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么搞能沉海底?不用油桶加水泥?”
“肯定的,这是祖辈传下来的经验。以前哪有油桶加水泥?还不是脚上绑根大麻绳,加个百十来斤的大石头就沉了,说是张保仔那个年代传下来的。”
海上,黑暗中,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有些紧张。
他是海陆安中的陆市金镇人。
身份是一名船老大,手下原本有三条船,二十多个员工。
主要是跑点近海运输,渔讯来了再打打鱼。
但金镇码头那么多,搞走私的条件完全不输隔壁的揭镇。
两边的关系近的很,互相嫁娶的亲戚关系都一大堆。
揭镇的人海上无税贸易搞的飞起。
金镇的渔民能老老实实打鱼那才真叫怪了。
所以中年人船老大郑振海,当然也是“跑海”中的一员。
此刻郑振海正在和魏英华说话,他们这会儿离最近的大陆架海岸线超过两百公里。
“那舅公你这么说,我当然是信你的。”
魏英华笑嘻嘻,随后开口,“毕竟海上还是你们更专业!”
郑振海只得陪着笑了笑。
郑振海是魏子俊的母亲郑爱花的远房堂哥。
郑爱花幼年时父母双亡。
她又不是男丁,本族叔伯不怎么上心,年纪小小的她就被送走了。
魏子俊爷爷奶奶收养了她,她成了魏子俊老爹的童养媳。
和魏子俊父亲结婚生下了魏子俊。
不过后来金镇这边的亲戚还是认的。
所以血缘上郑振海是魏子俊的堂舅。
只是魏子俊母亲死的早,双方走动较少。
一直到去年,郑振海三艘船中的两艘,路过特区海上“打鱼”时被海警查了。
船还被拉上了岸,被搞到杨天港那边。
郑振海托来托去,最后找到了魏子俊身上。
魏子俊帮他把船弄了出来。
同时把深大和国家考古局一起合作搞的“南海沉船勘探项目”运送物资的生意。
也交给了郑振海。
这种跑腿的运输任务,赚的钱自然是不多的。
郑振海却喜出望外。
因为接了这个项目后,他的船在海警那边就有了备案。
在当前特殊的年代情况下,只要郑振海不要太疯狂。
那么一般没人查他。
简直就像海上特殊通行证一样。
郑振海捞得飞起,真正开始赚到了大钱。
他和魏子俊的亲戚关系,也走的勤了起来。
自然了,万事都是有代价的。
郑振海付出的代价是手底下那些船员,跑海的好手们都被魏子俊那边收了过去。
同时还必须随叫随到,魏子俊交代他的一些海上任务他必须完成。
比如现在,郑振海带头。
几天时间,陆陆续续往南海丢了许多垃圾。
眼下丢完垃圾,招呼着魏英华,郑振海开始指挥船员往回走。
魏英华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郑振海再次很肯定的打发票。
表示绝对不会出问题。
专业素质,这种垃圾,他们以前就丢过了。
行话里称之为“落水鬼”,这辽阔大海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落水鬼。
之所以用大麻绳加水泥块,而不是用油桶填水泥块。
这里面是有说道的。
假如用油桶填水泥,确实能沉到海底。
可是水泥除了加重外也是一种保护。
就算油桶的铁皮以后被海水腐蚀殆尽,水泥里包裹的骨头却还是能存在很多年。
主要是骨头里面的dna物质,能保存的比较久。
大麻绳加水泥块就不一样了。
一般沉到海底半年后,受海底洋流运动和海水腐蚀影响。
还有海底生物畅享自助餐。
大麻绳时间到了是会断掉的。
到时候海里就只会剩下水泥块。
肉早就造福海底生物,骨头断裂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毁灭痕迹这块。
那真是比油桶加水泥沉海底保险多了。
回到船长室。
郑振海刚坐下。
“舅公,有门生意不知道你做不做。”
“只要和海上有关的生意,我都做。”
话一出口,郑振海想了想,他又补充,“要是阿俊喊我去做,那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做。”
郑振海本来一开始真就是纯粹渔民。
后来才开始“走私”这行当的生涯。
但他入行晚,好的路线早就都被揭镇那边的船老大们霸占了。
霓虹、棒国、坡县这些油水足的地方。
郑振海没敢去跑,因为已经被揭镇帮和其他外地海上巨头垄断。
江浙闽鲁辽桂……只要是靠海的,这年代就没有人不做这种生意。
差的也就是规模和来往方向不同而已。
都是有势力范围的。
没有拜码头就瞎搞。
那刚才那种本地专业沉海法,很可能就要被用到郑振海和他的家人身上。
这年头,路上都还没多少监控摄像头。
就更不用说海上了。
郑振海就只能跑跑港岛路线,还有南洋,主要是吉隆坡等路线。
钱当然是不少赚的。毕竟是走私。
油水再少,那也比种地和打鱼强一百倍。
和揭镇那帮人一比,那就真的是挣的没人家多。
久而久之。
自然容易心里不平衡。
因为大家冒着同样的险,凭什么他们挣的多自己挣的少?
一直到现在,情况终于反转了。
靠着搭上魏子俊,在身上刷了一层考古船队成员金身。
在如今的南海线上。
郑振海可比揭镇帮那些人爽多了。
他目前主要运的是进口的冻猪脚。
再搭一些体积小价值高的小货物。
比如进口手表、黄金首饰之类的。
单趟价值虽然比不上那些胆子大的揭镇帮。
可他的船有文件,有金身,不怕海警查。
揭镇帮跑一趟的时间,郑振海最起码可以跑三四趟。
算下来赚的比揭镇帮的人还要多。
郑振海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特权是怎么来的。
所以虽然按亲戚关系,魏子俊要喊他堂舅。
但在抱魏子俊的大腿这一块。
郑振海和潮汕帮的黄初龙那帮人并无两样。
“阿叔想搞点复古生意。”
船长室里,听着海浪扑打船声的声音,魏英华向郑振海讲述着。
“港岛的项家表叔介绍,暹罗、缅国那边的翡翠矿老板缺人手。阿叔想送点人去那边打工。”
郑振海听得懵懵的。
“送人去南洋打工?下南洋嘛?”
“差不多吧。”
魏英华矜持的笑了笑。
作为魏子俊身边心腹当中,主要负责黑这一块的魏英华。
华子知道很多事情。
基本上大部分都是不能说,也不能写的东西。
这些东西甚至事关魏子俊给自己,给五丰村魏家许多人准备的后路。
只需要知道,通过“南海沉船勘探科考项目”。
魏子俊往海上,往南洋送了很多人过去就是了。
潮汕可是著名侨乡。
整个潮汕族群人口目前也就三千万左右。
其中却有三分之一,也就是一千万分散在海外。
真要严格论起来,几乎每个潮汕人在海外都有亲戚。
所以派点人出去和外面的亲戚联络感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而到了三月十八号,以后被称为“特区315严打”的相关数据,渐渐的也出现在了特区本地媒体和省媒上面。
甚至过了几天,就连隔壁的港媒,也进行了报道。
《明报》报道,深市近日采取了大规模扫荡黄赌毒行动,不少港人在行动中被拘,其中富田区日前清查1325间出租屋,检查214间歌舞娱乐场所、休闲中心发廊等各类场所时,拘捕132名吸毒者、317名卖淫嫖娼人员,986名参赌人员,当中包括多名港人……
“这要是放在港岛,差不多就是将全港上下的娱乐行业打扫一遍了。”
港岛中区。
寸土寸金的中环CBD里。
眼看深市这次扫的那么严。
抓了那么多人。
这边收到风声的社团都有点戚戚然。
除了兔死狐悲感外,还因为他们很多人在特区那边的娱乐行业有参股。
这次也算是损失惨重。
“不会的。”魏子俊笑着开口,“就算只是为了打造样板间,吸引濠镜和湾湾。祖国对港岛也会给予足够的自由。”
毕竟是特意留下来的对外金融窗口。
特别是现在的魔都和特区还没起来的情况下。
港岛还能再潇洒三十年。
项胜点点头,望向窗外维多利亚湾的方向。
根本就看不到海景,因为这会儿外面雨下得很大。
受今年的二号和三号热带风暴气旋影响。
整个华南地区和部分闽南地区加上湾湾,断断续续大雨小雨已经下了将近一个星期了。
“老表,你这个办公室地段不错。但外面也太小了点,有点衬不上你的身份啊。”
第一次来魏子俊在港岛的办事处,略过报纸上隔壁严打的话题后。
过来坐坐喝茶的项胜把话题,放到了魏子俊这个办公室里。
相比魏子俊在国内的公司规模,港岛这边的办事机构,只占据了中环附近一栋办公大厦十二层的一角。
一处不足两百平方米的办公空间,办事机构连同财务、法务,都不足二十人,确实有够袖珍的。
“这间公司这么小,能做什么?”
“对内转口贸易与股权投资,对外搞金融投资和股票交易。”
魏子俊简单的介绍着。
仅从业务结构上,港岛办事处的确够简单。
不过眼下,维持这么大规模的办事机构这也是足够用的了。
但是从资金周转量上,挂名“大魏集团”的港岛分公司,仅股票交易投资这方面金额就超过了十亿。
对于内地在港的企业来讲,却也算是大型公司了。
又聊了一会儿,项胜开始邀请魏子俊今晚去项家做。
“听说你要来,连湾湾那边都有几个人想过来见你。”
项胜笑着说。
魏子俊惊讶,“恐怕今晚不行。”
“啊?怎么了。”
“今晚要去参加个酒会。嗯……头次来着,以前都没参加过这样的机会。”
其实是有的,不过已经是上辈子。
上辈子他被潮汕商会的大佬们,带着参加了几次港岛这边举办的商业酒会。
其中有两次,甚至见到了瓜瓜等潮商大佬。
不过也仅仅只是见到,因为上辈子那时候的魏子俊,只是潮汕商会内部的一个黑手套性质的小弟弟。
大佬们需要他办一些见不得光,需要他这个凶狠的海陆安人带头物理冲锋。
所以对他挺照顾的,但也只不过是像魏子俊现在照顾黄初龙、郑振海他们那样而已。
项胜惊讶问是谁请魏子俊参加酒会。
“藿一东藿老先生,他和曾先生一起举办的。”
听说是藿大佬的酒会,项胜顿时有些悻悻然起来。
因为老实讲,不管是原来的立场,还是地位等等。
项胜,应该说是整个向家,都没资格拿到藿一东这个级别的大佬的酒会邀请。
那家宴这样只能是下次再吃。
送走项胜,在港岛大魏集团的办公室又待了一会儿。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魏子俊才下了楼。
外面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好像再下就能把香江几个小岛淹没似的。
倒不知道这座城市有没有人有这样无聊的担心。
从香江岛中区往南区的大道上车很少,寂静的雨幕,安静得能闻见窗外雨的气息。
中间雨稍稍小了一些,魏子俊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有些微的雨星迸进来也无所谓,主要是呼吸新鲜空气。
港岛的交通规则承袭英制,与内地不同。
自然还是魏英华开车,反正华子已经拿到了这边的驾照。
三辆车组成的小车队,随后到了浅水湾。
浅水湾的豪宅大多依山而建,这里环境幽静。
雨幕下,一些仿欧陆风格的白色小楼与具有华夏特色的大宅散落其间。
这些豪宅绝大多数能直接眺望浅水湾的海景。
三月下旬的港岛不到七点钟,夜幕还不会降临。
南区这边的雨也很大。
天光幽晦,盘山道两侧造型别致的路灯都早早亮起。
在郁郁葱葱地棕榈树间,发出相对来说黯淡的光芒。
到了薄扶林的沙宣道,又开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藿家的宅子。
藿家大宅位于沙宣道33号,名为“StoneManor(石头庄园)”。
算是亚洲难得一见的古堡式建筑,始建于1930年。
这座宅邸最早的主人并不是藿一东,而是一名曾得“拿督”称号,叫做陆运涛的星马富商。
藿家大宅占地三千多平方米,光是主楼就有483.1平方。
这座古老大宅拥有无敌大海景,远眺东博寮海峡及大屿山,占据非常有利的地理位置。
十分符合国人“背山面海、坐北朝南”的风水哲学。
主楼共有三层,全屋像一座石头砌成的古堡,散发着封建贵族的气派。
左边有大圆亭,前边有一片草地,雨幕下都能看出布局很精致。
另有两层高的工人宿舍,而地下是车房。
大宅四周都以高大的植物包围,恍如堡垒,庄严高贵。
现在藿佬还活着,藿家还没分家,这边算是他们的第一居所。
大宅的部分窗户镶嵌了彩色玻璃,效仿欧洲建筑,玻璃窗上刻着和大闸一样的神兽徽章,写着拉丁文“SerFidelis”。
那是“敬畏的神”的意思,也是藿佬给自己家族创建的族徽。
类似罗斯柴尔德家族那样,就这点来说,藿家在港岛这里确实称得上独一无二。
魏子俊现在就站在豪宅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门面”。
他一直都记得藿一东说过的一句话,他很赞同这句话。
“一个人有多少财产身家是看他能出拿多少钱花,而不是看他账面上有多少数字。”
越是经历过后世的各种爆雷,魏子俊就越是觉得老人家很有真知灼见。
以后那些所谓的互联网大佬,有几个又是真正的很有钱,很多不过是寅吃卯粮庞氏骗局。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那时魏子俊已经坐牢,通过新闻关注的那位下周回国的贾会计。
这家伙真是把套路玩的出神入化。
在藿家人殷勤引领下,魏子俊进了屋里。
时间离晚宴还早,大家都三三两两坐在装饰奢华的厅里高谈阔论。
讲的都是粤语,这要是北方人来,没带翻译那真是要两耳空空。
幸好魏子俊外语虽然一窍不通,只会说几句goodrning、Howareyou之类的。
但他毕竟是粤省人。
粤省本地三大语系。
潮汕话、广府话和家话他都会。
港岛话,也只不过是广府语系中的一种。
要是严格来讲,正宗粤语只有老省城人的才算。
就像正宗普通话,老地道人那边那说了算。
所以粤语,魏子俊自然轻松掌握。
他能听出来,这里面的人谈论的多为经济话题,看模样与经济沙龙无异。
一眼扫过去,没看到藿一东等人。
其余人魏子俊又不认识,听着身边几个人用港岛话。
再时不时冒出几句外语,讨论着亚洲未来几年经济势态地话题。
魏子俊很认真的欣赏挂在墙壁上装点用的美术作品。
却很快就皱眉,因为这副貌似是油画的东西,很像是涂鸦之作。
这TMD是梵高的作品吧,不然不可能这么抽象。
就这东西,现在能卖几千万,以后甚至能卖几个亿十几亿……
除了洗钱和炒作,请原谅魏子俊这个身上连一点艺术细菌都没有的人,实在看不出这里面的艺术价值。
直到——
“这是佳士得拍卖行,寄存在藿生这边的梵高大作《田野里耕地的农夫》。是梵高生前最后几年的作品之一。”
“在这幅作品上,梵高使用了强烈黄蓝对比色来表现夕阳下的麦田景观,开阔的前景和紧实的背景,呈现出后退延伸的效果。”
“农夫的劳作和位置与地面上的土沟,形成上下动势的平衡。”
“梵高大师以精确的用色和几何图形似的构图,赋予画面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纵深感,把我们的视线从前景一步步引遥远的天际。”
“真是绝妙的大作。”
魏子俊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黑长直气质美女,那些话都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你好。”
她笑着朝魏子俊伸手,“我叫花文静。请问先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