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渊。”
厉钧行轻轻摆了摆手。
青渊会意,转过身吹响胸前挂着的鸣镝。
顷刻之间,数十名黑甲玄衣人从天而降,无一例外,脸上都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
萧文慎遽然瞪大双眼。
这是……当年圣上赐给厉钧行的七杀卫!
他们不任朝职,专为厉钧行一人所用。
从前厉钧行统领玄武卫时,便是用七杀卫暗中监察百官。
无论是衣食起居、后宅私事,又或是往来访、言行举止,无一不是通过七杀卫这双眼睛传入玄武卫、上达天听。
他们不止负责监察,一旦发现任何端倪,甚至能不作回禀,直接暗中处决。
谏台屡屡参奏,圣上多数是一笑而过,只罚了厉钧行几个月俸禄。
后来谏言多了,龙兴一犯,竟直接将为首谏官几位处死了。
几年前的晟京官场便是这样的血雨腥风,在朝为官者人人自危,每日谨言慎行,将脑袋勒紧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厉钧行如今恶贯满盈的名声,便是从那时候来的。
可自从圣上让厉钧行出去打仗,七杀卫便退出众人视野。
晟京好不容易太平了数年……
如今却为什么又见七杀卫?!
“都督!”
萧文慎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侯爵尊荣和脸面了,直接撩开袍摆便跪下,“都督这是何意啊?”
“今日诸事实乃安平侯府的家事,不过是妇人内宅闹剧、无心之失,都督何至于……”
“家事?”
厉钧行慵懒靠坐在黄花梨交椅上,双手交握置于交叠的长腿之上,似乎听见什么笑话般,轻哂一声。
“萧侯不在其位,或许并不知道,北人近期有细作潜入晟京,多混迹于官宦权贵家中。”
“本都督的忌讳天下皆知,却偏偏在你家设宴之日,明目张胆将此花呈于我眼前。”
“本都督想,萧侯眼明心亮,家眷也不该是蠢人,必不可能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主动惹祸上身……”
萧文慎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那便是,有人蓄意要挑起本都督与安平侯府的争端了……”厉钧行嘴角轻扬,“既然如此,萧侯还觉得这是家事?”
萧文慎愣住,背后冷汗涟涟,竟一时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本都督常年与北人交手,又肩负一国军政,如今边地既无战事,那本都督自然要着眼于晟京与陛下的安危。”
“七杀卫听令!”
黑甲玄衣人齐齐单膝跪地,“在!”
厉钧行收起笑,“今日起驻守安平侯府,护卫萧侯极其家眷,无我命令不得离开。一应奴仆下人都要仔细盘查审问,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抬眸斜睨萧文慎,“萧侯,对本都督的安排,可有异议?”
萧文慎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无力回道:“都督行事周全。”
他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厉钧行欺人太甚,哪怕安平侯府势颓,又哪里有这样明目张胆往勋爵之家安插人手眼线的道理?!
可方才那番话里已经挑明,事关晟京乃至天子安危,他难道还有置喙的余地么?!
青渊朝着萧文慎微微躬身,“那便多谢萧侯配合了。”
旋即一挥手,数十名七杀卫立时四散向各个院落奔去。
独独绕开了重华苑。
萧华臻站在院门处冷眼看着。
今日厉钧行无论对安平侯府做什么,她都只有拍手叫好的份,可这一切的转折实在是过于诡异。
厉钧行若真是被九瓣鸢尾惹怒,直接将故意寻衅之人处置了就行,为什么要费这种周折?
而七杀卫来势汹汹,各司其职,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九瓣鸢尾的事,连她这个执局之人都是今晨被徐嬷嬷提醒后才知晓,他们又如何能早有准备?
厉钧行……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她垂眸掩去眼中的猜疑与忌惮之色,继续冷眼旁观。
只见萧文慎颓然地从地上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邀请众人回到席上。
“都督操劳,今日还请多饮几杯,否则本侯心里过意不去!”
厉钧行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不必了,都督府还有要务。”
一众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原本今日来这安平侯府,就是为了有个机会能跟厉钧行说上几句话、喝上几杯酒,没成想,萧文慎这主家自己都闹得快没地收场了,何况旁人?
安平侯府眼看是彻底得罪了厉钧行,他们此刻避嫌都来不及。
要不是顾忌着厉钧行这尊佛还未走,他们巴不得一早就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眼下厉钧行一提出要离开,他们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雀跃起来,纷纷迫不及待地向萧文慎辞行。
萧文慎黑着脸送走众人,又朝厉钧行一拜,“恭送都督——”
“不急。”
厉钧行抬腿往重华苑走。
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萧华臻,此刻认命般地闭上眼。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