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骁,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有些事情的真相,也不是你眼睛所看见的那样。”
“他为什么没有再娶,我没有兴趣知道。”孟程骁的眉眼如覆上一层寒霜,语气同样冰冷,“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见的。”
孟明舒深知他脾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不好多劝说什么。
程穗的离世,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痛。
为了这事,跟他父亲彻底翻了脸。
就连孟家大少爷的身份也舍弃了。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调查你母亲的真正死因……”孟明舒犹豫半晌,缓声道:“程骁,你母亲出事前三天,有给我打过电话。”
玻璃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孟程骁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个度,“她说什么了?”
“她说发现医院心脏移植中心有问题,患者与供体血型根本对不上。”孟明舒转身时耳坠晃出冷光,露出脖颈处一道狰狞旧疤,“她跟我说她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我当时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劝她不要趟这浑水。结果没几天,她就出事了。”
孟程骁猛地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
云京市人民医院护士长程穗从二十楼纵身一跃,当场死亡。
现场遗书指控丈夫孟云起婚外情。
警方经过深入调查,最终认定自杀。
自杀原因为抑郁成疾。
“家属答礼——”
司仪沙哑的喊声里,父亲挽着个穿黑大衣的年轻女人跨过门槛。
殡仪馆瞬间鸦雀无声。
亡妻尸骨未寒,丈夫孟云起挽着情人出现在葬礼上……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缤彩纷呈。
身后传来外婆栽倒在地的闷响。
孟程骁扑过去时不慎踩碎了遗像的玻璃,照片里母亲的笑容裂成两半。
“滚出去!”他抓起供果砸过去,苹果砸在女人脚边,爆开猩红汁液。
孟云起扬起的巴掌带起檀香味,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葬礼结束后,孟程骁收拾东西从孟家搬出来。
十年过去了,孟程骁没再踏入过孟家半步。
“你明明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调查她死亡的真正原因,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孟程骁眸底毫不掩饰警惕。
也隐隐愤怒。
父亲的婚外情是真的,但是他不相信母亲是自杀。
她从来不是那种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恋爱脑。相反,她性情张扬洒脱,对方若是告诉她有了新欢,她绝对不会寻死觅活,而是会果断选择及时止损。
从小到大,她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停止内耗。
他坚决不相信他的母亲会抑郁成疾,最后选择坠楼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孟明舒道:“她知道你性子,知道你会彻查到底。”
孟程骁的呼吸突然凝滞,“证据呢。”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孟明舒自嘲道:“也对,我这个谎话连篇的杀人凶手,确实没什么值得别人相信的。”
孟明舒从包里掏出一部旧手机递给孟程骁,“这手机,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孟程骁自然是有印象的。
跟他母亲生前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果然,他听见孟明舒道:“这是她生前用的手机。”
“里边有她发给我的信息,密码是你的生日,你自己看吧。”
孟程骁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悬在手机解锁键上方剧烈震颤。
输入密码,打开信息箱。
最后一条信息显示是发给孟明舒的。
——明舒,如果我出事了,你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程骁。这趟浑水深不见底,我不想他卷进来。
发送时间是十年前,母亲出事的前一天。
由此可见,孟明舒是真的没骗他。
孟程骁的声音像是从碎玻璃上碾过,“既然她不让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已经隐瞒了十年了,为什么不继续?”
“因为我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孟明舒的声音很轻,“你的母亲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是我把她介绍给你爸认识的。”
“程骁,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孟程骁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放心,我会的。”
——
黑色保时捷缓缓驶入半山腰,最后在孟家别院大门前停下。
孟老爷子退下来后,便搬到了别院居住,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深居简出的日子。
“大小姐您回来了?”
迎上前的男人是在老爷子身边伺候了三四十年的福伯。
见了她,眸底难掩惊讶。
也不怪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确实是她平日里鲜少回来探望老父亲。
“老爷子呢?”
“老爷子他在午休。”
孟明舒有些疑惑,“午休?”
这都将近下午五点了。
这午休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福伯解释道:“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整日嗜睡。”
“大小姐您有急事找老爷子吗?要不,我去请他?”
“不用了,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他,没什么急事。”孟明舒道:“我坐着等等他就行。”
等了快一个小时,老爷子才起床。
正如福伯所说,老爷子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相比上一次见他,神色更憔悴了。
“爸。”孟明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过来看看您。”
孟老爷子凝视着她许久,“你是不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我……”孟明舒犹豫不决。
此时此刻,觉得有些话实在是太过于难以启齿。
“日子实在过不下去,那就离了吧。”
孟明舒惊讶地看着他。
从前不管如何,他是不允许她提离婚二字的。
她说她受了委屈,他也只会劝说她要学会包容学会迁就。
老爷子这人要面子要了一辈子,孟明舒没想到他竟然松了口。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透了我,你恨我当年百般阻止你嫁给那个穷小子。”
“爸,那些事都过去了……”孟明舒心里跟喝了中药似的口涩不已,“说句心里话,以前确实恼恨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孟明舒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但是现在不会了。”
孟老爷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沉默良久,缓声道:“我应该告诉你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