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吧。”邱洪勉强答应道。
下班时间到了，江昭阳送邱洪下楼。
路过值班室时，老吴的收音机正在播放《包公赔情》……
“陈世美他笑里藏刀……”沙哑的唱腔混着电流杂音，在走廊久久回荡。
邱洪突然停住脚步：“要不要去找趟魏书记？”
“不必，她工作压力也不少。不给她添堵。”
邱洪刹那间明白了。
魏榕真的是他的靠山！
看来，江昭阳也并不想对自己隐瞒这一点了。
翌日。
党委会如期召开。
然而到了会场，江昭阳才发现，围绕椭圆会议桌两侧坐满十多人，这是党委扩大会议。
阳光透过会议室半掩的窗帘，斑驳地洒在椭圆形的会议桌上。
党政班子成员一个不拉全部出席。
也可以说是党政联席会议。
难道是因为经济工作？
江昭阳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发紧。
林维泉的茶杯在椭圆会议桌上磕出清脆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声响动转向主位。
他今天特意系了暗红色领带，党徽在藏蓝西服上熠熠生辉。
当目光扫过江昭阳时，嘴角法令纹深了几分。
林维泉也没有多余的话。
他开门见山，“今天的主题是干部纪律作风整顿。”
林维泉突然提高音量，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也是组织生活会！”
他屈起指节叩击桌面，震得茶杯里的铁观音荡起涟漪，“在这次会议上，每一个同志都要勇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深入查找自身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并制定切实可行的整改措施。”
“以保证取得实效。”
“首先从我开始！”
林维泉用钢笔帽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发言稿。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谈了一点儿自己的缺点。
林维泉说，自己近期的工作重心过于倾斜于经济建设。
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
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政治理论的学习和自我修养的提升。
倏地。
林维泉的目光投向江昭阳，“江镇长，现在轮到你了，你说说吧？”
邱洪正在记录的笔尖突然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墨痕。
江昭阳余光瞥见雷利军支着下巴的手肘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寸。
“林书记，按照惯例……”组织委员董先迟疑着开口，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还留着上个月民主生活会的流程记录。
林维泉充耳不闻，截断他的话，“干部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江镇长……”
他顿了顿，指节叩了叩桌面，催促道：“你说吧。”
江昭阳心中一凛。
按说还有两人排在自己前面，雷利军且不说，至少邱洪排在自己前面。
轮下来也应该是邱洪发言，怎么会是自己呢？
江昭阳心中疑惑丛生，这完全不合会议的规矩，也不合常理逻辑。
可是，林维泉是党委一把手，他点将了，自己也不得不回答。
“我做事有时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浅尝辄止，缺乏那种锲而不舍的恒心。”
“就拿最近的安全生产检查来说吧，我未能坚持到底，半途而废。”
这番话，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恐怕还真会以为江昭阳是在坦诚地剖析自己的不足。
然而，林维泉心中却是门儿清。
他清楚地知道，这番话表面上是江昭阳在自我批评，实则暗讽自己。
是自己让他中止这项工作的。
江昭阳这小子，说话倒是夹枪带棒，绵里藏针啊。
林维泉听着江昭阳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玩味。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管：“昭阳同志这个自我批评很深刻嘛。”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袅袅热气模糊了眼睛，“不过我看问题还是出在政绩观有偏差，总想着搞些标新立异的东西。”
“就拿这个新建的堤坝来说吧，”林维泉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次过境的洪峰，竟然连新加修的堤坝边都没有挨着。”
“那它究竟起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在地图上多画一条线，或者在报告里多写一段文字吗？”
“这难道不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吗？”
“这不仅仅是对资源的浪费，更是对人民信任的一次辜负。”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但话说回来，追求政绩本身并没有错。”
“年轻人嘛，谁不想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一番成绩？”
“谁不想得到上级的认可与提拔呢？这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他话锋倏地一转，“可是，如果这种追求政绩的心态演变成了目中无人、骄傲自大、居功自傲，那就不对了。”
“在表彰会上，衣衫不整，吊儿郎当，这损坏的就不仅是自己的形象了，而是整个琉璃镇干部的形象了。”
“唉，这也是没有谁了。”
“各位领导，容我插句话。”宁凌淇突然举起手，“按照组织生活会流程，现在应该是其他同志对昭阳镇长提出批评意见。”
林维泉的钢笔在桌面敲出笃笃的节奏：“凌淇同志说得对。那我们就畅所欲言。”
说到这里。
林维泉又扫视了一圈，“对于昭阳同志在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与不足，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领导肯定也有自己的看法。”
“不妨借此机会，帮助他‘洗洗澡’，‘照照镜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尽管林维泉的话语中充满了期待，但会议室里却依然是一片沉寂。
没有一人主动发言。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似乎在权衡着言语的分量与可能带来的影响。
这时，宁凌淇倏地道：“我有话说。”
“你说吧！”
“我觉得江镇长……”江镇长有时候太较真，像上次文化站采购图书，非要招标比价……”
宁凌淇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昭阳想起前不久那批定价虚高的青少年读物。
扉页上还印着县作协某位领导的题词。
当时宁凌淇拿着发票来找他签字，香水味浓得能熏死苍蝇。
自己拿起发票一看，当场就否定了的。
林维泉心中暗暗恼火。
这个宁凌淇，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帮了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