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兽首门环撞击声回荡在六米挑高厅堂。
两个马仔一左一右围上来,袖口露出靛青色帮纹。
“晞姐,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对方双手抱拳,态度恭恭敬敬,“请您见谅!”
这破规矩也不是针对她,是从四海会成立的那天起就有的——任何人不得夹带武器入总堂会。
谌晞自然不会为难人,“理解。”
矮个子的手悬在她腰侧半寸,等她自己掀开皮衣下摆。
谌晞两指夹着拉链头缓缓下拉,黑色紧身背心下摆露出半寸疤痕交错的皮肤。
高个子突然咳嗽着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
去年码头械斗,是谌晞把他从集装箱缝隙里拖出来的。
要不是她的话,他坟头的青草估计都有半人高了。
“晞姐,得罪了。”矮个子声音发紧,戴着黑色手套的掌心沿着她肋下快速滑动,指节在胸衣钢托边缘停顿半秒,突然触电似的缩回。
谌晞嗤笑出声,自己扯开运动内衣肩带,暗藏的刀片叮当落地。
高个子蹲下检查长靴时手抖得厉害,皮革内侧的温度似乎烫印着他的掌心。小弟抬头撞见谌晞垂落的视线,耳尖瞬间涨红,结巴地提醒道:“晞姐,各堂主都来了,您自己小心些。”
“查仔细点。”谌晞抬脚碾了碾他膝盖,“回头曹爷问起来,你们担不起。”
矮个子突然按住她后颈,拇指重重擦过发际线,五枚银针闪着寒光插在编发底座。
小弟倒抽冷气,镊子尖刚碰到发卡就被谌晞攥住手腕,“这要是拔了,姑奶奶的头皮明天就得烂在枕头上。”
矮个子看向高个子,后者无声地冲着他摇了摇头。
“晞姐请。”两人同时退到阴影里。
青铜门在身后合拢时,谌晞两指夹着拉链头缓缓往上拉。
小弟领着谌晞穿过甬长的回廊,一路往正厅方向走。
钢筋混凝土穹顶压着十二道钢骨,像倒悬的刑架刺入天光。
正中央悬浮着直径两米高的青铜浑天仪,齿轮咬合声与数据流嗡鸣在空气里交织成经文——
那是用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校准的星图,每颗铆钉都嵌着纳米级传感器。
地面是泼墨般的玄武岩砖,被擦得亮锃。
四壁挂着十八幅屏风,表面是苏绣工艺的山水画,翻涌的云海中若隐若现着地图。
穹顶垂下七十二根钢索,末端吊着改良版的孔明灯,灯罩是半透明石墨烯材料,内部燃烧的却是液氮冷却的蓝色火焰。
每隔半分钟,顶部的空气净化系统就会喷出混合着檀香与臭氧的气味。
陈四海端坐的黄花梨太师椅上,刀削般的颧骨上横着道蜈蚣状疤痕,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右手缺了根小指,断口处金镶玉套甲。
他穿暗纹唐装的胸口别着块怀表,银链子垂进左口袋。
身后整面墙的冷兵器架泛着幽蓝寒光,从苗刀到廓尔喀弯刀皆残留着暗褐色血垢。
八仙桌上供着的关公像双目赤红,香炉里三柱降真香青烟笔直如剑。
谌晞每次来这个地方都感觉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曹江铁青着脸摩挲紫檀拐杖顶端的翡翠貔貅,后槽牙咬得腮帮鼓起铁疙瘩,紫檀拐杖在地砖上戳出个白点。
他左眼是颗不会转动的义眼,青灰色瞳仁中央似乎有道细微的裂纹。
十五年前,也就是谌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没有瞎。
是前几年,为了抢一批货,在码头与人血拼。
幸运的是,他捡回一条性命。
不幸的是,他被弄瞎了一只眼睛。
他的脖子上挂着五条金链子,最粗的那条坠着个子弹壳,据说里头塞着当初弄瞎他眼睛的仇家的眼珠子。
两侧十二张酸枝木交椅空着七把,左侧第一把交椅是陈辛澈的,谌晞紧挨着他而坐。
曹江坐在右侧的第一把交椅。
而曹坤则紧挨着他老子曹江而坐。
其余那三个空位,自从去年码头火/拼后,那些位置的主人再也没能回来。
“四爷……”谌晞微微俯身向陈四海四爷、曹江曹爷以及各堂主问候,随后径自往自己的位置坐下,“不知道今天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四。”曹爷从喉咙里挤出砂纸打磨铁锈似的声音,“我儿子曹坤他人现在在ICU里生死未卜。”
他猛地把拐杖横举到谌晞眼前,翡翠貔貅的獠牙似乎戳进对方鼻孔,“她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四爷左手翡翠扳指刮过怀表边缘,“咔嗒”一声弹开表盖。
表盘玻璃裂成蛛网,时针永远停在三点零八分。
他抬头时蜈蚣疤痕跟着蠕动,眼珠转向谌晞,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谌堂主,曹堂主的事情,你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曹堂主指的是曹坤。
在场的八位各堂主皆暗中与用眼神交流,心有灵犀一致选择静观其变。
一边是二当家曹爷的儿子,一边是大当家四爷的左膀右臂。
要知道,谌晞在四海会的威望向来极高。
要不是她本人的威望高,今天也不会召集各堂主聚集。
最重要的是,谌晞还是陈辛澈捧在心尖的人。
众所周知陈辛澈行事张狂,不计后果,对谌晞护得紧,曾不止一次对外宣称:伤害谌晞者,等于与他作对。
谁也不想被陈辛澈盯上,那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谌晞面不改色,迎上曹江的目光,“我承认,曹坤的腿是我开枪打的。”
“至于我为什么要对他开枪,在说原因之前,我想先问问曹爷,如果对方要置你于死地,你会为了自保而进行反击吗?”
曹爷沉着脸不说话,眼底一片阴鸷。
“曹坤他不顾同门情义,想要我的命!”谌晞嘴角的弧度向上扬,但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声音如腊月寒霜,“实话实说,要不是看在曹爷您的面子上,他曹坤要不是您的儿子,我那一枪不是打在他的腿上,而是他的脑袋。”
“曹爷,您是知道我身手的,我要是想打中他的脑袋……”谌晞故意放缓语速,“他现在已经躺在太平间的冷冻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