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在囚车里就尿了。
从开封府的牢狱里出来,就被人一路扔垃圾。
不管在哪个年代,拐子都是被人痛恨的存在。
原本杜婆子等人也该同她一起被处斩,只可惜她们刚被抓不久,就在牢中自尽了。
魏氏跪在刑场上的时候,已经有些看不出人样来。
她怕得发抖。
她不想死。
她后悔。
原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是真的。
秦砺这杀才啥都知道。
当初。
当初就不该为了贪秦家所有的房产留他一命。
那个时候,老头子身上其实是有钱的,而秦家其实只剩下那处宅子了。
说到底,是太贪心的缘故。
魏氏悔不当初。
她抬头看向围观的人群,目光来回扫视,看到了笑盈盈的木莲,看到了冷冰冰的秦砺,看到了她的两个儿子。
当她的目光和两个儿子相触的时候,他们忽然慌乱地躲闪开来,掩面急急往后退。
魏氏没错过儿子们厌恶痛恨的眼神。
他们恨她!
是了,她给儿子们丢人了,她……她啥也没给儿子们弄来!
是她的错,她这个当娘的不好……
监斩官说话了,魏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她的目光继续在人群中找。
就见老头子被人推到了前排来。
老头子他……他竟瘫了!
“官人!”魏氏没忍住,悲呛地喊了一声。
明明她被抓的时候老头子还好好的,这才几个月?他竟然变成这般了。
眼歪口斜流口水。
关键是,老头子看她的目光凶狠得跟要杀了她,想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一般。
魏氏……她把秦氏死去的真相告诉了秦砺。
看来老头儿是知道了。
想到这里,魏氏陡然心惊:是……是秦砺干的!
这可是他的亲爹啊!
他也下得去狠手!
‘噗……’
魏氏的脑袋被人摁了下去,背上背着的牌子也被扯下扔到眼前的空地上。
刽子手喝了一口烈酒喷在她的后脖颈上。
魏氏一抖,一股钻心的疼袭来。
她看到好几个人头咕噜咕噜乱滚得到处都是。
听见周遭的人在惊呼:“这个婆子的脖子可真硬,没砍断啊……”
又听见监斩官呵斥刽子手,刽子手讨饶告罪。
好疼啊……
可她没力气惨叫。
“咔!”
又是一下子。
只是这次的刀不知咋滴就歪了,鬼头刀从她腰间斩过。
魏氏躺倒在血泊中,满眼都是血红的颜色。
她看见自己的另外一截儿身子……她的腿还在动。
“怎么回事?”
“换一个刽子手!”
监斩官拍桌而起,满脸怒气。
刽子手跪地解释:“少尹,先前有个马蜂……小的躲避马蜂,故而砍歪了……”
此时似乎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一群马蜂不知从何处飞来,嗡嗡嗡地围着几个刽子手转悠。
刽子手连忙躲避,监斩官忙命人去点火把驱赶马蜂。
断成两截儿的魏氏并不会立刻死去,她陷入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绝望中,在血泊里蠕动。
秦砺的手死死地捂住木莲的眼睛,同时目光落到脸色煞白的陈老头脸上,朝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张口无声地冲着他道:千刀万剐在等你。
陈老头看懂了。
一股寒意从脚板底直窜到天灵盖。
刑场上,等马蜂都被烧死了,魏氏已经奄奄一息。
但监斩官还是命人把她的头颅割下。
判的是砍头。
就必须得砍头。
魏氏变成了三坨。
陈大陈二看到魏氏的惨状吓都吓死了,棺材板儿也不要了,直接跑了。
没人收敛的尸体,时间一过,衙门的人就用麻袋一装,送去乱葬岗随便挖个浅坑给埋了。
到了夜里,闻到味儿来的野狗把浅坑里的尸首刨出来分食,一群乌鸦跟着捡漏。
陈老头儿是被人送回家的。
他吓病了。
高热不断,噩梦连连。
梦中的他浑身赤果地被绑在柱子上,身体被渔网紧紧地裹住,秦氏母子用剜刀一片片地剜他的肉。
陈大陈二也吓病了。
梦里全是亲娘断成两截儿,伸了个血呼呼的手朝着他们挥舞喊救命的样子。
这两人的媳妇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外头的人都在传魏氏的事,都道她肯定还作过别人不知道的大孽老天都让她不得好死!
故而做人啊,还是不能太坏。
人在做天在看,欺瞒得了人,难道还能欺瞒老天?
因果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魏氏死了。
秦砺就带着木莲去给秦氏上坟。
两人跪在秦氏的坟前,木莲安安静静地给婆母烧纸,秦砺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口喃喃道:“娘……
魏氏死了。
腰斩的。
姓陈的瘫痪了,怕也是吓得没了魂儿……”
“娘,儿娶妻了。”
“木莲便是吾妻。”
“从此,儿在这世间也有了牵挂,娘……您且安心轮回,莫放不下儿。”
“莲娘很好,她照顾儿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妥帖,这次魏氏能被治罪,莲娘亦是出了大力。”
“娘,我和莲娘给您磕头了。”
木莲跟着秦砺,结结实实给婆母磕了三个头,脆生生地喊了娘。
两人把秦氏和祖父祖母的墓地打扫干净,天色也不早了。
回去的路上,木莲就问秦砺:“为何娘和祖父祖母没有葬入秦家祖坟?”
她问过秦砺,秦氏宗族在乡下,乘骡车的话,到汴梁城也就半天的事儿。
这个时代的人宗族观念都很强,不然陈老头儿为何那般执着地想要姓陈的儿子。
死后能不能葬入祖坟是大事。
秦砺冷笑一声:“他们想吃祖父祖母的绝户,妄图过继一个给祖父祖母当儿子,被祖父祖母拒绝了,后头更是宁愿招赘也不过继。
便彻底激怒了他们,从此,便同祖父祖母交恶。
后来祖父过世,祖母扶灵回乡,却被宗族的人百般刁难,恶语相向。
给祖父划分的坟地远离祖坟,是个沤粪池……”
“祖母一怒之下又带着我们把祖父的棺运回汴梁,找了个寺庙停灵,又寻阴阳先生看地,选了块儿墓地买下,将祖父下葬。
祖父下葬不久,祖母也跟着去了……”
难怪啊。
难怪秦砺身边没一个秦氏宗族的人跟着。
要知道秦砺是官,身边的傔从跑腿儿啥的,按道理都该从宗族里挑伶俐的小子。
比如她爹,身边帮着办事儿的就有好几个木家子弟。
她家出事儿之后,这些木家子弟也没被牵连,奔走了一阵儿无果之后,就一起结伴回乡了。
留在汴梁城还是怕被她爹的政敌迁怒发作。
木莲:“宗族的香火也不是那么好的,往后我们多给娘和祖父祖母烧香,比宗族烧得多!”
“没什么了不起,咱们啊,另起一宗,祖父祖母就是老祖宗!”
秦砺勾唇。
垂眸看向自己的小娘子,这番话实在是暖心得很。
另起一宗……
听起来就很诱人。
就在这时,有人拦了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