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县令枯槁的手,轻轻拍在椅子的扶手之上。

    他抬眸,凝着座椅顶上悬挂着的四个大字——乾坤朗朗。

    最后,他回过神,凛然正气:

    “诸位,我们至今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并没有随范忠谦一同被斩首,不是因为我们懂得推卸责任,恰恰相反,是我们数十年如一日地恪尽职守。”

    “我们虽然渺小,却背负着成千上万百姓的前途,背负着整个高昌县的命运。这数十年来,我们一步一个脚印,问心无愧。”

    “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坚守了这么多年,可不能晚节不保。否则,就算苟活于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我们的子子孙孙?”

    “所以,就让我们竭尽全力,协助殿下与大将军等人解决问题,就算最后惨淡收场,于我们而言都是善终!”

    众官吏低下头,无地自容的同时,那股紧张感尚未消散。

    何县令继续道:“再者,九殿下仁慈,他在江北这数月,可未曾有一人被他推出来担责,本官相信,只要我们尽心竭力,自有人会为我等做主。”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官吏也不敢再去想,这个时候应当把什么人推出来承担责任。

    何县令见大家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于是便挥挥手:“去吧,都去做事,特殊情况,不得有一丝马虎松懈。”

    众官吏便散去了。

    待议事厅仅有何县令一人时,他再次看向悬于头顶的牌匾。

    沟壑众横的面上,坦然而坚决。

    这一刻,望着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他不再紧张忐忑。

    相反地,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

    屋里,刘尧听着阿六的禀报,他不由得点点头:“多谢你,本王明白了。”

    原来议事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尽收阿六眼底。

    阿六正要退下。

    刘尧却叫住了他:“等等。”

    阿六准备离去的身影顿住,他回身:“九殿下,何事?”

    自从雪莲一事,阿六对刘尧的态度有所改善,虽然依旧不冷不热,但比从前好了许多。

    刘尧并不在意阿六的态度,只是问出心中的疑惑:“本王身在局中,一时无法捋清楚这整件事背后的目的。”

    “天下百姓信任老白相,而大将军也用她的实力赢得民间尊重,那些人盗取随葬品的意义是什么?”

    “本王并不觉得,仅仅因为随葬品一事,百姓就会把所有的罪过都怪在镇北大将军身上。”

    阿六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那陷害大将军的人,哪里会在乎百姓会不会把责任怪在我们姑娘身上?”

    “只要陛下,也就是殿下你亲爹认为,始作俑者便是我们姑娘,不就行了?”

    一席话,叫刘尧哑口无言。

    的确,百姓如何认为重要么?

    只要这次的疫情带来严重的后果,整件事最后必定有人担责。

    那么没有严格按照规定殓葬,竟出现在护卫坟冢之中放入随葬品这种行为,不就成为把大将军推出来担责的强有力理由么?

    他在局中,总会下意识去美化自己的父亲。

    如今经阿六这么一点拨,他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竟是这样的打算,一切都是冲着大将军来的。”

    阿六挑起的冷笑弧度并未敛住:“殿下,恕我直言,冲着我们姑娘来的,就是冲着殿下你来的。”

    “殿下与我们姑娘互为一体,荣辱与共,倘若殿下失去我们姑娘的支持,没有任何兵权倚仗,仅凭娘娘背后的韦家,成不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