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很快吃完,连淮景帮着常叔刷了碗筷,收拾完之后,厅里早已没了秦煜身影。

    连淮景跟常叔说了声,便上了楼。

    尸园非常大,他们如今住的这一栋只是主楼中的其中一楼。

    二楼有三个房间,连淮景住在最左边,中间的是秦煜的卧室,还有一间是杂物室,姜沫和常叔住在一楼。

    连淮景轻手轻脚的走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家里正主回来了,他只要吃饱穿暖就好,不敢多奢求什么,也不敢打扰任何人。

    只有一个楼梯,连淮景要去自己的房间,就必然要经过秦煜的房门。

    此刻连淮景抬头望着斜靠在门框上的少年,他蓄着一头短发,眉眼深邃,黑色的瞳孔泛着光芒,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双手环抱,手指修长,清瘦却有力。

    整个人很放松。

    连淮景再次低下眼睑,如果……

    如果他是秦煜就好了。

    连淮景收回心思,抿了抿唇,问道:“弟弟,有事吗?”

    秦煜保持着姿势,嘴角慵懒上扬:“我渴了。”

    连淮景闻言,身子一顿,下一秒她便转身下了楼,很快,一杯水递到秦煜的面前:“弟弟,喝水。”

    在尸园,他一向很乖巧。

    仿佛从前执行任务时杀人不眨眼的不是他一样。

    秦煜挑了挑眉梢,并没有接过杯子,而是淡淡出声:“我有说我要喝水吗?”

    连淮景端着杯子的手指僵了一瞬,他说他口渴,难道不是要喝水吗,但他不会跟他争辩这些。

    他收回手,仰头一口气将水喝完,笑容浅淡温和:“我回房休息了。”

    言下之意是让少年别再挡道了。

    秦煜换了个姿势,身体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想回房了。”连淮景又重复一遍,秦煜很高,楼道窄,他侧着身,占据了大半个过道。

    时间安静了几秒,秦煜耸了耸肩,低眸看了连淮景一眼,微微侧过身。

    连淮景没有迟疑,快步走了过去。

    “不喜欢吃红烧肉为什么不说。”

    连淮景握着门把的指尖紧了紧,转身,动作缓慢,眼里闪过狐疑,似是好奇少年这个问题。

    他当然不会回答秦煜的这个问题。

    很久之后连淮景想起秦煜,也觉得他和秦煜是有过和谐相处的一段日子的。

    即便两人一开始不对付,但转折点发生在新年那天。

    新年总是热闹的,喜庆的,常叔一早便起来贴对联挂灯笼。

    这几天,连淮景知道了一些事情,比如秦煜不会常住这里,他还要回F州,这次是偷偷溜出来的。

    连淮景对他的敌意因为这点少了许多。

    他们三人一直忙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秦煜跟往常一样,没有回来。

    饭桌上常叔说:“一会你给那小子打个电话,让他今晚早点回家,大过年的,还跑出去,这里乱的很,没比F州好多少。”

    姜沫像往常一样给连淮景夹着饭菜:“好不容易从万斯年手里得了个空,小孩子放松放松不是很正常吗,您啊,就是爱操心。”

    尸园有个规矩,年夜饭要在5点之前吃。

    所以今天,秦煜破例的下午就回来了,几乎踩着饭点进家门。

    不出意料的,被常叔训了一顿。

    少年躺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看着电视,丝毫不将那些话放进耳朵里。

    常叔终于说累了,看着秦煜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轻声叹气,除了姜沫,真是谁拿这孩子都没办法,偏偏姜沫又懒得管他。

    这个年与往年过的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尸园的饭桌上多了一个座位。

    吃完饭,秦煜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姜沫叫住。

    “秦煜,带着淮景一起出去玩吧。”姜沫将连淮景手里的碗筷接过去:“他一直待在家里,从未出去过,这样下去要闷坏了。”

    秦煜转过身,好整以暇的盯着还在擦桌子的人看:“你要跟我出去吗?”

    以连淮景的性格,十有八九会拒绝他。

    然而,下一秒,秦煜打脸了。

    连淮景放下手上的抹布,白皙的手指解开了围裙,脸上扬起一抹笑:“好啊。”

    秦煜抽了抽嘴角,没再说什么,站在门口等着连淮景穿好外套,才开了门出去。

    从早上开始,天空便飘着细碎的雪花,到了这会,竟是停了。

    只是路面积了不少的雪。

    连淮景踩在雪地里,安静的跟着前面的人,一步一个脚印。

    秦煜生的高,步子迈的大,连淮景得走的很快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没办法,谁让他比秦煜年长却比他矮呢。

    他眼睛一直盯着路面,思考着秦煜会带他去哪。

    思绪飘空,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人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砰’

    连淮景猛地撞在了秦煜的胸口,这一下太疼,秦煜的身体硬的跟石头一样,他愣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抬起头,静静看向罪魁祸首:“下次不要突然停住。”

    秦煜顿住,他刚刚只是回头看一下他跟上来没有,谁知道他跟的这么紧,他一停,他就撞了上来。

    秦煜嘴角扯了扯,两手一摊:“怪我咯?”

    过了会,他又问:“疼吗。”

    连淮景没有说话。

    “为什么在你的脸上我看不到疼痛的表情呢。”

    少年声音清冽,似是晨钟敲打在他的心上,连淮景整个身体突地僵住。

    脑海里闪出了好多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幕。

    ‘你的脸上都没有痛苦的表情,看来对你的惩罚还不够。’

    这声音似梦魇,每当黑夜来临时,便开始折磨着他。

    没有人知道,被关在黑牢的那段日子他是怎么度过的。

    饶是秦煜,也发现了连淮景的不对劲,对方僵直着身体,眼神空洞。

    ‘啪’秦煜拍了下面前的头顶,指尖触摸到发间的柔软时,迅速收回。

    连淮景回过神,看向少年使劲擦着自己手的动作,淡声道:“我早上洗过头了。”

    秦煜闻言,动作一顿,他不是嫌她脏,他只是想擦掉那份轻柔的触感……

    铃声应声而起,秦煜没有作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起。

    “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秦煜丢下这句话后,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尸园,此后连淮景一次都没见过他。

    但他心里始终记得姜沫的身边有这么个人。

    不自觉就会拿自己和他作比较。

    他有时候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他只是想,秦煜也是姜沫救出来的,那为什么他在姜沫那里的特权就要比他大呢?

    为什么他在尸园可以那么自在,就像家一样。

    而自己,永远都融入不进去。

    他在尸园待了整整三年,而秦煜去过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有超过一个月。

    连淮景看着姜沫,看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的朦胧光影。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