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昭出发才半天,弘昼就骑着马追过来了。
“额娘说,你缺人手,让我来给你养鸡。”
弘昭笑了一声,朝他招招手:“她真是这么说的?”
弘昼装着乖,腼腆道:“嗯,对呀,她说,人善被鸡啄,全炖了才好。”
弘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人愿被鸡啄,是因为想养肥了再吃,走吧,你来得巧,我刚好要歇歇脚了,温太医要给我做药膳吃呢。”
温实初这次也求着跟了过来,老老实实,踌躇地在外面踱步偷看。
听到弘昭叫他,就步态端庄地走过来对菜谱。
……
一个月后。
年富从青海赶了回来为父守丧,敦亲王暗中书信。
他听信谣言,认为是弘昭气死父亲,而皇帝却不肯让他儿子担责才送去云南避风头。
年富年轻气盛,外宽内忌,心中多有不满,这个时候廉亲王用长辈般的慈祥对他嘘寒问暖,心就偏了。
若廉亲王是皇帝,绝不会让他如此受气。
又蛰伏计划了一年,他们动手了,于圆明园围困皇帝,意图谋反。
然而雍正早有准备,细心编织了甜蜜的网,洒了饵料,就等着他们往里跳。
年府与敦亲王廉亲王合谋之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已成定局,无可狡辩。
雍正顺带放出了年羹尧的罪状,和敦亲王私养田家,在蜡烛中掺毒谋害瑞宝亲王与年羹尧的证词。
最终,年富赐死,年家子弟十五岁以上者流放宁古塔,相与官员或斩或贬。
廉亲王敦亲王削去宗籍,革黄带子,禁于宗人府。
一朝口碑翻转,震惊了整个京城。
尤其是蜡烛行业遭受打击,销量锐减,天都要塌了,把敦亲王骂得狗血淋头,纷纷降价表示自家就赚这点,哪来放毒药的成本。
“那,那此前不就误会了瑞宝亲王,他也是受害者啊,好一个一石二鸟。”
“我从前在街上有幸见过瑞宝亲王一次,那风姿,哎呦,跟神仙似的,一看面相就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人。”
“听说,就是廉亲王到处传那位得位不正,传瑞宝亲王嚣张跋扈,嗜杀成性,草菅人命啊,合着是他想当皇帝,到处背后嚼人舌根。”
“嘘,这话说不得,不过既然如今瑞宝亲王沉冤得雪,皇上总要把他召回来了,云南那毒瘴之地,着实贫苦受罪啊。”
雍正也是这么想的,云南改土归流计划在弘昭的武力镇压下颇有成效,派遣的新任司使在各地施行,重编规例。
遵行尊重少数民族文化,但去除糟粕的原则,求同存异,尤其是之前触目惊心的垫刀银例俗,过于繁杂贪墨的赋税机制。
这可谓是捅了土司的命根子了,因此弘昭这一年其实是在云南到处奔走平息土兵之乱,才扶着新派的流官上任。
雍正是看着奏折觉得云南已经步入正轨,立刻下诏让弘昭回京。
然而,这道旨意倒先把云南众官吓着了,纷纷上折挽留,有些家族看着老实了,但背地里多给他们使绊子。
若瑞宝亲王离开云南,谁还能镇得住他们。
弘昭也不想回,回去容易出去难,看他上次离开京城还是死一个年羹尧帮忙就知道麻烦了。
他窝那一赖,就不回,能把他咋地。
雍正年年劝儿归的信都快堆成山了。
雍正:“朕想你想得心肝疼,何时归。”
弘昭:“现在不行,雨季到了,该吃菌子了,你吃不吃,给你寄点?”
于是儿子没回来,菌子来了一堆。
雍正:“雨季已过,你总该回来了吧。”
弘昭:“那不行,旱季到了,儿臣要主持鸟工降雨。”
真鸟工降雨,让训练过的飞鸟将硝石带入高空,泼洒在云层中制冷降雨。
雍正:你这样显得朕开坛求雨很傻诶。
弘昭还带着此前培养的物理化人才开始在云南建立基地,慢慢提升冶铁技术,发展工业。
一晃就是五年,改土归流依然治理完成,土民们逐渐适应了朝官的存在。
期间弘历他们受命来云南看望过几次,弘昼也被绑回去成亲了。
雍正十年,太后大限将至,弘昭被急召返回北京。
太后临死前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让十四回来,二是要弘昭娶乌拉那拉·青桃为福晋。
青桃是青樱的妹妹,而乌拉那拉青樱最后是被太后硬塞给了弘历做侍妾格格。
雍正弘昭一听就同时收回了手,一人不乐意一个。
但雍正心里还是有些认同太后第二个遗愿的,他想着弘昭也老大不小了,一直不成亲实在不像话。
便想以此为由,给弘昭赐婚。
“那你怎么不把十四叔召回紫禁城?”
雍正一咬牙:“你若肯成亲,朕自然让老十四回来给你贺喜。”
弘昭还有些惊讶,这催婚催得能打破底线了啊,太后合眼前皇帝都没松口,现在居然为了让他成亲,同意了?
他看出来雍正这是费尽心思想把他留在宫里不可了,便胡诌道:
“儿臣在云南已心有所属,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再娶旁人。”
雍正一喜,起码开窍了就行,至于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少年意气,哪有男人不想三妻四妾的,等他再大点就知道好了:
“此女是谁?只是云南多汉官,怕是配不上你的身份,既然你真心喜欢,哪怕她是个民女,朕也破例一次,下旨封她做侧福晋就是。”
弘昭微微一笑:“那不行,车里宣慰司的傣族都是女娶男,夫从妻居,儿臣是上门女婿。”
一句话差点把雍正气得撅过去,觉得丢脸至极,抽出鸡毛掸子追着他打。
众人听闻了这一桩笑话都觉得弘昭的想法有些惊世骇俗。
哪有皇子阿哥做上门女婿的,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男子说他没出息,没脸面,女子则心里多有涟漪,忍不住生出向往。
甄嬛看着绣布上的男观音出神。
从前她也只以为那个少年昔日的纯真之言只是因为年幼,等他长大后可能就变了。
却没想到,多年过去,他依旧这样认为。
她想起多年前,那少年捧着西子扫雪给她,笑眸明媚……
——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朝一夕一红尘,若为神仙眷侣,则此生无憾矣。”
甄嬛捂着自己的心口,苦笑一声,蓬勃的情感和绝望的现实冲击得她呼吸急促。
她嫉妒,可惜,遗憾,祝福……
那个人爱的不是自己。
——“可是,若皇上非要给你赐婚呢?总不能抗旨不遵。”
——“那儿臣便在圣旨下来之前跑路,去准噶尔,去沙俄,去大不列颠,就不信皇阿玛还能去外国把儿臣抓回来。”
在时间缝隙里窥视心上人,如隔世对望,清醒沉沦……
太后的奉安大典上,甄嬛看着前方越发俊美无双的青年,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把自己哭至晕厥。
在昏迷前,她看见了一双饱含担忧的丹凤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