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雷响,裂空的闪电划破夜幕,照亮了灵堂里那张新刻的牌位。牌位下,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小身影蜷缩在地。
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深秋的寒意随着雨水渗入骨髓。
桂妈妈裹紧棉袄,低声咒骂:真是晦气,若非夫人吩咐,我才不来这穷乡僻壤接这两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回京。
她不情不愿地走进屋内,看着倒在地上的萧语柔。桂妈妈冷笑一声,狠狠拧了一把萧语柔的胳膊。
七小姐,别耍花样!您想弄出风寒来耽误上京的时辰,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萧语柔猛然惊醒,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桂妈妈被那眼神吓了一跳,随即更加恼怒:咱们永宁伯府规矩多,跟您这乡下地方可不一样。定好的时辰就容不得耽搁,七小姐明儿就是病得快死了,奴婢也得把您带上。
回京?
萧语柔杀气顿散,环顾四周。
灼烧她皮肉的烈火不见了,眼前只有新刻的父母灵位和飘荡的白幡。
她低头看着自己尚小的双手,心跳加速。
她居然重生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这一年,身为知县的父亲因意外亡故,母亲伤心过度,没两日也跟着去了。紧接着,外祖母家便派人来接她和弟弟入京。
永宁伯府,她的外祖母家,她上辈子受辱惨死、可笑一生的开始!
萧语柔眼眶赤红,却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
哭什么,她这不是重新活过来了么?这些账,她迟早要一笔一笔,好好清算!
弟弟呢?她的声音微颤,问道。
桂妈妈不以为然:睡了。
萧语柔心中顿时一紧,想起前世弟弟在出发前因为贪玩惨死在外头。
她咽下喉咙口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愤恨,细细去想弟弟的那场意外。
我方才记起,母亲的那一沓地契都在他手里呢。他贪玩得紧,这些东西素来都是被他藏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若不赶紧翻找出来,怕叫这雨淹了去。
桂妈妈闻言色变:地契全在他手里?
萧语柔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桂妈妈面色几番变化,骂了句蠢货,便匆匆跑进雨中。
见桂妈妈头也不回地离开,萧语柔才失力地瘫坐在地上。她看着摇曳的烛火、两具冰冷的棺木,泪水无声滑落。
萧语柔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她悄悄推开门,冒雨向弟弟的房间跑去。
雨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冷意包裹住她的身体。
推开房门,萧语柔看到了熟睡中的弟弟:星朗,醒醒!她轻轻摇晃弟弟。
萧星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姐姐?
快跟我走,萧语柔急促地开口说道,有人要害你。
萧星朗懵懂地点头,跟着姐姐下了床。萧语柔拉着弟弟的手,悄悄溜出了后门。雨幕中,两个稚嫩的身影相依相偎。
姐姐,我们去哪儿?萧星朗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害怕。
萧语柔咬了咬牙:去找王伯。
王伯是父亲生前的老仆,忠心耿耿。
他们的衣服被雨水打湿,跑过泥泞的小路,在村口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萧语柔用力敲门,心跳如擂鼓。
门被来人打开,王伯惊讶地看着两个孩子:小姐、少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萧语柔喘着气说:王伯,救救我们!
王伯连忙把两个孩子拉进屋内。萧语柔将事情简单说了,王伯脸色阴沉。
我就知道那些人不安好心,王伯咬牙切齿,老爷和夫人的死恐怕也有蹊跷。
萧语柔拉着弟弟的手,眼中满是复杂:王伯,我们该怎么办?
王伯思索片刻,开口:我有个主意。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银子,塞给萧语柔:小姐带着少爷先躲起来,我去打探消息。
萧语柔点头,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王伯又给他们换了干衣服,准备了些干粮。
记住,千万别相信任何人,王伯叮嘱道,尤其是那些自称是来接你们的人。
萧语柔郑重地点头,拉着弟弟离开。
几天后。
萧语柔静静立在门前,眸光如刀般锋利。桂妈妈避开她锐利的目光,语气轻描淡写:昨日小公子遭贼人掳去,如今已救回。
萧语柔视线落在弟弟身上,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手脚处尽是被粗绳捆绑的淤痕,他的腹部还插着一把匕首,白色丧服被血濡湿,整片整片的红。
喉咙干涩刺痛,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反复凌迟。
萧语柔死死咬住下唇,压抑着怒火:找大夫来。
大夫?桂妈妈嗤笑一声,城里因流匪乱成一锅粥,大夫早跑得没影了。七小姐若有话要问小公子,趁早吧。
陆妈妈膝行几步,颤声哀求:桂妈妈,小公子才八岁啊,您想想法子,救救他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我故意害他不成?桂妈妈语气不屑,抬脚便要踢向这个颤巍巍的老婆子。
萧语柔一把拉住桂妈妈,目光越发凌厉:你敢!
桂妈妈被这股力道扯得踉跄几步,脸色瞬间阴沉:七小姐好大的脾气,如今还要拿我撒气不成?
你的卖身契不在我手上,我哪敢。萧语柔嘴唇泛白,眼中寒意愈盛,但我母亲留给我的十万两嫁妆,换你一张卖身契,应该不亏吧?
桂妈妈闻言一僵,随即冷笑:哎呀,忘了告诉七小姐,城里现在乱着呢,就怕那流匪闯进府来。奴婢们老胳膊老腿倒不怕,只是七小姐这娇贵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陆妈妈听出话中警告,慌忙求情:桂妈妈,都是老奴的错,不关小姐的事。她到底也是侯府的表小姐……
她早就不是了!桂妈妈厉声打断,当初她娘可是跟侯府断绝了关系嫁来这穷乡僻壤的。若非老夫人看她死了爹娘可怜,你以为侯府的门槛是你们这等腌臜货想进就能进的?
萧语柔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但她的语气却格外平静:既然桂妈妈说我不配,那我不去便是。.
你——!桂妈妈猛地一顿,想到此行目的,终是压下怒火,她冷冷扫了萧语柔一眼,七小姐,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明儿便是上京的日子,您可别耽搁了。该办的事若是没办好,这去京城山高水远的,要是您出了什么意外,可怪不得我一个奴才。
陆妈妈吓得面如土色,还要跪地求饶,却被萧语柔拦下。
小姐,你就让奴婢去求求她吧。你和小公子……陆妈妈泣不成声。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老爷夫人都是清廉公正、温柔敦厚的好人哪,没想到却双双早逝,留下这对幼小姐弟,如今竟被下人这般折辱。
求她?没用的。萧语柔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