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吏部
我在长安城长大的这十几年时间毕竟没有白费，偌大的一个京城，基本上没有我不熟悉的街区，虽然有的地方因为离苏府远了些，所以不能常去，但是我记性还不错，但凡路过一两次的地方我都能记得住。
比方说我小时候曾跟在苏爹的身后，看他去过吏部一次。
只是我在这吏部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只好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匆忙的步伐，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
干瞪眼等了有快半个时辰的样子，我竟真的看见了一个熟人从吏部的大院里走了出来。
秦百涟穿着一身儿暗红色的文官官服，竟颇有几分样子，但看他官服的制式，大概只是个小官员。他看样子似乎正在忙些什么让他头疼的事儿，蒙着头就朝前冲，我站在他侧面，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
“秦百涟！”我叫住他，他迷迷糊糊的原地转了个圈儿，终于看到了我。
“小梨子，”在此处看见我，他显然还是有几分欣喜的，“你怎么会来这？是有什么事儿要办？”
“我的事儿不着急。”我走上前，跟着他的步子朝前走，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儿，眼前是一道十字街，他只是继续匆匆的朝前走着，走到十字口，朝左边拐了过去，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你怎么样？上次也没听你说你现在在吏部做事。”
“我爹知道我不学无术，便把我扔到吏部，跟着几位老师学些有用的，每日朝九晚五的，月底还有些微薄的月俸，少是少了些，但算是图个稳定吧。”秦百涟说，语气中颇有些抱怨，“我刚来的那段日子，每日清闲得不得了，来了只消看些闲书话本子消磨消磨时间就行了，可是这段时间来却有些不一样了，诸位前辈什么事儿都扔给我，全然不顾我能不能做得来……”
我心说这还不正常吗？先时你是秦相最宠爱的小儿子，是秦家的秦三少爷，可如今你家卷入了三皇子遇刺的大事儿，吏部没有直接让你回家就不错了，对你颐指气使事事为难也不过是希望你小子知难而退，自己离职。
谁知这小子似乎全然没想到这一点。
秦百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虽说没吃过什么苦，可纨绔身上的坏习气却几乎没有，先前没人给他派事儿他就消磨时间，如今忙成了陀螺，却也不敢怠慢。有时候他这种性格的确是认真的有些可爱了。
“对了秦百涟，你家的事儿……解决的怎么样了？前日苏垣城给你出的主意你转告秦相了吗？”想到这，我不禁问起这个我最关心的问题，如今三皇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好像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向陛下提起要如何惩治袁家和秦家的事儿。
袁太师乃是看着陛下自小长大，对他传道授业的恩师。秦相又是几十年如一日鞠躬尽瘁的肱骨之臣。要站在陛下的角度来说，这两位他一定谁都不忍心重责。但事关皇家的颜面与皇裔千金之躯的安危，也不能怠慢。
“……当然说了，我爹不许我去请罪。”秦百涟重重的叹了口气，双肩瞬间垮了下来，看起来似乎疲惫至极，“和苏大人考虑的一样，我爹觉得如果我去请罪难免有不够诚心的嫌疑，他还是主张让汐雨去请罪。袁家那边自然是恨不得将汐雨杀之而后快了，汐雨现在被软禁着，虽然还在袁家，但看守着她的都是陛下派来的人。袁家人每日都在软硬兼施的让汐雨去请罪，汐雨倒是硬骨头，她说自己绝不认罪，要么直接杀了她，要么她就去金殿上当着陛下的面毁了袁家。她还说了，她绝不后悔刺了三皇子那一刀。”
我对袁汐雨的作为十分头痛，并且觉得她最后悔的应该是那一刀没直接要了三皇子的命。
她这么耗着才是三皇子最想看见的情况，时间久了，陛下只会看到这两家毫无悔意，事情只会更糟。
“我希望你能逃过这一劫。”我看着秦百涟真诚的说。
“对了，我倒忘了问，你今日到吏部来是有什么事儿吗？”秦百涟脚下不停，侧过脸来问我。
“我是想着……来问问关于和离的事儿。”我的声音不由自己的小了下来，“苏垣城说和离的事儿必须到吏部来办。”
“这又是怎么了？上次在天香楼遇见你么二人看起来似乎还很和睦，这才几天就又要和离？”秦百涟问。“这有些事儿实在是积怨太久，一时半刻的不好说明，你只需告诉我和离的事儿需要怎么准备就成了。”
“得苏大人亲自来才可以，”秦百涟挠挠头，颇有些艰难的回忆说，“之前某位前辈曾提到过和离的手续……好像是得两个人都同意了，没有异议才行，要带上当年的婚书，还有些什么……然后必须两人亲自到场。”
我听得头大，婚书我根本就没见到过，估计是我那时年纪尚小，让苏娘收起来了。至于两人都同意，没有异议更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看来和离是行不通了，”我苦恼的说，“那休夫呢？我能写休书吗？”
“当然可以……”秦百涟犹豫的说，“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看苏大人可是没什么过错的，你即便要休他，你找得到什么理由吗？长安城有多少年轻姑娘想嫁给苏大人，苏大人都以已经娶妻为由拒绝了……小梨子，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秦百涟的话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我听在耳中还是十分不自在。看样子写休书也没什么用了。
“算了……”我朝秦百涟摆摆手，“不提这事儿了。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要去城南请礼部的赵大人，我们吏部的王侍郎与他有事相商。”此时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可不停赶路的秦百涟额上却热得沁出了一层薄汗。
我一听，立刻如同被点了火的炮仗，气得一蹦三尺。
“吏部在城北，你们侍郎让你徒步走去城南找人？”我吃惊的拽住了秦百涟的袖子，“等你到了只怕天都要黑了！你们吏部连马车都没有吗？没这么欺负人的！”
“有是有的，可是几位前辈都将马车借走了。”秦百涟颇有些为难。“真是帮见风使舵的势利鬼！”我恨恨的骂了一句，“秦百涟，你往后在吏部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你这个人又没什么心机，你玩不过他们的，要不然你还是写一封辞呈递上去算了，你难道还没看清楚他们的目的吗？他们就是想赶你走。”
“小梨子，我不傻。”秦百涟拍拍我的手背，宽容的一笑，像是对他们的无理毫不在意，“我当然看出他们的意图了。我也知道未来的路会更难走，可是我也知道没有那条路会好走。秦家早晚会不如从前，那时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受到责难，倒不如就在这里，哪怕辛苦一些，但早晚会熬过这段时间。我现在年纪不小了，不想依旧被人说成是个除了有个好爹之外一无是处的小少爷。”
“不光是我，秦家所有人都还没有放弃。我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我出神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秦百涟，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和你说了，我去忙了。”秦百涟被我看得有些难为情，他拍拍我的脑袋，笑着朝前跑开了。
“你等等！”我两步追上他，从怀中掏出了几块碎银子，塞到他手上，“城南还是太远了，你去找架马车坐。”
“我不缺钱，秦家也不缺钱。”秦百涟说，“我觉得他们就想让我走着去，所以，就算秦家有马车，我也不会坐。我要让他们看见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