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宋府的灯笼一盏盏的亮了起来。
宋庭岘难得的踏进了莲心居的院门,衣诀随风轻动,他站在院中间双手背在身后。
姜眠出来时就看见宋庭岘摆着冷脸一言未发,这是来找她麻烦的。
“夫君怎么过来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
姜眠欣喜道,眼睛亮亮的看向宋庭岘。
“姜氏,你白日里怎可对徐娘咄咄逼人。”
宋庭岘的愧疚转瞬即逝,很快心又硬了下来。
“你作为当家主母,如此善妒,倒不如去家庙清休。”
姜眠脸色一点点变白,恍惚间连身子都摇摇欲坠。
“夫君,我没有欺负徐娘...”姜眠仓皇摆手,眼眶说红就红。
“从今日起你就待在莲心居不要外出了,好好修一修你身上的戾气。”
他说完冷着脸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去了徐娘的院子。
风动树梢,宋庭岘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姜眠泫然欲泣的动人模样,罢了,回头多补偿眠眠就是了。
眼下大局为重。
——
“姑娘...”青棠悄悄走到姜眠面前,不安的抬眼去看姑娘脸上的神情。
姜眠如今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宋庭岘转身的下一秒她就收回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不让出门,这是要给某人造势啊。”
姜眠若有所思,联想到宋庭岘最近种种反常的行为,忽然心中一震,福至心灵...
“你去给阿喜传句话。”她招手示意秋来附耳过来。
计划倒是可以变动一下了。
转日,正月里难得的艳阳天。
“徐娘子,大人让你梳妆打扮收拾下,晚上随她去赴宴。”惠儿步履轻盈的进来告诉徐娘这个好消息。
徐娘春风满面,猛的站起身来,把手中的绣帕胡乱一扔。
“夫君他竟然肯带我去赴宴?”她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姜氏呢?夫君带不带她去?”
“不带。”惠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县令就只带娘子你一人去赴宴。”
这世道能跟着夫君出去赴宴的大多数有头有脸的正头娘子,庭岘竟愿意这么早的承认她的身份。
“快去把前几日得的那身新衣裳拿出来,我定要收拾的漂漂亮亮去给夫君撑场子。”
明明距离宴席还有好几个时辰,徐娘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梳妆台前,手不停的拨弄着妆匣的首饰。
赵家的宴席设在花园之中,桌上铺着细白的绢布,身着锦缎的舞女轻盈入场。
赵夫人忙完宴席布置后听闻县令大人来了,正欲过去招待,却被赵老夫人拦住,摇了摇头:“灵毓,不必过去了。”
“婆母,县令夫人人还是很好的。”陈灵毓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为姜眠辩解两句。
她知道婆母对宋老夫人有成见,可不能牵扯到县令夫人身上吧。
“你啊。”赵老夫人无奈的点了点自家这个媳妇儿,“姜眠今日没来,宋县令领的是他家那个怀孕的妾室。”
“宋县令疯了不成。”陈灵毓瞪大眼睛,“领一个小妾上门赴宴,像什么样子——”
“简直不成体统!”赵大人跨进门槛给自家夫人补上后半句话,大掌轻拍着给陈灵毓顺气,无奈道:“好了,人已经领上门了你还能怎么办,左不过不搭理就是了。”
他生怕灵毓气头上冲出去给姜眠讨个公道,自家夫人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
陈灵毓还气的胸口不断起伏,不光是为了姜眠,还有领着妾室上门本就是对主人家的一种蔑视,宋县令...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赵大人也纳闷,问向自家老母亲:“娘你说,宋县令此举意欲何为啊?”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宋县令干这种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往常瞧着也是个稳重知礼的人。
“这是拿咱赵家做筏子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满头白发的赵老夫人眼底精光一闪,遥遥的看向外面热闹的场景。
赵家平日交好的人极多,上到达官贵族,下到三流九教,不过今日来的宾里宋庭岘已经算是其中身份较高的了。
不断有试图来攀关系的人上前敬酒。
宋县令,这杯酒敬你。一男子腆着肚子走过来,还识相的自我介绍道:“我是咱安乡县霓衣坊掌柜的小舅子。”
宋庭岘不动声色的观察来人,举起酒杯与人轻轻相碰。
一花天酒地,流连赌场之人。
“这位便是县令夫人吧?嫂夫人瞧着就慧质兰心,温婉贤淑,宋县令真是好福气啊。”他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接热络的跟宋庭岘称兄道弟。
宋庭岘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正欲敷衍几句就结束交谈。
徐娘用帕子遮住嘴笑的花枝乱颤:“你这人可真会说话。”
“哪里哪里,县令夫人过誉了。”男人往徐娘身边凑了凑。
霓衣坊在安乡县乃至南桥州的生意都做得很大,徐娘此举不妨藏了些私心在,高门贵户的夫人手里都是捏着些人脉在的,她要做庭岘的正妻,自然不甘心落后于旁人。
霓衣坊的小舅子,想必是有些财力在手上的。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竟聊的分外投机,倒把宋庭岘晾在了一旁。
宋庭岘又不好直接拽走徐娘,手指烦躁的在桌案上轻敲击了一会儿,姜眠哪儿有过像徐娘这般不懂规矩,她在外向来做的得体大方。
到底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赵家夫妻俩笑容满面的抱着喜庆的襁褓婴儿走了出来,宾逐渐往主家聚集的地方凑。
徐娘意犹未尽的与王允财道别。
“夫君,霓衣坊的小舅子见识就是多,他还去过皇宫里面。”徐娘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好,竟能结交到这般人物。
“落座吧。”
宋庭岘淡淡的扫了徐娘一眼,冷漠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情。
待到众人坐定,一穿着很普通的灰色道袍的大师沉稳的走了进来,双手合十,掌中持佛珠,垂首行礼时能看见头顶有受戒的香火痕,还有眼尾极显眼的一道疤。
“竟把怀素大师请来了。”众人惊诧不已。
“怀素大师这都好几年都没露过面了,赵家竟然有这么大的脸面。”
怀素途经宋庭岘的座位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