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搜寻任务目标的同一时间，宴会厅二楼的会室内。
厚重的房门将喧哗声隔绝在外，房间内寂静祥和。
伺服颅骨抓取手帕送到伏盖斯身边。
年迈的总督接来手帕擦擦汗，气喘吁吁地走到高背椅旁坐下，身边是自己唯一的后代——缇朵。
“呼~年纪大了，脑袋不灵光，身体也感觉不太行了。”
伏盖斯揉搓隐隐作痛的膝盖，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刚才那番致辞，竟让我觉得如此费力，还好有你陪着我。”
缇朵在外人面前表现冷漠，唯有在面对自己的至亲时才展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轻轻地为父亲揉肩捶背，面露关怀，柔声说道：
“爸爸，你只是有些累了。宴会和拍卖会的事情，交给你的大臣和各个家族的代表就好。”
伏盖斯摇摇头，抬起有些老人斑的右手轻拍女儿的手背，眼底涌现饱含忧虑与期盼的复杂神色：
“我的孩子，这场宴会是我为你办的。这里汇聚了本地的青年才俊，还有与我们家族交好的天外来。我老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幸福地成家。”
伏盖斯停顿半秒，话音里多出几分恳切和淡淡的催促：
“趁着我还在，能为你做主。你尽快为自己挑选一位合适的丈夫吧。我可不想把遗憾带进坟墓。”
缇朵心头沉重，鼻尖发酸，握紧父亲的手，温声安慰：
“爸爸，你不要这么说，你还能接受好几次回春手术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认真挑选的，你也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好好好。”伏盖斯欣慰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老态消散些许，话锋一转说道：
“我看奥斯格斯就不错。他虽是我们伏盖斯家族支系血脉的后代，但和你相差超过三代，不算近亲。在诸多家族的同龄人中，他是最出色的。你们俩的岁数差距不大，应该能找到共同的话题和兴趣爱好…”
缇朵嘀咕一句：
“我觉得奥斯格斯不适合我，他太弱小了。”
“弱小？”伏盖斯沉思一下，努力理解女儿的意思：
“你是说，你希望未来的丈夫，拥有比我们伏盖斯家族更为显赫的背景吗？让我想想，现场好像是有那么几位男士符合你的要求。”
“不，爸爸，你误会了。”缇朵抿了抿唇，吐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所说的强与弱，指的是个人的自保能力。”
伏盖斯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错愕地愣了半秒：
“自保能力？我的女儿，你所说的自保能力是个人的武力吗？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他也对付不了射向他的宏炮与光矛。你应该首先考虑另一半的头脑、身世和阅历才对。”
伏盖斯下意识地说教，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缇朵努努嘴，侧转脑袋咕哝回道：
“可是，我未来的丈夫会被人刺杀呀。他自己要是不够强大，缺乏远超常人的自保能力，那还怎么当我的丈夫呢。”
女儿的犟嘴让伏盖斯不满地吹了下胡须。
“总督当然会被不怀好意之人刺杀，不然我培养那么多总督卫队做什么。有卫队保护，刺不可能伤害到总督。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要是刺就是总督卫队的成员呢，爸爸？本应保护我们的人，却向我们举起屠刀。这时，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呀。”
这话一出，伏盖斯本想反驳，可却又止住嘴。
伏盖斯忽然意识到女儿所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自己是伏盖斯家族前任家主的长子，坐上总督之位名正言顺，毫无阻力可言，各方都对自己心服口服。
可缇朵未来的丈夫就不一样了，他是靠女人上位的。
巢都贵族对他不服，伏盖斯家族内部也会有很多人对他不服，他将面对许许多多恶意。
总督亲卫拥有伏盖斯家族的直系血脉，是铁打的死忠。
但其余的总督卫队成员，要么和伏盖斯家族没有血缘关系，要么是与缇朵相差四辈以上的支系后代。
这些人极有可能被蛊惑，成为幕后主使刺杀总督的傀儡。
这么一想，伏盖斯觉得女儿挑选丈夫的标准有理有据。
自己的女婿必定面对比自己更多的暗杀、刺杀、毒杀。
成为总督后，名声、地位、财富都不缺，日常工作也可以交给缇朵和大臣来完成，女婿只要对缇朵保持应有的忠诚即可。
唯独个人的自保能力是最大的短板。
要是女婿扛不住反对者的下三滥手段，那自己的女儿估计刚一结婚就要成为寡妇了。
“孩子，我仔细想了一想，我认同你的观点。是我不对，我忽略了一些致命的细节。你现在就像是瑰丽的财宝，谁都想占有你…如果…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噢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要是年轻的时候多在传宗接代上花些功夫就好了。”
伏盖斯不小心把大实话说出来，生怕女儿闹小情绪，赶忙侧转身体解释。
他年轻的时候一心扑在发展巢都和家族上，为了保护家族的利益不知道杀了多少反叛者，直到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才想起来要个后代。
还好命运把缇朵送到自己身边。
伏盖斯提出一个建议。
他想让奥斯格斯请生物贤者亲自操刀，进行一系列基因改造，极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个人武力和自保能力。
这样一来，奥斯格斯就符合女儿的择偶标准了。
很明显，老父亲对奥斯格斯分外中意，就差自掏腰包请对方进行基因改造。
通讯请求进入屋内。
伏盖斯看了眼桌上的数据板，按下接通按钮：
“德尔顿，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是的，大人，我们最好当面说。我现在在宴会现场。”
“那你来我的会室吧。”伏盖斯挂断通讯。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总督亲卫的声音从门口的扬声器传来，“大人，德尔顿来了，你要见他吗？”
即将进门的是父亲的特工头目，缇朵打算回避二人之间的机密事务。
“孩子，等等。”伏盖斯叫住女儿，按下桌上的按钮，和门外的亲卫说道，“让德尔顿进来吧。”
亲卫打开门，德尔顿步入屋内，身上穿着泰拉商人的丝绸长袍，面部的伪皮已被揭下，露出真容。
伏盖斯向缇朵示意：
“这是德尔顿·马尔兹，我最信任的下属。你留下旁听吧，孩子。你也得开始了解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务了。”
“好的，爸爸。”缇朵在一旁坐下，好奇地打量这位久闻大名的特工头目。
“说吧，德尔顿，什么事？”伏盖斯拿起烟斗装填烟丝。
德尔顿向缇朵颔首致意，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奥斯格斯疑似与三名不法商人在贵宾休息室内密谋，企图从冷贸易盛行的朦胧星域大肆购买不幸者的尸体。”
不法商人，冷贸易，购买尸体，还是不幸者的。
这些词随便拿出一个，都足以让帝国法务部重判。
缇朵捂住嘴发出一声轻呼。
伏盖斯右手一抖，烟丝洒落桌面，体内的血流直冲脑部，老脸一下子通红。
他很清楚德尔顿的为人作风和来历，对方向自己汇报的每一句话都绝对是真的。
自己看好的年轻后辈，竟然在暗地里谋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你…你…”伏盖斯呼哧呼哧喘粗气，手中的烟斗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爸爸。”缇朵冲到父亲身边。
德尔顿也被总督的反应吓了一跳，生怕对方脆弱的大脑被血压挤爆。
大脑没法用人工造物完美替代，是回春手术唯一一个束手无策的部位。
德尔顿赶忙掏出数据板呼叫医生。
还好，还好，伏盖斯撑住了。
“不，德尔顿，别让人进来。缇朵，你坐回去。”伏盖斯把烟斗拍在桌上，撑住桌边站起身，盯着德尔的眼睛问道：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个情报？”
德尔顿回道：
“还有我手下的一名特工，他的代号是康文，真名是李诺，您应该记得他。”
“让他，永远，闭嘴，明白吗？”伏盖斯一字一顿地吐出重音。
突然，他感觉头晕目眩，只能捂着额头强撑在桌边。
缇朵坐回椅子上，听到“李诺”的名字时，她眼底闪过回忆的神色，迅速想起自己在底巢的宝库里遇见的一些事情。
听闻父亲要灭口，缇朵噌的一下站起来：
“不，父亲，别杀他。让我跟他说，他欠我一份情，他肯定会答应我保密的！”
伏盖斯颅内血压飙升，双目泛红。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浆糊，有一个冰冷又伟岸的声音在和自己说着什么。
他侧头看了一眼渴望自己展露怜悯的女儿，又抬头扫向德尔顿。
他弄不清楚脑袋里的声音从何而来，是自己的女儿在说话，还是德尔顿，亦或者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几秒后，冰冷的声音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透彻的明悟。
“祂…行走在我们之中…”
伏盖斯话音模糊，旁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爸爸，你还好吧？快坐下，你的血压在升高，这很危险。”缇朵搀扶父亲坐下，为对方擦汗递水喂药。
伏盖斯将控制血压的药片吞下，意识渐渐清醒。
“德尔顿。”
“大人，我在，请吩咐。”
“我要你和我的亲卫把奥斯格斯送他到父亲面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佳明·伏盖斯。另外，你把三个不法商人的扫描结果交给7号卫队，等这三个家伙走出庄园，7号卫队就会立刻把他们抓起来。至于李诺…”
伏盖斯本想说“死人才值得信任”。
但看到女儿祈求自己的眼神后，为了家族利益向来杀伐果断的伏盖斯却心软了。
“唉，算了。德尔顿，你告诉李诺，让他守口如瓶，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家族的丑闻。”
“如您所愿，大人，请注意保重身体。”德尔顿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房门一开一合，会室内变得安静。
缇朵给烟斗装好烟丝，将其点燃，递给父亲。
“爸爸，我相信李诺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我就不亲自去劝说他了。”
伏盖斯吸上一口，思路变得清晰：
“孩子，你刚才说李诺欠你一份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只是干脏活的特工，怎么会和你有关系？…等等，你是在笑吗？”
“呃？没有，爸爸，我没在笑。”
“是吗？”
女儿微微上扬的嘴角让老父亲明白了一些事情。
作为情场、婚姻和人生大部分阶段的过来人，伏盖斯很清楚女儿的浅笑预示着什么。
伏盖斯心领神会，没有多言。
他靠在椅背上，思绪涌动，心头浮现一个不可言说的计划。
女儿希望自己的丈夫自保能力强，足以承受刺杀、暗杀、毒杀、谋杀。
那多强才算强呢？
试一试，就知道了。
…
…
“康文，你找到那三个不法商人了吗？”
通讯念珠在脑海中传出加密通讯，李诺伸手在衣兜里按一下传输扫描结果的按钮：
“长官，我找到他们的下落了，刚完成扫描工作，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扫描结果显示，他们的生物体征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数据库内，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不速之。我现在把扫描结果发给你。”
“做得好。”德尔顿加重语气：
“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别把奥斯格斯的事情说出去，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
“是，长官，我懂。”
男侍端着托盘路过，李诺从对方手里拿起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回头看了一下，暗自欣喜。
那三个不法商人正围着餐桌胡吃海喝，身边还有许多打包起来准备带回去满满享用的美食。
一个和沙子差不多的兽人孢子，被李诺偷偷放入其中一人的衬衣衣领。
此孢子被李诺命名为“生长受阻型兽人生殖孢子”。
它是真菌模拟的最终产物，一种生长发育非常迟缓的兽人孢子。
它表面有一层致密的几丁质隔膜，提取自从一种能在沙漠中生长的座囊菌。
这层隔膜可以隔绝空气和水分，有效期按泰拉时计算是180天，空气湿度越高，有效期越短。
在有效期内，兽人孢子的生长速度被降低至巢都环境中的0.2%左右，几乎等同于停止发育。
180天，应该足够这三个不法商人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吧。
生物识别结果传输完毕。
德尔顿下了个在现场待命的口令便没了音讯。
李诺在偏僻的位置坐下，手里捧着一本介绍艾皮迈特人文风情的书。
截止目前，他确认现场没有出现被饮骨者感染的人。
由此可见，被饮骨者感染的间谍是奥斯格斯通过某种手段制造出来的，只是偶发现象，不代表艾皮迈特已经病入膏肓。
自己犯不着卷起细软跑路。
李诺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
一晃眼，时间来到晚上8点。
幽灵蘑菇的拍卖会开始。
各方来摩拳擦掌，准备在拍卖会上大展拳脚。
拍卖现场热火朝天，并未受到庄园正门的干扰。
第一件拍品是重量约500千克的幽灵蘑菇根系，可以制作100瓶标准规格的幽灵药剂。
仅就药剂的价值而言，幽灵蘑菇的成交价不会低于5万王座币。
事实上，5万这个数字只是起拍价。
幽灵蘑菇的根系是可以继续栽培的，潜在价值远远超过5万。
价格竞争很快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最新叫价已经飙升至35万。
几名实力强悍的买家争相出价，谁也不让着谁。
更多的人则在看好戏和窃窃私语。
李诺开启震动感应听了下周围人的讨论，基本是围绕怎么解决养料问题展开的。
有不少人反应，自己收到了来自彼尼斯家族的可靠消息，很快会有一批合法的尸体通过家族渠道出现在市面上。
不用担心养料的问题，只管出价吧！
这应该是彼尼斯家族的策略。
他们按照成交价的10%来收佣金，自然得想方设法把幽灵蘑菇的价格抬上去。
李诺严重怀疑坚持竞价的人里面有托，而且不止一个。
三名不法商人吃干抹净，拿起打包的食物起身离开，成为了少数在拍卖会上离场的宾。
李诺见他们要走，不由得微皱眉头，激活加密通讯：
“长官，目标人物要离场了，我要不要跟上去？”
“长官？”
“长官？”
“喂？”
奇怪，怎么没人回我。
李诺想了想，选择悄悄地跟踪目标，但不离开庄园主楼的范围。
对方三人走起路来不急不慢，一幅吃饱喝足的样子。
他们晃晃悠悠地穿过宴会厅正门，走向主楼的出口。
李诺在正门附近的拐角处止住脚步，再度呼唤德尔顿，依旧没有收到回应。
好吧，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自己还是别多生事端了，跟踪什么的就到此为之吧。
目光一转，李诺找到向上的楼梯间，来到二楼的外围走廊。
从这里可以眺望庄园大门，看清楚那三个人出门后去了哪个方向。
若是德尔顿问起来，自己也好有个交待。
此时已是夜晚，人造月光在走廊里投下光柱。
李诺站在阴影地带，身体藏于窗框后方，只露出小半个脑袋观察三名不法商人。
这三个人没有开车。
他们用徒步的方式抵达庄园大门，似乎是想达成公用载具前往落脚的地方。
就在他们跨过大门后的五秒内，一大群运载车从路边窜出来。
什么情况？
有人在总督的庄园门口搞突然袭击？
运载车在三名不法商人面前停下，数十道人影从车内窜出。
同一时间，庄园大门迅速关闭，将三人的后路堵死。
很明显，这是一场针对不法商人的抓捕行动，保密度极高，连李诺都无权知晓。
眼见不法商人即将落网，诡异的一幕出现。
非致命武器发射的套索、电网、麻醉针、电击弹、炫目射线等事物，竟然穿过三名不法商人的身体，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不法商人的身体和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全都由实向虚迅速转化，变作碎裂的泡影消失在空气之中。
“见鬼…他们是灵能者…”
一声惊呼从庄园正门传来，人群发生骚动。
李诺看得有些傻眼。
这…这就跑掉了？
那群负责抓捕的人是什么来头？
怎么感觉有点弱鸡。
一时间，李诺不知该说些什么，反正背锅的不是自己。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继续去宴会厅旁观拍卖会。
希望德尔顿说话算话，别再让自己频繁参与高强度的战斗任务。
在上巢做做生意，赚赚小钱，它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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