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什么事了?”郭奕舟放在膝上的手微蜷起。
这是在机场见面之后,第一次听她的声音,可他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我想问你……”
她说话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又是在情急之下,郭奕舟都快要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乔樾了。
虽然显示的确实是境外来电。
纵然再急,他也唯有耐心地等她说话。
片顷,话筒将女人娇柔的声音传过来:“我打扰到你了么?”
“我在车上,准备回家陪昭昭吃饭,你呢,吃了没?”
话落,那边没有接话。
郭奕舟语气半幽怨地说:“你给我生的小东西天天都在管着我,一点自由都没有。”
他的语气还算轻快,心头却是紧绷的。
乔樾依旧没有说话。
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让他心里涌起了一阵燥意。
担心她会挂电话,他又开始找话题:“我也才知道,昭昭究竟有多烦人,在以前,我记得,无论多晚回来,你都不会管我……”
乔樾倏地说:“今年,尼古拉的寿宴,你还过来吗?”
在去年,他就来了。
郭奕舟不太确定:“你是在邀请我?”
“来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
“………”
桃花眸被笼罩上了一层迷雾,似明似暗,沉默半晌,郭奕舟修长的指尖捻着手上的檀木珠,一字一字清晰地道:“你的邀请,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我清楚。”乔樾说,“你不敢来吗?”
郭奕舟唇际轻扯:“怎么,他对你不好?”
乔樾自顾自地说:“要是来,我们就见一面,没什么事了,晚安。”
她正要挂电话,又听见郭奕舟不近人情的腔调:“在机场那天,话已经说开,我想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那天,他说了,愿意成全他们,不会再打扰她,就真的有想过在他们之间划上句号。
而现在她却说要和他见面,她应该清楚,他并不是她能挥之即来的人。
“嗯。”
所以乔樾只应了声,就挂了电话。
车子一直在往家里赶,郭奕舟心头的情绪复杂。
这一个小时,他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好不容易回到家,一下车,小家伙就忙不迭放下手里的积木,兴高采烈地冲过来。
这一刻,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爸爸,爸爸!”
一个小人影就这样砸到了郭奕舟身前,他伸出手顺势将人抱起。
家里来了警察,郭奕舟刚才实在联系不上家里,干脆报警,让人来家里盯着。
昭昭礼貌挥手:“警察叔叔们辛苦啦,我们家没有丢东西。”
郭奕舟向他们颔首,随即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的女人。
她背着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人来到面前,巡逻车刚好离开,他捕捉到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很快就被温柔小意覆盖。
“妈妈回来了。”
女人抓着小家伙的手:“爸爸也回来了,我们进去吃饭吧。”
“好。”昭昭这才在郭奕舟怀里下来,被女人牵着走去餐厅。
郭奕舟跟在他们背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顿饭吃得甚是诡异,家里的佣人察觉到不对劲,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昭昭在没心没肺地和女人热络。
“妈咪,你去哪里了呀,我都好久没见到妈咪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女人在给他剥着虾壳,笑说:“我去了其他国家。”
“哇!是怎么样的地方呀。”
女人瞥了一眼坐在主座的男人:“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小家伙撅起了嘴:“哼,妈咪好坏,都不带上我和爸爸一起!”
女人只是笑笑,又剥了一条虾给郭奕舟。
后者说:“你要是想去,我有空就带你去找妈妈玩。”
昭昭顿时喜笑颜开:“爸爸拉勾,不准骗我。”
他碗里的虾,她剥多少,他就吃多少,表现得没有任何防备。
一顿饭过后,在送女人出门的时候,郭奕舟主动开口挽留:“要不,今晚就在家里住吧。”
她犹豫了会,才拒绝:“不了,你看起来并不欢迎我,不是么?”
郭奕舟借着晕黄的路灯去看清她的样子。
实在是太像,要是不跟她对视,他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
他大手微搭上她的肩,低声:“还没问你,这一年,过得好吗?”
灯光影绰下,女人双眼瞬间泛红,嘴角却扬起张扬的弧度:“不好。”
粘稠的风拂过,女人的眼角也跟着潮湿了一片。
郭奕舟搭在她肩上的手,抚到她耳后,干燥的指腹缓缓地擦掉溢出来的眼泪。
对视上男人眼底晦暗不清的色泽,她终究还是听见他哑声道。
“我可以补偿你。”
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哂道:“你拿什么来补偿我?”
郭奕舟站在原地未动,唇角微抿:“你想要什么?”
女人又一哂,向他贴近,娇嫩的手抚上他的胸膛,感受到的却是平缓的心跳。
“我想要昭昭,你也会给吗?”
素来冷清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这个情绪被他隐藏得极好。
但她看得懂,他紧张了。
这次,换郭奕舟拂开她的手,侧过身体,锋利的喉结滚动:“当初说不要昭昭的是你,现在你又来跟我要人,什么意思?”
女人看着男人冷硬的侧脸,语气立即软下:“我这次回来,只是想陪陪他,可是都这么多天了,才第一次见到他,我太想他了,所以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郭奕舟把手抄进西装裤,沉了口气,“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没关系,我能明白。”女人随即避开他的视线,微垂着眼皮,纤长的眼睫微颤了几下。
不得不说,她学的是真的像,刻进骨子里的像。
眉心一动,他忽而揽过她的肩,弯下腰,凑到她耳际:“想见孩子,那就来努力讨好我。”
男人身上的体温骤然靠近,她心脏猝不及防地绞了一下,痛得快要无法呼吸,她咬着唇:“嗯。”
可下一秒,男人大步离去。
留下一句:“我让司机送你。”
……
经过这次的事,郭奕舟加多了不少人手去看管孩子。
几天后的晚上,昭昭乖巧地端了杯牛奶上来书房找郭奕舟。
“爸爸,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郭奕舟把耳朵凑过去听他说悄悄话。
“前几天晚上来找我的那个阿姨,不是我妈妈,她身上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
郭奕舟早就知道小家伙看出来了,他故作玄乎:“那你怎么不阻止爸爸接近她?”
小家伙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我才不阻止,但我想知道爸爸究竟在憋什么坏心思?”
郭奕舟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唇际轻舒:“总之不会做对不起你妈妈的事。”
“真不会还是假不会?”昭昭皱着眉,“爸爸老是骗我的!”
他捏了一下这小东西的脸蛋,“用不着你为我操心。”
昭昭瘪下了嘴,“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真的妈咪,我又想她了,爸爸能不能有点出息呀!”
……
深城的时间是在晚上八点,莫斯科才是下午三点。
阳光难得露面,乔樾推着婴儿车在落地窗前晒太阳。
小宝宝心情很好,嘴里咿呀咿呀地吐着舌头。
回来莫斯科的这些天,沈斯言一直陪在她身边,除了去医院,几乎没怎么离开过。
在万里高空上,她问他,可不可以放下仇恨。
他当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他甚至还想质问她,劝他放下是不是为了郭奕舟。
她究竟为什么要劝他,是不是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如果是,她大可以说出来。
沈斯言看着婴儿车里的宝宝正对着他笑,呼吸一沉,下巴轻轻地抵到乔樾肩上,轻声:“等会有一批婚纱送过来,姐姐想试一下吗?”
乔樾故意逗他:“我不试,那你试?”
沈斯言:“……”
“也不是不可以,姐姐要是想看,我可以满足你。”
乔樾噗地一下笑出声:“那你等会别耍赖。”
沈斯言苦恼:“好。”
说来就来,品牌方的人陆续来齐,阵容不小。
款式多到眼花缭乱,乔樾认真地看了一遍。
“姐姐有喜欢的吗?”
乔樾指着那条黑色的,“你觉得呢?”
沈斯言略一思索,“姐姐喜欢最重要。”
其实他觉得纯洁的白色更适合她。
乔樾忽然就有些感慨:“我第一次结婚的时候,都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婚纱。”
沈斯言看见她眼里的光,眉心微动。
乔樾笑笑:“那时候我还怀着昭昭,快六个月了,就算穿也不会好看的,况且他不是真的想娶我,所以更不会有什么感人的仪式,可我那天还是觉得很开心。”
四目相对半晌,沈斯言握上了她的手,“姐姐开心,肯定不完全是因为他。”
乔樾承认:“不完全是,赢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赢了栗子,成功从她手里抢回男人,郭老爷子也给足了她面子,三书六礼让她风光嫁进来。
怎么说,她都是那个赢家。
只不过,在婚后,郭奕舟给她上了一课。
她才知道错得实在离谱。
不过回到当初,她还是会那样做,千不该万不该,栗子就不应该跑去李暖工作的地方为难她。
沈斯言停下脚步,凝着她:“姐姐现在,还爱他吗?”
乔樾一顿,摇头:“不爱了。”
“那,姐姐是真的想要嫁给我?”
男人站到了她面前,挡住她前进的路,干燥的掌心带着温度,覆上她手臂,眼神柔和地落在她脸上,他今天就要她一个答案:“我不想听姐姐说早就答应过我的话,我只想听姐姐的心里话,姐姐爱我吗?”
乔樾抬起头,没有逃避他的视线,唇瓣微微抿着。
离开郭奕舟后,她就没有想过再踏进婚姻的坟墓,可那段奔溃的日子,是他在陪着她。
她也清楚,他对他的好是一场明目张胆的算计。
到了今天,她好像快要分不清事情的真相了。
乔樾受不住他用这种眼神看她,嘴角不禁扬起:“那你呢,愿意吗?”
愿意离开这里,放下这一切,不争了,不去卷入这场漩涡。她知道,他想要报复小时候欺负过他的所有人,而不仅仅只有郭奕舟。
他知恩图报,亦也会有仇必报,让他原谅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他需要找的伴侣,当然是理解他,并支持他的女人。
话一落,她就看到了他眼里的犹豫。
乔樾反握上他的手,柔声:“爱一个人,我情愿心疼他,也不要去理解他。”
沈斯言瞳孔微颤,“姐姐的意思是,不忍心看到我受伤吗?”
“我害怕失去你。”她投入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吗?”
沈斯言颤抖着手,去抱紧她,忽然感觉这是离她最近的一次。
他低声:“我们先试婚纱。”
乔樾点点头:“好。”
在沈斯言的强烈推荐下,她试了一条白色的大拖尾纱。
其实乔樾知道,这身肯定是沈斯言为她量身定制的。
乔樾也很满意:“主纱就这件吧。”
男人搂上她的腰,咬住她耳尖,惹她轻颤:“好漂亮。”
这个亲密的动作,无端让她想起另一个男人。
不过,沈斯言似乎掌控力没有那么厉害,更多时候都会留出空间给你思考,选择权在你手里,让你主动接受他。
温柔、敏感就是他最大的特点。
他仅是轻轻一咬就松开,考虑到这里只有哩哩一个小宝宝在。
被放在桌面的电话响了。
乔樾看了眼来电,“芷柔的。”
男人示意她接。
她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边,却是一道稚嫩被刻意压低过后的声音:“妈咪,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