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恸哭肉城也绕了半圈,没看到飞船的影子。两人率先回到四人分开的地方,等着夏溯和杰克。过了一会,杰克的身影从拐角处显现。夏溯走在他身边,他们没想到安咎和宿罗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等夏溯开口,宿罗就说:“不用猜也知道,你们也没找到飞船吧?”
夏溯失望道:“没找到。很难想拥有血肉科技的恸哭居然不造飞船。”
“恸哭肉城作为隶属城邦,没日没夜的在城内劳动,极有可能对飞船没有需求。”
安咎分析道。
夏溯和杰克看宿罗一脸不耐,问:“你们等很久了吗?”
宿罗头顶的绯云不满的晃了晃:“你说呢?”
夏溯向杰克眨眨眼,证明她之前的观点是正确。虽然两人性格不合,但在取得目标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现在我们能选的只有去其他城邦寻找飞船。恸哭正在和熵噬战斗,或许我们可以趁机潜进厄琉西斯。厄琉西斯的首领诺斯和奥莱既然和灭琅有着密切联系,必然配备了飞船。”
安咎说。
宿罗向厄琉西斯的方向走去,安咎很自然的跟上,把夏溯和杰克甩在身后。夏溯和杰克都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
四人抵达厄琉西斯城下,恸哭和熵噬的战争即将结束。剩余的熵噬扑向恸哭,用生命创造出最后的哀嚎。城邦内一片混乱,四人潜入的十分轻松。锥形琉璃瓦制成的建筑吊挂在顶部,夏溯猜测飞船极有可能被停放在上方。
夏溯踩上一块透黑色的石板,石板反重力的往上移动。杰克,安咎,和宿罗也踩上石板,四人被送到厄琉西斯上端的建筑前。吊挂着的建筑由一条条琉璃小道连接,四人分头行动,很快在其中一个建筑内找到了停靠的飞船。
四人登上飞船,对着操纵台面面相觑。
“有人会驾驶厄琉西斯的飞船吗?”
夏溯抱有期待的问。
无人应答。
“只能一步步试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安咎摸上操纵台,尝试让飞船起飞。操纵台中央是一洼紫色果冻体,安咎把手插了进去,缓缓上抬。飞船跟着他的动作,悬浮在了空中。安咎向前摆动手臂,飞船飞出建筑,朝着红色的天空冲去。眼看离红色物质越来越近,杰克率先开启氧气罩膜,打开舱门。
夏溯看向安咎:“你自己操控飞船没问题?”
安咎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氧气罩膜包裹住夏溯,她走到杰克身边,两人扒住飞船边缘,爬到飞船上方。宿罗手臂上的皮肤开始融化,手指弯曲。不等飞船靠近,宿罗直接起跳,双手抓住枝条。一大片编织在一起的枝条在燃烧,宿罗一手插在枝条间,另一只手撕扯着,不一会红色物质就被撕出一个窟窿。
安咎见状立刻驱动飞船向着窟窿进发。红色物质不断增生,不出几秒钟枝条重新覆盖住窟窿,一根根自主交叠,编织成巨网的一部分。
“我们需要不间断的撕开枝条才有可能出去!”
夏溯眼前血红一片,宿罗身上的绯云与枝条融为一体,消失在视线中。
“宿罗!”
夏溯呼唤。
宿罗被枝条卷起,枝条越收越紧,挤压胸口的光斑。他一下接着一下捅进缠在身上的枝条,想要摆脱枝条的控制。红色物质极速增生,裹住宿罗的双腿,慢慢延伸在胸口,最后只剩下头露在外面。
夏溯看情况不对,扒住飞船上放的琉璃瓦,一点点爬到最前方的玻璃前。她敲打玻璃试图引起安咎的注意。安咎抬头,对上夏溯的目光,立刻明白她要让自己上升飞船。安咎握紧紫色果冻体向上拔,飞船渐渐倾斜,向着红色物质靠近。
杰克测量好距离,助跑蹬地,抓住了宿罗身边的枝条。宿罗现在像是一个茧蛹,被捆绑在枝条里。他不断加大绯云的运转速度,枝条被烫出洞,又很快修补。杰克的手指分泌出梓铁,他吊在枝条上,和宿罗合力撕扯。总算撕出一个小口子。
宿罗集中绯云的能量,枝条上的裂口越烧越大。每当枝条增生,杰克便扯掉新芽,宿罗终于从茧蛹中逃生。夏溯放出触手接住两人,脚下突然不稳。数根枝条拧成一簇,猛力撞向飞船。飞船被撞得向下跌落几米,安咎奋力向上抬手臂,重新稳住飞船。
夏溯用触手紧紧缠住杰克和宿罗。杰克发觉宿罗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转过头,宿罗抬眼看向枝条,冲着他笑了笑。杰克立刻读懂了宿罗急切的心思,他伸手拽住夏溯的触手,示意她把两人投掷出去。
夏溯往后退出几步,再向前冲刺。临近飞船边缘时,触手向后蓄力,猛地向前甩去。杰克和宿罗脱离触手,扎进红色物质里。安咎稳住飞船,悬浮在空中,随时准备接住两人。夏溯将其中三根触手扎进飞船顶部,把自己托举到杰克旁边。
三人同时开始攻向红色物质。他们撕扯开一个个窟窿,但红色物质提高了增生速度,仅在一秒内就填补上漏洞。夏溯收缩触手,把自己拉回舱门内。
“准备好冲刺。”
安咎点头,双手握住果冻体,时刻准备推进。
夏溯重返红色物质前:“为安咎打破一条路。”
杰克把整两只胳膊扎进枝条,向外扩展。宿罗烧掉中间的枝条,夏溯用触手撑在杰克扒出的窟窿内,作为加固。安咎及时推进飞船,冲向枝条中央的窟窿。
半个机身出去了。枝条的力量逐渐加大,夹断了杰克的手指,握力突然减少导致他没能抓住枝条,向下坠落。夏溯只好腾出两根触手接住杰克,下一秒,枝条的力量彻底碾碎了触手。四根触手化为银色的碎片在夏溯眼前飘落,身体不受控制的坠落。
手臂传来被灼烧的痛意,夏溯的身体突然顿住,不再下落。宿罗在最后关头,放下一只手抓住了夏溯。绯云的温度不断炙烤皮肤,夏溯有了反应时间,甩出背后仅剩的一根触手环住枝条,暂时阻止了下坠的风险。
本来夏溯的触手就没从迫降中完全愈合,现在只剩下两根能使用的触手,攻击力大打折扣。
安咎听见飞船传出碎裂的声响。枝条誓要将飞船碾碎。他试图推进飞船,飞船却纹丝不动,连后退都做不到。飞船逐渐支撑不住枝条的力量,机身出现裂缝。安咎奔向舱门,舱门被卡住,打不开。枝条早就料到安咎要从舱门逃脱,提早死死摁住舱门。
砰的一声,舱门出现一个凹陷。碰撞声接连响起,舱门连带着机舱地面震动,坚硬的琉璃瓦应声碎裂。宿罗挂在舱门外,绯云被碎渣划出道道裂口,又慢慢愈合。全黑的眼球在燃烧。
安咎没有废话,抓住宿罗伸出的手。宿罗把他甩向枝条,安咎顺势拔出腰间的剑,插进枝条。宿罗在最后一秒跃起,飞船被硬生生捏碎,琉璃瓦化作碎片溅向四人。
杰克抬起手替夏溯挡住飞溅而来的碎片,任由手臂被割伤。安咎换手抓住枝条,提剑将碎片一片片拨开。而当琉璃瓦碰到宿罗时直接融化,化为几滴黑色的液体滴落。四人现在僵持在枝条上,头顶上方的巨网像是在摄取呼吸,夏溯能明显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四人无法离开萨迦罗斯,也无法下降。就在这时,另一艘飞船浮现。飞船的样貌和刚刚被毁掉的飞船一模一样,也是由厄琉西斯所建造。现下四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降落在飞船顶端,进入舱门。飞船最前端原本是挡风玻璃,此时却变成一块投影。
“老朽等候多时。”
灭琅笑吟吟地声音率先入耳。他灰黑色的躯体出现在投影上,安咎认出了这是厄琉西斯的中心塔,诺斯和奥莱曾接待他的地方。
夏溯不能确定灭琅的来意,决定保持沉默。另外三人也是如此。灭琅自然也看出四人不完全信任自己,他也理解,毕竟他刚刚骗过所有人,发起了一场战争,彻底推翻了厄琉西斯。
“别这么紧张。我救你们是因为你们四位对肆星的角斗场还有利。”
灭琅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四人也欣然接受。
“这艘飞船已经被我设定好了航线。你们无法抗衡这张巨网,就先回厄琉西斯。”
灭琅没有给四人说话的机会,身影从投影上消失。
飞船开始下降,朝着厄琉西斯前进。
“我们就这么听从那个老头的指示?”
宿罗不满道。
其实夏溯,杰克,和安咎也并不信任灭琅。
“我们也不信任灭琅。只是跟随飞船回到厄琉西斯是现下最好的选择。等我们抵达厄琉西斯,肯定会再找方法离开萨迦罗斯。”
夏溯安抚道。
六座城邦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城邦围绕着永燃角斗场生长,地底沸腾的岩浆是它们的养料。飞船正在横跨永燃角斗场,杰克感知到了什么,立刻向旁边跨出一步。原本杰克站着的地方的琉璃瓦碎裂,一个形似镰刀的肢体割进了飞船。
安咎率先作出反应,他移到操作台前想要手动操作,发现路线被灭琅固定,无法改变。镰刀再次袭来,整个飞船被劈开,四人根本无法反应,坠落向永燃角斗场。好在飞船的高度不算太高,四人利用身体部位或是剑插进角斗场的石壁作为缓冲,只是受到一点擦伤。
四人刚刚落地,一道白刃袭来。四人向左右两侧闪避,抬头看向天空。守望者苍白的躯体吊在空中,她的一只手幻化成镰刀,宽扁的刀刃如同雪白山峰。她向着四人走去,每走一步,脚下扩散出悦耳的音节。夏溯仔细观察,发现守望者不在悬浮,而是有什么生物在支撑她的脚步。
“核蜂。”
守望者好似看出了夏溯的疑问,说道。
声音就像是她的躯体一样苍白的透明。十分无力。
“他们会将空气中最重的粒子编织成有份量的实体,时常与棱爪互助。核蜂是一群愉快的生物,他们在劳动时歌唱,这才会发出这些悦耳的音节。”
守望者的面孔泣出悲哀。
“我守护的就是这些生命的未来。所以夏溯,你能乖乖去死吗?”
权臣再次横跨永燃角斗场。他的心脏从未如此沉重,像是岩浆一样烫着自己的胸腔。手中握着灭琅交予的炸岩,权臣降落在母巢前方。如灭琅所料,几乎所有的母巢生物全部攻向了时沙圣壑。权臣很轻松的杀掉看守的侍卫,再一次潜入。
走过阴暗的隧道,扇状的培养穴出现在眼前。母巢内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挂在头顶的卵泡似乎在和培养穴同步呼吸,黏膜鼓起又收缩。街道上看不到什么人影,权臣畅通无阻,在培养穴底端放置好炸岩。
炸岩拥有共时性。权臣只要向下投掷一颗炸岩,其余的全部会爆炸。就当权臣展开翅膀准备飞向空中时,一个声音拦住了他。
“权臣。”
权臣薄膜和肉块拼接成的翅膀停滞在空中,被他收回背部。他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诺娃。
“你不应该在这里。”
权臣道。
“不,是你不应该在这里。”
诺娃很坚定。
“蜕让我坚守母巢。即使我想到了你回来,但我还是在心中默默期盼你放弃。”
权臣有些恼怒:“我无法放弃。”
“生命都有选择。是你自己选择要遵守灭琅的命令。”
诺娃的语气不再像她自己,变得锋利。
“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违抗灭琅的命令,致死都不能。”
权臣大声道。
诺娃的神态突然一变:“权臣,我知道,也相信你不是如此残酷的生命。你帮我拯救了那些被称之为残次品的幼崽,现在又准备炸毁他们的家园吗?”
“家园?随意杀掉幼崽的地方能叫家园吗?”
诺娃向权臣靠近一步,她看见他的爪子伸缩,愈加悲伤。
“每条生命都有选择的权利,权臣,选择一条你真正认可的道路。”
诺娃的话刺痛了权臣。权臣意识到连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举动。他烦闷的后退一步,诺娃却紧追不舍。
“你走吧,离开母巢,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权臣不再去看诺娃,他的决心已定。
“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别自讨苦吃。”
不等诺娃反应,权臣已经飞向空中。
诺娃深知自身的实力不如权臣,但她也有自己的固执。诺娃通知母巢内的生物,让他们撤离。权臣盘旋在母巢顶端,看见这幕心下烦躁。他向下俯冲,截下诺娃,抓住她的手。诺娃被权臣拎在空中,权臣不再犹豫,投掷出手中仅剩的炸岩。
整个母巢开始崩塌。炸岩的核心射出光芒,紧接着膨胀炸裂。培养穴的地基被炸毁,向着地面倾斜。无数培养穴相撞,内部的卵喷出黏膜,化作地上一滩不成形的肉泥。唯一的光源也摔落在地,卵泡破裂,内里的荧光物质流散,母巢内霎时间陷入黑暗。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声音。
权臣抓住诺娃冲出母巢,在冲出母巢的一刹那诺娃气态化,挣脱了权臣的手。权臣也停下,看向诺娃。两人都不说话,身后母巢的爆炸声像是他们内心的具象化,两个意识体都在喧嚣。
“权臣,你明明那么富有善心,为何要……”
或许是权臣干出的事太过残忍,诺娃不忍心再说下去。
权臣犄角上的两只眼睛缓缓闭上,他也在纠结。
“这样的事我干了太多,比这更残忍的事我也做过。孕育我的子宫是野心,我的诞生即是对野心的臣服。你不该太相信我,诺娃。”
此时权臣的四只眼睛全部闭上,随着他越说越多,诺娃明亮的双眸越加暗淡。
权臣向后退,当诺娃的眼眸重新对上权臣时,他骤然发现她眼里尽是悲凉。权臣不愿再去看,背后的肉翅伸向天空。明明他是摧毁母巢的人,是战争的赢家,现在却逃离了诺娃身边。
守望者劈向夏溯,镰刀般的肢体砸向地面,刻出一道裂痕。夏溯在最后关头释放出背后仅剩的两根触手,把自己拉离了守望者。守望者的身形如同鬼魅般轻盈,她的步伐难以捉摸,右臂化作的镰刀割向夏溯。
夏溯无法预判守望者的攻击轨迹,只能在她出刀的一刹那闪避。每次她都能感觉到镰刀带起的风从脸边刮过。
杰克突然从背后勒住守望者的脖颈。守望者抬起右臂,从下往上挑起刀刃。夏溯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杰克的右手摔落在地,肘关节处出现一道利落的横截面。一圈圈肌肉包裹着骨头,血液喷涌。
杰克也没反应过来,右手应声落地后,他才退到一边。守望者正要攻向夏溯,宿罗的双手已经扯住了她的胳膊。滚烫的痛意攀上手臂,绯云渗透进皮肤,守望者的整只手变得焦黑。宿罗一手敲打守望者的肘关节,她的小臂碎裂成灰渣。
守望者想把宿罗甩开,另一边安咎已经悄然突进。安咎提剑扎向守望者的脑袋,却被镰刀掀翻。他向后旋转消掉力量,再次提剑砍向守望者。守望者的面容逐渐扭曲,镰刀随着她的痛苦加剧而变得更宽。安咎的剑被镰刀压向地面,宿罗用手插进守望者胸膛。
杰克甩了甩断掉的手臂,把多余的碎肉甩掉。他奔向守望者,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宿罗的光斑被捅穿。他最后的视线内,白色刃尖捅破守望者手臂断裂处的肌肉,一把宽大的镰刀挣破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