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晞的声音越发冷漠,“有时候,死了是痛苦的结束,而活着不一定是活着。有一种活法,叫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袁见山的笑意渐渐凝固在唇边,“看来你是真的恨透了我。”
“我怎么能不恨你?”
等这一天,她整整等了十五年。
这些年来,为了给母亲报仇,是她无数次死里逃生,咬着牙齿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不过,今晚过后,我不会再恨你。”
袁见山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恼恨一个人,实则就是记住一个人。”谌晞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你不配还活在我的心里。”
袁见山的心头微微一震,语气嘲讽道:“你果然是她的亲生女儿,行事风格跟她一样狠辣无情。”
“狠辣无情这样的词语还是用在你自己的身上吧。”谌晞最讨厌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种倒打一耙的话。
“我狠辣无情?”袁见山突然笑了起来,“对,我狠辣无情,逼死了她谌清棠。”
“但是谌晞,不是我逼死了她谌清棠,是她逼我这么干的!”
谌晞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再次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挑拨起来,“你这辈子,怪天怪地,唯独没怪过你自己。”
“我也曾想过好好与她过日子的。”袁见山的表情瞬间变得激动愤怒,“可她呢?”
“她嫁给我,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利用!”
“她嫁给你,是算计利用?”谌晞忍不住冷笑道:“你袁见山当年穷的叮当响,又瘸了一条腿,她贪图你什么了?你有什么让人可图的?”
袁见山看明白了,聪明如谌晞不是猜不出来,而是她压根就不想毁了谌清棠在她心目中美好的形象。
可他偏要说,偏要让她谌晞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孟程骁的烟头在暴雨中忽明忽暗,像悬在悬崖边的火星。
他听篱竹村里的老人说过袁见山与谌清棠的故事。
此时此刻,他不觉得袁见山厚颜无耻,而是觉得他魔怔了。
心理扭曲导致的魔怔。
袁见山突然诡异地笑起来,“是啊,人人都骂我袁见山身在福中不知福,娶了谌清棠做老婆是祖坟冒青烟了,竟然还不懂得珍惜……”
江风卷着袁见山的狂笑刺进耳膜。
“我明明有两个女儿,我却只把你给典卖抵债。”袁见山死死地盯着谌晞,“你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吗?”
谌晞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看着袁见山讥讽冷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袁见山当年债台高筑,借的全是高利贷,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他都走投无路了,连自己都养不活,既然狠了心要典卖妻女,以他那样自私自利狠辣无情的性格,确实会把袁暖也一起卖了抵债。
可他并没有。
这样说来,确实可疑。
“你想说什么?”
“你谌晞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啊?”
“少为你自己做的肮脏事找理由。”
“谌晞谌晞,你妈让你跟她姓谌而不是姓袁,其实早就告诉你了,你是她的亲生女儿,不是我袁见山的女儿。”
袁见山眼神阴鸷,眸底怒火燃烧,“她打心底里没瞧得上过我,她和别的男人的女儿,随我姓袁是种侮辱。”
“袁见山,你真够恶心的!她都死了十几年了,你还要往她的身上泼脏水。”她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你以为我会信?”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谌清棠是一个思想传统女人,相夫教女,一门心思扑在这个家里。
她是不会袁见山给骗了的。
两个月前,周羽白帮她和他做过DNA亲子鉴定的。
要不然,她怎么能确定谢文州就是消失已久的袁见山。
“想证明我有没有骗你,其实很简单不是吗?”袁见山盯着她,笑容阴测测,“你重新让人做一次DNA亲子鉴定不就行了吗?”
谌晞神情微怔。
袁见山见状,疯狂大笑,“怎么?你不敢是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谌晞语气冷硬,“我要是跟你这样的人毫无血缘关系,我做梦都能笑醒。”
“你母亲怀你七个月就早产。”袁见山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生锈的铁链上。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很清楚,那天在产房外,他数了四百三十块地砖。
手心里全是汗。
“可接生婆抱着你说这孩子跟足月的没两样。”
谌晞的后背瞬间绷紧。
袁见山当时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心里暗自庆幸老天爷没有薄待他,孩子平安健康。
后来,谌清棠与他商量给孩子起名字。
她说她娘家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想让这个孩子跟她姓谌,算是给谌家留个后吧。
他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如果是个儿子,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个女儿,跟母亲姓也无妨。
时间一晃十年过去了。
那是盛夏的午后,他因身体不舒服,提早关店门回家。
在院子里,远远就瞧见家里来了个男人。
袁见山突然用头撞向堤坝,仿佛要把记忆撞出来——他看见穿一个中年男人跪在石榴树下喊谌清棠嫂子。
嫂子?
可他分明不认识那个男人。
所以,他为什么会喊谌清棠嫂子呢?
疑惑涌上心头之时,他又听见那个男人问谌清棠,“她叫什么名字?”
谌清棠回答道:“谌晞。”
“是个好名字。”他瞧见那个男人情绪有些激动,热泪盈眶的,“真好,她和越哥的眼睛一模一样。”
浪涛声中,谌晞突然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袁见山冷声道:“我偷了你们姐妹的牙刷去做检测。”
知道结果那天,他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袁见山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你不是做梦都想跟我划清界线吗?恭喜你啊,你跟我袁见山没有半毛钱关系,老子替别的男人白白养了十几年女儿。”
只有袁暖,是他的亲生女儿。
“很好!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哗啦一声铁链巨响,谌晞突然拽紧锁链将人拖到跟前,“你养了我十几年,我替你抵了债,咱俩早已互不相欠了。从今往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我谌晞再无半点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