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1号重案组 > 第七章 生死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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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悦小区位于江北区西北部的驻理路141号,这是一个破旧的住宅区,建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当时因为离江北区中心比较近,挺受公务员的青睐,但是,随着长江市经济的飞速发展,这些设计不合理又破旧的住宅,已经被白领阶层淘汰,有钱人都不愿意住在这里。

    这里的房子因为当初设计有缺陷,比如楼与楼之间的空隙太小,阳光很难照射进来,也没有空地种花草树木,加上出入的路太小,两辆轿车交汇比较困难,所以,这里住的都是老人和外地来的打工族,因此管理混乱,整个小区只有四个年老的保安在两个门岗值班。

    因为这些低收入者交不起高额的物业管理费,所以,没有正规的监控室,小区内虽然有安装监控器,但是许多盲区,只有两个门口的监控器在正常动作,不过,监控录像保存期一个月。

    郭良今年79岁,原来是国营造纸厂的工人,后来造纸厂因为环保问题被解散了,造纸厂被房地产开发商收购,建成住宅区。郭良一次性拿到补偿金25万元,从此失去了工作,只能到处打零工,以维持生活,但是,他身体毛病不少,患有慢性肝炎,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折磨,每天都要服用100元左右的药物来控制病情。

    他的老伴已经在十年前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和儿媳不愿意和他住在一起,更不愿意赡养他,女儿也嫁人了,所以,他只好独自住在君悦小区里。原来他是住在17栋702房的,后来因为年纪大了,爬不上7楼,于是,在小区的宣传栏里贴出广告,希望能和住在一楼或者二楼的人交换房子,他愿意补贴给对方20万元。

    结果,他于2018年6月1日如愿以偿了,一个40岁的住户愿意和他交换房子,于是,他从17栋3单元的702搬到14栋2单元的201房居住,他不仅患有慢性肝炎,还患有神经衰弱症,十几年来,都要靠安眠药入睡。他服用的是效果最好的三唑仑,每天要服用两片以上。

    郭良为人和善、低调、随和,和小区所有认识的人都很好,但是比较自卑,因为没有和儿子住在一起,内心孤独矜寡,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回忆他和老伴过去的美好时光。

    他每天都要到小区的小亭子里看人下棋。看棋时,他从来不作声,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有人拉他下一局时,他赶紧摇摇头说不会下,当然不是他不会下棋,而是因为他不想因下棋与人产生不悦。他就是一个这么谨小慎微的人。

    他每天快到中午时,就去小区门口买两把青菜和半斤猪肉,或者买一些便宜的海鲜,回家自己煮饭菜。中午煮多一点,吃了一半之后,就把饭菜放在冰箱里,到晚饭时,再拿出来热一下吃,自从他老伴去世之后,他天天都这样过日子。

    这天,天气很好,不热不燥,晴朗的天空上,绵羊似的云朵在悠然地徜徉,君悦小区的小亭子里有一个石圆桌,围着圆桌有四个石凳子,老王和老李很早就把象棋摆在圆桌上,开始下棋。这时一个名叫卢伟的中年人走进亭子,看见他俩在下棋,便问:“老王哥,郭良大哥怎么没有来看棋呢?”

    卢伟住在郭良的对面,他和郭良比较好。今天他以为郭良会像往常一样来看他俩下棋,结果没有看到他。老王说没有看见郭良,可能去别的地方看下棋了。卢伟听了之后,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凡是有人下棋的地方,或者人多的地方,他都去看了一遍,结果没有看见郭良。

    郭良大卢伟25岁,他把卢伟当作忘年交,有话都会和卢伟说,有好吃的,也会叫他吃。卢伟喜欢郭良的随和善良,他对郭良很真诚,经常陪郭良去医院看病、买米、买药,比郭良的儿子还好。

    郭良除了买菜之外,几乎不会去别的地方,今天他没有在小区看棋,会去哪里呢?卢伟有点担心,于是,掏出手机拨打郭良的手机,几秒之后,手机通了,但是没有人接。

    他觉得蹊跷,因为郭良从来不会拒接他的电话,他不信,又重拨郭良的手机,直到响铃中断,还是没有人接。卢伟有点紧张:郭良会不会出事呢?郭良已到风烛残年,风一吹,他这根蜡烛就会被灭掉。

    郭良交代过卢伟,如果没有看见他在小区里,就请拨打他的手机,他怕自己死在屋子里没有人知道。卢伟承诺一定会按照他说的去做。此时,卢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来到郭良家门口,使劲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他只好掏出手机,重拨郭良的电话,结果电话铃声在屋子里响起来,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如果郭良出门办事或者探亲的话,肯定会把手机带走,而手机放在房间却没人接,说明郭良可能出事了。

    卢伟的心开始沉重起来,他觉得必须去郭良的房间看看怎么回事。郭良曾经给他两把钥匙,就是怕万一他死在屋子里没有人知道。卢伟打开自己的家门,回去取钥匙。

    他拿来钥匙之后,先打开外面一扇铁门,再打开里面的木门走进去。厅里厚重的窗帘被拉上了,加上二楼采光不好,厅非常暗,他随手打开门边的开关,大灯瞬间亮了。

    厅里没有人,他走到卧室门前,伸手去敲门,结果发现门没有上锁,门一下被他推开了,里面照样一片昏暗,他又打开大灯,看见郭良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睡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他走上前去,叫唤几声,郭良没有回应,他伸手摸一下郭良的脸,指尖传来了一阵凉意,他大叫一声不好,然后去推郭良,却发现他已经僵硬了。他赶紧走出卧室,打电话给郭良的儿子郭怀。

    郭怀接到他的电话之后说:他和老婆正在庐山旅游,要过两天再回去,叫卢伟帮忙把郭良的尸体拉到火葬场去火化。卢伟大骂他禽兽不如,丧尽天良,然后挂断电话。

    他站在那里想应该怎么办?他不是郭良的亲人,没有必要为郭怀尽儿子之责。如果他把郭良的尸体接到火葬场去火化,万一郭怀反咬一口,起诉他自作主张,要求赔偿怎么办?

    他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叫警察来管,于是,他拨打了110电话,110接警员问清情况之后,叫他守在现场不要让任何人进去,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卢伟说保证按照她说的去做。

    一刻钟之后,江一明带着1号重案组组员赶到,把现场用警戒线封锁起来,然后穿戴好勘查设备,对现场进行勘查。

    罗进首先对郭良的尸体进行勘查,他打开多波段光源,对郭良的脸部和颈部进行查看,没有发现上面有伤痕,接着解开郭良睡衣的扣子,把睡衣脱下,查看他的胸部,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他把尸体翻过来,看到背部有暗红色的尸斑,尸僵已经形成,达到最高峰,也就是最僵硬的时候,口唇呈发绀色,牙关紧闭,眼睑闭合,角膜透明,双侧瞳孔等大,双眼睑球结膜无出血点……罗进判断死者为安眠药中毒死亡。

    “罗进,情况怎么样?”江一明问。

    “通过观察分析,我认为死者应该是安眠药中毒死亡。”

    “你的分析不错,我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三唑仑的空瓶,三唑仑是安眠药中药效最好最快的药。死亡时间大约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离现在大约12个小时。江队,你有没有发现瓶盖?”罗进问。

    “还没有,我想盖子可能滚到床铺底下了,等你观察完把尸体搬走之后,我们再把床铺搬掉,看看有没有在床铺底下……你认为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

    “死者没有任何抵抗伤,如果有人强迫他服用安眠药的话,他肯定会反抗、挣扎,所以会留下伤痕,哪怕一点点微小的伤痕都会多波段光源发现,因此,我认为死者应该是自杀。”

    “我们不要过早下结论,万怡然不也是被艾秋生使用诡计服下大量的安眠药而死吗?”

    “一个79岁的老人,谁会杀他?从他的脸色和肤色来看,死者应该患有慢性肝炎,已经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恐怕不用三年,他就会病死,所以,我认为他杀的可能性非常小。”

    “但愿如此,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出现场了,就必须对郭良进行尸检,也许结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罗进点点头,他非常佩服江一明有一颗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把生命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哪怕死者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罗进初步把尸体勘查完毕之后,叫收尸员把尸体抬走,运到市局法医中心准备尸检。江一明和周挺把床铺搬开,去寻找三唑仑的瓶盖,床铺底下都是垃圾,他们在垃圾堆里耐心地寻找,一会儿,他俩便找到了瓶盖,周挺把瓶盖放进物证袋。

    江一明走出卧室,问吴江:“有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现场除了报警人卢伟的足迹之外,就是鞋架上拖鞋所留下的足迹,没有发现可疑的足迹,也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看来死者是一个非常孤独的老人,可能很久没有人来过他的房间。”

    “哦,这不太正常,听卢伟说死者是一个善良而随和的老人,他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难道他们都不来看他吗?”江一明为郭良感到悲哀,所谓的养儿防老,只不过是郭良空想而已。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古人说百善孝为先,现代人都是以自己享乐为先,这种死后无人问津的老人的案子我们还见得不够多吗?不过,如果他儿子和女儿来看他的话,只要他们穿上拖鞋,就无法留下痕迹,所以我们也不知道。”

    因为尸检要经过郭良家属的同意,江一明叫卢伟把郭怀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卢伟便把郭怀的手机号码复制好,发到江一明的手机上,江一明立即拨打郭怀的手机,一打就通了:“请问你是郭怀吗?”

    “我是,你是谁啊?”郭怀口气有点不满,好像江一明的电话破坏了他的游兴。

    “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江一明,你的父亲郭良昨天晚上服用安眠药……死了,请你立即回来协助我们调查。”江一明对这种不孝之子是非常痛恨的,所以口气很严厉。

    “我父亲的死和你们刑警队有什么关系?他打过很多次电话给我,说他早就不想活了,你们还是不要浪费国家资源,我父亲肯定是服用安眠药自杀的。”

    “不管是怎么死的,既然我们接过这件案子,就必须管到底,直到真相大白那天为止,我现在要求你马上回家协助调查。”

    “算了吧,你又不是我的领导,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要找你领导是吧?好,你等着!”江一明挂断电话,去问卢伟郭怀在哪个单位上班?卢伟说他在江北区政协为黄永青副主席开车。江一明用114电话查询到了黄永青办公室的电话,然后拨打出去,电话通了,是黄永青接的电话。

    江一明把情况向黄永青说明,他听了之后,说:一个国家的干部怎么可以如此无礼如此不孝,我立即叫他乘飞机回来配合你们调查,否则,我开除他的公职。江一明说声谢谢之后,挂断了电话。

    江一明想:会不会是郭怀雇人杀死郭良,然后故意跑到庐山去游玩,制造不在场证明呢?按理说,不论他有多么不孝,听到父亲死了之后,肯定会赶紧回家处理后事,以免别人说他不孝,可他恰恰和别人相反,好像在庆祝父亲早死似的,真是不可理喻!

    “江队,你在想什么?”温小柔走到江一明面前,看他在沉思,于是问道。

    “哦,没有想什么,小区的监控情况如何?”他从苦思冥想中回过神来。

    “唉,糟透了,2001年小区就安装了28个安防监控器,也有监控室,但是,这一年来,监控器坏了一大半,物业管理公司说没钱叫人修理,因此,目前只有3个监控器在监视着偌大的小区,14栋二单元的门口没有监控器。”温小柔沮丧地说。

    “没关系,没有监控器,我们可以入户走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相信一定把它侦破。”对于破案,江一明信心百倍,犯罪分子的智商再高,也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

    江一明见已经勘查得差不多了,就叫大家收队。

    2

    回队之后,江一明又打电话给郭怀,说他们准备给郭良进行尸检,问他是否同意,郭怀说随便你们要怎么样都行,只要不让他出钱就好了。于是,江一明叫罗进对郭良的尸体进行解剖。

    第二天,尸检报告出来了,江一明叫大家开会,于是大家陆陆续续来了,坐在小型会议室里开始开会。

    “老吴,说说你的意见吧。”这次江一明没有叫罗进先发言。

    “从勘查结果来看,郭良的死亡现场没有异常的痕迹,郭良家门的钥匙孔里没有提取新的微金属颗粒,可以排除有人利用复制的钥匙进入现场,所以,我认为郭良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江一明点点头,然后抬起手,吸了一口烟,看着罗进说:“罗进,请你说说尸检情况。”江一明已经看过尸检报告,但是别的组员没有看过,所以,还必须说明一下。

    “死者郭良的身上没有任何抵抗伤,他是服用三唑仑过量致死的,死亡时间为2019年5月25日21点到23点之间,体内没有发现其他和毒物和麻醉物,我认为郭良是自杀。”

    “装三唑仑的瓶子和瓶盖上都是郭良的指纹,没有别人的指纹,这点也证明是郭良自己把瓶盖旋开,取出三唑仑服下的。”小克同意罗进和吴江的观点。

    “罗进,医生一般会给失眠症患者服用哪些安眠药?”

    “一般会给患者开咪达唑仑、氟西泮、硝西泮、艾司唑仑、阿普唑仑、劳拉西泮等。这些安眠药的特点是治疗指数高、对内脏毒性低和使用安全。到目前为止,仍是治疗失眠常用的药物。”

    “很少会开三唑仑是吧?”江一明问。

    “当然,三唑仑是强效安眠药,服用10分钟之后就开始起效,它是一种快速吸收和半衰期短的苯二氮卓安定类催眠药物,有显著的镇静、催眠作用,作用机制与地西泮相似,但与地西泮相比,其催眠作用强45倍。一般情况下,医生不会给老人开三唑仑,因为老人记性不好,可能会重复服用,从而可能会给老人带来风险。”

    “目前我们没有重案,先去调查郭良的死亡是自杀还是他杀吧,老吴和小克去江北区中心医院询问治疗郭良的医生,看他给郭良开的是不是三唑仑,如果不是三唑仑的话,那么这应该是一桩谋杀,我和周挺去君悦小区走访,看看25日有没有人去郭良的家。”

    吴江点点头,和小克走出会议室,开车来到江北区中心医院,找到精神科的主治医生南融,就是他为郭良看病的。

    “南医生,请问你还记得郭良这个病人吗?”

    “郭良?我想不起来了,每天来看病的患者几十上百个,一年下来就有上万个,我记不住那么多。”南融40岁左右,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皮肤白皙,看上去很斯文。

    “你们电脑中应该有记录吧,你打开电脑搜索一下就知道了。”

    “好的。”他的声音很柔和,有一种安慰人的力量,这是职业所造成的。他在患者登记表中输入郭良的名字,竟然出现了两个郭良,吴江说他们要找的郭良已经79岁。

    南融便点开79岁的郭良,然后问吴江:“你们要查什么呢?”

    “郭良服用三唑仑死了,我们想查你是不是给他开三唑仑。”

    “哦,是的,是我给他开三唑仑,他患有焦虑症和失眠症,开始我是给他开艾司唑仑的,后来,他说他每天要服用5片艾司唑仑才能入睡,而我们医院规定每次最多只能给患者开40片艾司唑仑,他每8天要来一次医院很麻烦,要求我给他开三唑仑,因为他只需服用两片三唑仑就能入睡,于是,我就给他开三唑仑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等一下,让我查看一下。”

    “南医生,你能把给郭良三唑仑的流水账打印出来吗?”

    “没有问题。”他说罢便用鼠标点击打印,随着“吱”的一声,放在电脑旁边的打印机开始打印流水账,一会儿,就把郭良全部的买药记录单给打印出来了。他把流水账整理好之后,交给吴江。

    吴江一看,原来郭良于2017年5月1日就开始改服三唑仑了,两年多来,他买的三唑仑为1110片。这些流水账给郭良自杀的可能性又增添了说服力。

    江一明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走进来一个中等个子的壮年人,江一明一看就知道他是郭怀,因为他看过郭怀留在户籍中的照片。他走到江一明对面,在椅子上坐下问:“你是江队吧?”

    郭怀的脸色比较黑,上面长满麻子,五官也不太协调,眼窝很深,眼睛很小,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穿着黑色T恤和天蓝色牛仔裤,一脸的痞气,像是街上的混混,给人的印象非常不好。

    “对,我是江一明,你迟到12小时。”江一明本来叫他乘飞机回来,但是他不听,他说有恐高症,于是改坐动车回来,其实他只想省一点,并没有恐高症。

    “迟到12小时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父亲死了,你应该归心似箭才对。”

    “我承认我是个不孝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怀疑你父亲是他杀,所以,请你来配合我们调查。”

    “他杀?这绝对不可能,我父亲是自杀的。”

    “你有什么证据?”

    “我父亲在自杀前曾经打电话给我,但是我因为在宾馆的浴室里洗澡,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后来,他发信息给我,说他要自杀,你看——”郭怀掏出手机,打开的对话框,把手机递给江一明看。

    江一明接过来看,上面写道:“儿子,我太累了,活着太没意思,就像行尸走肉,每个月还要花3000元的药费,这都是在浪费国家资源,我不能再浪费了,人反正迟早都要死的,多活几年和少活几年没有任何意义。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是和你妈一起度过的,所以,我想去天堂找她。希望下辈子你不要投胎到我们家中,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永别了!”

    留遗言时间是2019年5月25日2311。遗言中表露出生无可恋之意,同时有谴责郭怀不孝的含义,只是没有表示得太强烈,这和郭良的为人有关。江一明把遗言截图,发到自己的手机上。

    “你后来有没有回电话给你父亲。”

    “没有,有什么好回的?他多次在我面前唠叨要去死,我耳朵都听起茧了。我不相信他舍得去死,所以,我没有回电。”他的嘴角挂着讥笑。

    “如果你会给他回电,也许他不会自杀,你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是父母含辛茹苦把你抚养大的,你怎么可以忘记父母的养育之恩呢?”江一明的口气包含谴责。

    “你是刑警队长,又不是道德法庭的庭长,凭什么这样说我?我从小都是被我父亲打大的,现在还浑身伤痕,他看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就拿来打我,我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你看,这是他用小刀割我留下的伤疤。”他说完把袖子捋起来,伸出左手,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像是用刀割出来的。

    “这些我不想知道,我想你父亲这样对你,肯定是你极其不听话……现在他死了,我们怀疑是他杀,请问你觉得谁会杀害你父亲?”

    “你们怎么老钻牛角尖?我父亲发的信息,就足以证明他是自杀的。我父亲用的是华为智能手机,是要用我父亲的指纹解锁才能打开。”

    “解锁很简单,只要等你父亲昏迷之后,把他的拇指摁在指纹感应区就能解锁。”

    “就算是这样吧,可是我父亲已经昏迷了,他还能用键盘打字,给我写遗言吗?”

    “当然可以,人昏迷之后,手还是柔软而有温度的,凶手可以抓起你父亲的手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打字,这样,凶手的指纹也不会留在手机上。”

    “不,我不相信有人会杀他!”他说罢就站起来往外走,江一明想拉住他,但是转念一想:这件案子还没有定性,不知道郭良是自杀还是他杀,所以,强行把郭怀留下没有用,不过,郭怀的反应这么强烈,不相信是他杀,是很反常的。江一明觉得这件案子没有那么简单,必须弄清是自杀还是他杀。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君悦小区,首先对14栋二单元的住户进行走访,这个单元一共住14户人家,除了郭良和卢伟两户之外,只剩下12户人家,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他俩从一楼的住户开始走访,然后逐步往上,还好每户人家家里都有人,他们的走访很顺利,可惜走访了1到6楼的10户人家,他们都说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去找郭良。

    剩下最后是7楼,他俩敲开701房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名叫杜离离,她今年刚刚退休在家,她听了江一明的介绍之后,热情地请他俩进屋坐,然后要给他俩泡茶,但是被江一明阻止:“杜大嫂,我们已经喝过很多家的茶了,您不必麻烦,我们今天来是想找您了解郭良的情况的。”

    “哦,郭良,是一个大好人,可惜儿女不孝,把他孤零零地丢到家里,唉,晚景凄凉啊,有一次他摔倒了,倒在地上,三个小时之后才挣扎着爬起来,那次他就差一点儿走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

    “25日那天,你有没有看见有人去拜访郭良?”

    “那天……哦,那天傍晚我下楼去买菜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去敲郭良的门,门开了之后,她走进去,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你看见她的正面了吗?”

    “看见了,她刚刚进门的那一瞬间,我刚好走过郭良的家门,我们互相看了一眼。”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她。”

    “你还记得她的容貌和身高吗?”

    “她中等个子,不胖不瘦,鼻子扁平,左脸有两个米粒般大小的黑痣,皮肤比较黑,穿着朴素,不像是个有钱人,哦,她身上还带着一股腥味。”

    “她穿什么衣服和裤子?”

    “白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鞋子嘛……我没有看。”

    这个女人会是谁呢?能平和地叫郭良开门的人一定他的亲友,她来郭良家干吗?会不会给郭良送来好吃的食品,把三唑仑兑到食品中去,使郭良在不知情的情况服下而死呢?

    江一明打电话给卢伟,问他在哪里?卢伟说刚刚下班回到家里,正准备做午饭。江一明叫他来701一趟,配合他们的工作,卢伟答应马上来。

    五分钟之后,卢伟走进了杜离离的家,江一明叫杜离离把那个神秘的妇女的体貌特征说给卢伟听,杜离离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卢伟听了之后,说那个妇女应该是郭良的女儿郭晓芳。卢伟有郭晓芳的手机号码,是郭良留给他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郭晓芳的电话。而且他和她只见过三次面,对她的情况并不了解。

    郭晓芳住在田晓路16号的温馨小区18栋1单元504房,为了对郭晓芳有比较清晰的了解,江一明和周挺来到郭晓芳所管辖的派出所,找到管辖温馨小区的片警游亮。

    游亮是个老民警,对所辖的区域十分了解,他认识郭晓芳的老公余忠信。余忠信曾经做过海鲜生意,主要是把长江的海鲜贩运到内地去销售,但是因为经营不当,亏损了好几百万,因此,只好把房子卖掉还债,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

    现在余忠信和郭晓芳在温馨小区菜市场卖鱼,已经在那里卖了一年多的鱼了,余忠信年轻时就靠在菜市场卖海鲜赚了第一桶金,然后才买了房子,再用房子去抵押贷款做海鲜生意,结果亏空了400多万元,现在只好做回老本行。

    “江队,我觉得郭晓芳有可能为了得到郭良的房子而谋杀他。”周挺说。

    “正常情况下,郭良的房子应该留给郭怀,郭晓芳即使杀了郭良,也未必能得到房子。”

    “郭怀对郭良的态度那么差,郭良怎么可能把房子留给郭怀呢?”

    “可是卢伟说郭晓芳也很少去看望郭良。”

    “买鱼是一种辛苦活,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一直买到晚上8点,而且没有假期,郭晓芳很少有时间去看望郭良。”

    “我们还是找到郭晓芳,当面询问她才知道结论。”

    3

    江一明和周挺去菜市场找郭晓芳,她和余忠信正在为人杀鱼,江一明把警官证交给她看,希望她能配合工作。她放下手头上的鲫鱼,把手上的鱼鳞洗干净,跟江一明来到菜市场管理处的办公室。

    郭晓芳的容貌果然像杜离离说的那样,是一个颜值不高的普通妇女,今年45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她有点忐忑地坐在那里,眼里充满疑惑,一会儿看江一明,一会儿又看看周挺,不知说什么好。

    “郭晓芳,你父亲去世了,你还有心思做生意吗?”江一明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至亲死亡的悲伤。

    “江队,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两个孩子上大学,一个女儿还在读高二,还有债务没有还清,一天都不能停歇,我也很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好好地给自己放几天假,但是,现实很残酷。”她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们怀疑你父亲是被人谋杀的,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谋杀?怎么可能?他都到那个年纪了,和别人没有利害冲突,怎么可能有人谋杀他?”

    “5月25日傍晚,你是不是曾经去过他家?”

    “对,我是去给我爸送鱼的,我好久没有去看过他,顺便去看他,可是没有想到他当天晚上就自杀了……”她低下头,终于流出几滴眼泪,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你在你父亲家里待了多久?”

    “不久,不会超过10分钟,我父亲说我很忙,叫我不要耽误做生意,说他能照顾好自己。于是,他把我推出家门,叫我早点回家给我老公和孩子煮饭。”

    “你进屋有没有换拖鞋?”

    “有啊,我一进屋就换上拖鞋,以免把地板弄脏,我爸非常爱干净。”

    “是你要换上拖鞋,还是他叫你换上拖鞋?”

    “是我爸要我换拖鞋的。”

    “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会在乎地板是否干净吗?”

    郭晓芳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说:“对,这说不过去。”

    “你进门之后,坐在哪里?”

    “坐在布艺沙发上。”因为沙发是比较粗糙的布制成的,所以不会留下指纹。

    “他有没有对你表露绝望的心情?”

    “没有,当时我爸很正常,很平静,我真的不敢想象他当天晚上会自杀,也许他已经考虑很久,所以非常坦然,都怪我们不孝……”她哽咽起来。

    “你是用什么袋子装鲫鱼给你父亲的?”

    “黑色的塑料袋。”

    “但是,我们在勘查现场时,没有发现那个黑色的塑料袋,这怎么解释?”江一明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被我爸扔进小区的垃圾桶里了。”

    “我们也没有在你父亲的胃内容物里发现残留的鲫鱼。”江一明觉得她在说谎。

    “什么是胃内容物?”她疑惑地问。

    “就是你父亲吃晚饭时吃进肚子里所有的食物,这些食物大部分都在他死之前消化成食糜,食糜里没有鲫鱼,这是经过仪器检验出来的,所以,食糜可以证明你说谎,你根本没有给你父亲送鲫鱼,因此,我们怀疑你有说谎和杀人嫌疑。”

    “我……我竟然有杀人嫌疑?请你们拿出证据来。”她非常委屈的样子,眼角挂着泪花。

    “我们没有说你杀人,只是有杀人动机和嫌疑,要不,你干吗要说谎?”

    “我没有说谎,真的,我确实用一个黑色塑料袋装了一条差不多一斤重的鲫鱼送给我爸爸,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如果我爸爸没有吃鲫鱼,说明他可能把鲫鱼放进冰箱去冰冻了。”

    “对不起,冰箱里也没有鲫鱼。”

    “难道被我爸爸送给别人了吗?或者扔掉?你们说我有杀人动机,请问我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你们负债累累,还要供养两个儿子上大学,并且把房子卖掉抵债,如果你爸爸死了,你就可以搬进他家去住,侵占他的财产。”

    “胡说八道!我爸爸早已写好了遗书,说死后要把房子捐献给国家,遗书放在江南律师事务所里,不信你们可以去查,还有,君悦小区的两个大门口有监控器,你们可以去这调阅监控录像,看我那天傍晚有没有给我爸爸送鱼。”

    “我们会去调查的。”江一明觉得继续和她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于是和周挺走出管理处的办公室,回到君悦小区。他俩叫保安把5月25日傍晚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查看,监控录像显示:郭晓芳于1731从西门走进小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虽然有监控录像证明,但是仍然不能排除她的杀人嫌疑,他们正准备去江南律师事务所调查时,刑警队的值班员打电话给江一明,说江北区天后路的耀庭小区发生了一桩命案,请1号重案组前往勘查。

    江一明和周挺赶紧回队去取勘查工具,这时其他组员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开了两辆警车,向耀庭小区驶去。到了耀庭小区之后,他们直奔案发地点:16栋102房。

    102房门边站着一个江北区分局的民警,他把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死者是一位79岁的老妇女,名叫鲁菊香,死于自己卧室的床上,是小区的保安报的警。

    鲁菊香是个善良、和蔼、乐观的人,她年轻时和丈夫离婚,从此没有再婚,独自将儿子抚养长大,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在她45岁那年,她23岁的儿子因为在高速公路狂飙摩托车,发生车祸死亡,从此,她开始孤独矜寡的生活。

    鲁菊香和小区里的人都很好,其中鲁菊香对值班室里的保安谢树青最好。她原来是国营针织厂的工人,但是国有企业私有化之后,她就下岗了,拿了一次性补偿金18万之后,就去民营企业上班。退休之后,领着不到1000元的工资,没有社保和医保,还好她用补偿金买了一套房子,就是现在居住的耀庭小区16栋102房。

    鲁菊香几乎每天都要去值班室和谢树青聊天,好像上瘾一样。谢树青是一个年近六旬的保安,他非常理解失独的孤苦,所以对她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好,处处照顾她,陪她上医院、逛公园、买菜。

    鲁菊香像所有失独老人一样,最担心自己死在房间里好几天没有人知道,所以,她再三交代谢树青:如果她两天没来保安室,请他给她打电话。他承诺一定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5月30日和31日,鲁菊香没有来保安室找谢树青聊天,他便想起她说的话,于是给她打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但是没有人接,他重拨了几次,结果还是没有人接。他放心不下,于是来鲁菊香家叫门,叫了很久都没人回答他,他再次重拨她的手机,结果手机在她卧室里响起来。

    他预感到她可能出事了,于是回宿舍拿她以前给他保管的钥匙,用钥匙打开了她家门,厅里没有人,他推开卧室的门,结果发现她死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了。他赶紧掏出手机报警。

    江一明听完谢树青说完之后,觉得非常蹊跷,因为此案和郭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同样是79岁的独居老人,同样是个害怕自己死后没有知道的人,如果鲁菊香也是死于安眠药的话,那么,十有八九这是一起谋杀案。

    “你打开鲁菊香的家门之后,有没有脱鞋,然后穿上拖鞋进去?”江一明问谢树青。

    “我没有脱鞋,当时我心里很着急,忘了要脱鞋。”他有点后悔。

    “没关系。你发现鲁菊香死了之后,有没有别人进入现场?”

    “我发现她死了之后就打110电话,接警员叫我守住现场,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我只好守在这里等候警察的到来,除了我,没有人进入现场。”

    “你做得很好。你们小区的监控系统完善吗?”

    “唉,别提了,小区里虽然安装了几十个监控器,但是没有几个有用,耀庭小区是20世纪80年代初开发的老旧住宅区,住的都是底层阶级的人,交不起物业费,所以,监控系统并不完善。我也快60岁了,如果不是老旧的小区,物业公司肯定不会雇佣我这把年纪的人。”

    “进入你们小区需要登记吗?”

    “不需要,只要来访者说出业主的名字,我们就会放行。”

    “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找鲁菊香?”

    “没有,不过我是值白班,不知道夜里有没有人来找她。”

    “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以后我们可能还会来找你,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事,请你给我打电话。”江一明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他说声谢谢之后走了。

    江一明走进卧室,周挺在勘查地板,罗进在勘查尸体,吴江和小克在勘查厅。

    “罗进,死者是怎么死的?”

    “死者尸斑呈暗红色,指压不褪色,已经固定下来,初步判断和郭良一样,应该是死于安眠药中毒。”

    “能判断出大概的死亡时间吗?”

    “人死后一般经过1—3小时,肌肉轻度收缩,关节不能弯曲,开始出现尸僵;经过12—16小时,尸僵遍及全身。可因外界温度高低、尸体体质情况、死因不同而出现有早有晚……”

    “这些我知道,你就结合尸斑和尸僵的情况,说一说死亡时间吧。”

    “尸僵经过24到48小时或者更长些时间后就开始缓解,死者的尸僵已经开始缓解,但是没有完全缓解,尸僵的完全缓解多数情况下都发生在死后3到7天,现在是6月1日上午11点,结合尸斑和尸僵的情况来分析,我认为死者死于34到40小时之前,也就是死于5月30日晚上8点到12点之间,如果通过尸检,可以把死者时间缩小到三个小时之内。”

    “死者身上有没有伤痕?”

    “没有,跟自然死亡一模一样。”

    “哪个凶手这么厉害,竟然能把两桩谋杀案做得跟自杀一模一样?”

    “江队,难道你认为她和郭良的死都是同一凶手所为?”

    “对,世上没有这么偶然的事,死者同样是孤寡老人,同样死于安眠药,同样死于晚上8到12点之间,更凑巧的同样是79岁,而且没有任何抵抗伤。哪个凶手对79岁的老人有如此深仇大恨呢?”江一明百思不得其解。

    “我觉得不能过早下结论,毕竟只有两起相似的自杀事件。”罗进不太同意江一明的看法。

    “江队,你看,这是我在地上提取到的三唑仑空瓶和瓶盖,我用放大镜初步观察了一下,上面只有一种指纹,而且是女性的指纹,我们还要加上一条:死者同样死于三唑仑中毒。”周挺递给江一明一个物证袋,透明的袋子里装着一个白色药瓶和瓶盖。

    “卧室里有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和鞋印?”

    “没有,卧室里全部是拖鞋留下的痕迹,但是这些拖鞋没有鞋纹,看不出是谁穿过拖鞋。”

    “这是凶手一贯的作案手法。你觉得郭良和鲁菊香有什么关联?”

    “目前还不知道,这得去调查。”

    江一明点点头,走出卧室,来到保安室找谢树青,谢树青回宿舍了,江一明便去宿舍找他。他正在宿舍里吃泡面,他为了省钱,一天吃两次泡面,分别是早上和中午。

    他看见江一明之后,赶紧放下手上的泡面,用一本厚厚的书把它盖上,然后拿出一把折叠椅,请江一明坐。

    “你和鲁菊香那么好,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自杀?不会吧?她很乐观的,凡事都很想得开,她曾经说过多活一天就多挣一天,还和我说很多做人的好处,我觉得她不可能自杀。”他说话带着四川口音。

    “她平时一般和谁来往?”

    “她很少出去串门走亲戚,平时爱和小区的老太太们扎堆聊天,很享受聊天的氛围,不过,她最爱来保安室和我聊天,哪怕我们坐在那里沉默很久,她也不觉得尴尬。”

    “假如她是被人谋杀的,你认为会是谁呢?”

    “这个我不清楚。我想没有人会对一个善良的老人下毒手吧?”他觉得江一明的话不可思议,鲁菊香的死怎么可能是一桩谋杀案呢?

    “她没有一个亲人吗?比如兄弟姐妹或者外甥侄子之类的。”

    “她有个姐姐,已经过世了,还有一个弟弟,名叫鲁南,前年因为得了肺癌也去世了,只剩下一个侄子,好像名叫鲁小军……对,是名叫鲁小军。她姐姐也有一个女儿,但是已经移民加拿大。有没有其他亲人,我就不知道了。”

    “鲁菊香所住的那个单元门口有监控器吗?”

    “有安装,但是坏了,没有进行维修,不过,我们小区的两个大门都有监控器,每天都在运作,如果想查什么,你们可以去查看监控录像。”

    江一明点点头,接着问:“鲁菊香身体有没有毛病?”

    “小毛病是有,比较颈椎痛,偏头痛,还有神经衰弱,就这些吧。”

    “你有没有听说她有失眠症?”

    “哦,她因为神经衰弱,入睡困难,我带他去市立医院看过病。”

    “医生有没有给她开过安眠药?”

    “有的。”

    “是什么安眠药?”

    “这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失眠过,也不会问她服用哪种安眠药。”

    “好的,再次谢谢你!”江一明说完之后,和他握手道别。

    4

    经过对鲁菊香的尸检,鲁菊香为服用三唑仑过量导致死亡,死亡时间于5月30日21点到24点之间,现场勘查没有发现异常的鞋印和指纹,和郭良的死亡现场非常相似,屋子里全部是放在鞋架上的拖鞋印和鲁菊香的指纹。

    虽然提取到了一些指纹,但是已经蒙上灰尘,不可能是近期留下的。如果这又是一起谋杀案,那么,凶手是怎么做到不留痕迹呢?当然,如果凶手穿上拖鞋在现场里走动,是无法判断出凶手是男是女和身高体重的。

    总之,目前还是不能判断鲁菊香是否他杀,就和郭良之死一样,成为一个难解之谜。大家开会分析结果认为郭良和鲁菊香的死应该是谋杀,但是要去寻找证据来支撑。

    江一明叫吴江和小克去调查郭怀,看看鲁菊香死亡时,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同时还要调查郭晓芳和余忠信,看看他们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他们有可能和另一个凶手交换杀人。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市立医院神经科找为鲁菊香看病的医生赵嘉和,江一明把情况向他说清,他打开电脑,去查看鲁菊香的病历,看完之后说:鲁菊香有轻度的神经衰弱症,每天都要靠服用安眠药入睡。

    江一明问他给鲁菊香开的是什么安眠药?他说只给她开阿普唑仑,而且规定每天睡前服用两片,不能多服,否则会伤害神经,甚至产生依赖。鲁菊香说会严格地按照他说的去服用。

    江一明问他有没有给她开过三唑仑?他说绝对没有,鲁菊香的病情不严重,完全没有必要服用三唑仑。江一明听了之后,心里已经确定这是一桩谋杀案,不,应该是两起谋杀案,案子定性之后,破案只是时间问题,江一明的心一下轻松起来。

    吴江和小克去走访郭怀,问鲁菊香死的时候他哪里?他想了一会儿说:5月30日晚上他和朋友一起吃饭,吃完晚饭之后,他们又去红海KTV唱歌,一直唱到12点多才结束。

    吴江和小克不相信,他俩去调阅红海KTV的监控录像,录像证明郭怀和他单位的六个同事从30日晚上2010进入405包厢之后,就没有出来过,直到结束,郭怀才和同事们一起走出405房。405房只有一个门,进去都要从这道门经过,所以,郭怀有不在场证明。

    吴江和小克接着去走访了郭晓芳和余忠信,他们在东方小区租房,住在19栋3单元102房。郭晓芳和余忠信说案发时间他们在家里看电视,看到2230左右,就上床睡觉了。

    东方小区的监控设施很完美,几乎没有盲区,A78号监控器正对着19栋3单元的大门,吴江和小克去找小区物业管理公司的负责人,要求调阅当时的监控录像,负责人同意了。

    他带吴江和小克去监控室调阅案发时间的监控录像,因为时间准确,很快就把录像调出来,他俩坐下慢慢看,结果发现郭晓芳夫妇于5月30日1910进入自己的家门之后,直到第二天凌晨0612才走出来,然后去海边的鱼市进货。因此,他俩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这天,谢树青来市局刑警队找江一明,江一明知道他应该有事情要告诉自己,于是,请他坐下,然后动手去烧水泡茶,谢树青赶紧说:“江队,你不要太气了,我来这里和你说两句话就要走,我本来可以打电话跟你说,但是,我没有来过市局,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我年轻时也有当警察的梦想。”

    “别急,难得有你这么积极配合我们工作的市民,喝几杯茶再说吧。”

    “那好吧……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怀疑鲁菊香是被人谋杀的,所以,我没事时,就打开案发时耀庭小区西门的监控录像来查看,我发现鲁菊香的侄子鲁小军在5月30日傍晚曾经从西门进去,我猜想他应该是去找鲁菊香的。”

    “哦,太好了!有没有看见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很遗憾,没有发现他出来,我想他可能从东门出去了。”

    “你没有查看东门的监控录像?”

    “没有,东门的监控录像不归我管,我没有权力调阅。我们小区没有正规的监控系统,监控录像都是保存在值班室的台式电脑里,半个月就自动清除掉,所以,我希望你们去调阅东门的监控录像,看看鲁小军有没有从东门出去。”他举起茶杯,闻了一下茶香,然后慢慢喝下。

    “你对鲁小军了解吗?”

    “我不了解,只是听鲁菊香说过,有一次他开车来小区找鲁菊香,鲁菊香留他在家吃午饭,她叫我陪鲁小军喝几杯白酒,没想到鲁小军的酒量特别好,也非常贪酒,差一点我把灌醉了,所以,我才认识鲁小军。”

    “那谁会了解鲁小军呢?”

    “除了鲁菊香之外,我想鲁菊香的保姆最了解他了。”

    “鲁菊香还有保姆?现在保姆在哪里?”江一明觉得蹊跷,鲁菊香不像是雇得起保姆的人,因为她家里的家具和电器都很老旧,还在看又厚又重的电视机。

    “今年年初的时候,保姆被鲁菊香解雇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不过,我有她的手机号码,你可以找她了解情况,她应该还在长江市打工,她名叫蒋虹,是甘肃天水市人。”

    “你把她的手机号码发给我,我们必须去走访她,她在鲁菊香家干了多少年?”

    “已经干了五年了,是一个非常尽责人。”

    “鲁菊香为什么要解雇她?”

    “这我不知道,她离开鲁菊香家的时候,没有告诉我,要不我也会送她一程。”

    “她今年多少岁?”江一明拿起茶壶,把谢树青的茶杯满上,茶倒得刚好七分满,江一明知道:“茶满欺人酒满敬人”这句俗语。

    “好像是54岁,对,是54岁,她比我小6岁。”

    江一明送走谢树青之后,就给蒋虹打电话,一打就通了:“请问你是蒋虹吗?我是市公安局的江一明……”

    “你是骗子吧?你这一套骗不了我,我还没有老到糊涂被欺诈的年龄。”对方的声音很大,语气充满不屑和愤怒。

    “我真的是市公安局的刑警,不信我和你打视频电话。”江一明挂断电话之后走出办公室,来到大门外,用视频电话拨通了蒋虹的电话,通了之后,他把摄像头对准大门上“长江市公安局”那几个字说:“蒋大姐,这下你应该相信我吧?”

    “你们要找我干什么?”她依然心存戒备。

    “鲁菊香死了,你知道吗?”

    “她怎么死了?我不知道呀,她是个大好人哪。”

    “她是被人谋杀的,为了将凶手抓捕归案,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请问你在哪里?”

    “我在一个老干部家干老本行。”

    “请把你的具体位置发给我好吗?”

    “好吧。我住在静安花园天香楼904房,你到楼下的时候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们。”

    江一明一听,心里暗暗高兴,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同住在一个小区。江一明叫上周挺,一起来到静安小区。江一明没有打电话给蒋虹,直接来到天香楼904房找她。

    周挺按下904房的门铃,几秒钟之后,门开了,一个身材中等偏瘦的中年妇女来开门,江一明问:“请问你是蒋虹女士吗?”

    “对,你是市局刑警队的江队长吧?我家主人认识你,请进吧。”

    江一明和周挺走进厅,一个老年人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俩之后,站起来和他们握手,江一明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江一明,三人相互寒暄一阵之后,为了方便他们询问,他知趣地躲进书房去了。

    蒋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脚上穿了一双粉红色的软拖鞋,岁月是一把无情的刀,在她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她皮肤黑里发红,气质朴素憨厚,眼睛乌黑发亮,典型的劳动妇女形象。

    “蒋大姐,听说你曾经为鲁菊香工作过,现在她被人谋杀了,我们想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你和鲁菊香关系密切,请问你觉得谁会杀死她呢?”

    “这个我不知道,我认识她五年多了,她为人善良、随和、乐于助人,对每个人都很好,没有听说过她有仇人。”

    江一明想了想说:“请问你为她服务时的月薪是多少?”

    “一个月3500元,虽然比较低,但是活也不累,只是帮她煮菜煮饭,陪她聊聊天,散散步,在她不开心的时候,逗她开心就行了。”

    “她为什么把你辞退了呢?”

    “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来话长,她唯一的亲人鲁小军不务正业,一直以赌为生,经常向她要钱,典型的啃老族,去年年底,鲁小军赌输了十几万元,被放高利贷的混混四处追债,于是他又来鲁大姐家借钱。但是鲁大姐存折上已经没有钱了,只好厚着脸皮,向朋友借了三万元给鲁小军还债。”

    “三万元怎么够还债呢?”

    “鲁大姐还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卖掉,其中有一块祖母绿玉石就卖了7万元,那是她母亲传给她的传家宝,被她贱卖了,她向朋友借三万元时,答应每个月还三千元,所以,她付不起我的工资,只能含泪把我辞退了。”

    “真是不孝子!她为什么会对鲁小军那么好呢?他又不是她儿子。”

    “鲁大姐心太软,鲁小军每次向鲁大姐借钱的时候,都是哭哭啼啼的,还跪下在上,向鲁大姐发誓:以后再不赌了,一定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不知道为什么,鲁大姐每次都相信他的谎言。”

    “这都是给鲁菊香给惯坏的。”

    “我问鲁大姐:你明知鲁小军不会悔过自新,为什么还要借钱给他?她说鲁小军的父亲在世时,对她特别好,看在鲁南的面子上,她不能让鲁小军吃苦,哪怕自己省吃俭用,日子苦一点也无所谓。”

    “鲁小军多少岁?结婚了吗?”

    “他今年36岁了,他那样子谁会嫁给他?要钱没钱,要颜值没颜值,我虽然是个乡下人,可他都不如我明理。”

    “他是独生子吗?”

    “是的,他爸爸原来是国家干部,只能生一个,他去世之后,鲁小军竟然把他爸爸留给他的房子给卖掉,拿去赌博,结果三百多万被他在两个月内全部输掉,唉,我真想不通,他怎么舍得输那么多钱,我们农民要干三辈子才能挣到呢。”她摇头,很心痛的样子。

    “鲁小军会经常去看鲁菊香吗?”

    “很少去,除非借钱。”

    “鲁菊香有没有说她死后会把房子留给谁?”

    “她没有说过,我也不会问,我想她肯定会把房子留给鲁小军吧。不过,也不一定,因为她已经看透了鲁小军。”蒋虹双手放在膝盖上,说话的语调比较迟缓,好像生怕说错什么似的。

    “你觉得鲁小军会杀鲁菊香吗?”

    “啊?不会吧?如果他砍掉鲁大姐这棵摇钱树,他去哪里借钱?万一他输得身无分文,回到鲁大姐家,至少有一碗饭吃呀。”

    “好的,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谢谢你的配合。”江一明站起来和她握手告别,周挺随后走出来。

    他俩到了楼下之后,周挺说:“我觉得鲁小军有很大的杀人动机。”

    “为什么呢?”

    “因为鲁小军知道自己把鲁菊香榨干了,再也榨不出油水来,但是,为了把她的房子据为己有,他有可能谋杀鲁菊香。”

    “你说得有道理,我们必须去找鲁小军询问,看他怎么说。”

    于是,周挺在警务通上查询鲁小军的户籍,因为有准确的年纪,他很快就找到鲁小军的住址,他俩来到鲁小军所住的光明小区,询问鲁小军的住处,却被告知他已经搬到罗前村去住了。

    江一明打电话给罗前村的片警李健,叫他帮忙查鲁小军的具体住址和手机号码。鲁小军因为把父亲的房子卖掉之后,没有地方住,就在罗前村租房住,所以,要办暂住证,片警能从当地派出所的档案中查到鲁小军的住址。

    一会儿,李健便把鲁小军的住址和手机号码发到江一明的上,江一明立即从的对话框中把鲁小军的电话拨打出去,电话很快就通了。江一明自我介绍一番之后,问他现在在哪里,他们要去走访他,他说在罗前村的家中睡觉。

    他俩来罗前村鞭子巷141号楼下,按响了302的门铃,对讲机中传来了鲁小军睡意蒙眬的声音,问他们是谁?周挺说是市局刑警队的,于是,鲁小军把门打开了,他俩沿着楼梯往上爬,爬到3楼时,只见鲁小军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俩。

    5

    “鲁小军,你的姑姑鲁菊香死了,你知道吗?”江一明看着精神萎靡的鲁小军问。

    “知道啊,我很想见我姑姑最后一面,可是她的尸体被你们运走了,想见也见不着。”他似乎有些不满意。

    “你根本就没有诚意,我们随时都会让死者的家属见尸体的。鲁菊香是被人谋杀的,你有什么看法?”

    “谋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她为人善良随和,与世无争,不可能与人结仇,怎么会被人谋杀,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相信,难道我姑姑的身上有致命伤痕?比如刀伤或者钝器伤?”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她是服用过量的三唑仑中毒死亡的,这是我对她进行尸检得出的结果。”

    “既然没有伤痕,我觉得她可能是自杀的。”

    “不,绝对不是自杀,因为她没有买过三唑仑,是有人骗她服用三唑仑而死的。”江一明凝神地看着他,看他有什么反应,这已经成为他询问嫌疑人的习惯。

    “听说你们的勘查技术水平很高,既然你们认为我姑姑是他杀,那么有没有在现场提取到可疑的鞋印和指纹呢?”他的睡衣上一个扣子没有扣,说完之后,顺手把扣子扣上。

    “对不起,凶手非常狡猾,没有在鲁菊香的家里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请问5月30日傍晚你去过鲁菊香的家吗?”

    “我去过,但是她没有在家,我打她的手机,结果打通了,没有人接,我觉得很纳闷,又重拨了两次,照样没有人,然后我就离开了耀庭小区。”他边回忆边说。

    “你去找她干什么?”

    “没什么,我……因为我赌博输了钱,那些钱是向放高利贷者错的,我姑姑为了把我还债,把保姆给辞退了,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她,我担心她年纪那么大会出事,所以,经常去看她,没想到她竟然不在家,也不接电话,后来有个朋友打电话给我,约我去吃晚饭,我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耀庭小区。”

    “你去之前没有给她打电话吗?”

    “没有,我刚好在附近打牌,打牌结束之后,我就想到我姑姑,所以顺便去看她一下。”

    “你是从哪个门进去,又是哪个门出去的?”

    “我从西门进去,从东门出来,因为东门离吃晚饭的地方更近,所以,我走东门。”

    “我们看过小区的监控录像,你是从西门进去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请问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袋子里面装的是樱桃,我姑姑爱吃樱桃,我那天刚好打牌赢了钱,于是就买了两斤樱桃去孝敬她,结果她不在家,我只好把樱桃拿回来,然后在吃晚饭之后,把樱桃分给大家吃了。”

    “我们怀疑你有杀人嫌疑。”

    “你们凭什么胡乱猜疑我?”他的脸色一下变了,非常生气,眼睛幽怨地盯着江一明。

    “首先,因为你把你父亲的房子给赌输了,你没有房子住,只能在外面租房,而且经常交不起房租,你必须有个住所;其次,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也借不到钱去赌博,如果鲁菊香死了,房子就属于你的,种种迹象证明你有杀人动机。”江一明的目光像刀一样地和他对视着。

    “你们的猜测实在太荒唐,我宁愿自杀也不会杀我姑姑,首先,她是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杀她;其次,她的房子早已抵押给银行,签下了以房养老的协议,所以,她死后房子是归银行所有,不可能给我。”

    “哦?你看见了她和银行签订的协议吗?”江一明听了之后,立即感到鲁小军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我没有看见协议,是我姑姑告诉我的,她的退休金只有1100元,根本雇不起保姆,但是,因为银行每个月会往她的账户汇去7000元,一年共84000元,所以,她的晚年过得还不错,可是,她的一切计划都被我打破了,因为她向朋友借了30000元,每个月要还3000元,所以她把保姆给辞退了。都怪我这个不孝的侄子。”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揪着头发,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知道她是和哪个银行签订以房养老的协议吗?”

    “好像是城商银行……又好像是城村银行……不,我记不清了,我姑姑叫我不许把这事往外说,因为她和银行签订的协议中有保密条款,如果其中一方出卖商业机密,是要得到惩罚的。”

    “你知道这份协议保存在什么地方吗?”如果鲁小军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必须看到这份协议,因为这份协议的内容可能是很有价值的破案线索。

    “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唯一关心的是赌桌上的输赢。”

    “我希望你从此戒掉赌博的恶习,你年纪还不大,如果重新做人,还有很多机会,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应该醒一醒了。”江一明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非常真诚地看着他说。

    他无言以对,陷入思考之中。

    江一明和周挺走出鲁小军的家,这时,天空忽然刮起一阵狂风,乌云密布,天边的雷声震响,快要下大雨的样子。周挺问:“江队,你觉得鲁小军说话靠谱吗?”

    “从微表情中看出他不像在说谎。”

    “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周挺用电子钥匙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室上去,侧过脸问江一明。

    “我觉得应该找到鲁小军所说的那份以房养老的协议,协议可能会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你觉得鲁菊香会把协议书放在哪里?”

    “最保险的地方就是她家的保险柜。我在勘查现场时,看见她的衣橱里藏着一个小保险柜,不过,我们没有密码,恐怕很难打开。”

    “你忘了我们聘请的开锁专家王小明了吗?”

    “对,我们好久没有用他了,你没说我真的忘记了。你先给王小明打电话,如果他有空的话,我们再去接他。”

    江一明掏出手机,给王小明打电话,把情况说明,王小明说他正在办公室里喝茶,很有空。江一明说去接他,他说不要,他自己打车去耀庭小区,叫他们在小区的门口等他就行了。

    于是周挺把车开到耀庭小区的西门,把车子停在大门旁边,等了一会儿,王小明打的来了,他身上背着一个背包,里面全部是开锁工具,不管是机械锁还指纹锁,他都能打开,目前,他正在研究破解识脸锁。

    他们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一起来到19栋3单元102房,房门被警戒线封上,江一明递给王小明一双一次性鞋套,然后用钥匙打开了鲁菊香的房门,来到了卧室。

    周挺把衣橱右门拉开,再把遮挡保险柜的衣服拿掉,露出了一个高约60厘米、宽约40厘米的保险柜,这是老式保险柜,只需对上密码,然后用钥匙就能打开。

    王小明看了看保险柜,对江一明说他保证能把打开,江一明对他微笑着点点头。王小明蹲下去,拿出仪器,对密码进行破解,不到5分钟密码就被他解开了,他接着拿出一把万能钥匙,插进锁孔,往右旋转几下,保险柜的门被打开了。

    保险柜里有600元现金,没有任何金银珠宝,只有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文件就是鲁菊香和城村银行签订的以房养老协议,这份协议是于2008年12月1日签订的。

    协议主要的一条是鲁菊香用房子抵押借款,没有利息,但是,鲁菊香死后,房子就归银行所有,银行每月1日准时往她的账户汇去7000元,直到她死为止。房子按照当时的市价评估为74万元。

    当然,银行对估计偏低一点,按照2008年的市价计算,鲁菊香的房子最少价值90万到100万,但是,鲁菊香还是同意了银行的估价,毕竟她是弱势的一方,这也是无儿无女老人的无奈之举。

    其中一条规定:双方必须为签订的协议保密,如果任何哪一方违反保密条款,必须赔偿给对方10万元的泄密惩罚,这条致使以房养老者不能把此事向任何人说,哪怕是自己的配偶或者儿女也不行。

    江一明看完协议之后,觉得郭良应该也和城村银行签有以房养老的协议,因为郭良的儿子和女儿都不愿意赡养他,而他只有微薄的收入,不足以让他的生活有保障,所以,他会和鲁菊香一样,签订以房养老协议。

    江一明把协议装进物证袋之后,叫王小明和他俩一起去郭良的家里,因为郭良的厅里也有一个保险柜,里面可能保存着一份和鲁菊香同样的协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城村银行就有重大的杀人嫌疑。

    他们来到郭良的家里之后,王小明便开始尝试打开保险柜,不到一刻钟,王小明就把保险柜给打开了,里面果然有一份郭良和城村银行签订的以房养老协议,条款和鲁菊香的协议大同小异,主要的差别是房子的估价问题。

    郭良的协议是2008年6月1日签订的,当时他的房子被估价65万,城村银行每个月往郭良的账户汇去6000元,郭良死后,房子归城村银行所有,对于银行来说,这是一份风险投资,因为如果房主的年龄超过78岁之后,银行就得赔钱。

    以鲁菊香的协议来计算,如果她活到88岁的话,银行每年就得赔84000元,十年要赔840000元,总之,城村银行天天盼望房主早点死掉,越早死银行就赚得越多,反之,银行就赔得越多。

    城村银行是一家民营企业,规模不大,是个小银行,近年来房价的下跌,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加上的死账坏账日益增加,城村银行几乎快到破产的边缘,在这种情况下,拍卖死者的房产是最好的救生方法,所以,城村银行极有可能铤而走险,用警方无法查到的方法杀死房主。

    协议书上有城村银行的公章和董事长沈伟民的签字,协议书是城村银行江北区支行与鲁菊香和郭良签订的。

    江一明和周挺去江北区城村银行调查鲁菊香和郭良的账户,果然发现城村银行每个月分别往鲁菊香和郭良的账户汇去7000元和6000元。这说明协议的内容是真实的。江一明叫银行的柜员把鲁菊香和郭良的流水账打印出来,柜员同意了。

    干这种杀人的事,银行底层的柜员是不可能知道,都是由高层人物决定并严格保密的,所以,柜员很快就把流水账给打印出来,然后交给江一明。江一明接过流水账之后,把它放进物证袋里。

    江一明心里非常沉重,因为城村银行绝对不止杀死鲁菊香和郭良两个人,可以有好几个,甚至几十个,只不过死者都被家属当作突然病死来处理,因为死者的年龄都即将80岁了,是很容易猝死的,否则就不会叫风烛残年了。

    江一明和周挺直接去找董事长沈伟民。沈伟民正在办公室上班,他长得人高马大,穿着一套工作服,显得特别精神,他今年42岁,可谓年轻有为,春风得意,所以,他见到江一明和周挺之后,神采飞扬地走上前来和他们握手寒暄。

    “沈董事长,你知道城村银行曾经和孤寡老人签订的以房养老协议吗?”江一明直奔主题,不想和他啰嗦,因为江一明看透了他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这个我知道,我们银行于2006年就出台了这项业务。”他微微一愣,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当然明白市局刑警队长找他意味着什么?

    “我们最近接到两件案子,死者都和你们银行签订了以房养老的协议,而且都是79岁,你不觉得奇怪吗?”江一明逼视着他。

    “江队,人老了都要死的,79岁已经超过我国平均寿命好几岁了,死是应该的,顺应天命嘛。”他感到江一明的目光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好暗暗地深呼吸,以缓解压力。

    “我们怀疑是城村银行的人谋杀了鲁菊香和郭良。”

    “为什么?”他做出匪夷所思的样子。

    “因为按照协议,他们多活一年,你们银行就要亏损好几万元,所以,杀死他们,你们就能赚钱,并且可以拍卖他们的房子,增加你们的周转资金。”

    “江队,你们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我们会找到证据的,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先来找你,是给你一个机会,否则,如果我们找到证据证明你有罪之后,你将被送上断头台。”

    “对不起,我不想要这个机会,如果你们找到证据,证明我有罪,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绝不贪生怕死。”他毅然决然地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救不了你了。”说完之后,他和周挺走出了沈伟民的办公室。

    “江队,我觉得沈伟民亲自去杀人的可能性很小,你看他那副毫不畏惧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实施犯罪的凶手。”

    “但是,他应该是主谋,如果没有他的授意,谁敢去杀人?”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去找城村银行的户经理,因为户经理是负责管理以房养老的户的。”

    江一明和周挺来到江北区城村银行户经理的办公室,经理名叫尤惜红,她今年38岁,个子高挑修长,五官精致,鼻梁高挺,皮肤白得像莲藕,看上去特别温柔,气质也很好,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穿着紧身工作服,身材凹凸有致,特别性感。

    江一明问她是否认识鲁菊香和郭良?她说认识,他俩是她的顾,她会定期去走访他们。她说话非常淡定,毫不惊慌,不时用手把掉在前额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去。

    “郭良和鲁菊香都是死了,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我为他俩的死感到惋惜。”

    “请问5月25日21点到23点和5月21日点24点,你在哪里?”江一明心里已经把她当作凶手,而不是嫌疑人。

    “那时我应该在家里看电视。我晚上很少出去应酬。”

    “哦,有谁能证明?”

    “除非我老公,我想没有人能证明,我孩子在学校寄宿。”

    “你想清楚了再说,如果你当时不在家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的记性非常好,一年前的今天我在干什么都记得。”

    “我们要提取你生物样本,做DNA用,不需要抽血,只需提取你口中的一点唾液就行了。”

    “没有问题。”说完之后,她张开樱桃小口,让周挺把棉签插入她的口中,在她的舌头上擦拭几下,认为唾液已经沾上棉签之后,才把棉签放进物证袋里,然后和江一明走出她的办公室。

    君悦小区和耀庭小区的大门都有监控器,温小柔和吕莹莹带领视侦组日夜加班。查看两个小区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在案发时间,尤惜红都进入了两个小区,这下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但是,要判她有罪,必须拿出铁证,否则,她不会承认,案子也会被检察院退回补充侦查。

    江一明向方理华申请搜查尤惜红的办公室和她的住所,方理华同意了。江一明和吴江分别带着两组人,一组去尤惜红家搜查;一组去她办公室搜查。结果从她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搜查15瓶三唑仑。

    江一明立即把她传唤到刑警队,对她进行审讯。

    “尤惜红,请你说说是如何谋杀郭良和鲁菊香的。”

    “我没有杀人,你们别冤枉我。”她仍然那么镇定。

    “在两起案发时间,你都去过君悦小区和耀庭小区,两个小区大门的监控录像已经把你什么时候进去什么时候出来拍摄下来,别以为两个小区绝大部分都是监控盲区,你能隐身。”

    “去过又能说明我杀人吗?”

    “当然不能,但是有一个铁证可以证明你杀人,我们在两个现场的三唑仑空瓶上提取了你的生物检材,并做出了DNA,和你唾液的DNA99.99相符,别以为你把上面的指纹擦掉了,我们拿你没有办法,但是你擦不掉你手指留下的油脂,这些证据足够把你送进地狱。”

    尤惜红一听,浑身在发抖,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她知道自己的末日到来了。

    “现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把你的犯罪经过坦白出来,并且把幕后主谋说出来,我们知道如果没有人支持你,是不敢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的。还有,必须把你所有杀过的人都坦白出来,否则,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我说……我都说……是沈伟民授意我去干的,因为那些老人很信任我,我把三唑仑兑成蜂蜜水,装进药瓶里,说是从美国进口的营养品,包治百病,如果他们服下,就会身体健康,不会衰老,他们非常开心地喝下我给他们吃的三唑仑……我该死,我……”

    “你还杀死了其他老人吧?”

    “是的,我用同样的手法,一共杀死了12个老人,但是他们的家属都以为他们是自然死亡,我杀死1个老人,沈伟民奖励给我奖励10万元,这两年来,我一共得到120万的奖励……我后悔极了,我真不应该如此贪婪……”说到这里,她痛哭起来。

    江一明问她作案过程和细节,然后押着她去指认现场,她的记忆力真的很好,每个现场和作案过程都记得非常清楚。她坐在囚车上说:自从她和沈伟民有了男女关系之后,她就像他养的狗,他叫她干什么,她就去干什么,完全迷失了自我。她说杀人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讨沈伟民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