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五鞭带着皮肉落下,陈辛澈肘关节猛然发力撞向陆圳军肋骨,挣脱开他的制钳。
谁准你替我受刑的!他染血的手掌撑在谌晞身侧,脖颈青筋暴起。
陈辛澈突然弯腰,染血的掌心扣住谌晞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颈骨,再敢替我挡一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谌晞却笑得更欢了,她偏头避开他喷在耳畔的热气,锁骨的玫瑰在晃动的灯光中忽明忽暗,四爷要是听见这话,该说您养了条会咬主人的狗了。
陈辛澈在对上谌晞含笑的眼睛时骤然失声。
谌晞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黑眸里星光稀疏破碎,喉结轻轻滚动咽下血沫,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陈辛澈。
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铁,“你别忘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陈辛澈的后背突然僵直如铁板。
在别人听来,这听起来像是极致浪漫的爱情宣言。
可他心里很清楚——
她在提醒他们之间的身份。
他把她的表情悉数收入眼中,眼神黯了黯,没有再说话。
四海会上下的人都说谌堂主行事狂傲,我行我素,唯独在对待和他的这段关系里,她循规蹈矩得如一把刻尺般。
从不越界。
时不时会像现在这般提醒他。
满腔的怒火化成无奈,陈辛澈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来人!”未说完的话被陈四海打断,“送两位堂主回去休息。”
从堂厅出来,陆圳深先送两人到偏厅处理伤口。
止血粉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陈辛澈死死咬着唇,冷汗浸湿的碎发黏住额头。
陆圳深压低声音吐槽道:“真不是我说你,今天这顿鞭打完全是你自找的,还连累了谌晞。”
巨大的疼痛几乎把陈辛澈的精力给抽走,没力说话反驳,只能死死瞪着他。
“你别不服气!”陆圳深自然知道陈辛澈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想英雄救美这没错,但就今天这场合,谌晞压根不需要你出手帮忙。”
曹江那老东西今天还真没办法给谌晞“定罪”,并且对她加以惩罚。
反倒是曹坤的处境更危险一点。
戴绿帽这种事情,没几个男人能忍得了。
“要不是你来捣乱,她根本不需要替你挨那五鞭子。”
陈辛澈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帮我查一下她跟那个孟程骁是怎么回事?”
“连你都不信她?”
“不是不相信……”陈辛澈眼神示意他小声一点,谌晞就在隔壁房,“她身边向来臭苍蝇多。”
陆圳深冲着他竖起大拇指,“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刚才说的什么话?要是被谌晞听了去,看她抽不抽你耳光子。”
陈辛澈微蹙着眉头,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
陆圳深抚额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仇视情敌的心情,但他们是臭苍蝇,谌晞是什么了?”
陈辛澈:“……”
回去的路上,陈辛澈坚持要与谌晞同乘一辆车。
谌晞知道他那九头牛都拦不住的狗脾气,也就只好由着他了。
车辆匀速在前进。
车厢里安静如斯,只听见轮胎与马路摩擦的声音。
坐在驾驶座上的老黑眼角余光落在后视镜上,坐在后排的两人都沉着脸不说话,像刚吵完架的小情侣似的,谁也不理谁。
老黑实在有些受不住这种低气压,想了想,还是悄悄把挡板给降下。
陈辛澈偏过头看向谌晞。
她正在闭眼休憩。
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阿晞。”
谌晞没有睁开眼,声音很轻,“这鞭子都挨了,疼着呢,你少说两句责怪的话。”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求我爸救你吗?”
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谌晞缓缓睁开眼睛来,“我大概知道一点。”
当年的她,明明是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丫头片子,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陈四海为什么会选择她给陈辛澈当影子。
影子,说白了就是贴身保镖。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少年不喜欢说话,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孤傲,而是因为他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陈辛瑶告诉她,在他十岁那年,亲眼目睹母亲为了救自己而惨死敌人之手。
从那天起,他拒绝与别人沟通,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全封闭了起来。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陈四海请了许多名医为他治疗也不见有好转。
可那天,他却破天荒开口请求陈四海——“救她,你救救她!我不要她死。”
陈四海震惊不已。
这几年时间里,陈辛澈的眼里只有他自己,完全是看不见别人的。
没想到儿子竟然开口求他帮忙,陈四海想也不想便答应。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谌晞倒是一直没有问过陈辛澈。
“因为……”
引擎声碾碎渐浓夜色,陈辛澈忽然抓住她缠着绷带的手腕。
他掌心的茧子硌着新鲜伤口,谌晞睫毛都没颤一下。
记得防空洞那只藏獒吗?他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骨凸起,你掰断它獠牙的时候,血糊了半边脸还在笑。
记忆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当时也是台下看。
父亲特意带他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他的斗志。
陈四海的儿子不能一直一蹶不振,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台下,冷眼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女蜷在铁笼角落,右肩血肉模糊。
赌徒们的哄笑震得铁网发颤,开盘了!三分钟内这小野种必......
他当时也在想她肯定是打不赢那只藏獒。
别说她了,在场那么多的成年男人,又有几个能干趴那只畜生,从它的利爪之下活下来?
藏獒的咆哮截断尾音。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几近奄奄一息的少女突然暴起,当犬齿穿透她小腿的瞬间,她竟借力腾空,膝盖狠狠顶碎猛兽的喉骨。
最先倒在血泊里不起的竟是……那只畜生。
原本沸腾的声音瞬间消失。
在沉默的震惊里,只有少女在笑。
因为你在笑。陈辛澈指尖抚上她手腕上的旧疤,和母亲送我进密道时,一模一样的笑。
谌晞瞳孔猛地一缩。
认识这么多年,陈辛澈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起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