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
黎楚曼在花圃了种的梅花开了,专门让人折了几只梅花装饰,寒冬的顾家在一点梅红的装饰下有了颜色,虬枝如铁划破了灰蒙蒙的天空,暗香浮动间,梅花落在地上,铺成了如血色的路。
陆依然第一次见老爷子。
之前她和顾辞修结婚,也只是跟着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露面,听闻,他已经不理世事许久。
老爷子拄着乌木手杖,老管家扶着老爷子坐上主位,他端坐在那,不怒自威,两边站着顾家的所有子女,就连一直在外的顾筱雨都回来了。
顾辞修牵着陆依然的手,站在中间,正好是光影交界的地方,陆依然抬头就看见老爷子——白发如雪,精神矍铄,穿着素色的长衫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感觉。
老爷子锐利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陆依然的身上,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好孩子,过来。”
他朝着陆依然招手,顾辞修和陆依然一起走上去。
老管家拿出一个紫檀木匣,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
“这个,是老夫人的手镯,收起来很久了,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这个手镯,算是一种信物,代表认可儿媳的人品和能力,让她成为顾家的主母,伺候,顾家内的大小事情都可由陆依然说了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安琪瞪大了眼睛,反应极大。
“爸,这不合规矩!”
许久没有和老爷子相处过了,安琪似是已经忘了,之前在老爷子面前该收的那些规矩。
等老爷子一记眼神扫过来时,她咬了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爸,这个手镯就算是要传,也应该是先给大嫂,然后再找机会传给依然啊,这直接给依然,让大嫂怎么想?”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手镯是陆依然的,也就代表着,他们其他房的孩子都没有必要和顾辞修争了!
当初他们同意把家和公司的最高话语权给顾辞修的时候,一是,不足够和老爷子抗衡,在一个,是知道顾辞修身负重任,极有可能在某个任务重出现什么意外而死,到时候,他们这些人的孩子照样有争取的机会。
陆依然怀孕了,也无所谓,可老爷子都出山,只为给陆依然抬高身份,那他们还怎么争?
老爷子目光一凛。
“我虽然许久不在江城,但不代表我眼盲心瞎,这个家里谁有功和过,我心里有数。”
他轻轻拍了拍陆依然的手,扫过她平坦的小腹。
那是顾家新的希望。
“这是你和辞修的孩子,日后必成大器。”话语里,满是笃定和期待。
陆依然被委以重任,莫名地感受到了压力。
“谢谢爷爷。”
陆依然接过手镯,旁边的黎楚曼也很是高兴。
“依然啊,这个手镯很趁你。”说完,回头看了安琪一眼。
虽一言未发,但故意和陆依然表现出来的亲昵,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儿媳妇叉腰。
老爷子多看了顾辞修一眼。
众多孙子中,顾辞修是和老爷子相处时间最多的,他的开蒙和许多的本事,也都是老爷子教的。
小时候的奶娃娃现在扩大了几倍,眉眼长开了,但这冷然的模样,对一切事物都宠辱不惊的冷淡,让老爷子有些不虞。
他皱了皱眉。
“整天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像谁。”
顾辞修恭敬的回道:“爷爷,这些都是您教我的。”
老爷子:……
“我有别的话要跟你说,你和我来。”
老爷子让老管家留在这,顾辞修上前一步,要扶老爷子,被他瞪了一眼。
“不用,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这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倔。
顾辞修跟着老爷子走到了房间。
这里,曾是老夫人和老爷子的卧房,几十年过去了,一切如旧,连一些老物件都没有移动。
老爷子坐在床头,从柜子里找出一本相册,熟稔的翻开某页,抽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照片里的女子温婉端庄,眼神寂寥。
这是顾辞修的奶奶,也是老爷子的亡妻。
奶奶为顾家操劳了一生,孕育了四个孩子,在顾家最辉煌的时候去世了,从未享受过辉带来的富贵荣华。
“我和你奶奶是包办婚姻。”老爷子缓缓开口,盯着照片上的人,眼神中有愧疚和许多顾辞修看不懂的情绪。
“我这辈子,只知道什么叫保家卫国,经商的事情我不懂,但以前的阁下需要,我就指哪打哪,可怎么都做不好。
是你奶奶,一个大家闺秀,私下里为我学了很多,帮助我一点点的巩固,有了顾氏的雏形。”
“我给了她体面,却给不了她作为一个丈夫该有的关爱。”
老爷子苦笑,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浑浊,慢慢地,泛起了水光。
“她临死前,对我说,她这辈子重来不后悔嫁给我,并且也以我为骄傲,可如果再有来世,她一定会,不留余地地拒绝和我的婚事。”
他抬头看着顾辞修:“你说,她得吃了多少苦,才能在我们生命中最后一面时说出这样的话?”
顾辞修抿了抿唇,他鲜少见老爷子这副模样。
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在面对情爱时的无措,被斩杀于马下。
哪怕是现在。
老爷子诚心忏悔,也在奶奶去世后,解决了家里的一些事情而选择离开这里,做一个方外之人,可这些年,他只是后悔没有做好一个丈夫该做的事情,可也只是因为,愧对这个身份,并非真正愧对老夫人。
“其实,我哪怕看着你奶奶的照片,都已经记不清这个人了。”
“辞修,依然是个好姑娘,你好好珍惜。”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又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失败之人,又有什么经验去传授呢?
这一点上,他的大儿子做的比自己好得多,可就算如此,黎楚曼也同样遭受了不少的委屈。
“我把顾家交给大房,无非是觉得,大房这些年做的一切,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