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同学忙着搜人的时候，安凤已经跑出老远。
她像一支火箭，“倏”地一下，钻进一间空教室，缩在墙角里，顺着后窗，小心翼翼地看厕所。
陈小刚今年十五，是个心智还不够成熟的孩子。
一个孩子，再怎么胆大妄为，不可能无法无天。
他知道有人看见了他伙同同学欺负秦秀秀，就不可能继续欺负她，他们一定会害怕地立刻散开。
只要他们一散，秦秀秀就得救了。
安凤算得很好，但事情并不像她以为地那样发展。
陈小刚带着赵同学绕着厕所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人，于是，陈小刚又回进了厕所。
安凤观望了足足一分钟，也没等到他再出来。
她知道，他不会出来了。
陈小刚比她以为得，更加有恃无恐。
他敢这样就是因为有一个做县委书记的爸吧。
对临安这样的小地方来说，县委书记是很了不起的，是像她这样的穷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存在。
现在她要怎么办？
冲进男厕所，和陈小刚正面刚？
她刚不了。
她必须寻求外援。
安凤离开教室，顺着走廊，跑向教室办公室。
办公室有电话，她可以报警。
她跑到办公室门口时，班主任蒋老师拎着包，走了出去。
“安凤，你怎么还在学校？”
“蒋老师，不好了，秦秀秀被陈同学和两个男生堵在了男厕所，我看见他们要对她做不好的事。”
“怎么会？”
蒋老师着急地说，但说完这句话，她没有说第二句。
“蒋老师，我们报警吧。”
“先等等。”
“不能等了。”
安凤绕过蒋老师，要进办公室。
“安凤，我让等你一下！”
蒋老师拉住她。
“你先别报警。”
“为什么？”
大前天，秦秀秀来找她，说陈小刚和几个男同学霸凌她，她马上把陈小刚喊到办公室训了一顿。
第二天，她被喊进校长办公室。
校长告诉她，陈小刚的父亲是临安县的县委书记，他知道陈小刚在学校受了委屈后，非常生气。
校长还说，为了平息陈书记的怒气，学校不得不驳回她这次申请优秀教师的申请。
校长警告她，如果还有下一次，学校会立刻辞退她。
一个被学校辞退的教师，还怎么继续做老师？
“安凤，秦同学的事老师知道了，你放心，老师会处理的。”
话说到这里，安凤已经明白蒋老师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但是，她没办法对秦秀秀袖手旁观，她更没办法接受蒋老师知道女学生在被人欺负，不闻不问。
“蒋老师打算怎么处理？”
“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事。”蒋老师脸色一沉，“放心吧，老师一定会处理好的，你就先回家吧。”
安凤很失望。
她不是一个孩子，她是一个活过一次的老人，她理解蒋老师的顾忌，但她依然对她感到了失望。
“……好。”
她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
出了学校，她没有回家，而是站在围墙外面，隔着生了锈的铁栏杆，看着立在走廊里的蒋老师。
她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
她看见蒋老师锁上办公室，顺着走廊，不紧不慢地走到停车场，跨上粉色的自行车，骑出学校。
安凤一直知道，尽管老师是一个自带崇高色彩的职业，但是做老师的人，并不会因此变得崇高。
他们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会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他人的生死。
这当然不是错。
救人是勇敢，不救是本分，一个人没有义务非要为另一人做些什么，就算她是个老师，也一样。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对蒋老师感到失望。
她，也不屑和这种行为为伍。
安凤走进学校旁边的小卖部。
“老板，我想打个电话。”
穿着迷彩服的小卖部老板一边对着电脑，全情投入地打着反恐精英，一边不耐烦地甩出一句话。
“一分钟，一块钱，先付十块，多退少补。”
“好。”
安凤把钱放在柜台上。
“钱在这里。”
老板忙里抽空地扫了一眼。
“行，你打吧。”
“好。”安凤拿起电话，“喂，是临安派出所吗？
这里是溪水中学，我看见三个男生把一个女生困在男厕所，他们脱了女生的衣服，想要做坏事。
请你们马上出警。”
“好，我们马上到！”
安凤挂断电话时，老板正看着她，他的眼神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微妙。
她朝他点点头，又走出了小卖部。
她在学校门口的小路上站了三分钟。
溪水中学在临安县的西面，派出所在临安县的东面，警车不管开得多块，半个小时到不了这里。
半个小时后，秦秀秀什么罪都遭完了。
她是在这里干等，还是回去学校？
如果回去，陈小刚就会知道，是她坏了他的好事，不管他最后会得什么样的惩罚，她都会遭殃。
她不想遭殃。
她也没有底气遭殃。
安凤捏紧书包带，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前世在医院撞上秦秀秀的场景。
那一年，她四十岁，但医院的小护士都说，她看着最多三十出头，不像秦秀秀，看着像五六十。
她们站在狭长的走廊互相看了很久，她爸说，秦秀秀一定认出了她，问她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她刚要说好，秦秀秀已经转过头，走了。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都忍不住回想起这一幕，她想知道那天秦秀秀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那一世的她，没有找到答案。
但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她并不想遇见她，因为和她有关系的这段过往，是她无法面对，恨不能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噩梦。
安凤回进小卖部。
“老板，你这儿有喇叭吗？”
“有，你要哪一种？”
“声音大，又很怪的。”
“还真有一个。”老板按下暂停，从柜子里捞出一个奇形怪状的喇叭，“小姑娘，这是我的私藏。
体量小，声量大，能扭曲音色，还不好追踪，
要吗？”
这算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吗？
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怪人，才会私藏这种用处特别的喇叭？
这个老板私底下该不会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多少钱？”
“五百。”
真够贵的。
“我没这么多钱。”
“没事儿。”老板把喇叭叩在柜台上，“免费借你。”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一个人遇上多少坏人，也会遇上多少好人。
但她又好像比一般人幸运，重来一次的人生，她遇上好人的几率，远远大于遇上坏人的几率。
“谢谢老板。”
“小姑娘，要我陪你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