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

    担忧急切的呼唤由远及近。

    萧明德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方黎,看到她被划破的牛仔裤,和渗血、扭折的姿势不正常的腿。

    然后,就是和方黎紧贴着的……一具尸体。

    “别动!”

    萧明德站在不远处,抬手制止方黎的动作。

    方黎所有惊恐的呼声都卡在喉咙里,她的脸色惨白,思绪更加紊乱,于是,下意识听从他的指令。

    萧明德挑了个位子走下来,还拾了几根树枝。

    他脱下大衣裹在方黎身上,又把黑色的毛衣脱下来,露出精壮的腰身。

    他快速拨打李怀的电话,打开免提。

    等待接通的同时,他仔细观察对上方黎蓄满生理性眼泪的眼泪,把声音放得很轻,“你的左腿胫腓骨骨折,我给你做简单处理,会有点疼,忍住。”

    方黎点了点头。

    萧明德半跪在方黎飞快拿出一把瑞士军刀,“我要把你的牛仔裤裤管剪掉,以后再赔你一条。”

    方黎疼得说不出话,但紧张感和恐惧感莫名消了些。

    尽管萧明德的动作很轻,但只要稍微触碰,方黎就疼得沁出冷汗。

    萧明德干脆利落将毛衣裁撕成二十厘米左右的长条。

    正好李怀接通了电话,“头儿怎么了?”

    萧明德报出地址定位,语速加快,“发现了一具面容遭到毁坏的尸体。另外,有伤者,联系救护车。”

    “马上来!”

    挂断电话,他轻轻把方黎的左腿托起来,就听到她紧咬着的唇瓣间漏出来抽泣声。

    萧明德看她,方黎的眼泪无意识从外眼角滑落,混着冷汗,流入鬓角,没入凌乱的头发里。

    他把方黎的围巾一端微微折起,“疼就咬围巾,不要咬嘴唇。”

    萧明德低着头,在此时此刻冷静得不像话。

    树枝贴在方黎的小腿上,她咬着围巾,小腿轻轻颤抖。

    “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惹你生气,你就不会着急下山。”萧明德声音微哑。

    方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只是摇了摇头,想努力说几个字,突然收紧的毛衣布料勒住小腿。

    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传来,方黎所有想说的话都变得浑噩,手指下意识地抠住地面,泥土抠进指甲缝隙,痛苦的叫声被围巾堵着。

    “好了,好了。”

    萧明德声音都有些颤抖,喉结干涩地上下滑动。

    “骨折要暂时避免移动,这里也没有硬板或担架,要等李怀他们过来。”

    “我的建议是在原地不动,你可以吗?”萧明德不清楚她有没有内伤,不敢挪动她。

    方黎轻点了点头。

    她清楚自己四肢都很疼,喉咙也有些腥甜,她也不敢随便移动。

    就算旁边是尸体,她只要不看,极力转移注意力,也不是不能撑几十分钟。

    萧明德抬手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珠,“别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身旁的那具尸体也不能动,萧明德也不随便移动,只轻轻用手挡住方黎的眼角余光,避免她看到尸体。

    晨早的山里也很冷,但萧明德的衣服都在方黎身上。

    不仅如此,他偶尔还要用手背碰一碰方黎的额头,摸一摸她的手,好确认她的温度是正常的。

    “你脸上还在流血,旁边有车前草,我去拔两根过来,你闭上眼睛。”

    方黎定定看着他,最终还是听他的,闭上了眼睛。

    萧明德的动作很快,摘了点车前草叶片回来捏碎出汁,轻轻敷在她还在流血的一条伤口上。

    车前草可以止血消炎,虽然散瘀止血的作用没有茜草那么强,但在野外,当然是能找到什么就用什么了。

    疼痛依旧存在,但方黎的忍耐性好像变强了一点,她声音很沙哑地开口,“你懂草药?”

    “小时候学的。”萧明德轻声说道,“小时候顽皮,喜欢上蹿下跳,像猴子一样满山跑。好几次带着老陈——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山玩,摔到了山沟沟里。家里人找了一天,才把我们找出去。”

    “自那天起,我爷爷就让我们俩学点中医,学点草药,不需要多专业,只需要记住基本的常用的草药,以后就算再出类似的事,也不至于除了只能嚎哭着等人来救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看来,爷爷很有先见之明。”

    至少,在关心的人受伤时,他不是只能焦急等待救援,而是能利用环境,给予帮助。

    方黎安静地听着他说小时候顽皮的事,注意力稍微转移,虽然疼痛还是钻心刺骨,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说得口干舌燥时,山里开始吹阴凉的风,天光只从叆叇乌云挤出,从树叶缝隙间洒落,更衬得阴冷。

    正常人在南方这种个位数的湿冷的天气里,都会感到凉意。

    萧明德也是正常人。

    更别说他根本没有穿上衣。

    方黎都能看到风吹过时,他手臂上生起的鸡皮疙瘩。

    方黎动了动手指,想让他把大衣穿上。

    只是刚一动,萧明德就握住了她的手,给她轻轻搓着,“手冷吗?”

    一句话,仿佛又将时间的进度条一下拉回到了五年前。

    他同样是这样,在看日落的山顶,轻握着她的手哈气。

    得到的爱太少了,于是,每一份好意,她都印象深刻。

    “不冷。”方黎慢慢回应了两个字,“你把大衣穿上吧。”

    说话对她来说有点不适,随着喉咙和胸腔的震动,身体也跟着疼痛。

    “我没事,身体好。”萧明德笑着,把方黎稍微用肘示意起来的大衣盖回去,把她遮得严严实实,“鸡皮疙瘩是自然生理反应,谁裸着被风吹不起?”

    方黎:“……”

    方黎还不能有大动作,她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萧明德,然后微微偏头,不看他,也不让眼角余光瞥见那具尸体。

    萧明德也没盯着她看,视线一直落在那具尸体上。

    尸体浮肿,脸上像是被平整的石头或是锤子之类的重物狠狠砸过,血肉模糊,眼球突出,看不清原本的面容。

    绿头苍蝇围在尸体上,完全不怕旁边的两个人。

    蛆虫也在尸体上肆无忌惮地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