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话，彭越全然不搭腔，低头看腕表，单手揣兜，对常遇春道：“别让咱妈等急了。”
“……”
陈克己递过半截手腕一顿，若无其事绕了个圈，权作花盒提累了换个手。
常遇春看在眼里，眼神示意大哥别针对性那么强，“要不是你截胡，我们早到了！”
她暗里替陈克己说话。
听出话外音，彭越嘴角微勾，佯作不知。
三人前后往教授楼走。
彭越在最前，步伐稍快，剩下两人落下约两三个身位。
花盒着实不轻，别看三少爷身高一米九，实则身娇肉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此时，他左手腕间青筋乍现，淡淡纹路清晰可见，还有留置针隐隐一圈青紫。
常遇春万般情绪翻涌。
半小时前，她刚从浴室出来，瞧见陈克己正要挂电话，原来是安排董天野买花篮。
三少爷还晓得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
亚洲人肤色偏黄，紫色显白，因此绝大多数中老年女性，普遍偏爱紫色，这一大盒“猛兽派”，橘紫配色，确实很对母亲喜好。
看来，三少爷家教不错，审美也挺在线。
—
常遇春不露声色拽过其中一根手提袋，骨节不经意轻擦他手背划过，陈克己偏头看她。
微微一怔，手里重量陡然减轻。
那一刹，他眸中温柔如水，眼波明亮，温和摇摇头，口型示意她：“我可以。”
霸气大舅哥在场不敢多嘴。
“别嘴犟！”常遇春瞥他一眼，没撒手，反倒加重力道，默契回以口语。
“……”
常副护士长很关心他哎！
陈克己眉心微动，抿嘴憋笑，垂眸再看她时，眼中满溢宠溺，还带着点傲娇的小得意。
突地。
她手中陡然增大力度，打破平衡，花盒自下一坠，陈克己左肩倾斜，忍不住惊呼一声。
彭越应声回头，眉头紧拧。
陈克己耸肩曲背真滑稽。
小舅子太不靠谱，一个花盒而已，犯得着非得让小春替他分担一半嘛。
“……”
眼刀犀利，陈克己秒懂，识趣从常遇春手中接过手提袋，掀眼帘看彭越一眼。
“……”
彭越下巴几不可察一动，转身继续走。
—
常遇春手肘轻撞他，怎么不让我提。
见状，陈克己换右手提花盒，空出左手，侧头迎着她目光，顺势攥着她手。
常遇春：“……”
医院福利区，大庭广众骤然亲密举动，挺不习惯，心情倒很愉悦。
常遇春象征性挣扎两下，哪知陈克己有如捆仙索，她越想挣脱，他擒得越紧。
“……”
常遇春浅浅摇晃手臂，陈克己扭头，她一努嘴，示意他松手。
“……”
再不大舍得，陈克己却仍乖巧照办。
下一秒。
常遇春主动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促狭俏皮地用力一箍他指根。
我靠。
常副护士长主动起来真让人爱不释手。
血液自脚底一秒直蹿脑顶，陈克己受宠若惊，强迫自己深呼吸，保持冷静和克制。
不知是花盒太沉，或是耳石症没好利索，他情难自已，胸口起伏。
还好，还好身高优势她看不见。
—
她掌心温热，陈克己感受着她的温度，大拇指不安分地来回抚弄。
忽地，他手下一顿。
常副护士长拇指茧子深厚，掌根亦是薄薄一层。
细细抚摸，似乎还有不少裂口，干燥细碎的，遍体鳞伤。
“……”
有些难以置信，陈克己垂头端详。
一眼。
恰好对上常遇春仰望他的眼神。
她冲他眨眨眼，清浅一笑，然后掏手机左手敲字。
片刻，陈克己裤兜振动。
“……”
他双臂一使劲，惊觉丧失看手机条件，悻悻一撇嘴，遗憾没能长八只手。
常遇春适时脱手，挑眉提示他。
陈克己解锁。
她的消息：临床护士手。还附带一个呲牙笑脸的表情。
常遇春抿笑莞尔。
习以为常了，早年徒手掰安瓿瓶，手指永远洗不干净的记号笔印记，被手消腌出薄茧、倒刺，和小裂口。
“……”
这一刻，陈克己五味杂陈，深吸一口气，迅速揣好手机，重新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
一手老茧就是护士长的勋章。
怎么不算呢！
—
医院小区不大，从公寓楼走到教授楼，路程并不算远，三人一路沉默。
偶尔有熟人路过，和彭越打招呼时，眼风时不时瞟过陈克己，大多讳莫如深一笑。
气氛尴尬，陈克己寒暄，没想那许多，顺嘴起话头，“大哥今儿怎么没上班？”
三少爷对工作时间没概念。
打从娘胎里出来，他没上过一天班，没吃过一回苦，人生唯一滑铁卢，要数被常遇春一掌推窗框上，缝了两针。
闻言，彭越驻下步子，回身瞥他，不答反问道：“倒是你，游手好闲还能闹进医院？”
“大哥耳报神可真灵通。”
陈克己莫名心虚，本能捧哏。
特意从默乐转院到专科耳鼻喉，就怕被家里发现，哪知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彭越笑而不答。
得知陈克己住院纯属巧合。
从万方国际辞职后，和两个师兄弟单干，半年前，默乐耳鼻喉的裴院长，裴遥，表示想挖他过去。
恩师裴伯渔家的大公子，彭越不好婉拒，一直以拖为上，话没说死。
直到前两天，裴遥再次相邀，彭越去了趟医院，办公室没聊几句，住院部来电通知转院，本不是大事，特意提起肯定事出有因。
结果。
一看转院单，赫然是小舅子陈克己，再一看病因，全世界都笑了，耳石症。
对他来说这病还需要住院？？
简直浪费医疗资源，彭越哭笑不得。
—
大舅哥皮笑肉不笑，陈克己很想得开，他又不是人民币，彭越不喜欢他，就随它去吧。
说话间走到教授楼门口，老式门厅，并排狭窄局促，陈克己恋恋不舍，攥了攥才松手。
彭越眼风扫过，没吭声，垂眸在家庭群里发消息：@所有人，我们到了。
—
十六层，一梯两户，靠东的防盗门敞开。
三人走出电梯厅。
门廊一道人影，常世新正巧端着盘子路过，视线越过彭越，朝向高得十分显眼的陈克己，温和一笑招呼，“来啦！”
常教授的日常和手术台判若两人。
“……”
彭越瘪嘴无语中。
“爸！！”陈克己熟稔又热情。
常世新已经走出几步，一听又退着折回来，高兴得两手不知道该放哪儿，忙不迭连连应道：“好！好！好！”
适才，还笑彭书记不矜持，现下新女婿喊人，他竟也眉开眼笑。
—
“放着我来！”
陈克己挤进门里，随手放下花盒，极有眼力见地，去接常世新手里的盘子。
话音未落。
彭越看一眼常遇春，惊诧，“他疯了吗？”
头次上门的女婿比驴都能干。
“抢了你台词？”常遇春瞪他。
“……”
彭越一噎。
小春居然为陈克己呛他，还有常教授，岳父看女婿越看越生气，怎么一点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