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缩回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握着,她盯着门口的方向,不说话。
萧明德看着她,缓缓走进来。
他的脚步缓慢,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方黎心脏。
“紧张什么?”一眼看出来方黎紧绷的脸色,萧明德的语气不明。
方黎自觉控制神色已经轻车熟路了,偏生萧明德还是一眼将她看穿。
方黎开始飞快复盘刚才她和方懋、乔夏两人的对话。
算是正常,甚至她的告诫都诚心实意。
应该……不会被看出来什么。
方黎明明应该镇定,可偏偏面前的人是萧明德,有时候似乎他比方黎更了解方黎。
更何况他的职业必然会让他更加警惕和多疑。
方黎不说话,萧明德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绽出一抹笑,他轻轻笑出声,“这么紧张啊。”
“明明辞职了,还要跟妹妹说在加班,加的什么班?小骗子。”
在听到萧明德这句话的同时,方黎松了一大口气。
很显然,他只听到了最后的几句话。
其实再仔细想想,一通电话也没什么不能让别人听的。
方黎的心彻底放松下来,语气也轻快了些,“总不能让两个还上学的妹妹担心我。”
人的“长大”似乎有很明确的分界线——十八岁、从学生到社畜的身份转变。
但绝大部分人只是成年了或者身份上进行了转换,心理上其实还是个孩子。
而方黎,似乎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大人”。
萧明德这时候才把当初亲耳听着方黎说要离职时的疑惑说出,“裸辞会有压力吗?”
萧明德没有专门调查过她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但……
偶尔是“顺便”。
她毕业之后入职的新公司,和萧明德家里有点联系。
于是,他偶尔也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
例如,方黎公司的老板会说公司里来了个拼命三娘,虽然有听障,但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再例如,他会听到方黎升职加薪的好消息。
又例如,他会从唉声叹气的老板嘴里听到方黎跳槽的消息。
萧明德也会担心她如何处理竞业协议,但好在,新公司为她处理好了一切。
然后,萧明德就发现,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做得很优秀。
于是,萧明德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但经济方面没有大问题,却不代表其他方面没有。
即便方黎经济上存在他尚未知道的大问题,他也有能力摆平。
所以,重点从来不是经济问题,而是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问题。
再遇见,萧明德看得出来她几乎都处在一个精神紧绷的状态。
“还好。”方黎点头,“我之前的工资并不低,休息几个月也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当然,方黎也不会允许自己休息这么久。
她不去上班了,并不意味着不可以做兼职赚外快。
她要存下更多的钱,足够方懋生活。
当然,她觉得萧明德想问的或许不仅仅是经济状况,也还有其他的。
但她能回答的只有经济状况。
闻言,萧明德点了点头,他知道方黎一定很清楚自己想问什么,但是她不回答,他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姜有没有跟你说,我是因为忙工作上的事,才没能来陪你做手术的?”萧明德十分自然地拉过椅子坐下。
方黎问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楠楠?”
一开始方黎还喊她姜小姐,后来关系聊熟络了些,就直接喊昵称了。
“楠楠?都喊上昵称了?”萧明德意外。
“她人很好,很可爱。”方黎嘴角往上扬了扬,“和她接触过的人,应该都会很喜欢她。”
“那我不一样。”萧明德忽然打了个直球,“我喜欢你。”
方黎眼睛不可避免地微微睁圆。
可萧明德丝毫不觉得一句话能掀起多少涟漪,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小姜同志,就得跟老陈这种类型在一块,绝配!”
方黎不再去想他说的那句话,而是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想了想萧明德口中的“老陈”,清清冷冷的一个帅哥,话不多,但是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周记的粥,也不忘把医生护士说的注意事项又跟她重复了一遍。
好人的身边总是会聚集磁场相近的人。
所以萧明德身边的两个朋友,都是干干净净又温柔有趣的人。
至于方黎……
认真一想,当初还是自己先追的人。
她那时候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在想什么?”萧明德猝不及防问。
方黎毫无防备地回答:“在想我那时候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直到萧明德笑了一声,方黎才回过神来,蓦地想到自己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话。
方黎:“……”
现在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还来得及吗?
“没关系。”萧明德眉眼带着笑意,却格外认真地看着方黎,“我胆子大,也脸皮厚,你丢了的勇敢,我都还有。”
他从不觉得先低头是什么丢脸的事。
如果弯一弯腰,低一低头,就能得到幸福,他这就把腰弯到地上去,再磕几个响头都成。
“萧警官的勇敢还是放在工作上吧。”
萧明德缓缓说道:“工作有工作的勇敢,并不冲突。而且我身体好,脑门硬,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当初你离开,我想了很多,其实也有些生气。”
方黎微微抬眼看他。
萧明德拍大腿:“好歹我要把和你在一起的事告诉老陈!当初你离开后,我跟老陈说难过,他还把我拉到医院精神科挂了号,严肃认真地问医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要不要进精神病院治疗。”
“我当时很想证明自己没有发疯,却忽然意识到我身边甚至连个证明你存在过的证据都没有。”
“从医院离开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在做你男朋友的这件事情上,我实在不够称职。”
“再后来,我又意识到,当初让你辛苦了这么久,天天往我面前凑,我却像个智障,只会让你离开,别妨碍公干。”
萧明德细数了自己很多“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小到那天接了个电话打断她的话。
方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明明不是他的错。
她其实不愿意再提起当初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再提起,就显得她懦弱又卑劣。
“五年前的事,你一点错都没有。”方黎深深地看着他,仿佛一眼看进他的心里,“是我自己的问题。”
方黎想起来她提分手的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