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星隐月匿
某垃圾填埋场，一到了夜里，这就成了一个巨大坟场。
已经分不清垃圾跟自己哪个更臭的霍妍微，抱着一个书匣，踉踉跄跄从垃圾堆上下来。
她喘着粗气，扫过自己的狼狈与肮脏，面目阴冷。
平复了几分钟，她拿出手机打去了一个电话。
车子很快到达，最终将霍妍微送去了一个不起眼的酒店。
关上门的第一件事，她就狠狠清理了身体。
上上下下，即使用了大半的沐浴露，霍妍微仍旧不满意，那种酸臭恶心的垃圾味，像是腌入骨髓。
无论怎么洗，搓到皮肤发红渗出血丝，还是令人作呕。
“啊！”
霍妍微恨恨一拳砸向水面，水珠溅到脸上，从额头滑过那布满血丝的眼、抿紧到发白的嘴。
女人整张苍白的脸，自我厌弃，森森可怖。
一个小时后，霍妍微从浴室出来。
视线扫过，看见茶几上那还没清理的书。
书匣上的透明塑封，几经波澜，染了脏污，也破开了一角。
她沉着脸，抽了几张纸巾，从这破开处将封膜撕开。
至此，她才看清这本珍藏版二手《红楼梦》。
果然在硬皮扉页夹层里，她摸出了那块定位器。
捞出，销毁。
做完这一切，她心中并没有多少轻松。
再次聚焦那书，霍妍微脸上渐渐漫出疑惑，抚着书角那被涂抹的地方，从那泄愤毫无章法的涂抹印记下，仔细辨认，还能勉强看出一个“音”字。
她恍惚一瞬，记忆零碎闪现。
“姐，你看什么呀，我也要看。”
“小丫头片子，你看的懂吗？”
“不就是《红楼梦》嘛，有什么看不懂的？呀，还‘挚爱晚音’，谁的挚爱呀？”
“嘘，小声点，被爸妈听见，当心又被关禁闭。”
“小点声可以，姐，你快告诉我，这书是谁送你的？难道是沈家的那位——”
“小丫头讨打！”
两个少女嬉笑打闹，欢声笑语充斥在静谧的洋楼露台。
昏黄的午后，摇曳的白色镂空雕花吊椅，氤氲袅娜的花茶香。
那本藏着少女心事的红楼，夹着那年初开最盛的桃花，被少女妥帖珍藏。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丢了？
霍妍微眸光一闪，随即心跳加快，下意识快速翻着书页。
昔日桃花早已不见，只是被一张信封夹停的那一页，偏偏那一页书页内容，却看的她心惊胆战。
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霍妍微也不知怎的，一双眼下意识就盯着这句发愣。
“咚！”
书本砸落在地，连带那信封。
霍妍微呼吸急促，一瞬间脑子发空。
缓了好一会儿，她犹豫再三，鬼使神差，拿起了信封。
没有署名。
她深吸气，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被烧残了一角，斑驳的焦黄缺损处，是一个辨不出样貌的男人。
一男一女，并肩而站。
地点更像在沈家的某个花园。
少妇年轻靓丽，小腹微突，眉眼里有为人母的温柔。
是霍妍微很久不曾见过的笑容，她的姐姐。
照片中的霍晚音看着镜头，眉间纵有轻愁，但溢出眼梢的幸福真实又极具感染。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纵难窥样貌，但衣着矜贵，潇洒倜傥的气质，不言而喻的风流雅致。
从那微微偏侧向女人的站姿，似还能窥探，当时他注视着身侧心爱之人时，是怎样的缱绻温情。
霍妍微拿照片的手，抖得不成样。
因为她认出了男人大拇指上戴的和田玉扳指。
整个沈家，也只有一个人有这枚扳指。
她下意识翻转照片，一行俊逸不羁的字，炸在她眼底。
若是男孩，就取一“骁”字，若是女孩，便取“筱”。
霍妍微心中惊涛骇浪，只觉脑中有阵阵雷鸣巨响。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了霍妍微一大跳。
看向“沈骁”的来电显示时，她眉头又是一跳。
沈家别院
沈骁吊儿郎当坐在大厅里，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人。
其实这里什么都不缺，偏霍晚音舍不得幺子受苦，恨不得将大房最好的尽数搬过去。
沈骁收回视线，看着没有被接通的电话，也没在意。
夜深了，可能小姨也已经休息，不急这一刻。
这个点对于一个常流连于夜场的纨绔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收了手机，看着别院凄清的夜。
太静了，静到让人烦躁。
直到他眸光一凝，看着一脸兴奋小跑过来的人。
“二少爷，查到了，您料的不错，那姓程的姐妹果然一早就与宁小姐有联系。”
沈骁拿过那一叠的调查资料，随意摆摆手，那人识趣退下。
翻过里面的资料，沈骁眉一挑，嘴角的笑露出几分残忍。
“宁执青，你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
他将资料一阖，揉额轻叹：“既然这么喜欢玩，我就陪你玩玩。”
程橙怀疑最近自己被针对了。
店里总有一些新来的户提出一些非分要求，或是故意找她的茬。
在连续几天看见出现在店里的沈骁之后，程橙心中有了猜想。
终于，在被另一个户为难时，沈骁出面解决了难题。
程橙带着职业微笑，礼貌请人离开。
“沈先生，我之前也对您做过有关旗袍讲解，如果您不买，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面对这个男人时才会引发的战栗，尽量让表情平静坦然：
“还有，您的确影响我工作了。”
沈骁晃着车钥匙，无视程橙警惕的目光，晃荡着来到她面前。
“我也觉得有点影响，可你没答应我，没关系，我反正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考虑。”
程橙面色一凛，在他试图接近一步的同时，快速后退一步。
她拧着眉，一时间猜不准这个人打什么主意。
“我记得我已经明确拒绝你了，再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请您离开。”
她转身就走，而沈骁不急不缓的话，却成功让她停住了脚步。
“听说你姐姐被医院辞退了？”
程橙猛地看过来。
沈骁笑，年轻俊逸的脸上，尽是恣意与笃傲。
那是别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资本与底气。
“一句话的事，只要程小姐——”他目光扫过她的工作服，意味未明，“跟我吃个饭？”