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由温喜柱任组长,公社女青年书记小文,文教站张站长和学校王校长组成。经过三天的初步摸底,温喜柱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那个与学生有染的高中教师叫汪嘉庆,省师大毕业,27岁,小伙子一表人才,精明能干,才华横溢,是人有人才,貌有貌才,口有口才的那种,谈了个女朋友叫周桂文,25岁,县师范毕业,也在同校任教。看了材料,下一步是找他身边的老师和学生座谈,深入了解情况。这些老师和学生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可能发生过那种事,也有人认为属于老师对学生的关心,可能还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这种事得有证据。其中也有人谈到了最近汪嘉庆和周桂文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好像是闹着要分手,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又有个老师说那是因为汪嘉庆近来又追上了公社妇联主任柳水萍,两人已打得很火热。这个情况在温喜柱心里打了个着重号,他似乎明白了严区长派他来的某种目的。晚上温喜柱与严区长通了电话,把座谈的有关情况简短汇报一下。严区长问你个人的观点呢?温喜柱说:“我认为有,并有决心挖出事实,拿到证据。”严区长说:“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对有关人员的隔离审查开始了,汪嘉庆被请到公社内一间办公室里,有张站长负责审问。两个女学生在学校安排了两间房,小文负责审问一个,王校长与临时找的一名女教师审问一个。专案组规定:审查期间,审者和被审者都不准与任何人通信息,不能随便走动,就连上厕所也不得单人行动。三个地点只有温喜柱一人可以走动,以便掌握情况。首先发给当事人纸和笔,要他们交待错误,特别强调党的政策一贯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切安排好后,温主任觉得还有必要找汪嘉庆那个女朋友周桂文谈谈话。
当周桂文来到温主任办公室说出她叫周桂文时,他的眼神明显发僵了。桃花寨本是出美女的地方,柳水萍和兰英都很出色,周桂文在轮廓上似乎还不如她们,可她远比她们让男人着迷,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出了答案,是她的风度和气质使她显得高贵起来,高贵得使温喜柱不得不甘心拜倒。他很不自然地站起身指指凳子说:“你好!请坐。”周桂文阴着脸坐在他的对面,他的那双眼睛更受益了。
周桂文先说了她与汪嘉庆的感情从开始到成熟,又谈到如今的危机,言辞中恨汪嘉庆虚情假意、朝三暮四,同时也骂柳水萍是狐狸精、第三者。见她越说越气愤,温喜柱打断了她,他说情感之事属个人的私事,感情变化和婚姻成败都是无须上纲上线的事情,本无可非议,人毕竟是热血动物嘛!所以你要面对,更要正确对待,不能永远生活在情感的泥淖中而影响革命工作。现在我找你来就是要正式通知你,汪嘉庆是个道德败坏、作风恶劣的伪君子,我们已有确凿证据,他与两个女学生有染,因而我们正在审查他,希望你与我们合作,提供一些有关情况,这关系到你对党和组织的态度,以及政治表现和个人前途。
周桂文虽恨汪嘉庆,但还不相信他会有那方面的问题,后来又转说不知道是否有那方面的问题,再后来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温喜柱不失时机地将手抚在她的肩上,这样既关切,又……他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个大是大非问题,希望你的立场永远在党组织这一边,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找我谈,我相信你不会包庇他,更希望不会因为此事影响你的前程。你不相信他有那事不要紧,我们会拿到证据的,到那时你……不过我到什么时候都会关心你,爱护你。”
一天过去了,专案组一无所获,温喜柱有些急,是真的没有?还是他(她)们不想“从宽?”看来不打“大锣”是无法收场的。第二天他亲自上阵,对两个女娃展开了强大攻式,他看准了,两个奶气未干女孩身上是个弱点。
这个女孩哭一天了,青年书记小文无论怎么问她只顾哭,始终一字不吐。温喜柱进门时,脸上的肉像是要掉下来一样十分难看,十万分吓人,他用怒目恶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女孩吓得双腿酸软,泪珠随之又从她那红肿的眼中滚出。温喜柱不失时机地突然一拍桌子大吼:“不许哭!你小小年纪就想抗拒党,欺骗人民,反天了你!你当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是吗?你错了,要想人不知,去非揭秘为,汪嘉庆已坦白了,你和他在他寝室干了好事,到如今你还想顽抗到底,再嘴硬明天就开大会批斗你们……”这时女孩突然大哭起来,哭着喊:“我也坦白,我也坦白!”
在这方面温喜柱不缺经验,他想来想去老师与学生之间除了老师寝室没有更方便的场地,所以他这么一吼、一诈果然奏效。女孩子本来是对这事羞于启齿,这么大姑娘名誉要紧,现在一听说汪老师已坦白了,并还要开批斗会,那真比用刀杀她还可怕,心里的那道防线彻底崩溃。女孩坦白说:那天我去汪老师寝室,他给我改作业,正改着汪老师说手冷,于是将手伸进我衣内要我暖一暖,暖热后他又摸上摸下,后来就……过几天又……根据女孩的口供,青年书记写在了纸上,女孩签字并盖了手印。温喜柱接着用同样的方法又攻破了另一女孩的嘴。温喜柱望天长叹一口气,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逮捕汪嘉庆的第二天晚上,周桂文哭着找到温喜柱这里来了,因为学校正在追究她的包庇罪,她的老师有可能当不成了。她说我过去心不明眼不亮,受汪嘉庆的蒙蔽,没发现他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现在追究我的包庇罪是冤枉的,我也是受害者,所以求温主任关心一下,我知道温主任你人好心好,最了解我,最关心我……温喜柱又将手扶上了她的肩,这次的时间很长久,他说:这事是大是大非的大问题,我只能答应帮你说说,是否成功要看你如何配合,怎样努力……周桂文说你是我唯一可信赖之人,我听你的。其实追究她的包庇罪,是温主任安排王校长干的。
(六)
揪出汪嘉庆,温喜柱又算立了一功,严区长很高兴,在电话里鼓励他好好干,你虽是公社副主任了,但像你这样有能力、有志向的青年干部,一辈子都背着个副字多没劲呀!我希望你再接再厉,早日干出政绩。短短几句如同望春月的轻风,把温喜柱吹得心花怒放。
温喜柱主动向公社施书记请战,要求到本公社最落后的大队去蹲点,得到批准后他又宣布一个私人消息,他要结婚了。要说快也的确有点突然,前后算来他到公社也只刚刚三个多月时间,但他想一来自己这么大年龄了,而且已功成名就,二来他想借此从兰英的阴影里早日走出来,再就是他与周桂文的关系已非同一般,若再不结婚,怕造成不良影响。
婚礼很简单,不请不送礼,是那时最时髦的革命化婚礼,易风易俗。在公社小会议室里,公社干部职工和学校老师们共聚一堂,温喜柱、周桂文买了十斤糖果、一袋水果和两条烟,人们吃着糖、水果,抽着烟听他们讲爱情故事,谈今后比翼双飞的打算。紧接着有人开起玩笑说温主任把工作作风也灵活的应用到爱情上,速战速决,闪电式的爱情很革命化。然后人们又讲起荤素搭配的风流笑话。喜喜闹闹到深夜12点,俩人就这么入了洞房。双方亲戚,连同父母都不知道。柳水萍也没参加她们的婚礼,按说作为公社妇联主任,又是新郎的老乡,是不该缺席的,只因她已上调区妇联工作,今天刚好去报道,据她说实在抽不开身,也可能有其它原因,她事先给新郎新娘各买一双皮鞋,又买了一个玩具洋娃娃,连同一封贺信放在新房里就走了。这是温喜柱夫妻收的唯一一份礼品。
温喜柱从桃花寨来公社几个月了,因为工作加恋爱,他很忙,又因他不敢面对兰英和乡亲,所以一次也没回家。老娘怎么样了,她孤儿寡母把儿子盼大,娶了儿媳也没见上一面;兰英现在怎么样?那天晚上把她强送回家后赶忙逃似地走了,他不敢在她面前停留,那怕是漆黑的夜晚。乡亲们现在生活得怎样?他们曾和他一起并肩拼命干过、累过、哭过、笑过。新婚的第一天他先去蹲点的村看了一天,了解一些基本情况,那个村不远,只十来里路,骑自行车可以早去晚归。第二天温喜柱带着新婚的妻子回桃花寨。
温喜柱风光了,如今携贵妻还乡本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可不知怎的,他怕碰上村里的人,特别是兰英的家人。好在进村时正赶上中午加班,多数人没收工,一路上只看见张三爷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吃午饭。温喜柱忙上前叫三舅,并为他介绍周桂文。周桂文也向三舅问了好。在张三爷打量周桂文时,温喜柱看见他碗里的饭全是南瓜,他说:“三舅你这么大年纪了,只吃南瓜这身子骨受得了?”张三爷摇头说:“你去年虚报了一万斤粮,上边要树典型,追卖了5000斤公粮,这不,全村人只能把那粮从口中省出来。”温喜柱说不出话,他从身上掏出五斤粮票塞在他手里赶忙走了。
老太太见到这干革命工作的贵儿媳,喜得嘴都笑大了,小脚也快忙成大脚,一把拉住她不肯松手,一个中午无论洗菜做饭两人一直形影不离,温喜柱本打算问一下兰英的有关情况的,一晌午也没有找到机会。
干部下乡最重要的是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穿作打扮十分重要,温喜柱第一次去蹲点的大队时,身着结婚的新衣和皮鞋,在人群中感觉很不自在,那是犯革命干部大忌的。他原本就是农民,随便找件旧衣服套在身上就是地道的农民了,只因两双解放鞋太烂,需要补一补。周桂文告诉他十字街有补鞋的。
温喜柱来到十字街,赶上公社施书记路过这里,他把鞋往那个戴着草帽、摇着补鞋机的女人面前一扔,就和施书记唠起起工作来。革命干部的革命工作多,一唠嗑就是半小时,施书记走了,温喜柱回头来拿鞋时,发现那草帽下的脸在往下淌水,他有些奇怪,天还不算热,她流这么多汗是病了?又一看发现她手忙碌着,嘴唇紧紧咬在牙间,水是从脸上淌下的泪,同时他心头一振,这不是兰英么?他的头像碰响了炸弹。
“是兰英!你……你咋在这儿?”他的心在颤抖,因而发的声也在抖。
兰英没抬眼,也没答话,鞋已补好,她飞快地剪断线把鞋扔在他的面前又忙别的人去了。温喜柱站在那里又看了好长一阵,她一直没再看他一眼,他双脚沉重得就像坠了两个沙袋,快到家时他才想起没有付钱,想再去付钱,可他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