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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
华灯初上的马路平坦宽阔,一辆黑色迈凯伦刺破川流不息的车队,碾着红灯闪烁的节点从路口呼啸而过,巨大的推背感让花祈夏猛然撞到椅背上:“闻人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车尾炸开一连串暴怒的鸣笛,花祈夏心里的不安扩大:“为什么我的结果会提前?……!”骤然一记急转弯把她的话猛地压在喉咙里,耳边都是沸腾的风声:“!”
“D国皇室愈演愈烈的丑闻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闻人清和不论何时身上都带着掌控全局的稳重感,在超高速飞驰的跑车刺激了花祈夏的中枢神经,使她紧紧攥住安全带的时刻,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部手机抛过去——
花祈夏一个激灵!赶忙双手接过。
打开屏幕的一刹那间,被新闻页面里白花花露||骨恶心的照片刺激得险些吐出来!
她没控制住干呕一声。
尽管里面所有主人公的脸上都打了码,但场面之残暴之恶俗依旧让她忍不住手指颤抖,手机落到膝盖上,花祈夏条件反射地避开一条腿,好像那上面的东西会烫到她的肉。
“这,这都是……”
“Hadrian不在其中。”
闻人清和的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急转弯的动作使手腕处露出半截雪白的袖口。
如果不是他正加足马力将车加到最高速度,这人眉眼间沉淀的书卷气俨然使外人以为,他只是在冷静地处置一场缜密的例行会议而已。
听见闻人清和说这些滥[]的人里没有Hadrian,花祈夏陡然松下来一口气。
她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掏出水杯猛灌了一口热水,才勉强压下那种反胃的冲击力。
下一秒那口气又“呼!”地被闻人清和的话提起来——
“出轨、贪腐、录音,X丑闻。”
儒雅俊美的男人镇定地细数新闻里那些丑闻,像抛下一个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皇室和教会在民众心中已经快烂透了——他们迫切想要寻找一位合适的王妃来挑开这条导火索,挽回支持率,规避……某种危机。”
他顾念着女孩尚未成熟的认知度和接受能力,转头看了花祈夏一眼,隐去了那些更不能见人的脏污,没有将话说得更深。
D国需要一位可以获得民众好感度的国民王妃,来巩固没落皇室在民众心中的地位。
盛修的话言犹在耳,花祈夏在跑车和一辆重卡呼啸擦过时狠狠闭了闭眼,车窗紧闭仿佛也听得见尖锐的风声:“这我知道,我哥跟我说过。”
闻人清和:“但是前三次的匹配结果你也看到了,Hadrian两次轮空,轮空概率过半,这大大超出了皇室预期,他唯一一次匹配成功的陈聆枫——”
花祈夏睁开眼接上他的话:“还躲去了北欧?”
“是。”
闻人清和拨了一下方向盘,“王室不需要一个叛逆且能力超群的女人,来和他们对着干。”
仿佛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花祈夏的眼眸先是失焦,进而慢慢再次凝聚起来,久久盯着面前疯了似的冲撞而来的夜幕。
忽然,闻人清和说了一句,“抱歉祈夏。”
花祈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更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次会匹配到Hadrian的会是自己,为什么Rebel系统的匹配结果会提前,更重要的是——
他们现在到底要去哪儿!?
“城北停机坪,我先送你回山海,盛修在那里等你,盛氏和D国有感官花园的合作,他现在不方便直接露面。”
闻人清和松了一下领口的温莎结,将车速再次提到新高度——
“FamilyOffice提前获得了Hadrian的匹配结果,陈聆枫刚从教务处内部人员那里得知,他们很可能要采用提高Hadrian和匹配对象相处频率的方式,来获得更大概率的成功——所以,我们猜测也许是要带你走。”
“他们以为自己拉X条的吗?”
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突发变动和难以想象的视觉冲击,在这一刻从花祈夏的胸腹燃起来,“走?走去哪儿,找个荒山野岭的孤岛别墅把我和他囚[]起来强行——”
她脱口罕见地尖锐,连带的火气令闻人清和也顿了顿,朝她望过来。
花祈夏胸膛起伏,脸上露出复杂又荒唐的神情:“对不起先生,我失态了。”
“没关系。”
闻人清和点头表示理解。
他稍稍降下了车窗,外面哭嚎般的风声顷刻间被车翼劈碎。
花祈夏头顶发丝乱飞,她深吸一口气锋利的空气,鼻腔和嗓子都像被刀擦过,女孩低头翻出手机,神色凝重地和盛修发消息,询问对方接下来要怎么办。
闻人清和:“我们都以为,这次Hadrian轮空概率仍然很大,即使没有——和他匹配上的人也大概率会是黎胜南。”
他这番奇怪的话使花祈夏抬头看过去。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是胜南学姐?”她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能预测Rebel的运算规律,如果随机的大数据程序也能被精准预判的话,那么这个活动还有什么意义。
源源不断闪过的路灯仿佛一层一层泼在闻人清和脸上的水,将他眼里沉淀多年的老辣和犀利冲刷到表层,又在“刺啦——!!”一道急速的拐弯后没入黑暗里——
迈凯伦闯进了一条分叉路,猛烈的惯性使花祈夏整个人险些甩出去。
稳住平衡的右手死死按在安全带上,右侧腰肌和胯骨都在安全带猝然勒紧时齐齐一疼!磅礴的轮胎摩擦声震落了路两边的树叶,纷纷扬扬洒在车前盖上,又刹那间被气流裹走。
“因为我们都以为——”
闻人清和顿住轻啧了声,“这话不该由我来说,祈夏,将来你会知道的。”
他在颠簸中还能保持稳定的声线:“总而言之,第二轮匹配后,聆枫已经不符合皇室对王妃的挑选要求,紧接着白鸥退出,第三轮Hadrian再次轮空……到现在,丑闻与舆论井喷式爆发,皇室恐怕已经等不了了。”
他递给花祈夏的手机因为失重掉到了座椅下方,那些鲜红炸裂的标题一闪而逝落入黑暗中。
闻人清和说“不用管它”,昂贵的车轮截断了路边积水,霎时喷起半米高的水墙,车窗上落下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我和胜南学姐……不对,胜南学姐她现在在——”
花祈夏话音一顿,猛然间豁然开朗,倏地睁大眼睛看向正在开车的闻人清和:“!那档军事节目!?难怪我哥把她安排进了秘密军事区。”
“是。”
闻人清和说,好似正在揭开一张布局良久的棋盘,话音把花祈夏拉回到那些闪闪发光的金色信封中,震惊与愕然将她淹没。
“她没有世家出面和斡旋,只有这样最为安全。”
花祈夏捂了捂脸露出要哭的表情,旋即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不想当准王妃啊我不会被网暴吧呜听说他私生就有几百万我完蛋了……”
闻人清和眉头微拢:“我们当时没有想到情况会严峻到这种地步。”
运筹帷幄的男人也意外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本来只是为了防止聆枫被舆论攻击的事再发生,结果没想到舆情进入井喷期,现在不只是社会层面的问题,事态已经升级了。”
“……”
身边很久没有传来声音,闻人清和不由得转头,就见花祈夏自然低垂着头,她自己手机上的页面是刚搜索到的D国要闻:
无数举着横幅的外国人将复古繁华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街道尽头通向被烟雾弹的红烟遮掩大半的城堡,叙事性强烈的画面镜头像血红的恶龙之眼,里面是藏污纳垢的黑色深渊。
“祈夏,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闻人清和知道,自己不论再怎样稳重平静的安慰,都无法搬动一个时代落在一个个体身上的重量。
这场活动真正的交锋从来都不是参与者们本身,甚至对于某些人来说,看似带上镣铐的活动,反而是他们得以喘息的乌托邦。
“闻人先生。”花祈夏闭了闭眼,“如果我也像陈聆枫学姐那样——逃跑,躲开……我也躲去国外可以吗?”
闻人清和仿佛预料到她一定会有这样的打算,在对方的直直盯视中,他调整了车速,窗外风景像骤然放慢的电影,又倏忽间一闪而过,“现在问题更严峻,而且聆枫是主动逃离的。”
聪慧敏锐的女孩立即就领会了他话中的深意,苦笑两声:“确实,我现在只能算落荒而跑,被动躲避,在他们看来估计更好拿捏了是不是。”
“没错。”
花祈夏脑海中纷繁杂乱,无法接受,“如果这次我和Hadrian匹配结束后仍然没有结果,难道这个过程要循环往复持续一年?”将来不论是陈聆枫还是黎胜南,都不可能逃得脱。
“如果有结果。”
闻人清控制方向盘穿过车水马龙,眼底忽明忽灭,“那么一个月后的这时D国教堂的受洗名单上就会出现你的名字。”
这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没有“如果”。
现实的残酷不是少年时代可以重写的试卷。
真正的丑恶与黑暗不会给人按部就班的机会,也没有所谓的来日方长,循序渐进。
它们只会强势地露出原形,个体的力量永远不可撼动。
“难道——”
花祈夏吐了口气,她短时间里深呼吸的频率太高,以至于现在心肺都痉挛似的绷疼,“他们还能在华国的土地上把我强行带走么。”
对待这些真实又遥远的肮脏私密,花祈夏确实是一颗幼稚又无知的微尘。
但她也有自己坚信并秉持的东西,以至于花祈夏还不会慌得手足无措,她眼底浮现出坚定的生冷——
“他们能吗。”
闻人清和目光微冷:“当然不能。”
他唇角在光影中划过锋利的线条,“但我们不能保证在接下来符合程序的合理匹配时间内,会发生什么事。”
“……”花祈夏呛出肺里仅存的空气,人因为泄气无力地靠回座椅里,久久盯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华灯,她感觉到口腔里丝丝缕缕的铁锈味,低声骂了句脏话。
盛修依然没有回她消息,她和哥哥的聊天框仿佛被彻彻底底冻结在了二十分钟以前。
花祈夏在这一刻想到了更多画面,她甚至在想如果花明宇和赵玫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还有她的家,她身边的朋友,连陈聆枫那样隐私受高度保护的人,都难以忍受苍蝇似的骚扰——
她甚至想象到万一这个匹配结果被曝光,会不会有极端疯狂的人攻击她的父母和家?
花祈夏闭上眼甚至能听见花店玻璃在耳边炸裂的巨响,好像那些脏乱的垃圾、石子和喷漆已经真实地落在那方宁静的小院里,受了惊的猫叫声嘶哑地贯穿她的耳膜……
嘶——!
一道刺耳的摩擦声横亘在车前,闻人清和在岔路口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瞬间对冲!亮如白昼般的大灯扎进花祈夏的视网膜里,她吃痛地闭上眼躲避强光,一只手抬起来遮挡在眼前——
“……谁?”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从指缝里她隐隐看见有人朝这边走来,身边的闻人清和眉骨压低,嗓音沉下去:“来了。”
来了?
谁。
谁来了?
“砰!”一道关车门声从不远处响起,逆着强光走来的人身上的黑色风衣将光束分割,他越走越近,闻人清和单手降下车窗,侧头看向走到他那侧的男人——
“他们来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在车窗外微微倾下身的人,露出了一双冷寂无波的眼睛:“别去城北,往西走,过泉大滨海长租公寓,乔星灿在海港码头等你们。”
重磅炸弹般的震惊还持续回荡在脑海中,花祈夏眼看着谢共秋交给闻人清和一部手机,后者看了两眼便点头,她像个蒙在凝滞气囊里的人,喃喃:“谢学长……”
“祈夏。”
谢共秋在神态在夜色下格外寡淡,即使在此时也堪比稀薄的凉夜,他隔着主驾驶位向花祈夏看过来,淡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她掌心看见下面的汗水。
他静静说了两个字:“别怕。”
花祈夏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
车辆在路口再次发动,呼啸的尾翼掀起一阵气流,吹散了谢共秋的衣角与额发,他静静站在原地目送车灯消失于黑夜中,接着转身走到路边——
轰!
一辆黑色的迈凯伦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啸,朝城北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