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兮颜死死咬着牙关,眼底却还是忍不住泛起泪花。
明明半个月前,虽然被取消了大学生福利,但手里有钱,她还是能勉强过个好年。
可现在一切都天翻地覆!
她那个家徒四壁,却足以遮风挡雨的小院没了,现在她住到地方是个只有用木板搭起来的,跟牛棚相邻的茅屋。
她厚实保暖的棉衣和被褥没了,变成单薄,上面不知道沾上什么污渍,同事散发着分不清是朽味,还是旁边牛棚的臭味。
还有烧煤的炉子,可以烧开水的铁壶,温暖的火炕。
没呢,全都没了。
明明现在正是过年,她被送来北方,却得不到一点关照,第一天就被分到牛棚旁边,丢下一袋混着沙子的粮食,刚合眼又被上工的号子吵醒,拽起来分一个竹筐和铁镐,就开始挖渠道!
就像今天,她早饭都没吃,饥饿,寒风,竹筐的绳子还磨得后背和肩膀的皮肤刺痛!
肯定是昨天长得水泡被磨破了。
可是许兮颜连后悔的功夫都没有。
因为一旦停下,组织劳动的男人就会上来咒骂,他手上没拿赶牛的鞭子,他大声的咒骂就是这根鞭子。
刚来才不到一星期,许兮颜就已经被他罚工三次!
有人提醒她,要是再犯一次,她这个月的工分就得倒扣!
还有倒扣?
起初许兮颜听到这都气笑了,问倒扣完会怎么样,公开批评?体罚?还是不给粮食?
她被折磨得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无畏,有本事就让她累死在这!
累不死,两年之后回京,她许兮颜还是一条好汉!
结果别人告诉她,工分倒扣到一定数量,就会被换去其他地方劳动,上一个被扣工分的人,现在还在伐木场。
在伐木场,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爬山虎’用!
爬山虎,就是履带式拖拉机,但是拖拉机只负责把堆积的木料拉走,一根根伐好的木到堆积木料的地方,还得用人力来拖。
如果伐木的地方比较平坦,那今天定是个好日子!
如果地势崎岖坑洼,那就要小心,拉原木的时候,绳索不要勒进肉里,木头也不要顺着地势往下滚,否则压断他们的腿……
听到这,许兮颜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活着待够两年吗?
“哐当哐当——”
“歘——歘——”
铁镐砸在冻土上,铁铲铲起冰渣和泥土填满竹筐,还有身边沉重的呼吸。
许兮颜不敢懈怠,刚喘上一口气就马上背起下一筐土,弓着身子低着头,往日她高昂的头颅,此刻低的几乎和脚下的土地面对面。
甚至她还不敢睁大眼睛注视,要眯着眼。
不然四周白茫茫的雪,不远处结冰的河反射的眩光,能让不自觉的掉眼泪。
一掉眼泪,夹杂着涌上心头的酸楚,紧接着她的懊丧就停不下来……
太阳落山。
疲惫了一天的许兮颜终于回到自己四处漏风的茅屋。
即使困得睁不开眼,她也不敢睡,一察觉自己要睡过去,就拧着自己的大腿肉保持清醒。
因为她一会还要去偷粮食,和用除雪的工业盐,毒死孙大牛家养的猪崽子。
孙大牛就是组织劳动的男人,打骂她好些天了,能忍到现在,是她许兮颜脾气真好。
幸亏她爷爷早年在乡下就是给牲畜看病的,耳濡目染的,她记下了家畜误食工业盐,是会死的!
也幸好她挖渠道的地方就堆有除雪用的工业盐。
让孙大牛遭点报应,看他以后还怎么威风?
毒死猪崽子是为了报复,但偷粮食,这是为了活下去。
她得活着回京市,她不会让害她的人好过的,尤其是亲爷爷和陆棠!
夜很深了,风向开始变化。
许兮颜拍拍脸,让自己醒过来,推开门蹑手蹑脚的出去。
没有下雪,但是落在地上的雪会被风卷起来拍在脸上,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风中还送来狼嚎声,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风吹树叶,还是她不安的心在作祟。
但许兮颜懒得想,就埋头扎进夜色。
没走两步,“哗——”
背后传来的异响让她汗毛倒立,猛地回头,低呵一声:“谁!”
身后,她那件一踹就能倒塌的破屋安然,牛棚也……牛棚里的牛好端端的,也不睡觉,怎么都挤在一边?
难道,有东西进牛棚了?!
许兮颜紧咬着牙关,说什么也不敢上前了,她这鸟不拉屎的破屋子,除了狼,还会有谁来……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如果是狼,牛棚里的牛早该死了!
“咕咚”
她咽了口口水,抄起白天凿冻土的铁镐,小心翼翼上前,就听到“咳咳咳——”
那是属于人的咳嗽声!
许兮颜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同时也生气一股怒意。
是哪个不长眼的,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牛棚里吓唬她?
不过好啊,既然犯她手上,那就别想好过!
“嗙!”
她摸到牛棚黑影的身后,毫不犹豫举起铁镐拍下去,还连拍了好几下,黑影晕死了过去才收手。
许兮颜喘着粗气,扔下铁镐跨进牛棚。
仔细看,才发现黑影其实是个男人。
她把男人翻过来,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打了个冷战!
这男人的脸,怎么有一道从左边额头,穿过眼睛,一直剌到右边下巴的刀疤,好狰狞丑陋的一道疤,受伤的眼睛肯定瞎了。
此时这男人,嘴里和手里还抓着一把牛吃剩下的麸皮残渣!
不是?
大晚上狗狗祟祟,就是为了偷一口牛吃剩的东西?
许兮颜纳闷,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男人,盯着男人的脸,却觉得他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
“明洲哥?!”
她瞪大了眼,如果没有这道碍眼的伤疤,眼前的脸就和记忆中的脸完全重合!
可是,明洲哥怎么会在这?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不是跟着小贵叔逃了吗?
不,不对,畏罪潜逃只是别人的说法,她从来不信!
那明洲哥在这,小贵叔呢?
无数个疑问浮上许兮颜脑海,她好像冻僵,任寒风卷走自己身上的体温。
不过,她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梁明洲出事,毕竟他们可是有共同的敌人。
……
年初八。
秦霄的大哥秦朗,和大嫂温红梅带着儿子铁蛋回京了!
本来是年前回来的,但是被一些公务绊住了脚,才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