁,本来应该上学的年纪,但是因为生病不能上学,她父母都在上海打工,想通过打工挣钱给她治疗,所以,她就由爷爷郭霖松照顾。我已经叫人去她家找她爷爷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她爷爷,可能上山干活去了……”
“等等,你说得不对,郭爱琴昨晚就掉进木兰溪里,她爷爷应该到处找她才对,今天怎么可能还上山干活?”朱钢看着区阳阳,区阳阳已经快60岁了,个子矮小,衣着朴素大方,头发已经掉光,抬头纹像松树皮一样沟壑纵横,气质内敛本分。
“哦,她是昨晚死的?她一个人跑到溪边干吗?”
“可能不是她跑到溪边来,而是有人把她的尸体抛弃到溪中。你继续说她的情况。”
“大概去年这时候郭爱琴感到乏力、头晕、气短、流鼻血,她爷爷就带她去城里看医生,医生说可能得了白血病,她爷爷就打电话把她爸爸叫回家,把她带到省立医院检查,结果真的是白血病。
“于是一家人四处借钱,加上他自己的积蓄,半年下来已经花掉30多万,虽然新农合报了10几万,但是还欠20万,他们已经借不到钱了,郭智宽没办法,在上向朋友发起众筹,一共筹集了81000元。
“但是这简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作用,郭智宽说一天要用好几千元,配型一次要5000元,打一针要800元,分离一次要2500元,冷冻一次要5000元,还有很多名词,我都记不住了,反正那是个无底洞。
“最后实在没办法,就把郭爱琴抱回家让她爷爷照顾,她妈妈和爸爸去打工挣钱。唉,真是可怜,我也借给郭智宽两万元,郭爱琴非常乖,嘴巴非常甜,简直像天使一般美丽可爱,偏偏老天没眼,要把她带走……”
“郭智宽夫妻之前就在上海打工吗?”
“对,郭爱琴三岁的时候,他们就把她交给郭霖松抚养了,他们夫妻本来想打工挣钱盖新房,没想到房子没盖成,女儿生病了,把全部积蓄花光,还欠了20多万,他们只能继续打工,挣钱还债。”他皱着眉头,一股沉重的忧伤泛上他的脸。
“你认为郭霖松会去哪里呢?他有手机吗?”
“有一部电信公司送的老人机,但是他关机了。”
“走,你带我们去他家看看。”朱钢叫车晓林给殡仪馆打电话,叫车来拉郭爱琴的尸体,郑祖华和陈理跟车去殡仪馆处理,尽快对尸体进行尸检。
郭霖松的家住在村子的北边,木兰村的地势不平,房子也不集中,零星地散落在一个狭长的地带,而且高高低低,站在对面的山上观望,可以看见每一栋房子的上半身,村子几乎都是土坯房,因为有能力的村民都搬迁了。
郭霖松的大门没锁,大家走进房子,房子不大,走进厅堂之后,左边两个房间,右边两个房间,都是用杉木板隔成的墙壁,左边的两个房间都已经上锁,其中一间是郭智宽夫妻的卧室,一间是厅。
右边有一个是郭霖松的卧室,另一间是杂物间,两间都没有上锁,好像郭霖松刚刚离开,很快就会回家一样。
卧室里有一张大床,床头床尾各放着一个枕头,一个枕头是新的,一个是旧的,新的应该是郭爱琴枕的,旧是郭霖松枕的,房间里有一张长方形桌子,一个小圆桌,小圆桌上堆放着各种动物玩具,应该是来看望郭爱琴的亲友送给她的。
郭霖松的后门有个猪栏,里面养着一头小猪,小猪可能已经饿了,在吃着石槽里清淡的潲水,从小猪饥饿的叫唤声中,可以听出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那么,郭霖松可能已经离开很久了,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朱钢叫区阳阳打电话给郭智宽,叫他们马上回家。区阳阳说他早上就打了,说他女儿溺死在木兰溪里,还说郭霖松也不知去向。郭智宽答应回家处理后事。区阳阳问郭智宽他爸爸会去哪里?郭智宽说他也不知道。
郭爱琴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问题还没弄清楚,朱钢觉得还不能立案,他叫区阳阳派更多的人去寻找郭霖松,等找到郭霖松再说。
因为没法从郭霖松的房子中看出异样,他们便开车回县城了。
第三天尸检结果出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开会。
朱钢问郑祖华:“死者会不会是自杀?”
“不,绝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死者头部有明显的钝性损伤,是个对冲伤,这处损伤造成了顶骨骨折,颅内出血,血量还不少。受到这样的损伤,一般人会很快失去意识,更何况是个孩子。”
“可是,对冲伤不就是摔跌伤吗?会不会是落到水里形成的?”
“不会。”郑祖华斩钉截铁地说,“因为致伤工具具有高度的特征性,非常规律,是个四角锤子。我相信,水里正方形的石头极少,而且死者的头正好要砸在这块石头上,概率实在太小。”
“你的意思是说,孩子是在别的地方摔伤,然后被扔进了水里?”朱钢长说,“就根据这么个致伤工具的推断,就下这么大胆的结论?”
“我当然是有依据的。”郑祖华幻灯片说,“你们看死者胃部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生前入水会有剧烈的吞咽动作,而只需要有一点儿呼吸,淤泥、水草、苔藓就很容易进入呼吸道,而死者的呼吸道没有这些东西,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死者在落水的之前,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死亡时间?”朱钢并不是一定认为这是一起自杀事件,而不是案件,他要的是更详细更科学的判断。
“2016年10月7日晚上11点到12点之间,因为死者的胃内容几乎排空,尸斑也证明了这点,虽然落水者的尸斑比较浅淡,但是我还是想办法把它计算出来了。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失血性休克死亡。”郑祖华的脸上写着满满的自信,说明他非常肯定死亡时间和原因。
“他奶奶的,谁会这么残忍杀害一个白血病儿童?如果把凶手捉出来,我非得掴他几个耳光不可,哪怕脱下我这身警服!吴哥,你有什么看法?”朱钢问。
“目前我还没有太多想法,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仇杀,郭霖松家没有钱财和贵重物品,不会是财杀。郭爱琴还没长大,也不会是情杀,等我们立案调查之后,进一步走访再说吧。”
“好,今天开始正式立案,按惯例命名为10·8案,接下来我们又要准备打硬仗了。”朱钢眼放金光,一有案子他就感到兴奋,虽然他比较粗鲁急躁,但是对办案永远充满激情,曾局长很欣赏他这点。
2
重案组重返木兰村,朱钢把区阳阳叫来,问他们有没有郭霖松的消息?他说没有,他们动员全村村民上山寻找两天,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郭霖松应该有亲戚吧?你们有没有派人去他亲戚家找?”
“找了,我带两个村干部找了他家21个亲戚,他们都说郭霖松没有去他们家串门,他孙女都病这那样了,怎么可能去走亲戚呢?”区阳阳说。
“会不会去找哪个亲朋好友借钱看病呢?”
“这种可能很小,他们借遍了所有亲朋好友的钱,全村各家各户都为他们捐钱,一户最少100元,有的给500,有的给1000,最多的给5000,所有人都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以他的性格不好意思再向亲朋好友借钱了,郭霖松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有的亲人叫他放弃,但是他说只要他有一口气,他就会想办法为郭爱琴治病。”
朱钢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目前郭爱琴用药吗?”
“都是吃一些草药,比如黄连、黄芩、茯苓、陈皮、半夏、党参、七叶一枝花等这些中草药。也在镇卫生院开了一些便宜的药,是什么药我也讲不清楚。”
“你觉得郭霖松会去哪里?”
“这不好说,我怀疑他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被人绑架或者自杀吗?”
“按理说他是不会自杀的,假如他死了,郭爱琴没人照顾,他是个非常善良的老人,只有一个孙女,他不会抛下郭爱琴,如果要自杀也要等郭爱琴走了后再自杀。郭霖松只比我大8岁,我从小都跟他一起玩,他像大哥一样地保护我,鼓励我,他读过初小,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他曾经说过:人一辈子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会留下子孙后代,辛苦一辈子就是为了能看见子孙成长。”
“会不会被人绑架呢?比如说他为了孙女看病向人借放高利贷,他还不起,从而把他抓走?然后在路上发生了意外,比如反抗时被债主失手打死,然后再毁尸灭迹?”
“我没听说他向谁借过高利贷,不过,他比较内向,很多事都不会跟我说,因为我要顾家又要管理村务,比较忙,没有时间跟他好好聊过,所以,不知道他是否借过高利贷,不过,他把孙女当心肝宝贝,别说借高利贷,就是为她死他也会。”区阳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朱钢,给朱钢点上火,又把烟放进口袋。
“你怎么不抽烟呀?”
“我已经戒掉了,烟是用来招待人的。”他笑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如雪的牙齿。
“谢谢区主任配合工作,你帮忙打听一下郭霖松有没借过高利贷。”
“好,我打电话给郭智宽问一下,他应该知道。”说完掏出手机,找出郭智宽的电话拨打出去,电话一下就通了,“智宽,你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不回家?”
“这两天太忙,老板不肯批我假啊,我也着急哩。”
“哪有这样的老板?你马上给辞职回家!”
“好好好,我尽量想办法。”
“你爸爸有没有向人借过高利贷?”
“这……他向大发财务公司借了四万元,是用房契拿去作抵押的。”
“你土坯房哪里值得四万元?”
“我爸爸向公司经理下跪,他才答应的。对不起,区主任,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上班去了。”对方匆匆挂断电话。
“郭智宽怎么会是这样?难道他不是郭霖松亲生的吗?”
“郭智宽把钱看得太重,这次他女儿得白血病,使他的人生走进死胡同,他更加感觉钱比命重要,如果有钱看病的话,他女儿不至于会走到今天。其实我们村民只要肯干,有很多收入,茶叶、毛竹、春笋、种烟、种木耳都是很好的收入,一年挣个五六万没问题,多的可挣上十几万,不仅能把女儿照顾好,还存储一两万元,可是他夫妻都太急于求成,女儿刚刚满三周岁,夫妻二人就一起去打工,如果在家好好抚养女儿,郭爱琴可能不会生病,可惜年轻人都不听我的,唉……”区阳阳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叹息。
“钱不是万能的,很多明星和大企业都得癌症去世,留下亿万资产,像王均瑶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郭霖松会不会有仇人?”
“他?不会吧,谁会跟他有仇?他只生一个郭智宽,老伴不到40岁就病死,因此造成他性格自卑又懦弱,不会得罪人的,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有些专门爱欺负老实人。”
吴江觉得应该对郭霖松的家进行勘查,可能会从中发现线索,但因郭智宽的卧室的门上锁了,他打电话给区阳阳叫他想办法把门打开。
区阳阳和朱钢来到郭霖松的家里,区阳阳又打电话给郭智宽,叫他马上回家开门。郭智宽说他们的钥匙藏在厅堂的香炉里,叫他们自己去拿来开门。
朱钢把放在供桌上的香炉拿下,从中找出了一挂钥匙,把厅和卧室的门都打开,进行勘查,因为勘查郭霖松的卧室时,朱钢没有在场,他在村委会办公室里询问区阳阳。
“吴哥,郭霖松的卧室勘查完了吗?”
“对,地下和床铺上都有潜血反应,还提取出了几个陌生人的鞋印。”
“哦,血迹的形状是什么样的?”
“所有血迹都被擦拭过,已经变形,无法得知血迹的原始状态。”
“应该是杀人现场吧?”朱钢觉得如果是杀人现场,案子就有了进展。
“不知道,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
“为什么不是?你说到处都是血,不是现场为什么会有血?为什么血滴会被人擦拭掉,这明显是凶手为了逃避打击才这样做的。”朱钢想不明白。
“因为白血病人会流鼻血,甚至耳朵、口腔、牙龈等处都会流血,尤其是白血病后期。白血病的原因是血红蛋白、红细胞明显较少,血小板减少,白细胞明显增高或者减少,症状为贫血、出血、肝、脾、淋巴肿大、骨骼疼痛,是一种非常痛苦的疾病。”
“这么复杂,我还以为案子会有进展呢。”
“也不是没有进展,从血迹分布的情况来看,郭爱琴不是在家里被四方锤砸死的,如果是在家里被人砸死,就会有喷溅血迹,虽然血滴已经被擦拭掉,但是砸死郭爱琴的刹那间血会喷溅到墙壁上,而我们勘查过了,卧室和厅堂的墙壁没有血迹,这说明是郭爱琴出血时滴到床铺上和地上。”
“可是郭爱琴是晚期白血病患者,她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血压也很低,被人砸死时未必会有喷溅血。”
“不,即使她的血压已经比较低,但在被铁锤砸中那一瞬间还是会有喷溅血,以前我们也破过这种案件,从监控视频中看凶手拿大铁锤砸死白血病患者,白血病人会喷溅血滴。”
“那么,这可以排除卧室和厅堂不是犯罪现场了?”
“应该可以,所以,我们要打开郭智宽的卧室,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线索。”吴江边说,边用多波段光源照射郭智宽的卧室,除了床铺上有血迹之外,别的地方没有血迹,这些都是分布在床罩下的床垫上,位于床垫的中间。
吴江分析应该是郭智宽妻子不小心流下的经血,不可能是杀人现场。但是吴江依然用鲁米诺试剂进行喷射,并进行提取。
厅也没有血迹,可见郭爱琴已很久没有到过父母的厅和卧室了,郭智宽怎么会如此狠心对待女儿呢?这么绝情的父母天下少有吧?会不会是郭智宽为甩掉她这个沉重的包袱,杀死郭爱琴,但在杀她的过程被郭霖松看见,郭霖松大发雷霆,使郭智宽恼羞成怒又干掉郭霖松,然后把他运到别处抛尸?
吴江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吴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朱钢,朱钢说按常理郭智宽不可能这么做,但是必须等回家对他进行询问,看他怎么说。
朱钢说应该先去走访大发财务公司,郭霖松的失踪可能与他们有关。
大发财务公司是民间借贷公司,公司规模很小,注册资金才100万,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叫杨成刚,车晓林认识他,他们曾在朋友的喜宴上见过两次面,车晓林的朋友把他介绍给杨成刚,他知道车晓林是刑警队的干警,频频向他敬酒,车晓林的酒量很好,但是,不管什么场合他都很有分寸。
那天杨成刚竟然喝醉了,而车晓林只喝到七分,这让杨成刚感到出丑,过后又约车晓林再喝,结果被车晓林婉拒了。
大发公司在城关大道124号二楼,公司只有一个财务和一个业务员,杨成刚的合伙人不在县城,在晓阳乡当副乡长,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杨成刚看见朱钢和车晓林来访,赶紧给他们让座、递烟、泡茶。
朱钢看了杨成刚一眼,他身材魁梧高大,浓眉大眼,下巴有条一寸长的伤疤,应该是刀疤,从中可以推测他年轻时是个凶狠的角色,这种人最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干,他们的人生观是吃喝玩乐,挣钱理念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两位警官,请喝茶。”杨成刚泡得一手好茶,茶香高雅馥郁,他有点不安,但是又不敢问。
“杨总,请问你认识郭霖松吗?”
“哪个郭霖松?”他疑问地看着车晓林,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不知道。
“就是木兰村的郭霖松,据说他向你们借贷了四万元,是真的吗?”车晓林用轻松的口气问,好让他放松下来。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没志气的老头?他竟然为了多借一万多元像狗一样地向我下跪。”他嘴角一翘,满脸的不屑。
“谁说他没志气,他大半辈子没求过人,唯有他孙女生白血病才向你下跪,别小看他,他年轻当村秘书,受全村人尊敬,同时也受我们尊敬!”朱钢最讨厌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以为有几个钱就鄙视农民。
“是,是,是,我也是看得起他,要不他拿一张旧房契来,我怎么会借给他四万块呢?他那间房子顶多值得两万多块,我多借给他一万五。”
“现在他失踪了,我们已经找他三天了,你知道他的去向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去向?我手上的户有几百个,我可能派人监视他们吗?”杨成刚淡定地回答。
“请你把10月6日到8日的行程告诉我们。”
“你们在怀疑我绑架他吗?他才欠四万块钱,我值得冒这个风险吗?虽然我年轻时犯了不少错误,在公安局有黑档案,但是,我早已成熟,不再干犯法的事了,请你相信我,我的智商和情商不会那么低。”杨成刚有些不高兴。
“对不起的,在郭霖松没有找到之前,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是嫌疑人,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洗清你的嫌疑。”朱钢严肃地望着他。
“好吧,我配合你们的工作,给你们树立一个崭新的形象……10月日我去黄山旅游,开车经过上饶时,我的朋友看我在朋友圈发黄山的照片,他知道我开车去,叫我顺道去他的山庄住两天。
“因为他也是我们松荫县人,在我这里借贷了20万元,我本来不想去,但是觉得去看看他的山庄办得怎么样,如果办得好,我可以考虑继续给他贷款。
“于是,我于6日下午去他的山庄,他山庄坐落在灵溪镇的寻龙山里,风景非常美,游爆满,但是,他已经为我订下了一个靠湖边的房间,还叫来一大堆朋友陪我喝酒,我玩得很开心。
“到10月8日上午10点才起程回家,我是和老婆孩子一起去的,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我现在绝对不是以前那个杨成刚了,十年前我就金盆洗手脱胎换骨了。”他真诚地望着朱钢。
“谢谢杨总我配合,我们会去调查的。”朱钢说完就走出办公室,车晓林随后跟出来。
“朱队,我们要去上饶调查吗?”
“当然要去,现在就去,来回不到400公里,晚上我们就能回家。”朱钢示意车晓林开车,他打电话给吴江说他俩要去上饶调查。
结果证明杨成刚没有说谎,因为灵溪山庄设施齐全,到处都安装监控器,监控录像记录下了杨成刚和老婆孩子活动的身影。但是,杨成刚会不会命令手下的马仔干呢?或者他的马仔办事不力,意外造成郭霖松死亡,毕竟郭霖松年纪很老了,经不起折腾,马仔害怕警方追查而将郭霖松抛尸?
3
郭智宽于10月11日傍晚才回家,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4天了,上海离松荫县只有600多公里,一天就可以到家,他竟然此时才回来,作为郭爱琴的父亲,他是冷漠的,作为郭霖松的儿子,他是无情的。
郭智宽身高1.6米出头,一头坚硬的短发,五官不太端正,皮肤粗糙,眼睛小得像老鼠,但闪着精光,眼底没有悲伤,只有淡然和解脱的神情。
这完全超出人们的想象。但是他脸上写满了疲惫,刚刚出而立,却皱纹满面,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像年过四旬。
“你女儿死了,父亲失踪了,今天才到家,你为什么如此无情?”朱钢无法想象郭智宽看似朴实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酷的心。
“警官,瘤没有长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疼了,如果你一次次希望被一次次的绝望打败,你也会麻木的。请你不要妄评别人的人伦道德。”
“为了亲人,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不会像你这样冷酷无情!”朱钢有些不平,没想到郭智宽说话还有点水平,区阳阳说他高考落榜之后,整个人都改变了。
“我今天不想和你讨论道德水准的,我要求你们早点破案,好让我女儿早日入土为安。”他对朱钢有抵触情绪。
“我们刑警队和省城的刑警天天为这件案子睡不着觉,你放心,我们迟早会把凶手抓捕归案的,不过,目前还没有嫌疑人,你觉得谁会杀死你女儿?你父亲会去哪里?有没有被人绑架的可能。”朱钢怕他情绪恶化,口气变得亲和。
“如果有人杀害我女儿或者绑架我父亲,唯一的可能就是苗家亮。”
“他是谁?住在哪里?和你们家有什么仇恨?”
“他是我村的光棍,他是个‘山’,常年在山上盗窃钨矿、盗伐木材、采药、采菇为生,因为我闺女生病没钱治疗,回家后专门吃他挖的草药,吃了好几个月,一共欠他的6871元草药钱。
“他一直向我们催款,但是,我们哪里有钱还他?他打了几十次电话给我,我耐心地劝他等到年底,一定会把钱还给他的,他不信,说当初说好是月结的,说我骗他,然后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实在无法忍受,就还击他几句,他竟然说如果9月底不还钱,他就要把我一家杀死,绝对说话算数!”郭智宽神情落寞地说。
“为了6871元杀你女儿和父亲?这值得吗?他会这样做吗?”
“苗家亮是个爱钱如命的流氓,他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你知道他是为什么还当光棍吗?说来没人信,他和老婆结婚不到一年,因为老婆饭量太大,用电不节省,被他赶走了。
“现在谁还缺少吃穿用度呢?他就是心理变态,而且非常残忍,山上的国家保护动物全部被他赶尽杀绝,哪怕是巢里的没长毛的小鸟都不放过,他简直就是一个野人。内心充满暴力和兽性,他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可是他杀了你女儿和父亲,他会被枪毙的,这点他应该知道。”
“他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够逃过你们的打击。”
朱钢不太相信郭智宽的话,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很多杀人犯为了一点钱和一分地与人发生争执,一怒之下杀死对方,这种案例举不胜举。朱钢和车晓林来到区阳阳家,把郭智宽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问他苗家亮是不是这种人?
区阳阳说苗家亮确实像郭智宽说的那样,是一个很奇怪的人,43岁了还娶不到老婆,因为非常吝啬,没有朋友,除了一个老妈之外,没有任何亲人。
他不去吃别人家的喜酒,别人也不去他家喝喜酒,他建新房乔迁时,竟然没有一桌人来祝贺,他常年住在山上,几乎与世隔绝,村民都叫他野人,因为新房盖起来一年多,他没有住两个月,除非冬天太冷住在山上受不了,他才回家住。
“听说他有盗窃的习惯?”
“对,我们的大理山上发现了钨矿,破一个深圳的老板承包了,他乘开矿工人晚上睡觉,去矿洞去偷钨矿,有一次被老板抓获,送到派出所,罚了五千元,才放回家。
“但是,他没有接受教训,偷得厉害了,还学会用高科技的感应灯,老板一进洞抓他,他身上的电灯就亮了,他赶紧跑,因为巷道错综复杂四通八达,老板根本抓不到他。
“这种人少有,报复心很强,而且非常固执,我们经常教育他不要干违法的事,但是他把我们的话当作耳边风,他把钱看得比命重,他经常爬上别人不敢上的山崖上去,采蜂蜜和灵芝等名贵的中草药。”区阳阳有点无奈。
“能找到他吗?他有杀人嫌疑,我们必须找到他。”
“可以,他在大理山的王角崖下搭了一个竹棚,常年都住在那里,棚子里面有他的生活用品和炊具。”
区阳阳带大家去山上找苗家亮,因为只有一条小山路通往大理山,不通车,只能走路,大家爬了一小时山之后,来到了苗家亮的住的竹棚。
竹棚很宽敞,分里外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厨房,地上是用鹅卵石铺成的,用杉木皮当瓦片,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就像一个强迫症患者那样严守规矩,这种人怎么会做出违法的事来呢?
吴江走进卧室,床铺是用木板搭成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军人的床铺。江蹲下去看床底下,因为区阳阳说过他常年打猎,有猎枪和子弹,但是,床底下没有猎枪,难道苗家亮背猎枪去打猎了吗?
派出所严格规定不允许任何人上山打猎,猎人只能用夹兽器捕获野兽,为什么他的猎枪没有被没收呢?
现在是早上10点,离吃午饭还有两个小时,苗家亮没有那么快回家,吴江问:“区主任,在这个季节,他一般会去干吗?”
“秋季的马蜂蛹已经成熟了,他是个非常厉害的蜂蛹捕手,马蜂蛹一斤能卖120元,一天捕下来可以捕到三四斤,整座大理山方圆20公里的马蜂蛹几乎被他捕光,他一年捕马蜂蛹最少要挣两万元,这个季节他应该去捕马蜂蛹了。”
“他怎么知道马蜂窝做在哪里呢?”吴江知道马蜂是会刺死人的,因为它的刺有毒,每年都有儿童被马蜂刺死的新闻报道。
“捕蜂蛹人把蜂王抓住之后,在蜂王的腰间绑上红色薄膜条,然后放飞蜂王,人便追随蜂王而去,蜂王肯定要飞回蜂窝,这样捕蜂人就能找到马蜂窝了,有的人更高级,他们利用警犬追踪马蜂窝。”
“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苗家亮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家吃午饭?”
“对,如果他去找马蜂窝,肯定会带上午饭,或者干粮上山,直到天黑了才会回来。”
“我们去他经常采药的地方看看吧,也许可能遇到他。”吴江说。
区阳阳点点头,他们带重案组六人向山上爬去,区阳阳边走边给他们介绍看到的植物,什么是杏树,什么是苦楝树,什么是红豆杉等,说着说着,转了一个弯,抬头看见有一个村民贴在前面的山崖上,那山崖高达五十米,上面长着小树和野草,呈80度的坡,山崖上有水渗出,非常光滑,一不小心滑倒,摔下来肯定会粉身碎骨。
“你们看,他就是苗家亮——”区阳阳指着山崖上的人说,带着几分兴奋。
“你把他喊下来,看他会不会听话。”朱钢对区阳阳说。
“咦,他好像已经看见我们了,他正在往上爬去,会不会见到我们而逃跑呢?”吴江发现苗家亮行动异样,也许他早就看见他们了,当他们走近时,发现他们之中有穿警服的,苗家亮做贼心虚,想赶紧离开躲起来。
“区主任,你赶紧对他喊话,叫他不要跑,如果逃跑被我们抓获的话罪上加罪!”朱钢对区阳阳说。
于是,区阳阳双手做喇叭状,向山崖上的苗家亮喊话:“家亮——快下来——有警察要找你问话——如果不下来,后果非常严重——”
苗家亮不理区阳阳,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山上爬去,手脚敏捷得像猴子,五分钟之后,他爬上了崖头,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
“朱队怎么办?”
“大理山山高路险,方圆十几公里,我们几个人想把他抓获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动用武警部队,但是,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苗家亮杀人,武警领导是不会同意派部队搜山的。”朱钢边说边沉思。
“苗家亮的嫌疑非常大,必须赶紧把他抓获,如果让他潜逃了,就更难找到了。野外生存能力强大的罪犯是最难抓获的,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他,我觉得利用追踪犬搜山最好,这样就不要动用武警部队了,有我们几个人已经足够。”吴江说。
“可是我们县局没有追踪犬,只能向市局请求支援,但是那可能要到傍晚才能送到。”
“那我们就在山上等吧,我料想苗家亮是不会跑远的,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带,没钱、没衣服、没吃的,他能跑哪去?”区阳阳说。
大家同意在山上等,朱钢打电话曾局长,要求市局调追踪犬下来搜山,并把情况说明。曾局长答应马上联系市局。
一会儿,曾局长打电话给朱钢,说市局的训导员已经出发了,下午3点左右会到木兰村,朱钢听了之后,才把心放下。车晓林和区阳阳回木兰村迎接市局的训导员,顺便带些食物给他们当晚饭,他们准备连夜搜索苗家亮。
下午4点,市局的陈训导员带来了一只追踪犬,这是一条德国牧羊犬,长得剽悍勇猛,一身黄毛闪着亮丽的光芒,温顺地依偎在训导员的脚边。
训导员带警犬来到苗家亮的卧室,把苗家亮穿过的鞋子让它俩嗅,嗅过之后,向训导员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住味源了。
训导员带它俩沿着山路搜索而去,追踪犬走得比较快,似乎急于立功的样子,众人只好跟着它俩往山上小跑。
一小时之后,追踪犬来到了一个山洞边,在洞口嗅了一会儿,然后向洞里跑去,吴江问区阳阳这是不是一个穿山洞?区阳阳说不是,这个名叫狐狸洞,以前因住着许多狐狸而命名,洞深不到70米,越往里,洞就越小。
大家正想跟着追踪犬往里跑时,吴江叫大家小心,他怕苗家亮带着猎枪进行抵抗,而他们平时都不带枪,所以,要格外小心。
小克和车晓林不信苗家亮敢向他们开枪,即使他敢开枪,只要能快速躲闪,哪怕被霰弹打中也不会致命,于是小克在前,车晓林在后,打开强光手电筒往里搜索而去。
快到洞底时,追踪犬冲着前方叫起来,小克的手电筒往前方照射,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敢叫唤,他好像非常怕追踪犬的样子。小克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一下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苗家亮,你们别放狗咬的,我没有犯法……”他的声音颤抖着。
“走,跟我出去。”小克见他手里没有猎枪,口袋也没有凶器,便放开他,让他在前面走。把他带到村委会办公室进行询问。
“看见我们为什么逃跑?”朱钢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他,他赶紧低下头去。
“我,我就是怕你们来抓我的,所以才跑。”
“为什么我们要来抓你?”
“我常年在山上偷钨矿,盗伐县林业局木材,所以,我怕就个,想想上次被乡派出所罚了5000元,就像死了父母一样心痛。”
“这是小事,我们不会动用这么多来和追踪犬去找你,你还犯了别的什么法?”
“我没犯别的法。”
“郭霖松是不是欠你6871元钱?”
“对,我催郭霖松几次,他都不肯还。他们父子都耍赖不还钱,我的钱可是拿生命去冒险换来的,别人不敢去的悬崖峭壁,我都敢去采药,你说他不还钱,我能咽下这口气吗?”他微微抬头看了朱钢一眼。
“于是你为了解恨,你就杀了郭爱琴和郭霖松吧?”
苗家亮愣了一下,似乎不可思议的样子,他迟疑一下说:“大哥,你们可不敢冤枉我,给吃一百个豹子胆,我也不敢杀人啊,你们要为我做主呀。”
“不,我们怀疑你杀了他俩,快说,你把郭霖松的尸体弄到哪里去了?”朱钢加大声音。
苗家亮感到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大哥,我真的没有杀人……我这人虽然有点小毛病,可是我真的不敢杀人啊,再说了,为了那一点钱杀人值得吗?何况人死债烂,万一被警察抓到,还得赔上一条命。”
“郭智宽说你曾经打电话给他说,如果郭智宽9月底不还钱,他就要杀掉郭爱琴,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我有说过,可是说过不等于做过,我说过要睡了范冰冰,可是我敢吗?我做得到吗?”他似乎很委屈。
“10月6日晚上10点到12点你在哪里?”
“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哦,那天我抓马蜂蛹,跟着蜂王翻过了大理山,到了成山县鱼塘村,因为我太累了,晚上不好走山路,于是就在鱼塘村的塘边旅社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才回到竹棚里。”他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眼里闪着希望之光。
成山县鱼塘村是清江省江阳市下的一个小县,村子位于大理山北部的山脚下,木兰村则在大理山的南部山脚下,如果走山路最少要走三小时,坐车就更远了,有180公里。
朱钢叫车晓林和陈理开车去查证,结果塘边旅社的老板说那天晚上确实有个木兰村的人来住店,还登记了身份证信息,因此,苗家亮没有作案时间,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凶手到底是谁?郭霖松究竟在哪里呢?是死还是活?
4
大家坐在木兰村村委会办公室里讨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朱钢邀请区阳阳和村支书郭天明一起参加讨论。
“会不会是这样:郭霖松为了甩掉郭爱琴这个沉重的包袱,砸死了她,然后怕我们抓到他,他畏罪潜逃了,躲在某个角落继续生活,他虽然60多岁,但是身体健康,能干活,能生存下去。”吴江望着区阳阳问。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郭智宽是一个非常善良的老人,而且极其疼爱子孙,因为他只有郭智宽一个独子,把子女当作掌上明珠,就是人们常说:把她含在嘴里怕融化掉,捧在手里怕她飞走的人,他宁愿自杀也不会杀郭爱琴,他看人杀猴子都要远远地躲开,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亲孙女?”区阳阳非常肯定地说。
“郭书记,你觉得郭霖松会不会杀郭爱琴之后逃跑?”吴江觉得不能听区阳阳的一面之词。
“我同意区主任的说法,我们和郭霖松同住木兰村快60年了,对他的性格、脾气、为人处世、想法都非常了解,他宁愿自杀也不会杀自己的孙女,他家因为人丁少,在我们村里,人丁少是有自卑心理的,不敢和人吵架,不敢和人争东西,处处都让着别人,因为他三代单传,所以特别疼爱子孙。”郭天明也快60岁了,说话缓慢而沉着。
“有你俩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们,但愿一切不是我推测的那样。”吴江向区阳阳和郭天明点点头,他俩坐在吴江的对面。
“可是郭霖松到底会去哪里呢?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怎么办?”朱钢问,其实这句朱钢已经问过区阳阳很多次了,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要不,我们叫阴阳先生算一下,看看他会去哪个方向,上个月我家的一只老鸭子丢了,我老婆就叫阴阳先生算,按他说的地方去找,我老婆把老鸭子给找回来了。”区阳阳说。
“哈哈哈,区主任,你当了那么多年村主任也相信迷信啊?”朱钢笑起来,解放都67年了,农村还很多村民相信这些糟粕的东西,匪夷所思。
“你可别不相信,这是有事实依据的,只是到目前为止,科学还没办法解释,我们才把它叫作迷信。”区阳阳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我们不谈这些,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把郭霖松找出来……”朱钢正说着,手机响了,一看是110指挥中心的电话,他赶紧摁下接听键:“请问有什么事?”
“有市民报警说他在松荫河打捞上一具尸体,手脚都是被绑着的,应该是命案,请你们立即前往现场勘查。”
“好,我马上召集人前往,你把报警人的电话转到我手机上来。”朱钢挂断电话之后,对大家说,“要出现场,松荫河水南桥头河段发现一具双手双脚紧绑的男性尸体。”
大家听了之后,纷纷站起来,收拾好笔记本,下楼向警车走去,他们六人共乘两辆车前往现场。
朱钢打电话郑祖华,叫他带两个人先去封锁现场,他们随后就到。朱钢心里有点烦,这郭爱琴和郭霖松的案子还没破,又出来了新的案子,工作量更大了。
刑警队没有几个人精通业务,如果两个案子同时侦查,人手明显不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案子特别多,往年一年最多不会超过五起人命案,幸好有省城1号重案组的主干协助他们,否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松荫河从县城川流而过,一共有四座大桥,水南桥是下游最后一座石拱桥,是出城往南人流量最大的桥,桥下的左边是一片河滩,河滩上堆积着许多鹅卵石,尸体就摆在河滩上,离河水只有两米。
死者是一个男性老年人,因为在水中泡了很多天,尸体已经肿胀得很大,呈巨人观。
人投入水中,由于人体的密度大约和水相等,所以尸体最先是沉入水底的。随着尸体逐渐腐败,体内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腐败气体,尸体内充满腐败气体后就变成了人形气球,这时才会逐渐地浮出水面。
而这时尸体的样子由于气体的挤压,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就算死者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也能变成一个大胖子,通常这时尸体会出现口唇外翻、肥头大耳、面目狰狞的现象,这种尸体也叫作巨人观。
现场只有郑祖华和他的助手肖帮华,他俩戴着厚厚的口罩,蹲在地上观察,不时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翻动尸体,肖帮华是个新手,他可能忍受不了浓重的尸臭味,整个身体离尸体将近一米,而郑祖华似乎已经习惯了,几乎与尸体零距离,这是敬业的极好表现。
大家戴好口罩和手套之后,走上前来,朱钢看了一会儿,问郑祖华:“什么情况?是不是溺死的?”
“从尸表、口腔、肚子、尸斑来看是溺死。”
“是他杀还是自杀?”朱钢问。
因为俩人都隔着厚厚的口罩,说话和听话听得不太清楚,郑祖华干脆摘下口罩说:“应该是他杀,因为死者的双手和双脚是被尼龙绳捆住的,双脚之间捆绑的绳子间有一条断掉的尼龙绳,这条绳子应该是用来吊重物的,比如石头和铁器之类的东西,凶手是为了把死者沉入河中才这样做的,如果是自杀,何必多此一举?”
郑祖华指着那条断掉的尼龙绳说。
“这条尼龙绳的直径大约0.4厘米,应该可以承受100多斤的重物,可是为什么会断裂呢?”朱钢有点不理解。
“一是因为尸体肚子里的气体鼓胀,尸体被水泡大,加大了浮力,尼龙绳承受不了压力而被扯断;二是可能因为河水有漂浮物,在流水的冲击下,割断了尼龙绳等原因。”
“能判断出死亡时间吗?”
“不能,只能看出个大概时间,误差两天左右,溺死尸体在水中浸泡数天或者更久,手脚皮肤,尤其是掌跖部分皮肤皱襞苍白,呈浸渍状。这种情况于入水之后数小时开始出现,24到48小时后即皱缩明显,
“但是和由于气温、水温、水质、水深等有很大关系,这种现象在夏天一般要经过2天左右,冬天则在1周以上,所以我只能判断死者死于10月7日到9日,离现在大约一星期。”
郑祖华想说得更细一些,但是怕朱钢听不懂,就简单说了几句。
“能不能判断出尸体是从哪里落水的?”
“朱队,我不是神啊,这个世纪之谜我可解不开,不过国外同行有可能判断出来,因为他们有先进的精密仪器,比如说死者溺死时会喝水,喝进水之后就没办法吐出来了,只积聚在胃里。
“因为特殊的地理和水文环境的水质不同,所以有仪器可能会分析出来。因为死者被沉入河底时,喝的最多的是河底里的水,河水越深,河底的水流就越缓慢,甚至不动,这样环境会沉淀下和别处不同的物质,或者长出不同质量的水草,如果死者恰好吸入水草,那么就可能分析出来了,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当然有,我们假设死者是被凶手捆绑推入水中溺死的,那么,死者的脚上肯定是被绑上重物,而且是绝对不会脱落的重物,比如两头大,中间小的石头。
“那么,当连接死者和石头的尼龙绳断裂之后,尸体向前漂浮,但石头不会向前流动,除非发生洪水,从而可以知道尼龙绳还捆绑在石头上,只要雇佣蛙人进行打捞,把石头打捞上来,就知道死者是从哪里落水的。”
朱钢点点头问“是谁把尸体打捞上来的?”
“那,就是那个渔民——”郑祖华指着百米之外一个坐在河堤上的人说。
朱钢向那个渔民走去,走到他身边之后,朱钢看见一个年近六旬的人在抽烟,表情有点紧张,朱钢问:“老伯,您贵姓大名?”
“不敢,不敢,草民姓胡名叫水生。”
“好名字,难怪您会打鱼。”朱钢笑着说。
“我娘说生我那天松荫河发大水,就为我取名为水生。”
“您在松荫河打鱼打了多少年了?”其实有明文规定不许市民在松荫河打鱼,被警察看到是要罚款的,但朱钢为了让提供线索,没有责怪他。
“40多年了,年少时用鱼篓捕鱼,年轻时用农药毒鱼,现在有了小渔船,用渔网捕鱼……”
“那您对松荫河应该非常了解,您觉得那个死人会是从哪里漂浮下来的?”
“这我也不敢说,看他的尸体的颜色和鼓胀的身体,应该死了一个星期了,可能是很远的上游漂流下来的。”
朱钢觉得他的话不靠谱,因为从很远的上游漂流下来,要经过四座大桥和五公里河流,这几年县政府大力投资建设生态县,在松荫河两岸建立了河边漫步路,把两岸绿化得芳草如茵,花团锦簇。
因此,每天都有许多市民在河边垂钓、散步、谈恋爱,而且松荫河宽不过百米,岸上的不可能看不见,当然,除非死者是昨天深夜漂流下来的。
但是,这也不对,河水流速非常缓慢,每秒不到0.5米,被胡水生发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因此,是不可能从昨天深夜漂流下来的。
朱钢又问了胡水生一些问题,他一一回答,直到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时,朱钢才离开。
朱钢重新来到死者身边,大家都已经做完现场勘查,这不是第一现场,没有什么重要的物证,唯一重要的是死者身上东西,比如衣服、身份证、尼龙绳之类的东西,不过,郑祖华已经翻看了死者的口袋,没有证件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死者穿一件迷彩服套装,这种服装每年武装部要送出去几千件,没有什么特殊价值,但是,这件迷彩服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特别肩膀处几乎磨穿,应该是个农民,或者是搬运工。因为死者的脸部肿大,加上出现了尸绿,几乎看不出他的面貌。
人死后24到48小时,腐败气体的硫化氢与血红蛋白结合成硫化血红蛋白,与血液中的游离铁结合成硫化铁,透过皮肤呈绿色,称为尸绿,一般最早出现于尸体下腹部,经过3到5日之后逐渐扩展到全身,使尸体皮肤成深浅不一的污绿色。
“朱队,郭智宽说他父亲身高165,今年68岁,这个死者的身材和年龄与郭霖松有点相似,会不会是郭霖松?”吴江问。
“我看过郭霖松的照片,但是完全和这个死者对不上。”
“死者的脸肿得这么大,腐败到出现尸绿的程度,哪能看得出来,别说你看过他的照片,哪怕跟他非常熟悉也认不出来。”吴江说。
“那是那是,如果死者是郭霖松,那他的死肯定与郭爱琴的死有关,这样就可以并案侦查了。”朱钢回答,他感觉1号重案组的人确定非同小可,看到死者就可以和10·8案联系起来。
朱钢觉得应该打电话给郭智宽,叫他来殡仪馆来认尸,因为他可能会认出死者是不是郭霖松,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身上总有些标记吧?
于是,朱钢打电话给郭智宽,叫他来刑警队一趟,说有个溺死的老人有点像他父亲。
郭智宽非常平静地说好。这又让朱钢感到不爽,他在县刑警队处理过上百个死亡案件,当他打电话给死者家属时,家属不是疑惑就是万分悲痛,从来没有郭智宽如此淡漠的人。
郭智宽来到殡仪馆看到死者没有穿衣服的尸体之后,他表示不认识,因为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标记,而他也记不住郭霖松身上有什么标记。
朱钢问郭智宽他父亲有没有安装过假牙,或者有没有骨折过。他都说没有,这有点奇怪,一般情况下,到了68岁,都会安装假牙的。
朱钢提取郭智宽的DNA样本,和死者的样本一起拿到市局去做DNA检测,这事一般都由郑祖华去干。
朱钢又拿出死者那一套迷彩服交给郭智宽认,郭智宽说他父亲确实有一套这样的衣服,但不敢肯定是不是郭霖松的。他说的话问题模棱两可,好像在回避着什么,难道他不认尸,就不用出丧葬费吗?
两天之后,郑祖华从市局回来,郭智宽和死者的DNA比对结果为:基因型为父子关系的概率为99.99999%。可以断定死者就是郭霖松,谁杀害了他呢?凶手为什么要对他们爷孙赶尽杀绝呢?
5
“郑法医,郭霖松的死亡原因是?会不会被打死之后扔进河里?”小克问。
“尸检结果证明郭霖松是典型的溺死身亡,胃内容几乎排空,应该是晚饭之前,或者是深夜12点之后溺死的。”
“能肯定是他杀吗?”
“郭霖松身上没有任何威逼伤和抵抗伤,只有约束伤,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
“一般情况下没有威逼伤和抵抗伤,但有约束伤,很有可能是自杀。”吴江说。
“不,我认为不是自杀,如果他要自杀为什么要来60公里外的松荫河自杀呢?在家里随便喝几口农药,或者找一处悬崖跳下去,或者上吊都是非常简单的自杀方法,还有,他的四肢被尼龙绳捆绑得很扎实,还要吊上一个重物跳河完全没必要,我打电话问过郭智宽,他说郭霖松不会游泳,两米深的水就能把他淹死,何况他自己捆绑自己几乎不可能。”朱钢说。
“因为郭霖松的双手是放在前面被捆绑的,他能够做到自己捆绑自己,然后再跳河自杀,如果双手放在背后捆绑就比较难做到了。”车晓林说。
“我觉得郭霖松是个简单直爽的人,不会舍近求远跑到松荫河下游自杀,虽然他身上没有威逼伤和抵抗伤,但是,假如他欠人家的钱,债主去他家要债,他是会乖乖地跟人走的,他是个宁愿以命抵债的人,我认为是他杀。”陈理说。
吕莹莹也同意陈理的看法,从心理学角度来看,郭霖松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他和绝大多数的老人一样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只有埋骨家乡的土地上才能心安,而死后埋葬在外乡的人被称为游魂野鬼,永世不得安宁。
“可是哪怕是被债主逼债,债主也不会把他捆绑上绳子,然后逼他跳河溺死,如果是这样不是人财两空吗?还要犯故意杀人罪,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吴江坚持自己的意见。
“有这样的一种可能:债主为了逼他还钱,把他带到县城,晚上带到河边去,将他捆绑上,吓唬他:如果不还债就把他推进河里淹死,郭霖松万念俱灰,一气之下自己跳河了。”小克说。
“可惜捆绑郭霖松的绳子是非常普通的交叉结,如果绳结有特殊性就好了,这样就可能证明他是不是自己捆绑自己的。”吕莹莹说。
“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吴江问郑祖华。
“没有具体时间,只有大概时间:10月7日到8日,甚至可能升到36小时之内。”
“人命关天,我们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目前以他杀的方向进行侦查,一定要解出这个谜案。”朱钢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
大部分人都同意是他杀。
“如果能知道郭霖松从哪里落水就好了,也许他落水的地方有电子眼,能拍到他的落水情况。”
“没有那么幸运吧?松荫河在与清江省的庆山河交汇之后水深达到3到5米,这段河流长12公里,郭霖松可以在12公里的任何地方落水,哪有可能恰好有电子眼?假如是被债主逼着跳河的,更不能被电子眼拍摄到,因为这种债主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不会在电子眼下逼郭霖松跳河。”很少参与案情分析的郑祖华说。
“要不雇佣蛙人打捞捆绑郭霖松的重物吧。”
“谈何容易啊,不知道哪里落水,怎么打捞?”小克反驳车晓林。
“可以缩小范围,郭霖松从木兰村来到松荫河肯定要坐车,60公里是不可能走路的,我们去晓阳乡派出所查监控,也许能查出他坐哪辆车进城,在哪里下车,再沿线查看监控,最后可能会查到他大概落水的地方。”车晓林回答。
“对,这是个好办法,现在我们市中心每条街道都安装了电子眼,可以查出他大概落水的地方。”陈理说。
“好,我们去晓阳乡派出所查看监控,吴哥、车晓林和陈理继续去木兰村走访,我、小克和莹莹去查看监控,有莹莹这个高手在,哪怕录像再模糊也不用担心。”朱钢起身,宣布结束会议。
木兰村所有村民进县城都要经过乡政府门口的电子眼,车辆也是一样。当然,如果村民走路从大理山上翻过去,再从邻省迂回到县城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来到晓阳乡派出所,为了快点找出线索,吕莹莹把硬盘上的监控录像截成三段。分别是10月7日傍晚以后到晚上12点、8日凌晨到中午、8日中午到深夜,吕莹莹查看7日傍晚以后到晚上12点的录像,小克看8日凌晨到中午的录像,其余由朱钢查看。
吕莹莹叫派出所一个民警帮忙查看7日傍晚以前12小时内的录像,另一个民警查看9日凌晨的录像,以防死者的死亡时间不准确,因为郑祖华说过可能扩大到36个小时。
小克看到8日凌晨11021,发现一辆三轮车驶过,车斗后面坐着一个老人,因为晚上的光线不太好,车速比较快,无法看清车斗上坐着的是不是郭霖松,但是,深更半夜的车斗坐着一个老人,令人起疑。
在乡下很多三轮车主用它拉货,如果有人坐车时,他也会为了挣点油费而载,虽然被交警查到要罚款,但是,车主认为晚上没有交警,所以会载,不过,也许不是,是车主的父亲或者岳父,因为那么晚,载是有风险的。
假如他不是车主的亲人,那么可能是郭霖松,小克用鼠标把录像定格,叫朱钢和吕莹莹过来一起看,经过反复回放,依然看不出车斗上坐着的是谁。
“从他穿一身的迷彩服来看,应该是郭霖松。”朱钢说。
吕莹莹也同意朱钢的看法,但是,为准确地判断是什么人,吕莹莹对录像进行截图,用软件对图像做了清晰处理,结果证明他就是郭霖松,可惜三轮车没有车牌,不知道车主是谁?农民买三轮车大多是上山或者下地拉货的,为了省钱,一般不挂牌。
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却又断了。
“不要气馁,郭霖松肯定是坐这辆三轮车进城的,我们可以去各个路口找这辆三轮车的交通录像。”吕莹莹说。
“不知道三轮车在哪里停车放下郭霖松,怎么查啊?到各个路口查看交通录像得花多少时间?”朱钢觉得她的办法不好。
朱钢把帮忙看录像的民警叫过来,问他们是否认识开三轮车的车主。其中一个老民警说:“车主应该是乡菜市场卖猪肉的陈老四。他有一辆没有挂牌的三轮车,是用来运送收购来的毛猪的,人也和他非常相似。”
“他是本村人吗?”
“是的,住在菜市场后排203号,要不,我带你们去他家看看?”
“好,你们马上带我们去找他。”
这是一个小型菜市场,卖菜的贩子只有11个,陈老四正在吆喝着卖最后几斤猪肉,看见朱钢他们走近,问:“你们想买肉啊?只剩下一点倒头货,你们来迟了。”
“我们不是来买肉的,想找你问一件事……这个人你认识吗?”朱钢掏出手机中的照片,这张照片是郭霖松挂在厅堂里的人头照,被大家用手机拍下,保存在手机里。
“哦,这是我远房的亲戚,他名叫郭霖松,我要叫他叔公,他是不是回家了?”
“不,他死了,我们是来调查他的死因的……10月8日凌晨1点多,他是不是坐你的三轮车进城了?”
陈老四看见朱钢的脸色不太好看,愣了一下,赶紧说:“警官,我可没有杀害他,那天夜里,他一个人在往晓阳乡方向走,我去木兰村收购毛猪,在回家路上,车开到野马村时,看见一个老头在路上匆匆忙忙地走着,我不知道是谁,当车开到他面前时,我发现是他,问他要去哪里?
“他说进城看望外甥,因为外甥遇到车祸了,叫我搭他一段。我觉得奇怪,看望外甥应该天亮之后坐班车进城呀。他说路上有车来接他,可以边走边和来接他的人对接。
“我知道他孙女得了白血病,穷得没钱坐车,虽然我们没怎么来往,但毕竟是我叔公,我就叫他上车,结果我一直往前开,始终没有见到有车来接他,我又不好意思叫他下车。
“就这样,我一直把他送到县医院门口,他才说到了,还说要付车费给我,我没有收,把车掉头回家,回家时差不多凌晨3点了。”
“你看见他身上有钱吗?”
“有一张50元的钞票,他递给我,我推了几下,让他把钱收回去,我触摸到钱的时候,感觉钱是崭新的,有点硌手,还发出了声响。”
“你看见他进了县医院吗?”
“没有,他叫我先回家。”
“请你说真话,如果向我们隐瞒什么,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唉,我是什么样的人,全村人都知道,要不会在市场上卖20年的猪肉吗?”陈老四挥挥手,意思是歪门邪道的东西和他不沾边,叫朱钢放心。
假如陈老四说的是真的,那么,郭霖松可能是自杀,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哪个债主连夜叫到县城,骗他说会在路上接他,结果对方看到郭霖松坐在三轮车上时,就假装和郭霖松擦肩而过,然后把车掉头,慢慢地跟在陈老四车的背后,等他在县医院门口下车时,再把郭霖松骗到车上,逼他还债。
郭霖松说没钱时,就把他捆绑起来,威胁他,最后郭霖松一怒之下跳进河里,或者债主恼羞成怒把郭霖松推进河里,很多人为了一时痛快而杀人,过后在监狱悔恨一辈子。据调查,70%的凶杀案都是激情杀人。
朱钢带吕莹莹和小克来到交警大队,想查看交通录像,因为交警队的交通录像还没和县局共享,不能直接在刑警队登录,要查看录像只能来交警队找监控室的人。
朱钢走进交警队监控室,一个漂亮的女子赶紧走上前来,把朱钢警服的领拉一拉说:“领导,几天不见,你瘦了。”女子对朱钢非常亲昵,令吕莹莹反感,而朱钢则笑眯眯的,很享受她的亲密举动。吕莹莹心里骂:朱钢,你是个色鬼。
监控室有两个女人,都是穿制服的,其中一个叫牟晓晓,由她操作把他们要查看的录像调出来,因为时间准确,他们很快就看到郭霖松的身影。
郭霖松在县医院下车之后,并没有进入医院,而是迎着医院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非常沉重,好像没有一点力气,当时他肯定饥饿万分,没有力气走路。
可是,他的口袋最起码有50元,为什么不在路边摊买点食物吃呢?难道他要急于去什么地方吗?
郭霖松从松明路一直走,拐到青山路,他在青山路和松明路交叉路口徘徊了十几分钟,终于下决心从青山路向滨河路走去,滨河路的终点是水南桥头,下面就是松荫河。
难道郭霖松是去跳河吗?可是他手里没有尼龙绳,口袋也藏不住那么多的尼龙绳,他的绳子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吗?果真是凶手把他骗到河边推下河吗?
郭霖松从县医院门口到青山路一共走了半小时,他没有接电话,也没有打电话,难道他在陈老四的三轮车上就和对方说好地点吗?
就在他们以为郭霖松要向水南桥走去时,他忽然拐进了另一条小巷,从此再没有了踪影,一直到天亮也没有看见他走出那条名叫蓝船的小巷。蓝船小巷交错复杂,有十几条小巷连接它,名叫蓝船村,它的区域大约2.1公里,住着好几千人,如果郭霖松走进哪个人家,被人挟持到河边,然后推进河里,很难查出凶手。
因为到了吃晚饭时间,他们结束了查阅交通录像,朱钢开车,小克和吕莹莹坐在车后,吕莹莹的樱桃小口贴在小克的耳边说那个对朱钢亲昵的女子,小克用眼睛瞟她,示意她别说朱钢的坏话,她轻轻地掐了一下小克的大腿,沉默了。
“跟你俩说个笑话,是我在上看到的。一个新同事看见一个男人给他的女同事送饭,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新同事问女同事:‘你怎么不要付钱给那个男人?’女同事幽默地说:‘要什么钱?我晚上陪他睡觉抵债。’新同事觉得女同事很开放,有机可乘,第二天煮好多饭菜送到女同事桌前,女同事要付钱给他。他说:‘不要付,你晚上陪我睡觉就是。’女同事捧腹大笑:‘昨天那个送饭给我的是我老公,我们结婚5年了。’新同事非常尴尬。”朱钢大笑起来。
“朱队,这有什么好笑的?我也看过这个笑话。”吕莹莹不解地问。
“这个笑话告诉我们:在没有了解情况之前,请不要轻易行动或者作出错误的判断。交警队监控室那个帮我整理衣领的女人是我老婆,你就像那个新同事。”
“这怎么可能?她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
“难道我配不上她吗?她35岁,我42岁,这个年龄差距不太大吧?”
“天哪,我以为她才26岁。”
“这说明我疼老婆,把她养得水嫩嫩的,哈哈哈……”朱钢的笑声无比爽朗,很自豪的样子,让吕莹莹有些尴尬,吕莹莹对他刮目相看,本来以为他像张飞一样粗大于细,没想到她当时反感的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6
“吴哥,你认为郭霖松为了什么要走进蓝船村,而不直接来到水南桥上跳河?”朱钢问。
“这个嘛……我觉得他一是要去蓝船村和什么人见面;二是要去拿什么东西,当然,这只是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郭霖松要选择一个水很深的岸边跳河,并且要有重物可以捆绑的地方。”陈理说。
“朱队,我想起来了,杨成刚的家就住在蓝船村,郭霖松会不会就去他家呢?”车晓林问。
“可是我们已经排查过杨成刚了,他有不在场证明啊。”
“他可以叫手下的小弟去捆绑郭霖松。因为杨成刚的小弟知道大街上有电子眼,所以可能在蓝船巷口等郭霖松。”
“对,陈老四说郭霖松身上最少有50元人民币,还有手机,我们没有在郭霖松的衣袋里找到手机和50元,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不一定,郭霖松的口袋扣子都没有扣上,手机可能会在他跳河的过程掉进河里,50元人民币可能被流水冲走。”车晓林说。
“我们分成两组,对蓝船村进行走访,郭霖松进入蓝船巷时是3点半,卖早点的人可能开门了,清洁工也开始打扫巷子了,如果能遇到目击者,也许案子就有突破。”朱钢说完之后,叫大家去蓝船村走访。
吴江、车晓林和陈理准备在蓝船村周围走一圈,再进入村子走访,蓝船村不算很大,但走一圈将近要一个小时,村子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新房,极少土坯房,村子里的巷子虽然纵横交错,七拐八弯,但因为有保洁清理卫生,每条街道都很干净,主干道两旁分布着零零散散的店面。
蓝船村东面与松荫河接壤,河与村子之间有一条2.5米宽的水泥路,路东边是河堤,是用钢筋水泥浇铸成,河水紧贴河堤底部向前缓缓流向远方,河堤一共两公里,保护着岸边的村庄。
他们从水南桥头开始往下走,路上的行人不多,大部分是本村村民,因为蓝船村位置处于松荫县最南端,所以离市中心比较远,因此不像市中心那么繁华热闹,适合喜欢宁静的人居住。
他们走了一半村庄,松荫河在这里有个75度的弯道,吴江停下脚步,看着河面,发现这里的水明显比上游湍急,河水冲刷着河堤,卷起阵阵浪花,然后落下,重新融入集体,迈步走向更光明的前途。
“吴哥,怎么了?”车晓林看吴江停下看河水发呆,不解地问。
“一般河湾处都是水位最深的地方,因为这里河床被湍急的河水冲击得最厉害,假如郭霖松要自杀,或者有人要把他推入水中,你说这里会不会是最佳选择?”
“当然,松荫河秋天和冬天的水位最低,平均深度不到两米,夏季的水位最深水流最急,暴发山洪都是在夏季。可是郭霖松是乡下人,他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水位最深呢?”
“我了解过郭霖松的过去,他年轻时经常在松荫河上放流木材,当地人叫作放木排或者放竹排,那时生产队要做副业才能挣钱,但是还没有公路,于是他们就把山上的木头砍下,堆到河边,等春夏河水上涨之际,把毛竹或者木材推到河流中,沿河流下,一直流到松荫县的三溪转运站,经过汽车运出去,所以,郭霖松肯定知道这里的水位很深。”
“吴哥就是吴哥,你走访怎么问得这么细?我真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你还年轻,以后会养成习惯,要知道:走访对象的每一句看似没有任何关系,其实都是有价值的,问题是我们要从中发现价值和线索。”吴江回答之后,依旧按照自己的思路去思考问题:郭霖松很可能是自杀的。
“假如吴哥判断是正确的话,那我们可以雇佣蛙人打捞捆绑在郭霖松身上的重物了。”
“不,这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支撑我的想法,所以,不必急于雇佣蛙人,我们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店铺,如果能找到店铺的老板,他可能看见郭霖松是如何跳河的。”
车晓林点点头说:“吴哥,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认为郭霖松是自杀呢?而我们都认为是他杀,而且他杀的理由非常充分,一是郭霖松不会舍远求近;二是不太可能自捆手脚跳河。”
“老人安息故土是一种习俗,但是,如果郭霖松认为做了亏心事,没有脸埋在木兰村,更没有见人,那么,他要把自己沉入河里,让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或者被鱼吃光。
“木兰村民间还有一种传说,如果自己的子孙死在木兰溪上游,长辈死在下游,这样他可以等子孙的灵魂漂到下游,和他一起度过生死河与奈何桥,郭爱琴那么可怜,郭霖松一定想为她做些什么。他对郭爱琴无比深爱,即使郭爱琴死了,他的灵魂也要陪伴她走过千山万水。”
“吴哥,你意思是说郭霖松杀死了郭爱琴,然后自杀?”
“对,我的推测是这样的。”
“可是区阳阳说过他绝对不可能杀郭爱琴,你这推测是有矛盾的。”
“我也相信郭霖松不会杀郭爱琴,更相信郭霖松是善良的,虽然我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但是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产生杀郭爱琴?所以,需要我们查出原因。”
“吴哥,你还没有说服我。”
“没关系,我们迟早会找出真相的。走,我们去走访。”吴江从河堤上走下来,向前走去。
车晓林说:“如果这一带有电子眼就好了。”
吴江笑而不答,继续向前走去,他来到了一个名叫“老三”的杂货店,店主是一个退休老人,今年60岁出头,他摘下老视眼问:“三位要买什么?”
“老伯,我们是县刑警队的,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车晓林说。
“哦,那好啊,我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告诉你们,来来来,里面坐,你们辛苦了。”他非常气,请他们到店里坐,老伯的店很宽敞,大约60平方米,货架上堆放着各种食品和日用品。因为店面是长方形的,所以店深处有点暗。
吴江也不气,坐在不锈钢沙发上,示意车晓林拿出笔录本开始记录。
“老伯,您贵姓?”
“哦,我姓刘。”
“那我叫您刘伯伯,请问您店里有没有卖这种尼龙绳?”吴江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物证袋让他看。
他接过去看了一会儿说:“有的,这是直径0.4厘米的尼龙绳,很适用,所以销得挺快的。”他说完把物证递给吴江。
吴江把物证袋放进手包里,掏出手机,从图片库里调出杨成刚的照片,交给他看,刘伯伯看了一会儿,有点不解:“给我看这张相片干吗?”
“请问您认识他吗?”
“认识,他叫杨成刚,是个富翁,住在前面第12栋房子里,但是,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使我反感,不就是靠放高利贷挣点没良心的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刘伯伯不屑地说。
“他有没有来过您这里买这种尼龙绳?”
“这我不敢肯定,我是替我儿子看店的,上班时间我看店,下班时间和节假日由我看店,如果杨成刚晚上来买绳子,我不可能遇见他。因为我晚上8点以后就睡觉了。”刘伯伯的脑子清醒,说得很有道理。
“您晚上住在店里吗?”
“没有,我住在二楼,我儿子和儿媳妇住在三楼,店门一关就万事大吉了,不用人看店的。因为店里没值钱的东西,现金我们都收起来了。”
吴江感觉杨成刚很有可能会来店里买尼龙绳,或者他的马仔会买,如果这样的话,郭霖松他杀的可能性提高了。
吴江想了一会儿,又从手机中调出郭霖松的照片给刘伯伯看,等了看完之后,吴江问:“刘伯伯,您会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从没见过,他是谁呀?”
“他是木兰村的村民,失踪好多天了……最近有没有人半夜叫门来买东西?”吴江认为郭霖松身上的50元钱不在口袋里,可能是用它拿去买尼龙绳了。
但是,吴江没有说出来,这只是一种推测。因为当时已经凌晨3点半,没有杂货店开门,所以,吴江对这种想法心里也没有底。
“没有,哪有半夜来敲门买东西的?哦,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凌晨有个人站在我店铺门前,轻轻敲着店门,我被吵醒了,刚刚想起床看什么,这时我儿子回家,把他给赶走了。”
“你儿子在哪里上班?我们去找他问问。”
“他在国土局当会计,他快下班了,要不我打电话给他,叫他提前半小时下班?”刘伯伯非常热心。
“好,你打电话给他,我们坐在这里等。”
刘伯伯站起来,把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拿起来,拨打出去,很快就通了,他简单地说明原因之后,挂断电话,对他们说他儿子马上就回来,国土局离店里不到两公里路。
一会儿,一辆摩托车停在店门口,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之后,走进店里,他看见车晓林,赶忙打招呼:“车警官,原来是你们找我?”
“是的,小刘,我们要向你询问一些情况,小宝,请坐下说。”车晓林与他握手,因为车晓林的前女友和刘小宝同办公室,所以,车晓林认识他。
“小宝,10月8日凌晨,你是不是很迟才回家?”车晓林问。
“是啊,因为是最后一天假日,我的同学从博成县来找我们聚会,我们吃晚饭之后去唱歌,结束已经1点了,有两个同学还是舍不得分手,于是继续找个餐馆喝酒,一直喝到3点多,我们才散场。”
“真羡慕你们还有这种豪情……那天你回家之后,是不是看见有个老人站在你店铺外敲门?”
“对,他穿一身破旧的迷彩服,在轻轻地敲门,好像害怕或者犹豫,我坐的士回家,看见他之后,问他干吗?因为我喝多了,口气有点大,他嗫嚅着问我可不可卖给他一根小号尼龙绳?
“我问他要尼龙绳干吗?他说他捡了许多纸皮没绳子捆,要买绳子。我看他脑子可能有问题,不想和他纠缠,拿出一捆尼龙绳丢给他,他递给我50元,我要找钱给他,他说不要找,反正他也不要再用钱了。
“我当时因为喝多了,脑子一片迷糊,就没有找他钱,他转身就不见了。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回想当天的一切,觉得那个老人有点诡异,我们家开15的杂货店,从来没有人在凌晨3点多来买绳子的。”刘小宝一下说了这么多。
“是不是跟这根绳子一样大小?”吴江再次拿出物证袋,递给刘小宝看。
刘小宝看过之后说:“没错,跟我买给他的尼龙绳一模一样。”
吴江又从手机中调出郭霖松的照片,递给刘小宝看,他接过手机,认真地看起来,想一会儿说:“有点像,但是我不敢肯定,我当时脑子有些迷糊,记不住当时的人和事了。”
“他来买尼龙绳时,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怎么会有其他人呢?”他觉得奇怪,怎么会问这种话。
“你有没有看见他向哪个方向走去?”
“没有,我把绳子交给他之后就把店门关上,然后上楼睡觉。”
“那张50元人民币还在你手上吗?”
“没有,那么多天了,我早就把它找出去了。”
“你们店铺有没有安装监控器?”吴江虽然没有看到电子眼,但是,有些人安装微型电子眼是看不见的。
“对不起,我们没有安装电子眼,我们这小店里的东西不值钱,没必要安装电子眼。”
“好的,谢谢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吴江由衷地感谢刘小宝,和他握手告别。
因为刘小宝会为没找到一个老人而内疚和反省,说明他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如果那天他没有喝醉,可能会去关心一个卑微的农民的去向,当然,如果没喝酒,他也不会那么迟回家。
吴江打电话把调查的情况告诉朱钢,说郭霖松自杀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如果是他杀,凶手早已准备好了尼龙绳,不可能临时敲店门去卖,因为这样的风险非常大。
当然,除非是脑子有问题的凶手才会这么做,有一则新闻说一个杀人犯潜逃多年,去电视上的相亲节目相亲,被受害人的家属认出来,结果被警察抓获,这种罪犯笨得让全国人民笑掉牙齿。
接下来要查出郭霖松在什么地方跳河溺死。如果附近有电子眼就好了,可以拍摄下郭霖松跳河的整个过程。
7
案子已经进入柳暗花明之境,朱钢说这几乎可以肯定郭霖松就是在蓝船村河岸上跳河的,他建议去市里雇佣蛙人进行打捞重物。吴江说雇佣蛙人耗费人力物力,如果能找到哪家店铺安装监控器是最好的,一旦知道郭霖松具体在哪里落水,再叫蛙人来打捞重物,更省力省钱。
“我觉得郭霖松可能在刘小宝店铺附近跳河,我们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人目击者或者监控器,应该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朱钢说。
“郭霖松不一定会在刘小宝店铺附近跳河,因为他要找一个中间小、两头大的石头吊在脚上,才能沉入河底,但是,我昨天和车晓林、陈理在河堤上走了半天,发现临水路都是水泥路,路两边都很干净,没有看见任何石头。郭霖松为了找石头,肯定会沿路一直往前或者往后找,所以,他有可能在临水路两公里内的任何地方跳河。”吴江说。
“郭霖松有没有不在临水路落水的可能?”小克问。
“一般不可能,除非他在临水路上没有找到石头,但是蓝船村连接临水路有12条巷子,巷子里边有很多村民正在建新房,到处都堆放着准备砌地基的石头,所以,郭霖松肯定能在巷子里找到石头。”陈理说。
“我同意陈理的说法,因为蓝船村东边是大街,西边是临水路,南边是南墩路,北边是滨河路,这四条除了临水路,其它的路都有电子眼,如果郭霖松离开蓝船村,我们应该可以从交通监控录像里找到他。”
“问题是我们没有去查看南墩路和大街的监控录像。这样吧,莹莹和我去查看这两处的监控录像,小克和车晓林从刘小宝的店铺往南一直查下去,吴哥和陈理从刘小宝的店铺由南向北查过去。”朱钢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大家各自去工作。
吴江和陈理来到临水路,开始由南往北一路询问,遇到路人便把他们拦下询问,但是询问了很多人,都没有结果,他俩把重点放在路边的店铺上,他们路过一个名叫“为你好”的电脑修理店,店铺虽然不太大,但是干净整齐,货架上摆着各种新电脑,应该也有出售电脑。
吴江走进去,看见店主在低头修理电脑,非常专注,吴江说:“你好,老板,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事要耽误你一点时间,好吗?”
“好好好。”老板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很愿意帮忙。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过这个人?”吴江把郭霖松的照片递给老板看。
老板是个年轻人,长得非常帅气,他接过照片从不同的角度看了一会儿,又沉思一会儿,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你们店铺有没有安装监控器?”吴江进来时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监控器,但如果老板安装了微型监控器,用眼睛很难看出来。
“我们有安装针孔式监控器,去年这个时候我店铺被贼光顾,偷走了三台电脑,找不回来,所以,我马上安装了监控器,我想总有一天会找到小偷的。”
吴江和陈理有点兴奋,吴江说:“你们的监控录像保存多久?”
“最少保存半年,我电脑的硬盘是1000GB的。”
“我们需要调阅你电脑上的监控录像。”
“没问题,是哪天的?”
“10月8日凌晨3点以后的。”
“你们等一会儿,我马上帮你们调出来。”他点开一个文件夹,快速打开监控录像,开始播放录像,他把播放器的进度条拉到那天3点钟的录像。然后拉过两把大班椅,让他俩坐下慢慢看,又端上茶水招呼他俩。
当录像播放到35830时,郭霖松走进录像中,他怀里抱着一个大石头,放到河堤边,然后掏出口袋里的尼龙绳,使劲把石头捆住,觉得捆牢固之后,把尼龙绳放在石头上,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石头,往绳子上砸了几下,绳子断了。
他把断了的绳子再次砸成两段,用其中一条绳子把自己的双脚捆住,之后把石头捆到双脚之间的绳子上,又把自己的双手捆住,俯下身子,艰难地把大石头抱到双臂之间,因为他离河堤边沿还有几十厘米,他用屁股和双脚慢慢把身子挪到河堤边沿,抬起头仰望天空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向前一扑,他瞬间掉进河里……
这段价值连城的视频可以证明郭霖松是自杀身亡的。
吴江拿出一个U盘,把录像拷贝好,对老板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然后告辞,回到刑警队,并打电话给在外调查的人,叫他们回队。
大家回来看完录像之后,都很兴奋,互相击掌庆祝,等大家高兴一阵之后,吴江开始泼冷水:“大家别忘了郭爱琴的案子还没有破。”
“吴哥,这还用破吗?肯定是郭霖松杀死郭爱琴之后,内心产生强烈的愧疚和悔恨,他觉得唯一能救赎自己灵魂就是去死。还有,时间上也很对,郭霖松杀死郭爱琴之后,开始从木兰村向县城走去,准备跳河自杀,正好遇上了陈老四,难道吴哥有不同的意见?”朱钢望着吴江问。
“以郭霖松善良和慈爱的本性来说,他是不可能杀郭爱琴的。会不会是郭智宽在杀郭爱琴时被郭霖松看到,郭霖松觉得自己生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儿子而悔恨自杀呢?”吴江说。
“对,我和陈理从电信公司调出了郭霖松当天的通话记录,郭霖松于10月7日中午11点20分打电话给郭智宽,通话时间为15分钟,晚上11点50分又打电话给郭智宽,通话时间为8分钟。所以,有些可疑。”吕莹莹说。
“父子一天通两次话是正常的吧?”车晓林说。
“不,我们必须找到郭霖松杀死郭爱琴的证据,否则这个案子不算侦破。”吴江决然地说。
“这很容易,假如是郭霖松杀死郭爱琴,那么郭爱琴的血肯定会喷射到郭霖松的身上,我们把郭霖松溺死时穿的衣服拿来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潜血反应就知道了。”郑祖华出了个好主意。
“对,还是郑法医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郭霖松身上有血迹,会不会被河水稀释了?毕竟他沉在水中那么多天?”陈理问郑祖华。
“绝对不会,我们市局的仪器可以检测出百万分之一的血迹。”
“好,郑祖华马上把郭霖松的衣服拿到市局去检测。”
两天后,郑祖华从市局带回了检测报告书,证明郭霖松的衣服和裤子上有大量的血迹,是属于郭爱琴的,而且原血迹是呈喷溅状分布在胸前,腰前面中间的衣襟没有血迹,这说明郭霖松是一手抱着郭爱琴,一手用四方铁锤砸到郭爱琴的顶骨,可见郭霖松是多么的不忍心。
“我还是觉得郭霖松不会杀害郭爱琴,假如是郭智宽用铁锤砸死郭霖松怀抱中的郭爱琴呢?”吴江似乎总想推翻大家的共识。
“按郭霖松的本性和心理来说,他是不会砸死郭爱琴的,但是,如果在巨大压力之下,就有可能打死郭爱琴,就像母亲和孩子同时掉进河里,只能救一个人,那么,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救孩子而舍弃母亲。”吕莹莹说,她一直都在补犯罪心理学,她稍微懂得罪犯的心理。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上海找郭智宽,看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否则这个案子就不算完美。”吴江说。
“好,我同意吴哥的做法,一定要把每个案件都办成铁案。”朱钢向吴江点点头。
上海离松荫县只有600多公里,他们开车去,朱钢、车晓林和吴江一起去上海找郭智宽。
郭智宽打工的工厂位于上海闵行区新寺镇,一家名叫“衣衣不舍”的服装厂,郭智宽夫妻都在这家厂上班。
他们找到郭智宽,把他父亲案子的结果告诉他,他似乎非常平静,好像早已知道就是这种结果,这让他们很惊讶,这加重了他的杀人嫌疑。
“你好像早已知道郭霖松的死因吧?”吴江问。
“不,我不知道,你们这下告诉我才知道的。”他的眼睛躲闪了一下,不敢直视吴江。
“我们每问你一句话,你都要如实告诉我们,否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朱钢也看出他的神色不对,多年的侦察积累了许多经验,如果不是智商太高心理素质太强的对手,他们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否说谎,所以有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阅人无数。
“我可不敢说谎,不信你们可以去查。”他嘴巴很硬。
“好吧,我们暂且相信你。10月7日你在哪里?”吴江不想和他绕弯子。
“在厂里上班。”他胸有成竹地回答。
吴江没有再问下去,转身走出工厂的保安室,和朱钢、车晓林来到工厂的监控室,要求保安经理调阅10月7日郭智宽所在车间的监控录像,保安非常配合,调出他们需要的录像,录像证明郭智宽不在岗位。
吴江问保安经理那天郭智宽是不是休息或者请假?保安经理说这得问车间主任。
他们又来到车间主任办公室查询,主任打开电脑查看,电脑显示郭智宽请假三天,而且有郭智宽亲手写的请假条。吴江把请假条拿来,重新把郭智宽叫出车间,叫他跟他们走一趟。
“去哪里?”郭智宽心惊胆战地问。
“你一点都不老实,先去新寺镇派出所再说。”朱钢抓住他的左手,车晓林抓住他的右手,让他不得动弹。
“两位警官,有话好好说,对不起,刚才我没说实话。你们别把我带走,无故缺岗会被扣工资的。”他哭丧着脸求着。
“你别想着工资了,也许你一辈子都将在监狱里度过,再也没机会堂堂正正地打工挣钱了。”朱钢不理,把他往外拉,然后推他上车,车晓林开车一路鸣叫警笛,这可以起到威慑作用。
郭智宽脸色苍白地坐在新寺镇派出所临时问讯室里,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掉落,皱着眉头在想着对策,心里似乎压着一座大山。
“郭智宽,不要再想着逃避打击,这是没有用的,如果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从松荫县开7个小时的车来上海找你的,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说实话,否则罪加一等。”朱钢对郭智宽说。
“是,是,是,这次我一定说真话。”他突然一凛,如梦初醒。
“你请假的那三天干吗去了?”
“我回家……不不不,我没回家,我……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们是不会相信我的。”
“不,你回家杀了你女儿,然后把她推进木兰溪,伪装成溺死的样子,想蒙骗我们。”朱钢非常严厉。
“不,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急,慢慢说,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会怀疑你杀了女儿之后,又逼你父亲自杀,因此,你犯了故意杀人罪和肋从罪。”吴江口气比朱钢柔和。
“是这样的,因为苗家亮天天打电话给我,逼我还债,我感到压力非常大,于是想办法如何才能结束一天天高筑的债台,我自然而然想到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女儿,只有她早点死,我们才有活路,否则,即使她吃草药吃到死,我们要背负越来越多的债务。
“于是,我打电话给我父亲,跟他商量如何让女儿早点死去,毕竟得了绝症,又没钱治疗,迟早都要死,晚死不如早死,我父亲听了之后大发雷霆,说他宁愿卖血卖肾也要让女儿多活几天。我说你那么老了,血和肾都没人要,还是面对现实吧。
“我求了我父亲几次,他都不同意,我说只好我自己回家处理了,我对父亲说:如果警方知道我杀死女儿,可能要坐一辈子牢,交代他要好好对待我老婆,因为我老婆跟我受了很多苦,虽然我父亲依然不同意我的做法,但是,他哭了,没有再反对。
“于是,我背着老婆说女儿病危,要请假三天假回家看女儿,她当然相信,我买好车票,乘10月7日早上6点的班车从上海出发,我在车上打电话给我父亲,说我已经在回家车上,准备处理掉女儿
“这时,我父亲叫我别回家,他会想办法,我怕我父亲骗我,决意要回家,他向我保证晚上一定完成任务,叫我下车回上海,我非常感动,我知道我父亲是不想我坐牢。
“当时车已经到杭州了,我在杭州下车,马上买票回上海,傍晚我就到了厂里,我老婆问我怎么又回来了?我说女儿的病情好转了,不需要回家。晚上,我接到父亲的电话,大概是11点多,他说他已经把女儿用铁锤打死,扔进木兰溪里,连铁锤也扔进溪里。
“我父亲说女儿走了,他也不想留在这世上,他要去那边陪女儿,因为女儿一个人走太孤单,我听了之后,心如刀割,劝父亲不要做傻事,我会打工还债,会挣很多钱来养他。
“但是,他说去意已决,反正人总有一天要死,他这个年龄死去,也不算短命,我说了很多,但是,他把电话挂断了,然后关机了,再也打不通他的电话,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你们一定要帮我洗清杀人嫌疑啊……”
“你为了少欠一点债,给你父亲压力,旁敲侧击迫使他打死你女儿,你这种人还配做人的父亲吗?你还有人性吗?”朱钢厉声呵斥着。
郭智宽没有回答,一串串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涌出,许久才长叹一口气:“唉,我是不配做她的父亲,但愿女儿早点投胎到有钱人家,做一个富家女,永远看得起病……”
他们去长途汽车站调阅监控录像,发现郭智宽确实是早上从上海出发,傍晚又回到上海,深夜在宿舍里睡觉,他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他们依然把郭智宽带回来,他们要控诉郭智宽妨碍公务罪,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案情的所有过程和细节;还可以告他教唆杀人罪,这要看法官是否会轻判他。
郭智宽说他父亲是在木兰溪的土地庙边的木桥上杀死郭爱琴的,朱钢带大家去找现场,结果在木兰溪的木桥上找到了血迹,还在溪里找到砸死郭爱琴的铁锤,郑祖华把血迹样本送到市局去做DNA检测,结果证明是郭爱琴的血。
至此,这件案子才算办成铁案,但是,吴江心情依然沉重,大家的心情也不太好,因为这种悲剧还将继续在中国上演,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