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社卫生院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刚挨过打的巧云忍着伤疼,哭丧着脸再次来到河边,与赵坤每次都是在古柳下约会。一见面,赵坤二话不说就风风火火地干起正事,此时她虽然面有难色,无无法拒绝他的疯狂,她的木纳、她的冷漠他全然不觉,等他把事干完,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看见我身上的伤没有?我爸打的。”
“天黑,看不见。”其实就算看得见,赵坤也顾不上看一眼。
巧云有气无力地说:“咱俩的事坏了,你快想办法吧!”
赵坤不解,问:“什么坏了?出了啥事?”
巧云苦愁着脸说了一句“我有了”就痛哭起来。赵坤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天天在激情中疯狂,几乎忘掉了一切,根本没顾上想一想后果,想一想将来这么办。现在这棘手的问题正式找上门了。缠头的麻烦事已经缠上头来,甩都甩不掉,怎么办?赵坤一时半会没有主张。
“要不我俩干脆结婚算了!省得天天偷偷摸摸作贼似的。”想了好一阵,赵坤不可能有什么好主意,无奈中只有豁出去,变成了不怕开水汤的死猪。
“结婚?”巧云只摇头:“你说的轻巧,我俩一个姓,我是姑、你是侄,能光明正大的结婚生仔吗?那样唾沫子还不把咱俩淹死了?我俩弄得咱赵姓人在人前都抬不起头,咱一个族间的人还不把咱俩生吃了?昨天我爸把我打的都要死,我也没敢说出你,我知道,说出来就等于天塌地陷了。再说,你还在读书,离结婚年龄还远得很,你是团员,是革命事业接班人,那样岂不把你一生的大好前程给毁了?我不能害你呀!我俩这事不说结婚,就是让人知道,就会招来大会小会批,人前人后骂,那样我们还能活呀!我、我真怕!”
“那……那你、你说咋办?”
“我也没办法。”
赵坤急火攻心,无了主心骨,把脸埋在她怀里也哭了起来:“都怨我,怨我害了你呀!”
巧云说:“不!怨我,是我害了你!我当时不知咋就昏了头,没有把握住自己,我们俩怎么能干这种事?怎么该干这事?这事要是追究起来,主要责任也在我身上,我年纪比你大,你还没成年,还是个学生呀!那么他们一定说我乱论,说我是个拉革命青年下水的骚货女人。”那时的帽子多,该戴什么号的巧云自己明白。
“你要是有个婆家就好了,可以推说是他的!”哭了一阵,万般无奈中的赵坤终于开始动起了脑筋。
巧云说:“这年月都提倡晚婚,男28,女25,这会儿上哪里去找应急的?就是马上找一个,人家没招你,你就肚子大了能赖得上?”
“那……那咱们只有等死了”
巧云说:“要死我去死,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事与你有关,我死了就一了百了。”
“咱不能说死,我不要听你说死,太可怕了,我们还年轻,路还很长。”巧云的话赵坤听着好怕。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发现有人从这里路过,他俩忙躲在了树后。过路人原来是王安,由于地主不得有自留地,所以他吃菜只得在和对岸山边上挖出一片荒地种菜。因为路远农活紧,他只能黑更半夜去菜地干活。
等王安走远,巧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说:“我想到了一个脱身的主意,万一不行,只能试一试了。
“什么主意?”
巧云说:“我去找王安,让他把黑锅背着,他是黑五类,就是我们不给他找事,天天也有事找他,他不在乎多一事少一事,挨批斗也是家常便饭。他都三十岁了,正是需要女人的时候。”
“不成,嫁给他你是“五类分子”了,从此永远不得抬头,太亏你了。”赵坤是在真心为她想。
“你放心,我就是想嫁也嫁不了他,那是天、地、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我只是与他演场戏,让他替你把肚子里的事顶着,为咱们老赵家的脸,留下最后一面遮羞布。”
“我、我反正不愿看到你跟他……”赵坤还是不甘心。
“那我俩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同时都不语了,过了很久,巧云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下定决心:“只有这两条路可走,要么去死,要么与王安演好这场戏。”
“那……那……”赵坤的活始终没说出口。
分手时,赵坤又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我真的是舍不得你这身子给、给别人。巧云说我就是不给王安也会给别人,这身子永远不可能是你的,我们压根就不该这样,再也不能这样了。听话,我这样是为你好!赵坤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怕真的“再也不能这样了”,又开始在她身上动手,巧云只能由着他……王安流着热泪吃了赵坤给的红薯,又喝了水,看上去胳膊手灵活了许多,人也有了些精神。他放下水瓶,双手抱一起向赵坤作了个揖,轻声说:“赵坤小弟,你和巧云是我今生遇到最好的两个人,我王安今生无机会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可我永世不会忘记,在我最最落泊时间是巧云给我送来了真情,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女人;在我身落危难,最最困难之时,是你赵坤向我伸出了搭救之手,给我送来了温暖。我王安感恩戴德啊!
赵坤受之有愧,也无法明示,他有些怯懦,说;“没,没啥,我心软,看你这么受罪,为啥呀!你是个好人,不该这样对你。今后若有啥难处我还会尽力帮你。”
“好人?我也是好人?”王安的确是好人,可谁曾这么说过?他第一次听见。王安哭了,无言的泪很多很多。像茫茫苦海中寻到了一叶孤舟一样,他抓紧了他的手:“赵坤小弟,有你这句话,有你这片心,我王安今生知足了,千万不要再这样说,也别再帮我了,会给你惹麻烦的,好心人、说真心话的人这个世上不是没有,而且很多,可谁敢把好心朝我身上使用啊!”
熟睡的民兵这时翻了个身,他俩马上刹住嘴,等他再次睡定,王安接着又说:“你给巧云带个信,要她不要想我了,好好找一个成份好的、老实的人家过安稳日子吧,有她对我付出的真心,我总算没有枉活一世,我要为她好,为她着想,不能拖累他。怪就怪我没有娶她的命,要她跟着我,和我过这样的日子,我不忍心。”
听王安说出这种话,赵坤更是抬不起头来了。他有些行不通,多好的人啊!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做人,赔着小心做事,从来都不曾冒犯别人,不做损害别人之事,也从不说一句伤害别人的话,不就是祖上比别人多了几个钱、多了几亩地吗!如今弄得不想恨他的人必需恨他,不想骂他的人也必需骂他,连自己弄出的错也要推给他扛着,这不是在朝他伤疤上再放把盐吗!此时他真有告诉他真情的想法,并真诚地请他原谅,可他没那个勇气。只能在心里暗下决心,此生若有机会,一定要帮他,帮他走出困境,帮他讨个媳妇,否则,他赵坤的心永远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