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这不公平棠棠,对秦霄不公平。”
白岳的声音低沉,说话时像在吟念一段浪漫的外国诗,但他这一刻在剖析人本性里的残酷,独属于陆棠施加的残酷。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仔细想想,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不计回报的,帮你干一天的苦力活,任劳任怨,受伤了也不在乎,当然,这个人的命被你救过另外说,可是没有吧!”
听到这,陆棠的脸羞愧得发烫。
她不光没有救过秦霄的命,还反过来,是秦霄救过她的命,就在开学之后那条黑暗狭窄的巷子里。
白岳看着她,仍在继续:“你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心意,你就坦然的利用这份心意来给自己谋取便利,把已经取消婚约的事抛在脑后,你觉得这应该吗?”
他放下拐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另一只手拉过陆棠的手,把药膏放在她掌心,语重心长道。
“是取消婚约,还是继续这场婚约由你来选择,外公也不强求,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句话,他重新拿上拐杖,慢悠悠的离开,还替陆棠轻轻阖上了门,留给她一个静谧的抉择空间。
铝皮包着的外伤药就在掌心,还留着外公身上的余温,小而轻的一管,放在陆棠掌心却有种手部供血不足,怎么也使不上力的沉重。
又或者是她的愧疚太重,重到身上在不能肩负一点外物,尤其是关于秦霄的外物。
她睫羽轻颤着,回想起秦霄把她从地窖里拉上来那一刻。
从地窖口把菜拿下来,手臂抬起又放下反复了很多次,到最后她连抓着楼梯往上爬的力气都没了,还是秦霄拽着她把她拉上地面,那时候她没有犹豫就把手交出去,甚至全身的力气都松了。
要是秦霄不够用力,她就会重新跌回地窖。
可是并没有,秦霄的手掌大而有劲,微微一皱眉头就把她拉了上来。
陆棠没有多想,一上来就撑着门框气喘吁吁,全然没想过他为什么皱眉,又为什么背对着自己拉下衬衫的袖子。
原来他是受伤了,傻子,被梯子弯翘的钉子划伤也一声不吭!
她心里一抽,像是被人拽着连接心脏的血管和神经狠狠扯了一下,然后整个胸腔开始泛酸,好像泡进一缸坏掉的,发苦的醋坛子里。
……
洗过之后,被钉子划伤的伤口泛白,还有点肿。
秦霄只看一眼便不在放在心上,这点小伤,跟他跟着大哥在西北巡逻时,差点被边界线外潜进来的歹徒砍掉一条胳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正要起身,房门被人敲响。
“叩叩——”
“门没锁。”秦霄抬起头,却迎面看见散着头发,乖巧精致,如同洋娃娃的陆棠。
他喉结一滚,心底无法控制的浮起一种雀跃:“怎么了?”
“……那个,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陆棠喉咙发紧,手忙脚乱的举起外伤药:“我给你拿了药。”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秦霄顿时觉得伤口开始阵痛,他举起手腕,嘶了一声。
看到那发白的几厘米长的伤口,陆棠微讶,又道:“这么严重,你当时怎么不说?”
“当时没注意,没事,你来给我送药就很好了。”
他越说,陆棠的脑袋垂得越低,要是外公不告诉她,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要来给秦霄送药。
她舒出一口气,吹散胸腔那种郁闷,就在床前坐下。
“我给你上药吧。”
她一手捧着男人宽大的手掌,另一只手挤出药膏,用刚才在房间里翻出来的棉签,把药膏均匀的抹在伤口处。
秦霄就坐在灯光下看着她,火热的眼神像画笔,细细的描摹着陆棠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的睫毛纤长浓密,耳边有些细碎的绒毛,下颌连接脖子那块最细嫩的皮肤上的小痣。
视线再往下就是领口微垂的睡裙,和底下细腻乳白的肌肤……
他心口一热,被烫到的血液泵到全身,尤其是被她捧着的手,独属于女孩的温软掌心贴着他的手背,那种像被包裹的温软传递至脑海,勾起来思绪,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
“好了。”
忽然,那温软的触感消失,手腕悬在空中。
原来是陆棠上好了药,撤回了自己的手。
秦霄顿了顿,才道:“多谢。”
这声音必白天的时候,更加低沉,就像西洋乐器大提琴最重的音节,又像泉水涌动,更磁性也更迷人,陆棠多看了他一眼,又急忙收回视线。
别说,灯下看秦霄,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站起身把膏药放在床头的书桌:“药放你这了,别忘了擦。”
秦霄刚要点头,又看见收回手臂的陆棠倒抽一口冷气,表情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肩头,脚下的步伐一乱,马上就要撞到床沿。
“小心。”
他低呼一声,如同迅捷的猎豹一样起身,马上就要往后倒的陆棠像猎物一样,被他伸出长臂揽入怀中!
“怎么了?”
“手……好像抽筋了!”
整条手臂被一条筋紧紧禁锢着,陆棠直抽冷气。
“别怕,抽筋而已,我给你按按。”
秦霄说着把她按在怀里坐下,背对着她,伸手把那乌黑柔顺,又隐隐散发着香气的浓密黑发,拢到肩膀另一边,给她按着抽筋的手。
“疼,疼……”她娇气的嘤一声,缩了缩肩头表示抗拒。
“那我轻点。”
秦霄无奈放轻了力道,从西北最出名的正骨师傅手上学来的功夫此刻都显得有些笨拙。
因为他没觉得自己用力,可怀里的狸花猫硬是呲牙咧嘴,能有什么办法,由着呗……
门外,走廊尽头,白一霖躲在柱子后面嘀咕:“怎么还没出来,进去这么久没事吧?”
林秀云啧了一声:“年轻人的事你少管。”
“妈,我也是年轻人!不行,要不我上去看看,表妹花容月貌,秦霄可是个男人,我不能让表妹受欺负!”
说完白一霖就要摸上去,却被林秀云拧着耳朵拽了回来。
“你有毛病,小秦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这是哪,白家的爷们都在呢,他敢对棠棠下手?”
话音刚落,虚掩的房门打开,陆棠红着脸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脚步乍看之下还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