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说得轻松,满不在乎,可是我却知道,这些东西,有仙界的,有神界的,还有魔界的。无论哪一种,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得到的。不知道要有怎样的凶险,我突然有些后怕起来。如果那个过程中,只是稍微的不小心,现在的涂倾墨就不会在这里。也许他会变得残缺,也许他会死。那是因为我。他为了我,一个死人。可是,我的死是假的,还可以回来,那么他呢?如果在那个过程中真的出现了什么万一,那么他……我紧紧抓住狐裘,极力地想要把自己埋进去,我感到很冷,浑身发冷,那种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彻骨的寒意。仿佛什么样的温度都无法温暖我。
正在发怔间,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这只手并不炙热,而是带了微微的凉意。可是很神奇的,这双带了凉意的手,却迅速温暖了我的心。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那根可以得救的稻草。我带了茫然地抬起头来,想要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却看到一张妖媚的脸。这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双桃花眼中,有些许无奈,有些许心疼。他说:“都过去了,我还在这里,就够了。”然后他又说道:“而且,你还在这里。”
“……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有些遥远,不知道是从何处来。我愣了一下,声音也随之消失。于是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喑哑的声音,居然是我发出来的。
我愣住了,然而可能因为我愣住这个表情,让对面这个人低声笑了出来,“阿一,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然后他径自走到棺木前,摩挲着这一大块完整又完好的水晶,说:“当年,确实费了不少功夫。我不是对你说过新伤叠旧伤,我不愿疗伤,又不敢随便离去,所以才找个地方沉睡的吗?那是对的,那些旧伤早就好了,那些新伤,就是去抢这些东西时候弄的。诶呀,说起来那三界的几大高手,现在应该还记得我吧?嗯,改日一定去拜访一下。”他这样说着,然而目光中流露出的神色,却是怀念。他是在回想当日的情景吗?三界……高手……难怪,难怪一听到涂倾墨回来的消息,原本蠢蠢欲动的两界突然安静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原来是这样。
我定了定心神,想通了。走上前去,也把手放在上面。墨有些不解地看过来,我笑道:“不是说要打开它看看么?来吧,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把我打扮成个什么鬼样子!”说完,一把拍开了盖子。
我以为,整个水晶棺已经足够奢靡,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我头下枕着的,竟然是冰玉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冰玉盘,能够使人的尸身不会腐坏,甚至能够变得更加新鲜。嗯……这就像人类用冰块保持食物的鲜亮是一样的道理,呃……
我斜了他一眼:“大哥,你能告诉我你还干了什么吗?没事儿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于是涂倾墨掰着手指一件件跟我说,“我”被下葬之前还用了狡兔血点了眉心,用天宫莲制成的香净了身,还被穿上了用冰瑶锦和天蚕丝做成的衣服,顺便在碧落海前面的这方地用了迷仙石做了法阵让人看不见找不着,找着了也摸不到。
听完后我捂着头起不来,涂倾墨兴致勃勃说完一偏头看我这样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我蹲在地上看他,苦着一张脸:“你……你真败家!”于是涂倾墨满脸黑线。
后来,我们去了小慧的碑前,树荫下,小慧住得很好。她现在应该投了一户好人家,因为墨说,他特意去和地府的人打过招呼,亲眼看着小慧走入了富贵的人家,亲眼看着她出生。后来他还去了一趟仙界,找司命看过本子,这一生,她都过得很好。
至于梨木,这家伙不愧是喝碧落水长大的,现在已经能笑能说话了,只不过性子比之前似乎开朗了许多,因为他居然敢话中损我了。我怀疑他是因为跟涂倾墨这个臭狐狸待得时间太长了,被他传染的!我的小梨木啊,我虽然你话也多了也不面瘫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从前木讷的样子啊,至少你不会联合那只臭狐狸来一起亏我啊!
我去看望了紫溪,这个我的母后。一直以来我都有些回避他,因为这具身体虽然是她生的,可是作为本体的我……不过我想开了,多一个母亲没什么不好,至少当初我有意识后,睁开眼睛就只是我孤身一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父母。紫溪和瞳荼,弥补了我这个遗憾。
哦对了,那天我们打开棺木之后,“我”的身体果然如墨说的,完好保存着。看样子,确实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面色红润,皮肤水润清透。墨蓝近黑的发被理顺得整整齐齐放在身侧,两手交叠,手中握着一株九穗禾。我看了那个样子,觉得我现在……好憔悴。当然了,“我”身上被用了那么多宝贝,如果还是面如死灰一脸的惨样,岂不是对不起那么些好东西?哦好吧,也稍微对不起一下那只臭狐狸好了。
十年后,我去看望那些曾经的人类。酥现在是个好皇帝,他每天勤勤恳恳,努力为百姓做事,在民间都夸他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皇帝。法善在一家香火旺盛的寺庙当主持,前来听他讲经的人经常彻夜排队。他的佛法和别人的又稍有不同,他喜欢将所谓的善恶和是非用讲故事的形式说出来,他将人们心中固有的善恶黑白完全颠覆,之后重组。现在,人间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惧怕妖魔鬼怪。法善说过,因为你的心中有魔,所以才会觉得他是魔。不能因为他本身是只妖,便认定他只能做邪恶的事。他的意思是说,无论人也好,魔也罢,要看的是他这个人做的事,他的本质,而不是他的自身他的种族。听说后来还因为这个,中原人接纳了北方的匈奴和鲜卑。
现在紫琼的新掌门人是潇岚,一个不出名的,很是平庸的弟子。他这个人谨慎得很,有些小心翼翼。当年的事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虽然紫琼的人是死得差不多了,然而武功秘籍,以及保留下来的书册我可是没有毁坏的。可是这个家伙想来是不懂要如何做掌门,虽然从前的长辈已经给他做了样子,但是他还是将紫琼搞得很惨。修为境界大大倒退,门派衰弱,已经很少有人想着修仙了。现在世道这么太平,即便不用去修仙,过得依旧是神仙日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抛家舍业?
至于玄瑶和玄溟,两个人的父亲是当朝最富有的商贾,玄溟是他的儿子,而玄瑶则是从小和他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家里是官位一品的官儿。门当户对。这两人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玄瑶比那个时候开朗多了,也许是不用每天再为我们两个的胡闹提心吊胆了吧。
渊纹和流偌在那一场战争中,没能逃过死一字,他们最终是被愤怒的同胞杀害的。流平和一干精英,怀瞳、怀诗、辰碧还有其他的人,都被替换了记忆下方到平民家中。怀瞳这个小子,现在是驻守一方的小将了,凭借身手过硬,又聪明谦虚,升得很快。
因为有涂倾墨这个家伙重新出现,所以现在六界内斗很是消停。我也没什么事儿,于是就让他们去准备准备下一任王储的事儿。而我么,几乎所有的事都交给鹿相他们处理,反正现在是和平时期,没什么重要的大事儿,他们都很识趣地不来打扰我。
我每天就和墨墨在河边钓鱼,再不就是到林子里面化出原形来追着玩儿,或者是去掏兔子窝儿。这种最简单的游戏,我们两个都没经历过,也没有那种机会。正好,现在全都补回来了,所以别人看上去很无聊的事情,我们两个玩儿得很是欢快,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玩儿累了,我们就躺在草地上,仰面看日落和月出,看它们的黑白交接。然后盯着天空一个一个地数着星辰,故意画出个猪头的样子硬是要墨承认这就是他!
哦忘了说,我原来的那副身体,后来又被我们沉入了碧落海。没有必要再用了,也没有必要销毁。我没有依照之前的玩笑,把“我”供起来。我选择将“我”再度沉睡,这一次,是向从前的那个我的告别。也许等到当真与天地同化后,我们三个会葬在一处。
魔魇铃紫色的花海,随着微弱的清风簌簌私语,带起零碎的花瓣,清香袭人。我们躺在花海中,听着花精灵们的轻声嬉笑。我说:“墨,我并不后悔这三世的轮回。如果没有三世,也许我永远无法抛开过去,回到你身边。”
他轻笑,“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把这些告诉给史官,让他们写个传记出来发到民间去,一定卖得好。”
“啊呀,想不到你还有商业头脑啊!也好也好,那……叫个什么名字呢?”
“嗯,就叫……妖皇人间走一遭!”
“不行!”
“为什么?”
“前面还要加上四个字:三世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