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心微微汗湿。
她没猜错,长临长公主从来想做的都不是寻常女子,举手投足间掌权者的气度难以忽视。
“这条路很难走。”顾长凌轻声道。
未曾男扮女装被接回皇宫时,他不知女子处事如此艰难。
苛刻的宫规,行事要合分寸,连倒茶的姿势,回话的措辞都有固定的流程。
明德帝是心疼阮娘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儿,可并不代表会无条件的纵容。
“长临,规矩朕可以允你不守,但你要对它们了如指掌。”皇帝沉声道。
他与阮娘犯的错,不会让长临重蹈覆辙。
顾长凌叩首,然后是数日的教习嬷嬷来给他上课,纵使他天资聪颖,也被数也数不清的规矩折腾的够呛。
但明德帝说的不错,他必须要学会。
顾长凌轻阖住眼。
还有无处不在的轻视和规训。
“长公主,你要走的路比我艰难百倍,”姜眠道,“可你还是在坚持做,我也有我想要走的路,想要做的事情,如果因为危险不去做,我想我会后悔的。”
“越艰难的路,才会越有意思,循规蹈矩的人生,我过够了。”
晨昏晚定,习女红学管家,成为众人口中人人称赞贤良淑德的良家女,等到岁数的时候,提亲的人闻名而来,最后再由家里的长辈定下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嫁过去绵延子嗣,伺候公婆,终朝待在深宅里。
时下女子不都是如此吗?
麻麻木木,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没嫁人之前虽依旧活在规矩下,可多数人都是有期待的,盼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话本子里写的可真好啊,可终究——
太过难寻。
宋庭岘真假半掺,便让她付了心,送了命,到头来还是世人眼中情深意重的如意郎君。
毕竟能容忍不能生育的发妻,还坚守成婚时绝不纳妾的承诺,多难做到啊。
姜眠清凌凌的眸子撞进顾长凌眼里,两两相望,他败下阵来。
“姜眠,万事定要小心。”他轻叹一口气,视线重新回到姜眠取来的画卷。
瞧的时间很久也没什么新的进展,可他总觉得忽视了哪处地方。
“找不出来也无大碍,先放着吧。”
夜色越来越深了,姜眠正欲收起画卷让长临长公主早些去休息,她眼底的青黑施了层薄粉都没遮住。
都没休息好。
“我当时在宋庭岘书房瞧见的时候就觉得古怪,突然间就觉得神似春崖山的地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运气能再看出点什么。”
她边整理边轻松道。
“等等。”顾长凌拦住姜眠,手指在画卷上描绘着,从顶部的墨色树枝连到最底下。
他快速从旁边取出笔来,蘸了几滴清透的水,在画卷上迅速勾勒起来。
透明的水痕沾湿了画卷,渐渐显现出一个字来。
“姜眠你瞧,这是不是一个宝字?”顾长凌神色凝重。
“正是。”
姜眠惊道,“莫非宋庭岘身后的大人是宝宸王,”她又否决掉,“宝宸王都耄耋之年了,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宝宸王年轻时就深受先皇倚重,他武艺高超,征战沙场多年,只要是他经手的战役从无败绩。”
顾长凌娓娓道来。
“在当时他可谓功高盖主,可先皇却从未疑心过他,宝宸王也没展现出谋逆的念头,对先皇他这位名义上的哥哥忠心耿耿。”
“可到了当今陛下手里,上位不到一年就收了宝宸王的兵权,此次之后,宝宸王就称病居住在府里,养鱼逗鸟,做了真正盛京里的富贵闲人。”
暗渡不知道从哪个窗户跳了进来,接了顾长凌的话。
“姜姑娘这幅图若无误,那宋县令身后的人极大可能就是宝宸王。”
他紧皱着眉头看向顾长凌,一时间竟没顾上在姜眠面前遮掩。
“主子,宝宸王是已年迈,可他真的不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吗?”
“宝宸王那个儿子整日刁猫逗狗,就是个纨绔子弟,百年之后,他们王府必定落败,更何况宝宸王妃的母家可是姓许,南桥中的许刺史可是与宝宸王府有姻亲关系啊。”
他单膝跪地,冷声道:“主子,暗渡请求速速回京调派人马,必要查清此事。”
顾长凌长久没开口,他与许刺史的老师私交甚驻,许家也是站在他这一派的。
在他以女儿身凭铁血手腕立足朝堂之际。
许家人并不古板守旧,是极好的助力。
姜眠并未开口劝阻,尽管她与许刺史的一面之缘里对他印象不错。
可此时事关重大,牵连甚广,她插手不见得能帮上忙,反倒添了乱。
“暗渡,我写一封信你去带给许刺史的老师,与此同时调派人手查清此事,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他是掌权者,不能因为自己的武断而擅做决定,到了他这个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动辄是上百条人的性命。
待暗渡奉命走后,书房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人。
“长公主,我觉得这几处并不只是简单勾勒出“宝”字的意思,这些地方有没有可能还藏着些什么东西。”
姜眠素白的手轻点在上面。
这幅画卷总共约莫二十多处,都处在整副画卷较为稀疏宽阔之地,做些什么都是很方便的。
“姜眠你说的有道理,我会派人去私查这些地方。”
顾长凌赞同她的看法。
二人又就当前的形势挑灯彻夜分析,画卷旁边标出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你一句我一句,这幅简单画卷就让他们真解析出了很多可疑的地方。
最后顾长凌握着这幅画卷,靠在椅子喟叹道,“姜眠,你可真是个奇才,很棒,有些地方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到的。”
他是真心夸赞。
姜眠可以轻易注意到某些细节之处,从而窥探到更多,他目前还是不能做到考虑的这么全面。
“长公主谬赞了。”
姜眠脸微红,往常的夸赞都是从青棠她们嘴里听到的,长公主的倒是头一回听见。
她隐隐也有些骄傲。
她能做到的事情也很多。
“你快去休息会儿吧,”顾长凌无奈的指了指外面,“天都要亮了。”
二人齐齐看向天光大亮的天空,都笑了。
我们是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