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瞬间完成切换，视角来到剧烈抖动的砰砰飞车里。
随着一阵令人抓耳挠腮的爆响，飞车嵌入“夜幕号”的侧舷走廊，停滞不前。
“砰砰砰————”
“哒哒哒————”
枪声隔着层层叠叠的金属墙体传过来，掀起一阵阵闷响。
李诺一脚踹开飞车的舱门，率先走出去。
迎面而来的景象，充分展现了午夜领主军团的阴暗作风。
走廊里到处都是黑色的金属板，黑色的金属尖刺，黑色的金属挂钩，黑色又恶毒的陷阱，还有一具具早已风干的黑色尸骸。
据说这艘船是皮老板-佩特拉博设计的。
这家伙是个喜欢把建筑物弄得无比复杂的建造狂。
他在“夜幕号”上布置了难以计数的迷宫和陷阱，而午夜领主的原体-科兹，则出于内心的阴暗面，将这里装饰成了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那些挂在弯钩上的尸骸，穿在尖刺上的残骸，堆砌在角落里的骨骸，每一件都是科兹精心布置的装饰物。
谁要是敢动这些尸骸，谁就会遭受科兹的怒吼和惩戒。
一个好端端的原体，不想着如何经营自己的母星和军团，一天到晚沉浸在虐杀和血肉艺术中，他不疯，谁疯？
要不是看在黄皮子的面子上，李诺真想把这种原体从物质和精神双重层面上彻底抹掉。
“啧啧，虾米的品味和俺们差远了。”
“真搞不懂这帮虾米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尸体，弄得这里乌烟瘴气，比俺们船上还臭。呕~~~”
跳帮小子对着满是污秽的走廊直摇头。
李诺抬起手右手握拳，比划出收声的手势：
“别逼逼了，跟俺走。老大说了，这艘船上有大货，要俺们找找那东西的方位。”
跳帮小子们闭上嘴巴，紧跟着队长离开。
五辆砰砰飞车，成功着陆三辆，报废两辆。
现场一共有三十个跳帮小子。
这全都是经过深度基因改造和炼金药剂强化的精锐，完全能做到令行禁止。
他们穿戴了一整套带有辅助能源系统的陶钢盔甲，配备绿坝、“毛哥静悄悄”力场发生器，身披“毛哥的黑毛”隐形斗篷，头戴全息作战头盔，装备吵闹盒子。
李诺取出“搞毛护目镜”戴上，激活菌能力-精神网络，精准掌控每一只跳帮小子。
三十名跳帮小子在错综复杂的廊道内穿插游走，重型消音爆弹枪无声无息夺走虾米和乌兰诺兽人的性命。
李诺沿路收集85远征队的通讯器。
对这类装置的音阵单元进行解析和破译后，跳帮队伍成功接入85号远征队的内部通讯频道。
“呼叫BG-32救火队，‘夜月嚎叫号’下层甲板船尾发生大面积火灾。”
“‘夜幕号’中层甲板工业净水区失守，继续支援，重复，‘夜幕号’中层甲板…”
“砰砰砰——滋滋咔咔蹦蹦嗞————”
85号远征队的频道嘈杂无比，各种各样的呼喊和爆响挤满频道。
李诺快速调试，屏蔽噪音和无意义的信息，搜索来自舰桥的声音。
半分钟后，清晰又沉稳的指挥声音进入频道。
“上层甲板发现不可观测的灵能者，俄歇矩阵的扫描结果被灵能扭曲，初步预测是阿尔法级灵能者。各连队的铁骑终结者向原体的私人厅堂集合，不惜一切代价阻挡阿尔法级灵能者前进。”
阿尔法级灵能者？
乌兰诺兽人的灵能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李诺察觉到事情有鬼，抬头看向天花板，悄然启动菌能力-震动感应。
一时间，无数声音钻进他的脑袋，像是几万个高分贝大喇叭一样狂轰滥炸。
李诺闷哼一声，强行定住心神，顶着莫大的精神压力寻找阿尔法级灵能者的声音。
这番抽丝剥茧的工作持续了足有两分钟。
混杂在大量兽人黑话里的高哥特语，引起李诺的注意。
说高哥特语之人，身边跟着一大群粗鲁野蛮的乌兰诺兽人，这种组合极为古怪。
更为奇怪的是，李诺听得很清楚，说高哥特语的人不带有兽人口音，一字一句都充斥着从容和优雅。
“康拉德·科兹，我来了，面对你的命运吧。”
“我知道你时常被残酷的未来幻象困扰。你无法改变你最终的宿命，你只能向命运低头。”
“命运指引你残杀、虐杀，你便残杀、虐杀。命运指引你以暴制暴，你便以暴制暴。现在，命运指引你见我。你是否一如既往地遵循命运的指引？”
说话之人的移动速度不算快，但却从未停下脚步。
他以标准的步行速度在廊道内穿行，凭借自己的灵能遮罩和爆头术，优哉游哉地扫荡阻截自己的铁骑终结者。
闲庭信步，如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这个灵能者，很强。
联想到他身边跟着大量乌兰诺兽人，一个名字在李诺心头呼之欲出。
洛迦·奥瑞利安。
这名阿尔法级灵能者，极有可能是失踪许久的洛迦！
李诺没想到自己会在船上同时遭遇两名基因原体。
“小子们，跟紧点。”李诺一招手，利用精神网络带队前进。
…
…
（注1）
另一边，原体的私人厅堂内。
科兹匍匐在地，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他脸颊消瘦，眼眶深奥，浓浓的黑眼圈像是烙印一样刻在脸上。
明明是身材高大魁梧的原体，他却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那般皮包骨头。
“就这样，我遵循命运的安排，让残忍和暴虐占据上风。除了逼我投向混沌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科兹用双手锁住尸骸的脖子，漆黑双瞳与空洞眼眶对视，歇斯底里，几近疯癫。
“当你来到我的面前，用荣耀的光辉灼烧诺斯特拉莫的子民，向我们索要臣服，我应该拒绝你强加给我的名字、身份和地位。尽管这么做会让诺斯特拉莫化为死地。”
科兹越勒越紧，好似要掐死一具早已死透的尸体：
“这是我从你的恐怖统治里学到的唯一真理。面对恐怖的压迫，软弱和服从只会招致绝望。但反抗也并不一定带来希望，更多的是死亡。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父亲。我渴望用暴力践行正义，让罪人在绝望中蜕变，亦或是在哀嚎中死去。
“可你为什么要用肮脏卑鄙的罪人，污染我的军团？为什么要用帝国的什一税，逼迫诺斯特拉莫的贵族向你屈服？
科兹惨烈地笑了起来，上弯的嘴角写尽人生的悲哀和内心的苦楚：
“我向混沌卑躬屈膝，背上背叛者的骂名，这是你早在与我见面之前，就为我谱写的命运。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做罪人。”
尸骸的脖子咔咔作响，本就断裂的骨头在原体的铁腕中化为齑粉。
扁平的胸膛微微鼓动，缥缈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
你，无罪，我的孩子。
“父父亲？”科兹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浊泪，嗓音细小而轻微，犹如期盼父亲关怀的可怜孩童。
你，无罪，我的孩子。
缥缈的声音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他听上去很是疲惫而虚弱，仿佛经历过极为漫长的岁月：
命运的织机偶尔也会受创。篡命者击碎纺锤，拨乱丝线，掰弯纺针，你的命运因此充满坎坷和辛酸。
我要向你道歉，我的孩子。我应该教会你合理利用未来的幻象，在定数中寻求改变，而不是一味地屈从命运，自堕为命运的傀儡。
“父亲..”科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尸骸，情不自禁地松开对方脖子上的手腕。
一向严苛、伟岸、尊贵的帝皇，此刻却在向自己这个半只脚踩进深渊的孩童致歉。
科兹宁愿相信这是混沌腐化自己的迹象。
孩子，你将面对来自虚假命运的考验。
误入迷途者将现身，他会以命运为由，指引你拥抱混沌。
答应我，反抗这段虚假的命运，勿要做命运的奴仆。
“父亲..”
科兹第三次呼唤帝皇，浊泪横流，泪水铺面瘦削的脸颊。
我有愧于你。在你未曾触及的星空彼岸，我已经为此受罚。
强烈的灵能波动从尸首的眼眶涌出。
金灿灿的光芒好似初生的晨曦，瞬间洒满私人厅堂。
科兹眼前出现了一副虚幻而又真实的画面。
画面中，
帝皇身躯干瘪，体型消瘦，像是一具晒干的骷髅架子般坐在黄金王座上；
他的身上布满伤口和疤痕，静滞力场努力维持他的生命，无数管道插满他的躯干和头颅；
他的眼眶充斥着死寂，但却在与科兹对视的时候，绽放一刹那的生命花火。
那是愧疚，歉然，怀念。
那是父亲未能对孩子尽职尽责的自责。
那是凡人和原体无法理解的沉重伤痛。
“父亲..”科兹伸出双手，想要触碰王座上的人影。
眼前的画面缓慢变淡，王座传出空灵悠远的声音。
如果你自诩为正义，就不要向命运低头。
谨记，吾儿，反抗命运并不一定带来死亡。
只要你勇敢地踏出反抗命运的第一步，命运自会奖赏你的勇气。
…
画面消失，金灿灿的光芒收敛于尸骸的眼眶。
饱受蹂躏的尸骸化为细沙，从科兹的指缝间滑落。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私人厅堂的大门前停下。
科兹听到了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中折磨他的声音。
“康拉德·科兹，我的兄弟。我来接你了！”
“轰轰轰————”
灵能推动大门，沉重的门板在轰鸣中敞开。
门外站着一大群丑陋狰狞的混沌兽人。
在这群邪恶的异形前方，洛迦傲然站立。
他的脸上洋溢着邪异的神色，那是自诩为命运操控者的高傲与自得。
洛迦张开双臂，缓步向前：
“你应该知道我要来吧。准备好迎接你的宿命了吗？”
科兹从地上站起身，枯槁的身体撑不起身上的麻布常服，让他看上去像是流落天涯海角的亡命徒：
“我当然知道你要来。我无数次在未来的幻象中见到你的身影。对于你的出现，我毫不意外。”
洛迦扫了眼科兹，对方并非穿戴动力甲，手边也没有常用的双子闪电爪：
“看来你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仁慈和谅解’，做好了随我离开的心理准备。那么，你还在等什么？”
“仁慈和谅解”是双子闪电爪的名字。
科兹习惯使用这对力场武器对暴徒施以惩戒。
可笑的是，过去的科兹屈从于命运，“仁慈和谅解”如影随形，却只带来了虐杀和屠戮。
更可笑的是，现在的科兹在帝皇幻象的刺激之下，生出了些许反抗命运的冲动，但“仁慈和谅解”却不在身边。
这仿佛在暗示他，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吧，摆脱“仁慈”带来的道德束缚，混沌无需取得死者的“谅解”。
科兹低头看向空空荡荡的双手。
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顺从命运的准备，现在却要动摇吗。
康拉德，你这家伙。
父亲不是说了吗，反抗命运同样也会获得馈赠。
试试又何妨。
科兹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眼变得锐利：
“洛迦…”
…
…
“洛迦…”
泰拉皇宫。
黄金王座的台阶下方。
帝皇负手而立，仰视百米高处的金色王座，眼底流淌微光。
在他身后，十几名穿戴黑色动力甲的战士单膝跪地，动力背包上的铁光环散发深沉的黑光。
帝皇转过身。
黑甲战士低下头颅。
为首者通过面罩上的音阵装置，发出电子合成音：
“陛下，真理法庭-战锤修会小队已经准备完毕。”
战锤修会小队的武器与众不同。
他们腰间的近战武器并非链锯剑，而是一把镌刻精美纹路的金属锤。
帝皇抬起右手，五指在空中虚握，璀璨的灵能光芒倾泻而出。
金灿灿的灵能光束在空地上撕开裂隙。
裂隙的另一边，“夜幕号”那漆黑的廊道和地狱般的杀戮景象赫然呈现。
“去吧。”
“遵命！帝国真理必将得到践行！”
黑甲战士集体行天鹰礼，冲进裂隙。
金色灵能光束消失。
帝皇再次看向王座，皇宫里一片寂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