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暴雨将至时吻你 > 第53章地狱从来不在黄泉
    孟程骁闭上眼睛,心头堵得厉害。

    总感觉胸膛里宛如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断地绞戳着他的心窝子。

    恍惚间,又看见谌晞眼底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眉间如覆寒潭。

    “父亲这两个字……”

    “他不配。”

    她说得没错,袁见山确实配不上父亲这两个字。

    孟程骁和疯子与老人家告别,临走前,还问了袁见山家的住址。

    走远了,疯子极力隐忍的情绪终于崩不住了,啐骂道:“这帮畜生!”

    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在疯子的胸膛乱窜,冲击着他的喉咙。

    这个向来插科打诨的男人此刻攥着枯枝,在泥地上划出凌乱沟壑,破口大骂道:“袁见山那个狗杂碎,竟然把老婆女儿抵卖还债,还说要亲自开车送她们去酒店……骂他畜生,我都觉得是在侮辱畜生两个字。”

    过于用力的缘故,枯枝“咔嚓”折断在掌心。

    孟程骁沉默不语,下颌线条依旧绷紧。

    疯子愤怒的情绪来得快,消散得也快,方才还在骂骂咧咧,此时满腔悲凉,“我实在没想到谌晞的身世原来这么悲惨。”

    被自己的父亲抵卖还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逼跳江而亡,而她自己……

    他实在无法想象只有13岁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样在人间炼狱里活下来的。

    疯子突然觉得,如果谌晞说要毁灭地球,他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孟程骁望着水塘上漂浮的塑料袋,“地狱从来不在黄泉,而是在活人的良心里。”

    这时,疯子的手机响了。

    齐从南找他有事,让他回医院一趟。

    “那你先回医院吧。”孟程骁道:“我自己去就行。”

    “好,那老大你小心一点。”

    根据老人家的描述,孟程骁沿路往前走。

    继续往前走了大概十分钟,他终于站在村尾的荒宅前。

    三层小洋楼,灰白外墙上爬满暗褐色的藤蔓,像是干涸的血脉。雕花铁门锈蚀成蛛网状,半截锁链垂在青苔斑驳的门柱上,风过时发出铁器相击的脆响。

    二楼露台的雕花栏杆缺了半边,褪成灰粉色的窗帘破布般垂在窗外,某扇玻璃窗残留着放射状裂纹。庭院里野草蔓生,半人高的蒿草间隐约可见倾倒的秋千架,铁链缠绕着枯死的紫藤。

    袁见山欠了一屁股的债,这栋三层小洋房原本已经被他卖掉抵债。

    但后来,谌清棠跳江而亡,女儿谌晞死于狼犬利爪之下,就连袁见山最后也被债主逼得投江自尽……一家四口死了三人,买主觉得这屋不吉利,生怕惹上什么脏东西,都没住两月就搬了出去。

    穿堂风掠过空荡的旋转楼梯,送来阁楼吱呀的异响。

    孟程骁碾过玄关碎玻璃时,忽然有暗香缠上鼻尖。

    不是老宅惯有的腐朽气息,而是玫瑰花香,清香中泛着一丝甜腻。

    循着花香飘来的方向,穿过后厨半塌的拱门,孟程骁的惊呼卡在喉间——

    荒芜二十载的后花园里,竟矗立着两米多高的玫瑰花丛。

    暗红花瓣层层叠叠,次弟开放,最外沿的绛红色已经浸透到发黑,越是靠近花芯越是猩红得惊心动魄。

    玫瑰树下站着一抹白色倩影,年轻女人的骨肉匀亭得恰到好处,肩头盛着两瓣被风吹落的残花。

    明明身穿一身素净的白衣,可竟比全盛的花朵更艳三分。

    孟程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谌晞。

    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谌晞警惕转身,惊讶在眼底一闪而过,笑意浮上嘴角,“孟队,好久不见。”

    孟程骁朝她步步走近,“你怎么会在这儿?”

    映衬着朝霞般热烈盛放的玫瑰花海,谌晞面白似雪,荏弱不胜衣。

    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不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谌晞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看着他,“孟队,你该不会一路跟踪我吧?”

    孟程骁嘴角轻勾,“我有这么无聊?”

    谌晞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这么无聊的事情,孟队你又不是没干过。”

    孟程骁一噎,不好再反驳。

    毕竟确实有干过。

    “怎么突然想着要回家看看了?”孟程骁转移话题。

    “家?”除了身后的玫瑰丛,她入眼之处皆是败落荒芜,自嘲道:“一个都不能再住人的地方,如何能算家?”

    在她眼底看见悲伤,孟程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亲人,母亲和妹妹都已经不在了。

    家,早已不成家。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谌晞轻声低笑,“能听孟队说一句对不起,真是难得。”

    孟程骁低头一笑,她这张嘴还真是不肯轻易饶人,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热烈肆意玫瑰丛,想起她右肩胛处也纹着朵玫瑰花,“这株玫瑰花,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

    谌晞转过身,伸手轻轻触碰娇嫩的花瓣,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折伤了花朵似的,“二十年前,它只是一株幼苗。”

    这株玫瑰花,是二十年前,她和母亲谌清棠一起亲手种下的。

    “红玫瑰是我妈最喜欢的花,她说红玫瑰花开时如同烈焰般炽热,是最热烈的情感表达。”

    “当初种下它的时候,我妈就开玩笑说,等她百年归老后,希望我能把她的骨灰埋在这玫瑰树下。”

    可滚滚江水瞬间吞噬了一切,无迹可寻。

    她永远都没办法实现她的愿望了。

    “孟队。”

    “嗯?”

    谌晞话到了嘴边,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属离谱,“算了,不说了。”

    孟程骁转头看向她,“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说,哪天你死了,如果可以的话,请我帮忙把你的骨灰埋在这玫瑰树下吧?”

    谌晞满眼惊讶。

    眼底的惊讶一闪即逝,眉眼弯弯,笑意满盈,是好奇的语气,“孟队,你是学过心理学的吧?”

    “年纪轻轻能不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事?”这样丧气的谌晞,倒是让他很不习惯,没好气地道:“你好好就活着吧,别指望我会给你收尸。”

    谌晞笑笑不语。

    她刚都说“算了,不说了”,结果他自己说出来,还要不高兴。

    这人,太难伺候了!

    孟程骁也不再说话,耳际倏地传来细碎脚步声,他顿时心生警觉听声辩位,锐利似箭的眸光紧盯有半人高的草丛,厉声呵斥道:“既然来了,那就别躲躲藏藏,出来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