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夏脸上的笑容在萧明德的一句话落下后，缓缓消失。
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竟然不是“完蛋，被抓了”，而是“当时应该更坚持要出院的”。
即便只是早一天出院，或许她现在已经站在了薛海洲的面前。
方懋的眼神死死盯着萧明德和李怀，像是警惕的猫科动物遇见了敌人，警惕防备，把乔夏挡在身后。
方黎转过身，对上萧明德的视线，双手抓着轮椅扶手，说道：“萧警官，无缘无故也能随便抓人吗？”
萧明德这一句话，让方黎内心警铃大作。
一些之前就隐隐约约在心里混乱着的事儿，似乎自己从混乱中剥离出来，慢慢组合成一种猜想。
她抓着扶手的手不自觉用力，和萧明德四目相对，丝毫不让。
“我们请乔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当然是因为有线索了，需要乔小姐配合。”李怀开口说道，视线始终落在乔夏身上。
他试图从乔夏脸上看出什么。
但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她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更加显得奇怪。
方黎思忖着，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的乔夏开口：“没事的，懋懋，方黎姐姐，我只是去配合调查。和之前一样，等他们问清楚了，我就能回学校了。”
可乔夏很清楚，看萧明德和李怀的架势，和之前的架势截然不同。
显然，这一次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但在方黎和方懋面前，她还是故作轻松，主动走到了萧明德和李怀面前，给了两人一个放心的眼神，“方黎姐姐，懋懋，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
见乔夏配合，萧明德和李怀也没有为难她。
李怀说道：“头儿，我先把乔小姐带上车。”
李怀带着乔夏朝商场外走去。
“我们能跟着一起去吗？”方黎试探问道。
“这次的事情会比之前长，可能一时半会放不了人。你们也在那里等着也没用，可能会反过来让她担心。”
萧明德站在原地，原本严肃的气势放松下来，他下蹲，视线和方黎的平齐，轻声说道：“如果乔夏跟案子没有关系，我一定会把人带回来，别担心。”
当然了，萧明德没说的话是，他们现在手头上的证据，几乎可以确定乔夏和孟奕晨的死有关系。
也是因为乔夏的事，上次因为方懋呕吐去急诊而推迟的“一饭之约”，他也一直没敢提。①
顿了顿，萧明德的视线微微抬起，看了方懋一眼，才收回，继续轻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老陈吗？他是律师。如果你、你们有什么不好对我说的，可以跟他说。”
这个案子查到现在，即便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可有些事情但凡不是个蠢的都能猜到了。
萧明德深深看着方黎，“联系他，他会帮你们。”
他在蹲下来的时候，已经把警员证收起。
老华他们说得对，人怎么可能无时无刻保持理智。
如果能，那不是人，是机器。
说完一番话，萧明德站起身，“走吧，帮你们打车。”
方懋却警惕防备地看着萧明德，做手语拒绝。
看出方懋正为乔夏的事而不喜他，萧明德也没坚持留下来惹人厌烦，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句“注意安全”，就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懋来到了方黎的面前，手语问道：“姐姐，我们要不要去联系律师？不管是为了夏夏，还是夏夏的继母。”
方黎抬眼，视线柔和地看着方懋，“懋懋。”
她的语气很轻，但格外认真。
方懋像是后脖颈被轻轻掐住，就这么对上她的视线。
顿了下，方懋没做手语，只是用疑惑的表情看她。
“你和夏夏有没有什么瞒着姐姐的？”她轻声问，怕让方懋因为这句话而误会、而不高兴，她又补充了一句，“姐姐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方懋握住。
方懋见她话语顿住，才松开手做手语道：“我和夏夏没有任何事情瞒着姐姐。真的，姐姐你相信我。”
“我相信，当然相信，我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怀疑你。”就算是萧明德也不会。
她只是有些担心，方黎最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方懋蹲下来，拉着方黎的手，轻轻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向她的掌心，像猫儿那样蹭了蹭，做手语道：“姐姐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姐姐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照顾我，你该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从在福利院认识开始，方懋就喜欢黏着方黎。
有时候对她来说，比起姐姐，方黎更像“父母”。
她把那些本该由爸爸妈妈做的事情都承担了。
有时候方懋也希望她活得自在些，随心所欲些，可有时候方懋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注定让她不能那么自在、那么随心所欲。
“说什么傻话。”方黎摸了摸她的脸颊，手指碰到她有个缺口的耳垂。
小时候她听不见，幸福之家弱肉强食，她好几次和抢她和方懋食物的孩子打架。
有一次打得狠了，脸上都是抓伤，小小的方懋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气得一边哭一边冲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孩撞去。
打成一团，最后，以方懋被咬掉了一小块耳垂，方黎身上伤口又添了一点，以及被幸福之家工作人员罚跪了一晚上收场。
方黎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懋懋，你对姐姐来说绝对不是负担，而是动力。是因为你，我才能活下去的，你明白吗？”
一股酸涩从心脏涌上，方懋喉咙发紧，她点了点头，做手语道：“姐姐，我知道了。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回学校等夏夏了。”
然后她快速起身，绕到方黎的身后，
在商场楼下为谁送谁这件事推了几句，方黎都有些无奈，“行了，各自打车回去。懋懋，如果夏夏回来了，就立马联系我知道吗？”
最后两人各自打了车，一个回家，一个回学校。
只不过，刚到学校，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方懋很快又在手机上打了一辆车。
直达向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