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暗卫久久不肯接过她手中的剑,萧华臻直接把剑一丢。
长剑掉落在刀疤脸的尸首旁,发出哐当几声脆响。
她注视着那柄剑,而后有些抱歉地给剑的主人福了一礼。
丢剑并非因为旁的,只是她的手……抖得厉害。
她快要握不住剑柄了。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因为他要杀我。”
不仅想杀她,还口出污言秽语。
一想到刀疤脸不久前眼里那兴奋猥琐的光,她就觉得恶心!
她抬眼,看向厉钧行,“因为他想杀我,所以我杀了他。那么都督你呢?”
“都督与他无冤无仇,为什么方才却会毫不留情,下令击杀?”
“都督平日贵人事忙,为什么会在深夜突然来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又为什么……”她一步一步走向厉钧行,“为什么都督能够这么恰如其时,在我即将掉下悬崖时,刚好出现,将我救下?”
“或者我该换个问法。”
“我若死了,此前鄢山的秘密便能随我一道消失,不是吗?”
她扬起头颅,冷冷看着他,“那样一来,都督的心头大患便迎刃而解。可都督却为什么会选择救我?!”
大难过后,她似乎全然将对厉钧行的恐惧与忌讳抛诸脑后了。
剩下的只有猜疑与愤怒。
为什么明明是窦氏做的局,厉钧行却会搅和进来?
如果是他在安平侯府安插的人给他递的消息,可他又为什么会赶来救下她?
她与他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初见时曾想直接杀了她,后来却想方设法地纠缠她,如今甚至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救她。
方才厉钧行下令击杀这些山匪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奇怪。
她甚至开始怀疑,窦氏做的这局刺杀里,是不是也有厉钧行的手笔?!
故意在今日对萧华绮施以重刑,逼得窦氏狠下杀手,将她逼到绝境,然后再出手相救……
他究竟在下多大的一局棋?
自己这颗棋子,在他手里又到底又多大的用处,才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她绝不甘心自己当一颗不明不白的棋子!
不甘心每个人都带着她根本不清楚的目的,无论是谁都能轻易对她显露恶意、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厉钧行任由她一步一步逼近到自己身前,任由她用最锐利、最警惕的目光审视自己。
他不说话,只是略微垂下头,自上而下俯视着这个幼时与自己最亲密无间的小姑娘。
她长大了。
没能如他所祈求的那样,能在万千宠爱下,长成最恣意天真的小姑娘。
而是在一地荆棘之中,被迫在血肉之间,长出了满身的刺。
他比谁都更了解这种过程,他比谁都清楚这种痛楚和无奈。
可是当这些刺全都对准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感觉到了心痛。
一旁的青渊听不下去萧华臻对厉钧行一句比一句更尖锐的质问,不由得想开口反驳。
“姑娘!你可知都督他一得到消息……”
厉钧行冷冷呵斥,“闭嘴!”
他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小姑娘,片刻之后,忽然抬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
萧华臻还未来得及反抗,转眼已经被厉钧行抱上马背。
他淡淡扫视了一眼四周,吩咐道:“留几个人打扫干净,该杀的都杀了,该送回去的送回去。”
说罢,不顾萧华臻的反对,策马便从原路下山。
萧华臻被他圈在臂弯之中,两个人距离又只有咫尺之遥。
她又怒又急。
“厉钧行!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无论她怎么问,身后的人都缄默不语。
耳畔只有风的呼啸,马蹄笃笃,和偶尔自头顶传来的沉重呼吸声。
眼见着马儿飞速下了山,狂奔往不知何处去,她实在无计可施,只得放软态度。
“都督要是实在找不到借口,大可不必回答我的问题。”
“您是大都督,我又能如何?”她凉凉道,“只是我这样的卑贱之躯,又何须劳动您……”
“为什么今夜要独自出府?”
胡搅蛮缠被厉钧行突然打断,萧华臻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所以他方才不是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了那刀疤脸,而是在问她为什么出府?
可……她立时皱着眉头反问,“我做什么与都督何干?”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随后缰绳往后轻轻拉了几下,马儿逐渐放缓脚步,直至停下。
萧华臻警惕地朝四周打量,确认二人现在身处离城门不远的位置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还没回过神来,她便又被厉钧行抱下了马。
下一刻,修长有力的手指重重攫住她的下颚,厉钧行身影逼近前来,她脚步凌乱往后退,直至被逼至一棵参天古树的树身上。
他攫着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与他对视,萧华臻几度挣扎不开,恼怒道:“你到底要……”
厉钧行冷冷打断她的话,“我再问一遍,为什么要独自出府?!”
萧华臻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愤怒感到异常诧异。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只变成一句,“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厉钧行周身似乎有无数寒气涌动。
“有什么理由,值得你漏夜出城,胆子大到连个护卫都不带,只带一个没用的婢女?”
“你难道不知,如今你那好母亲和好妹妹对你虎视眈眈,你怎么敢这样掉以轻心?!”
萧华臻诧异地看着他。
为什么今夜的厉钧行,和白日里侯府见到的,那个动辄对自己威逼利诱的厉钧行好像格外不同?
他斥责她不顾自身安危……他莫不是在担心她?!
萧华臻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
厉钧行没有理由也不可能会对她有半点恻隐之心,但看他现在这样的态度……
看样子今晚那伙贼匪的事,应该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方才可能确实是冤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