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他打横抱起离开侯府,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
马车内,慕灼华靠在软垫上,随着车轮的颠簸思绪万千。
当时的她甚至开始盘算,若赫连枭真为了文勋侯舍弃她,是该守着贵妃之位维持表面荣宠,还是该彻底撕破脸,逼他在二人之间做个决断?
“嗒、嗒”的车轮声里,她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
连如何“回敬”太后的计划都构思了七八分。
可不知是起得太早,还是别的缘故,一阵莫名的困意突然袭来。
慕灼华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忽然意识到什么——
昨日赫连枭说她睡得昏沉,现在想来确实蹊跷。
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嗜睡,可神医和玲琅都说是体虚之症。
加之她确实以身为饵设局,虽不如赫连枭以为的那般严重,却也伤了元气,便只当是身子在自行调养。
但此刻,明明才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刺杀,脑中还在谋划算计,这突如其来的困意却怎么都抵挡不住......
她暗暗掐紧掌心,尖锐的疼痛勉强维持着清醒。
难不成她嗜睡也是太后动的手脚?
竟然连玲琅都无法发现蛛丝马迹?
今日这场刺杀必也与慈宁宫脱不了干系。
既然太后非要插手后宫之争,那就别怪她将计就计,让这位尊贵的太后娘娘也尝尝被算计的滋味。
反正赫连枭也觉得她嗜睡不正常,那就将这件事按死在太后身上好了。
慕灼华声音轻得像是梦呓:“陛下.......你回去看文勋侯吧......臣妾困了......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卷翘的睫毛颤动着,随即无力垂下,整个人软软地倚在车壁上。
赫连枭正欲开口,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慕灼华竟然就要栽倒,他长臂一揽,将人搂入怀中。
“娇娇?”
没有一丝回应。
她睡着了?
慕灼华其实听到了呼唤,可眼皮重若千钧,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在半梦半醒间,她分明感受到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只有在她昏睡时,他才会卸下帝王威仪,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关切。
“再快些。”
赫连枭沉声命令,车辕声顿时急促起来。
转眼间,御辇已停在太极宫前。
赫连枭抱着怀中人疾步而入,可匆匆赶来的太医诊脉后,仍是那套陈词滥调,查不出半点异常。
“废物!”
赫连枭一掌拍在案几上,惊得太医慌忙跪地。
他低头看着榻上昏睡的人,指节捏得发白——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每次都是这般蹊跷的昏睡,每次都是这般无用的诊断。
帐幔轻拂,他眉宇间的阴翳更深了几分。
赫连枭踏着日芒闯入慈宁宫,玄色龙袍在骄阳下翻涌着暗涌的怒意。
殿内沉水香的气息被突如其来的煞气搅得支离破碎。
“皇帝这般气势汹汹,是要来讨伐哀家?”
太后指尖的翡翠佛珠倏然顿住。
赫连枭负手而立。
“母后此言,是认了今晨刺杀贵妃之事?”
“呵——”
太后猛地拍案而起。
“她昨日敢让淑妃罚跪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太后也并不隐瞒,毕竟贵妃出事的地方就在皇城下,皇帝要去查,并不难。
“娜仁自小在哀家膝下长大,莫说是罚跪,就是一根头发丝都没让人碰过!如今一个南朝来的狐媚子,仗着你的宠爱就敢动她?”
“是淑妃拦住贵妃,辱骂在先。”
赫连枭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又如何!”
“只恨呼兰那个贱婢多事,竟替那狐媚子挡了箭,没让她死在宫外!”
赫连枭忽然低笑一声。
“母后。”
他声音很轻。
“儿臣说过——若贵妃少一根头发......”
“朕便让淑妃和整个护国公府,生不如死。”
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晃动。
“你的贵妃不是好端端的吗?你身上流着一半护国公府的血!当年若不是哀家母族倾尽全力,你能坐稳这个位置?”
太后踉跄着上前一步:“如今你要为了个南朝来的狐媚子,寒了至亲的心?伤了你亲生母亲的心?”
赫连枭眸色如墨。
“母后,护国公府确实是朕的亲人,但皇权不容挑衅。您一再纵容淑妃,甚至对贵妃下手,是在试探朕的底线。”
太后瞳孔微缩,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她一手扶持上位的儿子,早已不是当初任她拿捏的皇子。
他眼中的寒意让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哀家只是......”
“只是什么?”
赫连枭冷笑一声。
“只是觉得朕会永远念着旧情,纵容护国公府藐视皇权?”
太后指尖一颤,佛珠突然滑落在地。
“哀家和护国公府并非质疑皇权。”
她声音陡然弱了几分。
“护国公府始终是你最忠心的臣子,最坚实的后盾,哀家只是......只是看不惯贵妃......”
“立她为贵妃的是朕,宠她护她的也是朕。”
赫连枭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让殿内气压更低一分。
“若母后真要怨怼——”
“不如直接怨朕。”
太后望着帝王眼中凝着的寒冰,只觉一股刺骨凉意窜上心头。
今日连呼兰重伤,都未能让皇帝在侯府多停留片刻。
这步棋......莫非走错了?
殿内沉水香氤氲缭绕,太后眼底浮起一丝狠绝。
或许......唯有让贵妃永远消失。
就像当年呼兰一样,不过让皇帝消沉些时日罢了。
这深宫里的情爱,终究抵不过岁月消磨。
赫连枭也不愧了解自己的母后,冷声道:“护国公年事已高,朕特许他在府中静养一年。至于府中子弟——”
他顿了顿,声音轻却重若千钧。
“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这次贵妃无恙,朕便从轻处罚,若太后当真要继续挑衅朕,可以试试.....”
太后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从轻处罚?
这分明是要断了护国公府的根基!
五年不得科举——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五年足以让一个世家彻底没落。
更何况如今护国公府全靠兄长苦苦支撑,皇帝竟要将他圈禁府中一年......
一年之后,这朝堂可还有护国公府立足之地?
“嗬......”
太后突然捂住心口,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一旁的嬷嬷慌忙上前搀扶,声音里满是惊慌。
赫连枭薄唇紧抿,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沉声道:“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